逆水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米糕羊
明初,燕王朱棣起兵靖难,推翻自己的侄子,夺了皇位,帝系转移。
燕王这一封号,宇文温其实一直在犹豫,他觉得以自家的情况,这封爵有些不吉利:若是一语成谶那该如何是好?
想想那一幕:苦心栽培的皇太子,忽然英年早逝,年迈的皇帝痛失最佳继承人,欲哭无泪。
丧子之痛转化为对太孙的无限期盼,于是不顾一切立其为储君,大行之后,年轻的皇太孙继位。
这时,坐镇边疆手握重兵的燕王,无路可退。
新君的心腹,认为燕王不除,国家不宁;燕王的部下,泣血哀求,声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一幕,会重演么?
无数个日夜,宇文温这么问自己,他觉得封庶长子燕王的王爵不太吉利。
正如他不让李纲做太子的老师那样。
宇文温不希望自己的太子落得杨勇李承乾的下场,所以不让历史上的太子克星李纲做太子的老师;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日后和自己的孙子刀兵相见,所以,是不是要避一避?
坐镇燕地,不一定要燕王,吴王,魏王,楚王,也可以的。
但宇文温最后还是没有选择避讳,因为没意思。
他的继承人,不一定是最优秀的,却一定会是最合适的,儿子也罢,孙子也罢,坐上那个位置,若以中原之力,都奈何不了区区边陲藩王,还被对方反杀
这样的废物,有何资格坐在御座上!
宇文温想清楚了,避讳没意思,真要发生的事,就一定会发生,就算他给儿子封什么好听的王爵名,到头来都没什么用。
他不让李纲做太子的老师,那算是图个吉利,就像开门做生意求个开门红而已,至于燕王二字,没那么多讲究。
所以,宇文温封儿子为燕王,对儿子寄予厚望,这可是战国七雄之一的王爵,比起其他王爵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他要让世人知道自己经营辽东的决心,即便日后不把整个辽东封给儿子,也必须有一个儿子在那里镇守。
宗室出镇,玩脱了容易搞出内战,甚至八王之乱,然而若把宗室当猪养,很容易被人一锅端。
在这个时代,皇朝的延续,很容易因为一次意外,就出现权臣或者外戚夺权变天的情况,再极端一些的例子,就是太后变女皇。
这种时候,大部分官员都是墙头草,只有宗室,才会拼死抵抗。
南北朝结束,天下一统,却不代表皇权如明清之际那样稳固,即便重用宗室有风险,但依旧得用。
如何把握分寸,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问题,宇文温觉得光靠避讳来解决,那太可笑了。
而若是沉迷于谶纬之术,企图以此趋利避害,保得子孙后代永享富贵,如此做派,和服用重金属严重超标的仙丹以求长生不老有何区别。
宇文温收回思绪,看着眼前两对小夫妻,他很满意,向宇文维翰说道:大郎新婚燕尔,今年就不去辽东狩猎了,不过人不能闲着,带着王妃,出去公干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准备
下午,书房,一张澳州地图前,宇文温正在沉思,他在搜寻记忆碎片,试图想起澳州哪个地方有大金矿,以便南洋贸易公司能够按图索骥,把澳州这块鸡肋变成金鸡。
然而思来想去,他除了想起澳州特有的袋鼠树袋熊鸭嘴兽,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很正常,宇文温对于澳州的印象,除了现代都市之外,就只对旅游景点及特色动物有了解,什么金矿银矿铜矿铁矿的位置,根本就不知道。
珍禽异兽,运回来展览或许能有些收入,但这年头不可能搞动物园创收,更别说低下的运输能力,要是抓一些袋鼠树袋熊鸭嘴兽运回中原,搞不好半路就死了。
宇文温绞尽脑汁,能想出来的废物利用办法,就是在澳州养羊,发展畜牧业。
他脑海里甚至冒出了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什么靺鞨人契丹人奚人突厥人,只要被俘,就都扔到澳州去养牛养羊养马,变成牛仔。
这样做就不怕养虎为患,对方即便忽然拥有铁骑数十万,隔着万里波涛,也祸害不了中原。
比起自然条件恶劣的草原,澳州的气候可谓怡人,又不像南洋那样多烟瘴高温高湿,想来套马的汉子们在这片新天地会有不错的发展。
然后以畜牧业为主的澳州,向中原大量出产奶制品毛纺织品?
宇文温想着想着,摇了摇头,以目前低下的海运能力,要把足够多的牧民运到澳州,花费巨大,而要把澳州出产的奶制品毛纺织品运回中原,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做法。
所以,还是把澳州当做流放地比较合适。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宇文温居然有些小激动,他登基六年,和庞大的官僚体系打了六年交道,被一些贪官污吏弄得心中戾气越来越重,杀,不解恨,而把这些狗官官流放到岭表又不足以泄愤。
所以把那些狗官和罪人流放到澳州牧羊,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在原本的历史里,澳洲(澳大利亚)一开始就是流放地,最初的外来定居者除了狱卒就是犯人,宇文温觉得这个先进经验不错,值得借鉴。
被流放的犯人到了澳洲,不可能逃回中原,甚至都离不开澳洲,只能老老实实干活,如果要跑,可以,跑出去后,在野地里,要么渴死饿死,要么被野兽咬死,要么被土人抓去吃了。
一想到那些贪官污吏以及在澳洲开荒的情景,宇文温就觉得快意非常,拿出张鱼递交的报告,开始估算将犯人流放澳洲的费用问题。
激动人心的流放之旅,在冬天开始,犯人乘坐三桅海船,从广陵出海,然后直接南下抵达台州基隆,稍作停留之后继续南下,过吕州吕宋,入香药群岛海域,直达南部的底勿港。
在那里转乘桨帆船,南下穿过风力微弱的海域,抵达澳州北端的开南,在那里开始新生活。
全程下来,费用不小,但尚在承受范围内,运送犯人的船只,可以跟随海贸船队行动,所以不需要单独开航班,节省不少费用。
宇文温越来越心动,开始琢磨起如何将这设想变成现实。
自古以来,官场上的斗争都是你死我活,要想避免政敌死灰复燃,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把男丁杀光,女眷罚没为奴。
这样的做法很正常,但宇文温认为太不和谐了,可以文明些,流放即可。
流放这一做法,不是他首创,但之前的流放地,不能确保犯人不会死灰复燃,所以许多被流放的官员,基本都逃不掉赐死的结局。
那么当流放地远在万里之外,情况就不一样了:澳州这个大岛,几近于与世隔绝,犯人无法和外界(中原)联系。
一个官员犯了事,本来该全家倒霉,若流放到万里之外的澳州,不得朝廷允许,一辈子都回不来,如此,政敌放了心,而犯官也保得自己及家人性命。
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宇文温觉得必须实行,考虑到开南是贸易据点,不是正经的州郡城池,没有朝廷命官,所以他觉得来个监狱外包,让南洋贸易公司收钱之后监管这些流放犯,好像是不错的买卖。
光靠流放犯官,好像凑不够开荒的人数,那么一些罪不至死却要流放的重犯,也可以流放到澳州。
头几年,开南的粮食不可能自给自足,所以需要外部输送,待得犯人们持续数年开荒,渐渐有了收成,局面就打开了。
持续数十年流放犯人到澳州,待得人口渐渐增多,下一步的开发,就有了可能。
宇文温边想边写,将临时想出来的内容写了一大张纸,不知过了多久,贵妃杨丽华入见。
宇文温放下笔,问道:如何,小两口准备好了么?
嗯,过几日便能出发了。杨丽华坐在一旁,见着宇文温案上那张舆图,却不好问,于是顺着话题说下去:永济渠正好开通,他们此去幽州,再方便不过了。
那是,急赶慢赶,永济渠终于完工了宇文温感慨着,和杨丽华交谈起来。
贯穿河北地区的永济渠不久前全程通航,意味着河北地区的粮食输送有了一条可靠的运输线,而朝廷要对北地用兵,人员物资粮草输送都方便许多。
仅就军事用途来说,永济渠可是为了解决辽东问题而量身打造的一条运河。
永济渠南连黄河,北通幽州州治蓟城,船只满载粮食可以从黄河边上一直航行到蓟城附近,或者在幽州地界沿着桑干水东行入海(渤海)。
有了这条运河,周国可以动员更多的军队和物资,将其投放到辽东去。
宇文温为了彻底解决辽东问题,解决尾大不掉的高句丽,紧锣密鼓布局多年,如今终于接近大功告成,却不急不躁。
今年,宇文温继续派兵袭扰辽东,袭击高句丽本土,持续消耗对方国力,但主帅不是燕王宇文维翰。
做生意,讲究一起发财,刷军功,当然也得如此,宇文温不会为了儿子,断了武将们的一条上升渠道,而宇文维城新婚燕尔,宇文温便让儿子任幽州总管,坐镇蓟城,和辽东隔海相望,抓紧时间备战。
确保永济渠这条大动脉畅通无阻,然后疏通卢龙道,加强和营州的路上交通联系,为全力出击做准备。
方才宇文维翰携王妃向杨丽华请安,如今已经出宫,杨丽华是来向宇文温确认一下儿子赴任的相关事宜,此时见着宇文温心情不错,她又看了看案上那张舆图,问道:
这是澳州的草图?
嗯,我呢,正琢磨着,把澳州定为流放地。
呃杨丽华语塞,她跟不上宇文温的思路。
宇文温让南洋贸易公司大动干戈在澳州设立贸易据点,居然最后是为了定为流放地?
对于杨丽华的疑惑,宇文温不以为然:流放嘛,总得远一些才有威慑力不是?
那杨丽华想到了一个可能,纠结了以下,还是说出来:流放岭表,已让许多人觉得形同受死,再流放澳州,那万一犯官受不了,选择自尽一了百了
宇文温闻言一愣,随后冷笑:自尽?谁敢自尽,那就是对抗朝廷,自绝于人罪加一等!可是要连累亲族的!
杨丽华闻言默然,她不好就这个问题说下去,但有另一个问题,是怎么都要提起的。
思索片刻,她试探着开口:妾近日整理账目,发现一些民生上的问题。
嗯?那你说说,是何问题?
呃因为粮价连年走低的缘故杨丽华瞥了一眼宇文温,硬着头皮说下去:似乎有地方不太平了。
是么?宇文温看向窗外,良久,说道:太平了六年,也该不太平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平不太平
阳光明媚,微风拂面,忽然平地起惊雷,大地同时颤抖起来,阵阵雷鸣声让行走在两京道崤山路段上的人们动作为之一凝,道路前方,升起一阵浓烟,在路旁维持秩序的吏员,示意大家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经过浓烟冒起的地方,那是同为半山坡的道路一侧,此时已经出现了一个大缺口,许多青壮手持铁铲在缺口边上忙碌着,将大量碎石和泥土铲到推车里运走。
坐在马车里的燕王妃李氏,透过车窗见着如此情景觉得有些好奇,她听父亲提起过,说朝廷如今用猛炸药开山修路事半功倍,所以猜测方才的动静是猛炸药弄出来的。
如今见着这大缺口,她是真体会到猛炸药的威力。
两京道又名崤函道,古来有之,她听父亲说过,说朝廷要扩建两京道,以便关东物资更便利的输入关中,只是崤山段的施工难度大,所以筹划了数年都未能制定有效解决方案。
直到有了猛炸药,方案才最终确定,并抓紧时间动工。
两京道一旦扩建完毕,原本崎岖难行的崤山路段就会变成坦途,人员物资往来东西之间会更加便利。
坐在一旁的宇文维翰,见王妃看着外面出神,开始给对方讲两京道的事情。
往来长安和洛阳之间的通道,古来有之,而被称为两京道的崤函道,实际上有两条,分为北崤函道南崤函道。
南崤函道最先有,据说先秦时就存在了,后来到了后汉末年,汉丞相曹操对关中用兵,嫌崤函古道偏远难行,便调集人力物力,在其北面开凿了一条新道,是为北崤函道。
这条北崤函道,就是如今的两京道,而往返于两京之间还可以走黄河水路,但要经历砥柱之险。
前几日你是看到的,为了绕过砥柱之险,朝廷修了铁道,往返东西的物资,先经由水路抵达砥柱河段两端河津登陆,然后走陆路到达对面,继续走水路
本来呢,过了砥柱山河段,我们可以乘船,顺流直下抵达孟津,不过如今船只紧张,朝廷调集大军东进,所以就只能走陆路去洛阳了。
李氏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好奇:是去辽东的行军么?不是已经出发了?
辽东道行军当然早出发了,不然赶不上趟,我跟你说,辽东那地方天寒得早,适合作战的季节就是夏秋两季,军队开拔得
宇文维翰一说到辽东就兴奋,满腹疑问的李氏却摆了摆手:等等,大郎,那你方才所说,朝廷调集大军东进,是要去哪里的?
去河北,这又不是机密。
河北?是去幽州的么?是听大郎调遣的么?
李氏的疑问很多,一路上都问个不停,宇文维翰却不着恼,因为他以前出门时也有很多疑问,所以现在很淡定的解答:是去冀州。
冀州出什么大事了?妾好像没听说呀?
没呢,就是在冀州总管府辖境驻扎。宇文维翰说着说着,忽然一笑:河北地界,如今有些不太平,朝廷这是早做准备,毕竟有备无患。
李氏闻言脱口而出:不太平?怎么会不太平?
她虽然长在闺中,却不是足不出户,更别说有了报纸这一重要的消息来源,所以虽然身在长安,却对天下各地发生的事情多有耳闻。
听家人的闲谈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无一不在说各地风调雨顺,盗贼销声匿迹,百姓安居乐业,粮食连年丰收,各织造司的织布量再创新高等等。
这分明是一个太平世道,怎么夫君忽然说河北地界如今有些不太平?
李氏好歹是官宦人家出身,见识是有的,思索片刻,问道:莫非是闹天灾了?
没呢,风调雨顺的,如今朝廷修的永济渠已经贯通,附带的水利设施早已逐步完善,加上又有蒸汽抽水机,还不缺煤,哪来的水灾旱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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