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今天不上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mnbvcxz
 沈尚书轻声说:“陛下,微臣有些困了。”
 小皇帝说:“你睡吧,朕在这里等你醒过来。”
 沈尚书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景和十七年,冬。
 尚书令沈桐书,薨于腊月二十七,享年三十五岁。
 那日早朝,许久未曾见到沈尚书的朝臣们,到了沈尚书即将风光大葬的讣告。
 沈尚书葬在北雁关外。
 那是他的遗愿。
 第八章
 又是一年春,京城里繁花似锦。
 赏花的达官贵人骑着高大大马,往来含笑,衣鬓飘香。
 至于去年冬天谁死谁活,谁又会放在心上呢。
 年少的皇帝站在琼楼高阁上,沉默不语。
 他才不及弱冠的年纪,却形容憔悴眸色冰冷,鬓边已经有了几率白丝。
 朝中琐事磨人,他一个人撑得辛苦。
 午夜梦回,常常梦到沈尚书在案前灯下,柔声细语地为他指点迷津。
 他在梦中一遍一遍哭着道歉,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抱着沈尚书的腰,哭着问能不能从头再来。
 梦中的沈尚书温柔依旧。
 可睁开眼,却仍然是满目的孤灯冷月,还有木石般的宫人们。
 再无一人,愿听他心中喜悲。
 皇宫已经二十年未曾修缮,一寸寸的花木砖石都是曾经的样子。
 他的沈爱卿在这里陪他长大,教他家国天下,教他世故人心。每一朵花,每一块石头,都记得那人温润如玉的模样。
 刘总管悄悄站在小皇帝身后,柔声说:“陛下,您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
 小皇帝抚摸着窗户上苍老的木头,说:“刘总管,朕看着宫里这片景色,不知为何就觉得心口生疼。”
 刘总管叹了一声:“那陛下不如去行宫住些时日,正好赶上春狩,猎场的白狐藏了一冬皮毛最为油光水滑。”
 春狩……秋狩……
 小皇帝的思绪又飘远了。
 北雁军营帐里的火堆烧得极旺,那个谦谦君子般的文人,在灯下仿了一副前朝的古画。那双修长莹白的手指轻轻提笔,狼毫便能勾出千载春秋。
 小皇帝说:“刘总管,朕惦记上了一幅画,你去帮朕寻摸寻摸,看能不能找到真迹。若找不到,赝品也可。”
 刘总管堆笑问:“陛下喜欢什么画?”
 小皇帝看着远方,轻声说:“周宴之的《回月峰秋猎图》。”
 皇上说喜欢,底下的人拼了命也要搞过来。
 一时间上到满朝文武,下到市井书商,个个开始天涯海角地搜罗这幅画。
 回月峰秋猎图不算什么上等画作,自从原版在前朝战火中失踪之后,民间连临摹的人都极少。
 刘总管张罗了半个月,连幅赝品都没找着。
 刘总管找卓凌抱怨:“卓侍卫,陛下到底为什么喜欢回月峰秋猎图?”
 卓凌抱着剑站在檐角的琉璃兽头上,思考了一会儿,说:“因为沈大人画过这副图。”
 刘总管喜上眉梢:“那沈大人那幅画,去哪儿了?”
 卓凌老老实实地回答:“送给郑牛龙郑将军了。”
 刘总管急忙修书寄到延州军营找郑牛龙讨要那幅画。
 卓凌歪头思考了片刻,说:“郑将军不知道这幅画是沈大人画的。”
 他天生嘴笨,说得七零八落不知所云。
 刘总管这老油条却是立刻明白了他画里的意思。
 沈尚书送画,必然有他送画的深意。若是被他们打乱了计划,肯定又会惹陛下生气。
 刘总管坐在皇宫的台阶上长吁短叹。
 卓凌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目光忽然落在了沈尚书昔当年住过的冷宫上。
 刘总管灵机一动:“对!冷宫!”
 沈尚书在冷宫住了半年。
 那个人耐不住寂寞,闲得无聊的时候,说不准会画几幅画,写几个字。
 虽然不是必须要的回月峰秋猎图,但只要是沈尚书的笔墨,想必陛下一定会龙颜大悦,宽心不少。
 刘总管急急忙忙冲到冷宫里。
 冷宫去年夏天遭了一回大水,屋里的桌椅板凳都泡烂了。
 刘总管拎着衣摆在湿漉漉的废墟中小心翼翼地翻了半天,终于找了几张残破的旧画。
 刘总管看见一副卷着的画,打开一看,是沈尚书随笔画的一张红梅图。
 画纸大半已经在水中腐烂,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地方勉强可见,上面是沈尚书戏谑的落款。
 “白鹤居士赠稚儿青松。”
 沈尚书是个风雅才子,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名号。
 白鹤居士,多半又是他戏弄哪个朋友的新名字。
 画的另一边似乎还写了一首诗,只是画面模糊得太厉害,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刘总管把这幅画拿走,小心翼翼地派人烘干去污装裱起来,呈给了小皇帝。
 小皇帝看着那像是一滩烂泥糊上去的话,皱眉:“什么东西?”
 刘总管说:“陛下,这是……沈大人生前的笔墨。”
 小皇帝猛地抬头:“给朕呈上来!”
 刘总管连忙把画呈上。
 小皇帝抚摸着脆弱的宣纸,低喃:“这里有一首诗。”
 刘总管苦笑:“这画淹在水里半年之久,奴婢实在无法将它复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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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说:“开皇榜,召集天下能人异士,一定要把这幅画给朕复原!”
 沈尚书留给他的东西太少了。
 有一样,是一样,统统都要留在手中。
 那个文人没有子嗣妻妾,没有父母亲人。尚书府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堆摇摇晃晃破旧桌椅,和一个半聋半瞎的佝偻老奴。
 小皇帝这才忽然发现,原来沈尚书和他是一样的,一样的身居高位,一样的孤独寂寞。
 小皇帝常常站在荒凉的尚书府中,想象着那个削瘦清俊的文人穿梭其中的模样。
 白衣飘飘,温文含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提笔,在灯下一夜一夜批阅着那些总也看不完的案卷。
 小皇帝走进沈尚书昔日的书房,抚摸过布满灰尘的桌案。
 笔架上生了蛛网,在微风中摇摇欲坠。
 小皇帝轻声说:“沈爱卿,朕长大了,不需要你的教诲了。”
 笔墨纸砚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谁也没有搭理他。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痛意:“你生气吗?生气你就来教训朕啊,你来啊!”
 幼时他背书偷懒,被沈尚书发现了。沈尚书拿着戒尺装模作样地在他掌心轻轻敲了两下,说:“陛下,这片江山是你的,你要对得起天下百姓的殷殷期许。”
 那戒尺打得一点都不疼,小小的傀儡皇帝却委屈得红了眼眶:“这片江山,朕何时有过?天下百姓殷殷期许的,是朕吗?”
 小皇帝站在荒凉的尚书府,努力回忆着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眼尾弯起的弧度,说话时震颤的舌尖,哪怕只是一缕垂落的发丝落在他掌心的感觉,都变得珍贵至极。
 那时,他憎恨着被人掌控在手心的感觉,于是把这种怨恨发泄在了阴险狡诈的沈桐书身上。
 现在,他真正地坐拥了这片万里江山。可除了记忆,他还剩下什么呢?
 小皇帝说:“沈爱卿,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成批研究古书字画的工匠向京城涌来,冲着加官进爵的悬赏,拼了命的复原那幅早已被污水泡透画。
 江南诸多风流士子也看着心痒痒,纷纷结伴入京,要去一睹究竟是何等名画,值得龙椅上那人如此大周章。
 延州城里代写书信的馆子都歇业了,大大小小的书生举人一起往京城跑。
 唯有一家新开的信馆还开着门,温柔俊秀的外地书生坐在桌案后,一丝不苟地替人写着书信。
 这个书生叫沈三,右手总是拢在袖中,用左手写字。
 他写得有些慢,也有些歪,不过价钱低,写得工整,人也耐心。
 那些两个时辰才能哆嗦完一件琐事的老头老太太,只有他肯慢慢接待。
 写了一天的字,沈三撤下门板准备休息。
 他到底是不太擅长左手写字,写得五指酸胀手腕生疼。
 他正准备给自己倒杯茶,忽然听到身后有风声。
 沈三眉头一紧:“谁?”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耐烦地说:“我来给你送药。”
 来人竟是延州军营的大统领,郑牛龙。
 那日,郑牛龙惦记着张郄惨死关外之仇,冲进皇宫想要行刺皇帝,却被沈尚书以身挡下。
 之后,又是沈尚书求情,让锦衣卫放他离开。
 郑牛龙逃出皇宫之后,想起那个文弱书生浑身是血的样子,越想越不是味儿。
 张大将军生前与沈尚书最为要好,那是二十年的交情。
 若沈尚书死在自己剑下,日后三人在黄泉底下碰了面,还怎么喝酒叙旧。
 思来想去,郑牛龙又潜入了皇宫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沈尚书,偷偷塞了一颗漠北打仗抢来的玄水参丸。
 沈尚书醒了片刻,仰头看着这个满脸尴尬的粗壮汉子,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郑将军,你既然来了,就麻烦你去松鹤堂,替我取一粒龟息丹吧。”
 郑牛龙稀里糊涂地照做了。又鬼使神差地听沈尚书的话,在年三十那天搬着两块石头潜入运送沈尚书棺木的队伍里,把人换了出来,悄悄带回了延州军营里。
 人是救回来了,沈尚书这一身的内伤外伤却麻烦得很。
 松鹤堂的孙大夫知道沈尚书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脾气,干脆把药方给了郑牛龙。军营里的军医每日把药汤熬好了,再由郑牛龙送过来看着沈尚书喝下去。
 沈尚书苦笑:“这老孙,我又不是孩子,还能偷偷把药倒了不成。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在意。”
 他大口大口喝着苦涩的药汤,心中却恍惚着明白,这些药都没用的,他的右手……彻底废了。
 当着郑牛龙的面喝完药,把郑大将军赶回军营里。
 沈尚书放下窗帘,在昏暗的烛火中摊开手掌。
 一道三指宽的疤痕横在掌心,切断了他数根筋骨,哪怕给他接骨的人是神仙再世,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前。
 沈尚书深吸一口气,五指颤抖着握住笔。
 一股钻心剧透传来。
 沈尚书闷哼一声,饱蘸浓墨的笔掉在了素白的宣纸上。
 他不肯罢休,继续用受伤的手去握笔,忍着剧透艰难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就像个初学写字的幼童,从横竖撇捺开始,颤抖着落下歪歪扭扭的狼狈字迹。
 那只曾经挥毫可作天下书的手,如今连写个简单的“一”字,都觉得万分煎熬。
 他再也画不出昔日的画了。
 皇宫之中,远道而来的书商名士聚在御花园里,共赏让陛下魂牵梦绕的这幅画。
 可看着看着,他们却面面相觑。
 小皇帝皱眉:“看出什么名堂了?”
 沈桐书擅仿古画,这幅画说不定也是他想着哪幅古画仿的。小皇帝叫这些人过来,一是为复原,若暂时无法复原,找件类似的也好。
 几位书商名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说:“这画不是什么古物,倒是看着……像沈尚书的手笔。”
 小皇帝微怔:“你们认得沈爱卿的画作?”
 那人说:“陛下忙于政务可能不太了解,京中最大的书画院子悦和园里流传着一句话,叫,宁舍家宅万顷,但求沈卿一墨。如今悦和园里还挂着两幅沈大人的遗笔,都是只看不卖的镇店之宝。”
 小皇帝怔了许久,忽然开口:“刘总管。”
 刘总管忙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奴婢在。”
 小皇帝说:“你去悦和园,把所有沈尚书的画全都买回来!”
 他感到惶恐,好像每过去一天,沈尚书留在他身边的气息就更淡一些,那个早已葬在黄土中的人,就会离他更远更远。
 他在每日繁重的政务中拼了命地找出时间来回忆沈尚书,用尽所有能力集一切沈尚书的旧物。
 仿佛,只剩这些死物,还能略微地安抚他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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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惶恐。
 小皇帝拂过那副被污水浸透的画,指尖停在沈尚书的落款上,忽然皱眉:“沈尚书有交好的子侄辈们?”
 刘总管冷了一下,疑惑地说:“和沈尚书素来交好的几位大臣家里,并未有名为青松的孩子啊?”
 第九章
 一位画师忽然说:“陛下,草民倒是听说过一件趣事。沈大人曾与松鹤堂的孙大夫打赌,赌一副古画的真假,谁若输了,日后书信往来,就要称对方为叔父。”
 小皇帝眉头一皱。
 松鹤堂?
 白鹤居士,稚儿青松?
 小皇帝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诡异的猜测。
 他命御林军带这些书商名士们出宫,问刘总管:“沈大人病重时,松鹤堂的孙大夫来过吗?”
 刘总管仔细想了想,说:“奴婢曾派人去请,可松鹤堂的药童说师父进山采药去了,未曾寻到。”
 小皇帝咬咬牙:“传这个姓孙的进宫。”
 刘总管答应着去了。
 小皇帝说:“卓凌。”
 卓凌轻飘飘地从屋顶跳下来,单膝跪地:“陛下。”
 小皇帝说:“你亲自去一趟北雁关,检查……检查……”他深吸一口气,说得有些哆嗦,“检查沈大人的尸首是、否、安、好!”
 若真是有赠画之情的挚交,沈桐书病危那日他为何借故不肯入宫?
 沈桐书……病死得蹊跷!
 卓凌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陛下。”
 小皇帝问:“何事?”
 卓凌说:“沈大人下葬那日,我站在皇宫的屋顶上,曾看到一辆马车趁夜驶入松鹤堂,天亮前又匆匆离开了。”
 小皇帝眼前一阵发黑。
 他说不清自己有恐惧,又有多欢喜。
 沈桐书或许还活着,或许……或许……
 他双手颤抖,一刻钟都等不及了:“备驾,朕要亲自去松鹤堂问话!”
 延州城里细雨飘飘,温柔耐心的沈先生正在替一位老妇人写她丈夫的讣告。
 除了书信之外,沈尚书代写最多的东西就是讣告。
 那些不识字的平头百姓,他们的亲戚朋友也多半不识字。这份郑重其事的讣告存在的意义更像是某种意识,就像起灵时神婆唱的那首安魂曲,不过是让生者安心些罢了。
 沈尚书有些走神。
 他想起自己的葬礼,也不知道那个熊孩子让谁给他写的祭文。
 要是文采不好,他非要半夜里跑去那人的梦里教训他一顿不可。
 沈尚书在讣告最后落上老妇人的姓氏,温声说:“夫人,好了。”
 对面的茶楼上,年少的皇帝一身寻常公子的打扮,怔怔地看着那间小小的信馆。
 刘总管也做老仆打扮,一张老脸上布满了谄媚的笑纹:“少爷,老奴去带沈大人过来见您。”
 小皇帝摇摇头,眸中有些茫然的悲伤。他沉默片刻,语气中带了三分故作轻松的笑意:“这个人啊,果然到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刘总管疑惑地问:“那少爷的意思……”
 小皇帝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你去楼下信馆买一副字画。”
 小太监说:“陛下想什么。”
 小皇帝抬头扫过满目的江南春色,说:“就画一画江南烟雨吧。”
 沈尚书送老妇人离开,正低头研墨。
 一个衣着整洁的少年来到他面前:“沈先生,我们家少爷想让你给他画幅画。”
 沈尚书把右手拢在袖中,头也不抬地说:“抱歉,我只是认识几个字儿而已,画不了画。”
 小太监把一锭金子拍在他桌上:“那这个呢?”
 沈尚书抬头。
 白净俊秀的少年怯生生地看着他。
 沈尚书心中一叹,苦笑。
 居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小太监说:“沈先生,这一锭金子,能买你一幅画吗?”
 沈尚书把那锭金子推回去,温声说:“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我不会画画,让他快些回去吧,得家人担忧。”
 他抬头看向对面茶楼,刘总管的老脸在窗口一闪而过。
 那个权势滔天的熊孩子,果然亲自追过来了。
 沈尚书只觉得好笑。
 他在京城劳心劳力的时候。他的皇上端着君临天下的架子,把他视作玩物棋子。
 如今他累了逃了,那身明黄龙袍里哭唧唧的小孩子好像忽然又占据上风,竟不管不顾地从京城跑了过来。
 小太监把金子再推过去,苦着脸说:“沈先生,您就随便画画,随便画两笔行不行?”
 沈尚书看着他那副要急哭的可怜模样,叹了一声:“好。”
 他手下那锭金子,起身用左手执笔挥毫,洋洋洒洒划了一通,吹干卷起扔到小太监怀里:“去吧。”
 小太监乐颠颠地捧着画跑上茶楼:“陛……少爷,画来了。”
 刘总管伸手要接。
 小皇帝急不可耐地一把抢过来在桌上摊开。
 四尺长的宣纸上没有江南也没有烟雨,只有歪歪斜斜墨迹四溅的四个字。
 “滚回京城。”
 刘总管吓得脸都绿了,慌忙跪下:“陛下,陛下!”
 随从的大小太监们跪了一地,只有坐在屋顶上的卓凌对这一切一无所觉,乖乖站岗。
 小皇帝从窗户看下去。
 沈尚书把那锭金子拿去钱庄换了一箱铜钱,分给了街上的乞丐们。
 刘总管小心翼翼地扯着小皇帝的衣角:“陛下莫气,沈大人他……他只是……只是……”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朕没有生气。刘总管,你去一趟延州府衙,让他们支起粥棚救济一下城中的乞丐们。”
 沈尚书关上信馆的门,苦笑着缓缓抬起右手。
 他恐怕再也不能画画了。
 小兔崽子在对面楼上盯着,他也做不好生意,说不定还会被发现右手残废的事。
 沈尚书生性倨傲,不想看到那只小兔崽子满脸愧疚的死样,干脆从后门绕出去,拖着剩下的半箱铜钱去城外送乞丐。
 今年年初,历州地动,不少百姓都逃到了延州城。
 延州是商贾权贵挤成一团的地方,郡守不敢放难民进城,就只好安置在郊外的山洞里。
 沈尚书拖着箱子将铜钱一把一把塞进难民手中,一人一把,多少不论。
 他走到一对兄弟面前,蹲下身叹了口气。
 着兄弟俩都小得不像样子,一个三四岁,一个还不会走。
 两个小家伙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么小的孩子,给他们这几个铜钱,也续不了几天命了。
 沈尚书不由得抚上自己的肚子。
 那里也曾经有个孩子,很小很小,未满月的胎儿,可能只有指肚那么大。
 可那曾经……是他的孩子……
 两个小小的孩子还抱在一起,怯生生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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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尚书叹了口气,放下箱子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两个小孩儿的脑袋:“等我一会儿,我分完这些钱就回来接你们,好不好?”
 小皇帝站在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温柔的影子,问卓凌:“他说什么?”
 卓凌思考了一下,说:“沈尚书好像是说,他要养这两个孩子。”
 小皇帝微微有些茫然。
 乱世人命如草芥,死起来都是一茬一茬的。沈桐书在户部沉浮十余年,最是清楚。
 他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家,也不过像在熊熊大火中倒下一滴水,又能有什么大用处?
 可他到底还是比以前沉稳了些,既然想不通,那就先不说。
 先说说……这两个孩子的事。
 于是,等沈尚书分完铜钱回头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奇景。
 一群肮脏憔悴的难民中,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青衣仆人,正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喂两个孩子喝粥。
 沈尚书:“…………”
 站在仆人们身后的刘总管揣着袖子满脸堆笑:“沈先生。”
 沈尚书躲也躲不过,避也避不开,面无表情地说:“怎么,你家少爷对这两个孩子有兴趣?”
 本朝惯例,若是某地出了巨大的天灾,皇上就会从劫后余生的孩子中挑一两个为义子义女,与皇子们一同学文习武。
 只是当朝皇帝自己都尚无子嗣,于是朝臣们也没提过这事儿。
 刘总管笑着说:“果然还是沈先生最能明白我家少爷的心思。”
 沈尚书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眼,深吸一口气蹲在两个孩子面前,对那个大一点的说:“被陛下看中,是福,也是祸。日后在宫中要记住,不多听,不多言,谨慎行事,自保为重。记住了吗?”
 刘总管脸上的笑要挂不住了:“沈大人说得哪里话,带这两个孩子回宫虽是陛下的旨意,可日后,还要麻烦沈大人多多教导才是。”
 沈尚书轻叹一声:“刘总管。”
 刘总管说:“老奴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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