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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属国内的部族居民或羌或胡,也有小月氏,置属国都尉管辖归义羌侯、胡侯,遇上边境战事,还要征集属国蛮夷兵参战。”

    就相当于后世自治区啦。

    这些属国安置的便是汉武帝时期那十多万的匈奴降人,依其俗而治,他们如今反过来成了大汉进攻匈奴的一把刀子,在汉匈战争里立功不小,当然,也有不服羁縻叛归匈奴者。

    常惠又介绍着另一位年纪较大,两鬓斑白的老吏:“右曹长吏、侍郎赵终根,他与我和苏公一样,当年都曾滞留于匈奴。右曹管着归义蛮夷,又分好几名官吏。”

    “见过西安侯。”赵终根有侍郎之职,根本来是有望接替常惠职务的,却半路杀出个任弘,但任弘不论功勋还是在与西域蛮夷打交道的资历都够分量,赵终根不服不行——光是任弘的名字扔出去,也能吓得隔壁蛮夷邸的使者们战战兢兢啊。

    常惠又指着一位满眼期待的年轻人道:“管着西域诸邦入贡、遣质子、通商的是文忠,你手下那个卢九舌,便做了他的译长。”

    文忠大概也是有志异域立功的,朝任弘恭恭敬敬地长作揖:“久闻西安侯威名!”

    西域的事务,谁还能比任弘熟悉么?根本不必过多介绍。

    下一个则是身材矮小的南方人:“管着西南夷的是张匡,蜀郡人也。”

    张匡确实满口蜀地口音,语速极快,亏得任弘经常听夏翁说话,否则还听不懂。

    “西南夷自孝武时降服,如今数十年矣,最初时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隶属于牂牁郡、益州郡。前些年益州郡蛮夷反,南方句町助大汉击灭之,故天子又赐句町王印,除了三王之外,还有滇国以西昆明部,叛服不定。”

    任弘颔首记下,到了最后一人,观其容貌,与汉人还不大一样,却又不似匈奴、羌胡。

    “此为路甲,管着东夷的入贡,他乃温阳侯路最之子也。”

    幸好任弘前段时间刚读过史记,其中的《朝鲜列传》仔细看了两遍,否则都想不起来这温阳侯是哪号人物。

    当年,汉武帝派遣左将军荀彘、楼船将军杨仆,各率海陆两军进攻卫氏朝鲜,本想着以镒称铢,拿下小小朝鲜当不费吹灰之力。

    谁料大汉朝的海军陆军矛盾重重,相互觉得对方是蠢货,荀彘杨仆二人争功,作战压根不提前知会对方一声,结果打了老久。

    最后还上演了荀彘矫制,以陆军火并海军的惊天大戏。

    这还了得?再往后是不是直接拥兵独走叛乱了!

    事后朝鲜虽灭,但汉武帝一怒之下就将荀彘咔嚓了,杨仆也贬为庶人。

    倒是将主动投降的朝鲜带路党封了四个侯,路最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他来到大汉不久就犯罪夺爵了,其子路甲只能从中层小吏混起。

    路甲羡慕地看了任弘这炙手可热的新君侯一眼,垂首道:“当年朝鲜亡后,其地为四郡:乐浪、玄菟、真番、临屯,而没了朝鲜阻扰,周边小邦得以入贡大汉,北有夫余、挹娄,东有沃沮,南有三韩。”

    任弘一一见过众人,却有个疑问:“光禄大夫,归义蛮夷中,就没有乌桓么?”

    “乌桓有些特殊。”

    常惠无奈地说道:“当年孝武皇帝遣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左地,遂迁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其大人岁一朝见,于是设置了护乌桓校尉,秩二千石,拥节监领之,使不得与匈奴交通。”

    “本来护乌桓校尉也该与典属国、大鸿胪通洽,但前年度辽将军击破乌桓后,便直接管着乌桓事务,典属国插不上手。”

    任弘颔首,大汉不同机构相互竞争,侵夺职务是常有的事,前些年益州郡蛮夷造反,也是前任大鸿胪田广明挂帅击破之,典属国只能扮演尴尬的角色。

    这也是常惠最放心不下的事:“道远,你可知,大鸿胪近几年来一直在争夺归降蛮夷入贡朝见的管辖之权?”

    从汉武帝时,关于远道而来臣服于汉的各邦归谁管,两个机构就闹过好多次,职权也在两个机构间摇摆,一会分给大鸿胪,一会分给典属国,没个定数。

    “大鸿胪韦贤近来频频上书,以周礼中的典故说明,大鸿胪的前身大行人,主管四方宾客朝觐礼仪事务,力主恢复古制,将平日往来出使之事,也划归大鸿胪。”

    而度辽将军范明友也十分支持此议。

    想想都知道,若是归义蛮夷沟通之权被夺,那典属国的职权就相当于被砍了一半。不少吏员得跳槽失业倒是小事,让儒生当道的大鸿胪来管外交,还不知会闹出什么花样来。

    在历史上,典属国越往后发展就越没有多少实权,最后并入了大鸿胪。

    如今面临机构存亡,任弘新官上任,得发出些声音才行。

    任弘自有主意:“也不瞒常君,其实从接到任命后,我便有个想法,今日乘着常君还没走,想要与苏公、常君商量商量。”

    “道远请讲。”

    任弘笑道:“乌桓区区左方小部,尚且有护乌桓校尉,秩比二千石。而西域如此广袤,自龟兹、渠犁一战后,形势一片大好,南北道遣使来贡者足有属邦二三十个,比西南夷、东夷加起来还多。”

    “再加上西域面露匈奴右王兵锋,情势复杂,只设置三个比千石的屯田校尉分驻渠犁、轮台、它乾恐怕不够,若无人统筹,容易被各个击破。而玉门都尉亦鞭长莫及,依我看,是时候设置一个能统筹西域南北道的最高军政长官了!”

    任弘抽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奏疏草稿:“可称之为‘西域都护’!”

    ……

    九月二十日,又到了常朝的时间,任弘新官上任后第一次入未央宫,这次他倒是在帽子上加了银铛貂尾,一甩一甩的十分气派,吸引了负责接引百官的骑郎杨恽的目光。

    “哟,任貂铛。”

    这称呼让任弘差点骂人,你才是太监!

    但这年头中常侍还是士人担任,所以杨恽并不觉得称呼有何不妥,只轻声对任弘道:“上次道远在画室,错过了,待会大将军入承明殿时,注意他的脚步。”

    “脚步?”

    “不错,我观察很久了,大将军每次出入殿门,足足数百尺的距离,他每天踩的都是同样的位置。入殿门前,一定是踩在地上大石砖的正中央,而入了殿后,则每步隔着三块木板条,止进有常处。最后走到陛前,一共九十九步,不失尺寸!”

    “当真?”任弘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当大将军霍光步入殿堂,群臣鸦雀无声躬身作揖时,任弘的目光,便随着霍光的足履移动。

    霍光长得矮,履舃也不大,果如杨恽所言,每一步都有固定的距离,而且步伐很快,毫不迟疑停顿,任弘就眼睛都不眨地数着。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霍光的脚步停了,他已站到了殿陛之前,转过身来。

    还真是一百步,每一步都踩在固定的位置,不失尺寸!

    杨恽对霍光的评价是“生性端正如此”,任弘心里则暗暗发凉,在感慨霍光这个人如此可怕的同时,也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大将军处女座的吧。”

    “这强迫症,好重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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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这不民主
    《春秋》《书》《诗》《易》《礼》是为五经,五经博士乃是汉武帝时完备。

    博士则有七家,分别是公羊春秋博士,齐、鲁、韩三家诗博士,以及欧阳尚书博士,田氏《易》学博士,后氏《礼》学博士,享受四百石待遇,一个萝卜一个坑,缺后辄补。

    至于其他学派如榖梁春秋想挤进来占个坑?几乎没可能。儒学内部党同伐异可是相当严重的,为了守住饭碗,什么都干得出来。

    七家博士共有一百名博士弟子,这便是贤良文学们在朝中的正式官职,免劳役,享受两百石待遇,其中颇有兼任议郎者,有参政议政之权。

    而九月二十日的常朝,也有不少博士及议郎参与,任弘所上的那一封《请立西域都护府疏》如同一块石头扔进水中,在贤良文学里掀起了大浪,他们平日聚集的大本营:太常寺博士邸顿时炸开了锅。

    “次公你记性好,有过耳不忘之能,快将那任弘的奏疏背诵出来。”

    公羊春秋的博士弟子,中山郡的文学刘子雍一进博士邸就愤怒地跺脚,催促同为公羊弟子的桓宽将前因后果告诉没到场的众人。

    “我背了,汝等听好了。”

    桓宽走到邸舍中央,闭上眼睛道:

    “臣典属国丞弘再拜言: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及沙漠,东西六千余里,南北三千余里。东则接汉,厄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

    众博士弟子面面相觑:“东西六千余里,南北三千余里,西域这么大么?都赶得上关东几十个郡国了。”

    他们中大多数人,是真的只知道西域在西边,有多远、地多大全然不知。

    也不想知道。

    “会不会是那任弘夸大了。”

    刘子雍扬头道:“大又如何,尽是沙漠之中,生不食之地,天所贱而弃之也,硕大西域,不如中原一郡户口……次公你继续背。”

    桓宽耸耸肩,继续大声道:“那奏疏中还说,西域绿洲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孝武征四夷,广威德,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

    “什么广威德。”

    桓宽的话又被打断了,作为议郎的九江郡祝生嘀咕道:“孝武皇帝就是喜欢异域之物,为了见到犀、象、瑇瑁就灭南越开建了珠崖等七郡。有感于枸酱、竹杖就开设了牂牁、越隽等郡。听说天马、葡萄就打通了大宛、安息之路。从此以后,明珠、玳瑁、翠羽等珍宝积满了后宫;西极、龙文、鱼目、汗血各种骏马充满了黄门;大象、狮子、胡犬、鸵鸟成群地游食于苑囿。”

    “可这对天下又有何用?关东为了天子之欲,万里供给,军队花费,不计其数,将卒方赤面而事四夷,师旅相望,郡国并发,黎人困苦,奸伪萌生……这简直就是桀纣胡亥之行,昔日商纣王用象著而……”

    “祝生!”

    在边上旁听的易学博士田王孙大声呵斥,阻止了祝生着妄议先帝之言。

    倒是欧阳尚书的博士夏侯胜笑道:“祝生说得倒也没错,武帝虽然确实有打败四夷开拓疆土的功绩,但是他也使天下的财力穷竭,挥霍无度,户口减半,蝗灾四起,赤地数千里,《洪范传》曰‘皇之不极,厥罚常阴’。帝王没有统治的准则,就会受到上天警告,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眼看两人就要开始引经据典辩论起来,《礼》学博士,德高望重的后仓连忙制止了他们:“今日只说西域,勿要过多牵扯到孝武皇帝,次公,你接着背!”

    桓宽也是不容易,被打断那么多次竟然还能续上:“疏中又言,后西域屯田尽弃,汉卒不出玉门十一年,故西域皆役属匈奴。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领西域,常居焉耆、危须、尉犁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又发其兵为虐西域。匈奴本已残弱,竟凭西域物产人力复振,为汉之坚敌。”

    “什么坚敌,胡言乱语。”来自关东,从小皓首穷经,从未直面过匈奴刀锋马蹄的贤良文学们摇头表示这肯定是夸大。

    一个鲁诗博士弟子道:“当年文景之时不就挺好的,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内附,往来长城之下,这叫做通关梁,交有无。都是因为那王恢欺骗了先帝,误谋马邑,才导致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交兵数十年不止。”

    他们竟觉得,汉匈战争是汉朝挑起来的,听着这些话,公羊家的几个弟子努了努嘴,却终究没说话。

    韩诗弟子也赞同他的说法:“再说了,边境不是很多年没有烽烟了么?”

    “匈奴不是好些时候没有入塞么?”

    “单于不是遣人来请求和亲了么?”

    “只要答应匈奴,遣公主,便能恢复和平,内修德政,何忧于彼之不改?”

    “我看啊,汉匈之所以还有兵戈,是因为大汉有些好事之臣,求其义,责之礼,非要沿着边境万里设备,使中国干戈至今未息,此《兔罝》之所刺也!”

    桓宽睁开眼看了一下同僚们,继续郎朗背诵:“疏中再言,县官欲继孝武之策,断匈奴右臂,遂使义阳侯斩楼兰王安归首,置鄯善国,南道复归于汉。又取渠犁筑铁门塞,匈奴右王震怖,联龟兹发兵围轮台、铁门,得乌孙之助破之,遂灭龟兹,分其地为三。今它乾、渠犁、轮台皆驻兵数百,盛于孝武时,而北道遂通,三十六国复其贡职。”

    议论声越发大了:“哼,吴王夫差之所以被越王所擒,就是因为不顾近处的有换而去欺凌远方的邦国。秦所以亡者,以外备胡、越而内亡其政也。这些好事之臣,为了自己的封侯之欲,欺瞒天子,用军于外,政败于内,增主所忧,这是文衰则武胜啊!”

    而最让他们炸毛的,则是那任弘在奏疏上的最后两段话。

    “姑墨、莎车、于阗等邦,莫不向化,大小欣欣,使者不绝于道。然常苦匈奴滋扰为寇,常欲使之复归僮仆都尉,唯望大汉置长吏安缉之。”

    “故臣武、臣弘建言,当效护乌桓校尉府事,设西域都护府,都护南北两道,统诸邦军马,共御匈奴,如此则不劳中国师旅,而西域自安也!九译之地羁縻为属国,辖于汉官,足以大贺,告于先帝!”

    桓宽一背完,整个博士邸顿时一片骂声,矛头直指他们认为的“好事之臣”任弘。

    夏侯胜首先发难,摇头道:“我也听闻过一些西域的事,通西域的道路上,近的有白龙堆,远的有葱岭,还有身热、头痛、悬度等险要地区。那些沙漠天险,是天地设置来划分区域的,以隔绝内外。”

    “《尚书》说,‘西戎即序’,意思是禹在治洪水、划九州之后,把西戎各国划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中原与之,就不该往来!西域各国和西汉朝廷互相隔绝,又路途遥远。得到它,对汉室没有利益,反有损害。”

    夏侯胜意味深长地说道:“古时候周公的退回白野鸡,孝文帝的不接受千里马,就是怕与四夷纠葛太深,今日的执政之人,无周公、孝文之慧啊。”

    “夏侯博士说得对。”刘子雍拊掌大声道:“昔日孝武开西域,使得民力屈尽,财用枯竭,再加之荒年歉收,寇盗并起。国库开支不足,便实行盐铁专卖,与民争利。”

    “孝武末年,放弃了轮台屯田,下了沉痛诏书,这不是仁人圣者所悔悟的事吗!”

    “可如今当政者,竟欲重复已证明错的事,还要设什么都护府管辖西域诸邦?安内救民,国家之急务,慕外勤远,朝廷之末策,朝中列侯诸卿难道就不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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