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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陈安野

    张国兴自知败势已经无法挽回,但见韩衮又杀进阵里,心下又升起一丝希望:只要能把飞捷营兵士的主将给杀了,局势还有逆转的可能!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张国兴没有任何犹豫,打马举槊,冲着韩衮狂飙过去。

    韩衮也时刻在注意着张国兴的动静,早有准备,待张国兴近前,一拎马笼头,策马从张国兴马侧掠过。张国兴怒吼着横槊照韩衮郎头上打来,韩衮郎看准时机,低头一避,槊头“哗”一下扫过了他的盔顶。

    韩衮咬牙切齿,就伏在马上,回手一矛,正中张国兴侧肋。因他力大,槊头透入铠甲,扎入肉里。

    为防止长矛被敌人抓住,韩衮一击出毕,第一时间收手拔矛,兜马过去,正对张国兴马后。虽吃了大亏,但张国兴常年在刀头上讨生活,这点小伤已经司空见惯,更不答话,只是稍一蹙眉,之后带马转向,也再次对向韩衮。

     




24鹞子(四)
    击溃马元利,斩杀张国兴。房县虽已来不及救援,但野战战绩尚属慰藉,当然,这战绩仅是对赵营而言。赵当世心中很清楚,明廷素以结果为导向判断军将是非,房县终究还是陷落了,从这点出发,赵当世说一千道一万,难逃“失职不力”的罪责。

    受到诘责几乎是每一名明廷将帅仕途上的必备环节,重如洪承畴、卢象升等大员往日里也没少领略过“朝廷天威”。不过朝廷诘责归诘责,打打嘴炮提醒罢了,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为了局势稳定,不太可能也没有能力临时裁撤军队、调换将帅。这一点对地方实力派军头尤为明显,就看陕豫间,左良玉、贺人龙等不止一次被勒令“戴罪立功”、“杀贼以自赎”,到头来也没见朝廷真派人来提审、这些人真就当成一回事,依旧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到底,还是实力的问题。朝纲失统,朝廷驾驭军将也不免开始欺软怕硬。洪承畴、孙传庭等地方统帅固然职级重大、身份崇高,然毕竟是文官衙门,不似各路军头有自己培植的心腹班底。便以辽东祖大寿为例,即便豫京城相隔咫尺且需听命于上头流水般过的历任总督、督师,却也难掩辽东是他家铁打营盘的事实,关键时候任性自行,朝廷着实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为了辽东平稳,免不得屡屡退让、奉若骄子。

    这也是为什么赵当世一心要在楚北扎根下来的原因之一。比起客兵,身为地头蛇的赵营等主兵才是地方的中流砥柱,朝廷随时可以另派个人来接替熊文灿的工作,却无法无中生有在楚豫突然生出赵营这样一支军队。

    是以,房县陷落赵当世确是痛心,倒也没有执迷其中,野战削弱了西营,反而令他欢欣。

    歼灭张国兴部,郝鸣鸾枭渠首立下大功。只是他没有身份,随军一时可以,往后长期相伴行军作战定不方便。赵当世由是找到他,邀请他入赵营任职。郝鸣鸾一时间也无处安身,又与杨招凤投契,略加考虑便应承下来,暂隶飞捷左营。

    青峰镇告捷,赵营整顿一宿,即日立刻开拔,出扒石崖先退到寺坪乡。后续军报,房县西营方面有数千兵马追来,赵当世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令吴鸣凤、常国安坚守扒石崖隘口,阻击追兵。

    吴、常二人皆善守,西营追兵马军为主,攻险峻的崖隘几次未果,自无赵当世当初改弦易辙的耐心与韧性,相继退却。赵营随即再撤,且退且守,不给敌军有任何可趁之机,一直退到盛康镇方休。驻扎在盛康镇的陈洪范见赵营回来,还以为西、曹联手进犯,如临大敌,待与赵当世照面才弄清原委,嗟叹之余不忘找到郝鸣鸾,一番抚慰自不必提。

    其时已六月初气温渐转热,赵当世谓陈洪范道:“献贼、曹贼窃房县,以峻岭密林屏障,我军攻之难克,还需从长计议。”

    “无妨,张弛有度方为用兵之道。熊大人那里愚兄自有说辞,贤弟切莫太担心事。”赵营刚刚大胜,赵当世却倒起了苦水,以陈洪范与他之默契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不知北面如何了”

    与陈洪范在寺坪乡分别时,赵当世委托他打探河南方面消息,陈洪范打仗不行,其他方面样样在行,回道:“贤弟放心,左镇大军已到析隈山,不日必来相合

    。”

    一句“贤弟放心”,看出二人心照不宣。赵当世与西营战了几场,对方阵中虽只有张国兴一支精锐,但已经打得险象环生、死伤多有,已经不太愿意再死磕下去。陈洪范有自知之明,清楚赵当世实乃自己稳坐楚北的第一大臂助,是以也尽量避免赵营损失过重。对在付张献忠这硬差事上,赵、陈心思不谋而合——还是交给左良玉干为好。

    “之前传豫省战报,回贼犯固始,张总戎率各路军大胜逐之,贵部都司郭如克亦在塘报上的功赏之列。回贼复奔黄州,左镇没理由再迁延不进。”对外,郭如克在赵营中的职务为标营都司,不久前随着河南总兵张任学打了个胜仗,还立了些小功。而左良玉的军队现在析隈山,跨一步便是襄阳府地,左良玉再磨蹭,就太刻意了,“熊大人耳边愚兄也差人去说了,每日飞檄左镇,要他进兵不成问题。”

    因利益一致,在督促左良玉行军这件事上,无需赵当世提醒,陈洪范主动就把事安排井然,省却赵当世一桩大心事。河南暂时无贼、熊文灿又逼得紧,两面受压,由不得左良玉不挪步。

    赵、陈均无进兵之意,驻扎盛康镇七八日,西营与曹营亦无动静,打探知二部流寇仍在房县屠掠,惨毒万状,自房县县城至寺坪乡千里无鸡鸣,几如荆棘鬼蜮。期间赵营特勤司夜不收数名在黑邦俊的指点下混入房县,由那神秘的内应“王将军”相助,偷得已然腐烂浮泡的郝景春尸体带回赵营交付郝鸣鸾。郝鸣鸾亲手掘坟将父亲遗骸下葬,拔剑指天,立誓报仇。赵营兵士见此情景,大多动容受到感召。再过几日,到了六月中,陡然闷热起来,陈洪范耐不住炎热,更无战心,先班师回了襄阳。

    随后赵当世以侯大贵统无俦营李延朗前哨及常国安后哨布防盛康镇各处要隘,自也与韩衮领飞捷左营并无俦营吴鸣凤左哨与熊万剑右哨退驻汉水畔的谷城废墟附近。这里距离盛康镇、襄阳枣阳以及河南方向都更近。

    六月十八日,龟速前



25左镇(一)
    三年前,左良玉追击张献忠曾短暂驻扎在襄阳城,兵士分居城中百姓家,然而军纪败坏,“淫污之状不可言”以致百姓“不恨贼而恨兵”。此次左家军再来襄阳府,以襄阳府知府王承恩——此王承恩非彼王承恩也——推官邝曰广为首的襄阳各级官吏坚决抵制左家军靠近襄阳一步。由是左良玉带兵进入湖广,没走枣阳至襄阳这条路,而是直接由河南邓州出光化乃至谷城。

    左家军各部齐驻马窑山西侧,沿汉水东岸连营数里。赵当世从谷城夹河洲渡水,经仙人渡先与负责外围警戒的左协营副将张应元见面。

    张应元引着赵当世去见左良玉。其时左良玉正与左骁骑营参将罗岱在帐中对弈,貌似全神贯注、心无旁骛。赵当世便不打扰,与张应元负手站在一旁观战。左良玉执白,右下白子三角大块稳扎稳打,同时隐隐威胁黑子。罗岱下一黑子,立时打通白三角左黑子三角数子与下方黑圆圈一子的联络,并顺势白三角大块封锁。虽说白三角大块暂时无碍,但再下下去,风云难测,到底留有不确定因素,已失不败地位。

    左良玉指拈一子,眉头紧锁久悬难决,忽而将那黑子复投回棋篓,起身爽朗笑道:“贵人到了,无怪左某没心思下棋了。”却是置棋盘于不顾,迎向赵当世。

    左良玉身材高大,国字脸丹凤眼,脸色微微赧红,颇似庙中关公。但与关公不同,他须髯凌乱,眉毛也非卧蚕眉,短而淡,因此少了几分严多了几分莽。二人见礼,撤棋盘端上茶水,左良玉把盏说道:“向闻赵兄斩奸佞于枣阳,为民除害、大快人心!”说的当是死对头褚犀地之死一事。

    赵当世回道:“王道昭昭,岂容跳梁小丑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又道,“此类宵小易除,而献贼巨寇却难除。所幸左帅及时赶到,我等久旱适得甘霖!”

    左良玉分别向罗岱、张应元看了看,乃道:“献贼与我有大仇,前年年底,某追献贼至南阳,罗参将一箭中献贼左眉,某亦以长刀拂献贼脸面,大伤之。献贼兵败受伤,本一鼓可荡平,可惜熊大人却听信谗言,执意招抚。如今观之,遗祸甚远,遗祸甚远啊!”

    赵当世附和着叹息几声,道:“左帅剿贼坚心,天下皆知。”

    左良玉摇其头,一脸委屈道:“剿贼只凭坚心又有何用,除恶务尽的道理粗鄙如左某都清清楚楚,怎奈那些朝野有识之士,聪明反被聪明误。”话里行间,暗讽熊文灿无知。

    “不知左帅此次虎贲几何”熊文灿好歹还未卸任,赵当世不想过多嚼口舌,于是转问。

    左良玉稍稍一想道:“不多,四万。”

    赵当世咳嗽一声,喝口茶水,佯装慨叹道:“有如此雄兵,献贼必灭无疑。”暗自哂笑,整个河南的官兵加在一起都未必有四万,左良玉真是张口就来。

    左家军这次发湖广的有正兵营、左协营、左骁骑营以及内中营四营,即标兵营、奇兵营、援兵营、游兵营各一个。就算左家军兵力超额膨胀,四营战兵、辅兵甚至民夫都算上,也不可能超过一万人。只算战兵,有个五六千已算空前强大了。更遑论左家军能打的基本只能算家丁,左良玉出身辽东系统,养家丁是传统,军中家丁比例姑且能占二三成,由此估计,真正靠得

    住的左家军,顶天不过两千。

    “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呐!”左良玉又是一声长叹。

    赵当世瞧出自一开始,左良玉就心怀愤懑之情,晓得有缘故,问道:“左帅似乎忧愁,不如说出来让小弟分忧。”

    “这忧你分不了。”左良玉一挥手,摇摇头,“熊大人不肯给粮。”

    明制,客军出援外地,从达到日算起,过三日,即可因粮于当地,否则当地官员即获协战不力的怠军之罪。然而当下时节,非比往昔,楚北历遭战火,十仓九空、消耗尤重。

    早在四月,郧阳巡抚戴东旻因针对抚议言辞过于激烈被罢免,在宜城政绩卓然的县令王鳌永被破格提拔火线接替。但他才上任,清点账目,端的是触目惊心。偌大郧阳府仓储仅有米四千余石、豆不到两百石,一下揭出楚北官军后勤之荒芜。他向熊文灿请求襄阳府转运米粮接济,但熊文灿看了公文后置若罔闻。

    实质上,在熊文灿的授意下,襄阳府本来计划转运府内均州、谷城、南漳等地的七千余石粮早被压了下来,户部拨付到襄阳府用以招商购买米粮转济郧阳的银钱同样扣着没动。熊文灿因张献忠之叛而惶恐,惶恐过后,心生奋起一博的念头,将这些钱粮死死控牢在自己手上,正是为了借机要挟各路桀骜官军,为他所用。

    左良玉出兵伊始,熊文灿对他满口承诺,入境即给粮,但等左良玉真到了马窑山,翻脸不认人,既不让他进城,也不给他粮草,反而加派使者,督促左良玉继续进兵。如此一来,只要左家军继续前进到郧阳境内,供粮的责任就会转而落在郧抚王鳌永身上了。

    若无粮,左良玉的“四万雄兵”怎有用武之地

    “目前军中存粮不多,某在马窑山这里骑虎难下,尚在考虑是要继续进兵,还是去襄阳索粮。”左良玉满是不悦,说话口气也重了起来。

    赵当世清楚,按照左家军本来秉性,没粮草就自己动手“找”,可是谷城地面遭西营“精耕细耘”的好几遍,哪里还有余粮给他。左良玉匹夫,刚烈勇莽,面对熊文灿的出尔反尔,脑袋一热或直去襄阳府闹事也并非不可能。

    赵当世自不想



26左镇(二)
    献、曹二贼忽退,左良玉大吃一惊,进而着急起来。军中粮草供应紧俏,本待是攻下房县刚好吃完、拿城中余粮供给再等郧阳与襄阳转运,拿捏很准,但如今贼寇西遁,势必风卷残云、坚壁清野,这一来胜仗拿不到,粮草亦无供给。

    为避免陷入此等尴尬境地,左良玉顾不得整军,令罗岱引所部一千五百马军奋起急追,张应元、马应祥两营继进,自与金声桓居后。

    罗岱部于青峰镇西口筑水南岸遭遇上百贼寇阻拦,冲突几次将之打散,再向西,连续击破豹子沟、戚家沟、温泉寺等处多股意欲阻挠的贼寇,杀伤数十。回传左良玉,只道贼寇畏惧追兵,宜穷追。

    赵当世听闻左良玉进兵的消息,同样从寺坪乡开拔,兼程赶到左良玉面前,劝道:“献贼狡诈,向西遁群山,恐怕有埋伏。”

    左良玉斜眼看他道:“赵总镇这话说的奇怪。我大军一到,贼寇望风披靡,岂非常态献贼乍起,兵势尚不足,意欲避我锋芒,慢慢积蓄实力。我等身负剿寇之责,将其扼杀襁褓之中乃上策,容他坐大流毒四方,反而是大大的过失。”

    赵当世恳切道:“若执意要战,可让罗参将先入房县县城,等我等大军皆至,一起前进,可保万无一失。”

    左良玉眼一翻,不悦道:“赵总镇强人所难。房县再往西的竹山、竹溪等地,群山连绵、几无平路。我军众多,一入彼地,便如蛟龙入池、鲲鹏入笼,难以发挥。必须以马军先驱,拖住贼寇不让其进山,再徐图围歼。”再道,“况且军粮不济,在房县多拖延一日,我军就得多饿一日肚子。腹中空空,没等贼寇打来,我军自散。”

    赵当世坚持道:“郧府赵某已经使人知会,不日将转粮由我营兵马护卫,虽不多,半个月绰绰有余。等那时士饱马腾,再灭贼寇轻而易举。”

    左良玉嗔道:“不日不日是几日某兵马多挨饿一日,胜算就少一分。趁着现在余粮未尽,先给贼寇个下马威再说!”他一动怒,当即脸红如猪肝,眼角上吊,模样甚是骇人。赵当世见他苦劝不听,亦无可奈何。

    当日赵当世随左良玉举兵进房县东部,而火急火燎的罗岱则已经追赶到了房县西端的文昌沟。从文昌沟再向西,不数里即是伏延无尽的深山老林,但左良玉接到罗岱的军报,称在文昌沟已经撵上了贼寇后部,牵扯之下,前部流寇已有回援之势。

    “贼寇聚罗猴山,距文昌沟不数里,贼寇后部溃烂,罗参将请命继续挺进,可制贼寇主力。”罗岱派来的塘兵说道。

    左良玉沉吟道:“罗猴山实乃房县与竹山县之界山,往西道路愈加促狭,不利兵力展开,是我军歼敌最后的机会,可速追!”当即毫不迟疑,一面令塘马回报罗岱,一面调张应元、马应祥支援。

    赵当世驱马来到左良玉身前,问道:“听闻左帅要决战”

    左良玉回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某请为后军策应。”见过左良玉动怒,赵当世现在已经不抱劝他回心转意的希望了。

    左良玉傲然道:“罗参将连败贼寇十余阵,斩首无计。献贼心魄已丧,今灭之易如反掌观纹,不劳赵总镇动手。”听之却是打定主意要独享战果。

    赵当世只得点头道:“那赵某在此间坐侯左帅佳音。”

    左良玉不搭话,冷眼拱拱手,即打马驰离。

    待左家军消失在弥散的烟尘中,赵当世立刻唤来韩衮,嘱咐道:“守好隘口。”不管左良玉如何抗拒,作为友军,赵营仍需做好万全准备。房县到青峰镇之间险隘极多,赵营提前占领布防,可保退路畅通。

    韩衮着胡可受领三百人,往七里沟、桃花沟等处布置兵力,转回赵当世那里道:“主公,你看左家军这一去,胜败几何”事实上,他已经感觉到了赵当世的忧虑。

    赵当世摇了摇头道:“难说。”续道,“献贼狡猾、曹贼奸诈,这二人均非等闲辈。往日有仇隙,难得合作,如今形势所迫凑在一起,不能掉以轻心。”

    韩衮又道:“看左帅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当无大碍。”

    赵当世叹口气道:“左帅外宽内忌,可同享福不可同患难。彼时我赵营弱,尚能与他共事,现下我赵营渐强,在左帅心中,已有芥蒂。”识人之术,赵营中无能出赵当世之右者,只短短见过几面、交谈过几次,赵当世对左良玉的为人其实已经有了较为透彻的认识,老实说,心中颇有落差。

    韩衮听罢,默然无言,他自谓军人,对政治一直刻意避而远之。赵当世虽是轻描淡写一句点评,却能感觉到对全营日后发展方针的影响必然巨大,由是抿嘴不再接话。

    “胡可受三百人已守住七里沟、桃花沟。”

    “好,再让老孟带五百骑居前,时刻待战。”赵当世严肃道,“你我二百骑押后。全军警戒保持临战状态,无我军令,松懈者立斩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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