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你的歌声

    和之前的“我自己来就好”不同，这个人现在闭着眼靠在座椅上，除了呼吸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有些小心地把纸巾触碰到了他的额头上，权恩菲的动作很轻。

    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因为，从主驾驶位上伸过来一只手，用力握住了权恩菲的手腕。

    “前辈”

    金泰妍没有说话，视线越过了权恩菲，笔直地落在姜允晟的脸上。

    “那个……前辈”

    “嗯。”

    手腕上的力道轻了一些。

    “前辈您这是……”

    “没事。”

    手腕被松开了。

    可是，手里的纸巾却被这位前辈抽走了。

    “我来吧，你坐在后座，这样侧着身子不方便。”

    这位前辈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手上的动作很稳。

    似乎，找不到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亦或是可以“抗衡”的理由。

    嘟……

    嘟……

    嘟！

    一阵鸣笛声从车后传来。

    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

    很快，这辆跑车就重新行驶了起来。

    看了看姜允晟被匆匆忙忙擦过汗的脸，再看看金泰妍猛踩油门、猛打方向的样子，最后权恩菲看向了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她眨了几下眼睛，替姜允晟翻了翻被不是很端正的坐姿而蹭乱的衣领。

    然而，那只刚才抽走自己纸巾的手又伸了过来。

    飞快地拉好了姜允晟的衣领，重新又握到了方向盘上。

    “前辈，我……”

    权恩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冒犯了这位大前辈。

    “坐回去，系好你的安全带。”

    没有起伏的语调，那个并不清亮、甚至略微有一点粗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对不起。”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遵守规定把安全带解开了吗

    重新坐好，权恩菲捏了捏安全带，看着后视镜里的金泰妍。

    在转过了一个路口，进入大道的高速路段以后，这位大前辈把车开上了快车道。

    “别和我说话，你自己坐稳了。”

    那个没有起伏的语调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

    像是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没等做出更多的思考，权恩菲就不得不立刻抓紧了安全带。

    她的身体向后一顿，仿佛是凭空被紧紧地按在了座椅上一样。

    她觉得这辆跑车快要飞起来了。

    金泰妍抿着嘴唇，专注地看着前方。

    称得上是“暴躁”的驾驶。

    这辆跑车似乎是在响应着主人的心绪，发动机隐隐轰鸣了起来。

    换挡的间隙，金泰妍突然抓起了蓝牙耳机，稍显粗暴地戴在耳朵上。

    “正赫oppa你有什么事赶快说！”

    金泰妍的表情像是在尽力克制着烦躁的情绪。

    “你才吃炸药了！你不但吃炸药，你还和允儿一……你说什么”

    这位大前辈丝毫没有表情管理的自觉，两条不化妆就不怎么明显的眉毛拧了起来。

    “允晟生病了，我现在带他去sunh，正在路上。”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金泰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语气也轻了不少。

    “行，那等会……成均馆”

    “秀晶”

    金泰妍的语气有一点点微妙。

    “oppa，你是不是傻啊”

    “好了好了，先不和你说了，挂了。”

    依然是稍显粗暴的动作，仿佛耳朵不是自己的一样，金泰妍摘下耳机，丢到了一边。

    “开……慢点……”

    姜允晟的声音突然响起，和那个苍白的脸色一样，没什么力度。

    他仍旧皱着眉头，似乎状况和之前差不多，很难受的样子。

    金泰妍瞥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然后，继续踩着油门。

    姜允晟也跟着叹了口气，同样是很无奈的样子。

    “你开慢点……”

    “闭嘴！”

    “我不……你刚才那么吵，凭什么让我闭嘴。”

    “你！”

    “我要向淳元老师告状，金泰妍太吵了……”

    说完这句话，姜允晟脑袋歪向车窗的那一边，又恢复了完全安静的状态。

    金泰妍张了张口，像是有气呼不出一样地动了动嘴唇，又咬着牙合上了嘴巴。

    真是败给你了，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情逗我笑。

    这句没能说出口的话回响在金泰妍自己的脑海里。

    权恩菲听到金泰妍又叹了一口气。

    这辆跑车的速度好像是慢了下来。

    。




第一百零四章:黑与白（四）
    “你确定现在不告诉她吗”

    “先不说，她马上就要回归了，这个时候告诉她，让她怎么安心回归。”

    站在snuh医院的顶层，徐志晟已经很少见地点燃了一支烟。

    夜晚的风很凉爽，但是他的心情却很糟糕。

    因为权恩菲的存在，金泰妍并不能明晃晃地以“亲属”这样一类的身份站在诊室里，所以在和姜允晟走出诊室，一脸轻松地“打发”了她和权恩菲以后，徐志晟随便捏了一个理由，把姜允晟拉到了顶层天台。

    “哥，我觉得至少今年应该是可以扛过去的。”

    与徐志晟不同，姜允晟的声音很平静。

    仿佛是接受了命运后的坦然。

    “那以后呢你怎么办”

    “虽然这么说有点抱歉，但是以后怎么办只能看你了。”

    “你以为我是神仙吗什么都能救回来。”

    徐志晟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

    相处这么多年，他很少会回怼姜允晟，基本上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他都是那个“受气包”的角色。

    “至少，把今年扛过去。”

    姜允晟走到天台边，俯身搭在栏杆上，迎着晚风，看向远处的灯火通明，眼神微微闪动。

    然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原本应该情绪极其低落才对，原本应该一句话都可能说不出口才对。

    可是在亲耳听到徐志晟说出结果的时候，内心却异常平静。

    也许是早已经下意识地做好了心理准备吧。

    毕竟，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不告诉她，等以后她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反反复复地把徐志晟这句话在脑海里趟了一遍又一遍，姜允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松动了。

    三分内疚，三分抱歉，三分无奈，以及一分坚决。

    “我别无选择，既然结果几乎是不可逆转的，那现在就先不告诉她，让她安心把下一张专辑唱好。”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以后她理不理解，就不知道了。”

    烟头微微燃起，徐志晟长出一口气，面前一片烟雾缭绕。

    这位天才医生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模糊了起来。

    “你感情的事，我不多说什么了，现在给你说正事。”

    他换了一个站姿，严肃地看着身边的姜允晟。

    “左耳听不太清楚的状况应该已经开始慢慢增多了，对吧”

    尽管是一个疑问句，但是徐志晟说得没有任何疑问的意味与转圜的余地。

    “如果你不做这份工作，或许还不会这样，或许还不会这么快。”

    这个被很多人都认为是非常乐观的天才医生，现在的声音一点都不乐观。

    暗沉沉的，甚至还有那么一些自责的意思。

    “其实，现在对我而言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影响。”

    看了一眼徐志晟突然变得满是嫌弃的表情，姜允晟说完这句话自己笑了起来。

    “好吧，我自己说这句话自己都不信。”

    这个看起来平静的人抬起双手，力沉地下压，拍在栏杆上，眼神也随着这个动作黯了下来。

    也许之前还抱有些微侥幸心理，现在事实完完全全摆在了眼前，终于把心里的那一点余地挤压得再无缝隙。

    这是一个“你过得苦，还有别人比你过得更苦”的圈子，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screarerdsnear，这个名字是多少过得惨兮兮的同行们一整个职业生涯想都想不到，甚至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姜允晟一点也不想叫屈。

    只不过，这件事终究是在心口上严严实实地堵了一把吹不走尘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凭徐志晟的本事，扛过今年应该不会太难，但是明年呢后年呢

    想活到老，唱到老。

    想和金泰妍一起，唱到唱不动为止。

    现在看来，似乎是不行了吧

    “暂时先这样，我和几个前辈再请教一下，等下周你再来一趟。至于要不要告诉你公司，我建议你目前先别说。”

    拍了拍姜允晟的肩膀，在徐志晟那个有些消沉的面容上，是带着警惕意味的目光。

    “不要太相信你公司了。虽然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但至少现在是可以瞒住的。给你自己一些时间消化、思考，也给我一些时间好好想想办法，希望能多少把局面挽回来一点。”

    “同样，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叔叔阿姨，怎么给允熙说这件事，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思考。”

    转身，徐志晟把没有抽完的烟从嘴上摘下来。

    “初珑不喜欢我抽烟，但是在你的事情上我该抽烟还是得抽烟。”

    他把这半支烟放到姜允晟的指间，然后捏了捏姜允晟的手指，让他把这支烟夹住了。

    “所以，既然你已经决定现在不告诉她，让她安心回归，那就不要思考过多，做你认为应该做的事就好。”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脚步渐远，徐志晟不算高大的背影顺着风的方向，像是被风在推着走一样。

    然而，他的步伐却稳稳当当。

    “我会想办法的！你快回去看看那两个人吧！”

    “知道了，哥！”

    两个人隔着风，喊完了这两句对话。

    徐志晟喊得很潇洒，潇洒得就像是风中的背影。

    姜允晟喊得却有些沙哑。

    喊得很用力，扯着嗓子。

    吹过左耳的风声就像是一只残破的沙漏，里面的沙子正窸窸窣窣地、忽多忽少地漏了出来。

    “哥，谢谢……”

    蓦然仰起头，用力抽了抽鼻子，长呼一口气，姜允晟的眼前是一个看不到星星的夜空。

    只有一半的月亮，并不完整。

    过了许久，姜允晟摸出手机，解锁了屏幕。

    是他自己，还有搂在身前的金泰妍。

    大拇指轻轻地摩挲在手机屏幕上，姜允晟眼中的焦点慢慢散开了。

    “以前你就告诉我，说要跑出最快的速度。”

    “可是，我说不定以后就跑不快了。”

    指尖悬停在手机屏幕上的某一个地方，姜允晟的眼神逐渐清晰了起来。

    “金歌手……”

    抬头，姜允晟收起手机，扫视过远处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