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不过很快,马兴文就扑到了妻子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
徐小乐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要开始讹人了!
地痞流氓最阴狠的招式就是搞一具尸体或是客死异乡的外地人,或是本地乱葬岗里的无名氏,将之扔在要讹诈的对象家里,然后报官。官府对于小案子并不上心,但是人命关天,发生了这种案子肯定是要抓人、用刑、办成铁案。至于是无罪开释,还是破家灭门,全看运气。
现在马兴文的老婆不明不白死在穹隆山,不是病死而是吊死的,一旦闹到官府,肯定就是一桩大案。虽然人人都觉得她是自尽悬梁一向跟自尽是对好搭档,但是不请仵作勘察,谁又能保证不是有人杀人之后伪造了自尽的现场?
徐小乐头皮发麻,对马家娘子比对马兴文还要恼火就算真的生无可恋,跳崖都要比自尽好呀!起码跳崖还可以买通官府,用“失足”来结案。而悬梁就算最终勘察下来的确是自尽,也难免给人发挥的余地穹窿山里与世隔绝,无辜少妇不堪****,被逼自尽。
马兴文哭了一场,嚎啕叫道“我家娘子早间还说病好之后要家打理苗圃,怎么会突然自尽!”
这就是在为接下来报官做铺陈了。
徐小乐立刻上前指着马兴文的鼻子骂道“全是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拿了人家的银钱泼我污水!你老婆几次三番劝你别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非但不听还打她骂她!今天你纠集一帮愚人跟你闹事,她正是觉得颜面丧尽,方才想不开的!”
马兴文原本打算无论徐小乐说什么,他都坚持要报官。谁知道徐小乐一开口就说他拿了银子的事,真真是说得他浑身寒毛尽竖这是大白天闹鬼么!他收张管家十两银子的事,何其隐秘!就连自己老婆都不知道,这徐小乐是怎么知道的!
是的,马兴文从张成德的管家手里拿了十两银子,定下了这条釜底抽薪之计。因为他自己妻子就在徐小乐手下医治,言辞中对徐小乐和韩通智、戴浩歌十分感激,所以他就连妻子都瞒过了。
徐小乐后面所说的“妻子劝诫不听”、“又打又骂”,自然都是自己胡说八道反正现在就是比谁更无赖了。
韩通智和戴浩歌都是老江湖,知道徐小乐跟马家娘子并没有什么往来三人有分工,马家娘子归韩通智负责,真要是有这些话要说,也肯定是告诉韩通智。不过目前这种情况,换个老实本分的忠诚君子,铁定是要吃马兴文那无赖的亏。
徐小乐的手段虽然有些过于“市井”,但也算是应对得当,不至于叫马兴文太占便宜。
果不其然,马兴文反应过来之后就喊道“你血口喷人!我何尝拿人银子!”
徐小乐就道“你老婆说的,有本事把她唤来对质呀!”
马兴文终于意识到徐小乐不好对付,自己犯了轻敌冒进的错。早知道他软硬不吃,就该从长计议,先谋取他的信任才对!不过事已至此,马兴文光是后悔也没用了,哭喊道“妻啊!你跟我十五年,没有叫你过上好日子,如今你死得不明不白,为夫却还要受人污蔑,真是好恨啊!”
徐小乐见他大打感情牌,干嚎一声“好婶子,看你嫁得人面兽心的男人!”他硬挤着眼泪“要不是查出来你得了肺痨,他就要把你卖去窑子。你说这病是你保全自己的福气,没想到终于还是被这狗才逼上了绝路啊!他死活要恩将仇报做那白眼狼,说起来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你何苦如此想不开啊!”
马兴文也在努力挤眼泪,却发现徐小乐比他更像真的,一急之下反倒更挤不出来了。
徐小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指着马兴文骂道“你们看!这狗才还吐口水装眼泪!”
马兴文一怔我日了他家的狗!这是料敌如神啊!我还没来得及抹唾沫呢!
众人望向马兴文,果然见他光打雷不下雨,干嚎得厉害,没有半眼泪,自然就信了徐小乐八成。
徐小乐挤出来的眼泪却是货真价实的可见肝肾好很重要,否则装哭的时候眼泪都挤不出来。他故意抹出泪痕,对众人讲述起马家娘子是多么贤良,一直劝马兴文做个好人。偏偏马兴文鬼迷心窍,死活不听善言,终于叫这位贤良的妇人没脸做人,只好走上了绝路,以免被丈夫牵连。
马兴文自然是不肯叫徐小乐如此随意发挥的,正要撒泼卖惨,身后突然一麻,旋即剧痛袭来,整张脸拧得跟抹布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自然是吴道长的徒弟们出手了。
年轻的道士们义愤填膺,纷纷斥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冷心冷血的毒蛇蝎子!不打死你真是没得天理了!”他们边骂着就动了手。
外行看着只是一群道士对马兴文推推搡搡,虽然骂得凶,下手却不重,否则马兴文早就惨叫起来啦。
实则这些年轻道士推搡的位置却都是人的软处,又着意将力打了进去,痛在脏腑而不在皮肉。马兴文一口气提不上去,自然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徐小乐就趁此机会转向众人,说起马家娘子如何积劳成疾,如何不幸染上肺痨,却幸运地逃脱了被卖去妓院的厄运。又说起这位妇人是何等地心地善良,既觉得对不起丈夫,又不想恩将仇报其中自然添加了许多小故事,别说那些跟马家娘子不熟的人,就算是她的闺蜜好友,都不得不信!
等徐小乐发挥完了,马兴文已经被人打倒在地,呻吟不止。
徐小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道“将他捆起来,送官法办。”
众人见正义获得了伸张,轰然叫好。
*(未完待续。)
大国医 255、余波
诚如张成德不需要有证据才能对徐小乐下手。徐小乐也不需要有证据才能控诉马兴文。虽然他阐发了许多自己的臆想,但关键却是没错马兴文的确拿了人家的银子,答应要搅徐小乐的事业。
公堂上,房知县刚喊了一声“用刑”,夹木还没碰到肉,他就全招了。
马兴文只知道给他银子的那人是个街头混混。那混混显然也只是传话跑腿的小角色。房知县知道再问也没用,派人去缉拿那个混混,却发现此人早已经不知躲哪里去了。
徐小乐直接就怀疑上了葆宁和堂的张成德。他没有证据,甚至没有线索,但是以他短暂的工作阅历而言,但凡有不好的事发生,就是这个张成德在背后捣鬼。不过他现在却没有办法对张成德进行报复。
张成德能执掌葆宁和堂还可以说是赘婿的身份使然,终究不能叫个女子出来抛头露面。不过他能坐上苏州药行会首的交椅,就足以证明此人的手腕和能力了。药行是个暴利行当,哪个掌柜不想自己在行会里说一不二?身为赘婿,他的阻力比别的掌柜更大,却能技压群雄,足以表明实力了。
徐小乐虽然略有薄名,但是跟赵、周、顾这样的豪门只是人情往来,比不得张成德借助药行行会、葆宁和堂,跟大户们利益纠缠。在利益面前,人情就显得很单薄了。以人情去斗利益,真是好比以卵击石。
徐小乐自己看不到这么深远,谭公超却是人老成精,看得透彻,建议徐小乐“至此而止”。徐小乐想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就听从了谭老的劝诫,没有再闹。
料理了马兴文之后,山上的情形立刻就安稳下来。贪欲是人之常情,不过眼看着没有前途,很多人立刻就服软了。这种时候没人会跟徐小乐耍个性,各个都当没发生过这事,继续安心过之前的日子。
徐小乐需要病人配合治疗,就此告一段落,不再追究。不过他还是找了个机会把话说开了,但凡要走的并不劝阻,想留下继续试着治病的人,就得守规矩讲道理。如此约法三章,山上的事就算彻底平息了。
韩通智和戴浩歌很赞叹徐小乐的硬气。
这两人常年背井离乡,在外地讨生活。若是碰到这种事,只能早早离开,正所谓人离乡贱,锐气早就消磨殆尽。徐小乐却是当惯了地头蛇,穹窿山可是在他家门口呢!还有上真观做后盾,自然是十分硬朗。
就凭着这份硬气,就叫韩通智和戴浩歌很是服气。
然而马兴文的老婆终究是死了。
人命关天,这事绝非一个县令能够抹过去的。房知县找仵作查明死因,配合马兴文的供状,穹窿山诸人的证词,然后上交府衙。府里同知、推官要根据案卷进行查证,需要的时候还要召证人过堂,询问细节。
徐小乐作为最重要的证人,自然是动辄要去府衙报道。好在他现在已经是惠民药局大使了。身穿官服,理论上与知府、同知、推官都是同僚,见面只是打个躬而已,省了不少力气。
这起人命官司一直到了十一月方才由南京刑部存档告终。知府老爷照例是要做最后一次召见,该宣判的宣判,该移交的移交。徐小乐这天接了府衙的知会,再度穿上官服,前往府衙。
这一任的知府姓高,正是顾叔谦的同年。从他履任以来,已经烧过了三把火,如今有些懒散,常常打着巡视属县的名义去下面的州县游览。
太祖皇帝当初就怕这样的官员扰民,在大明律里严格禁止官吏下乡。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高知府打着文会的幌子,每次都要府县学里考评优异者同行,这就是成了振兴本地文教,属于勤政有为的亲民好官了。
高知府前一日才到府衙,游兴尚未全然退去,心中还惦记着写上几首诗文来纪念这次的出游。他坐在二堂上颇有些心不在焉,想早打发了那个不入流的药局大使之后就房写两封信,看能否出个集子。
徐小乐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暗青色的圆领袍服。虽然已经穿了几次,但还是有些不适应。他常想着如果能穿便服就好了。可惜药局大使虽然不入流,到底也是朝廷的人,仪容仪表总得时刻注意。
高知府听得徐大使报门而入,方才抬眼看去,登时整个人被吓了一跳真是白日见鬼,这不是自己已故的好友么!他定睛一看,这徐大使年纪尚轻,面上稚嫩,胡须都没长,绝不是自己那位故人,方才摆出一副从容的姿态道“你就是徐大使?”
徐小乐道“卑职徐小乐,见过老黄堂。”他这话说完,差笑场。这话是谭公超教他的,从谭老先生嘴里说出来就十分切合,可是由徐小乐说来就显得无比滑稽。
高知府一脸茫然,心中暗道有什么好笑的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服,没有问题呀,难道是冠巾歪了?他就不动声色地整了整冠巾,道“徐大使,马氏殒命一案刑部已经下了照会,就此了结。不过日后你在穹窿山,还是要看顾得紧些才好。”
徐小乐暗道我怎么个看顾法?又不是官府的公务,难道还能调动差役么?
高知府说完,又看了看徐小乐的脸,忍不住问道“徐大使是医户子弟?”
徐小乐颇有些奇怪这老爷问得好奇怪,不是医户子弟怎么出任医官职司呢。
他就道“正是。”
高知府“哦”了一声,叫徐小乐更加莫名其妙。他想着知府老爷训完了话,自己也该告退了,但是看高知府一脸欲语还休的模样,似乎还有话说。一时吃不准该怎么办。
二堂上冷场许久,高知府终于开口道“徐大使家在哪个县?”
徐小乐道“卑职家就在吴县。”
高知府追问道“哪个都图?”
*
*(未完待续。)
大国医 256、亲事
徐小乐就心里暗道木渎算哪个都哪个图?没听人说过呀。他就直截了当道“卑职家住木渎镇,就在灵岩山脚下。”
高知府心里咯噔一下,装作若无其事道“听说木渎有位名医,也是姓徐”
徐小乐登时乐了,虚荣满满,道“卑职曾祖本为太医院御医,侍奉过太祖太宗,后因年迈方才蒙太宗皇帝赐归。”
高知府说的并不是徐小乐的曾祖父徐子陵,而是徐小乐的父亲徐荣。不过木渎只有一户人家出过御医,正是徐荣的祖父。
如此看来,徐小乐真是故人之子了。
高知府想起跟徐荣的相交莫逆,更蒙有徐荣的救命之恩。当时他就住在徐荣家里,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同游太湖,如今想来真是叫人唏嘘。等徐小乐出生后不久,高知府也得知自己喜得千金,于是就跟徐荣定下了娃娃亲,只等徐小乐长大就迎娶自己的女儿,将这段友谊变成亲缘。
真没想到,再次来到苏州之后,好友早已故去,而故人之子都已经一表人才,自己挣得了个冠带。
高知府看着徐小乐十分欣慰,道“不错不错,果然好家风。”
徐小乐却不知道高知府肚子里的这些故事,茫然暗道这是在夸我家代代行医的意思么?
高知府又笑着头道“徐大使你的事迹,本府也略有所闻。很好很好。”
徐小乐被夸得十分意外,暗道这位老黄堂净说些废话干嘛?我当然是很好很好啦。
高知府看着徐小乐,越看越为自己的故友高兴。他与徐荣后来没有往来,主要是自己醉心科场,两耳不闻窗外事。中举之后又赴京赶考,结果名落孙山,不甘之下再闭门苦读三年,方才中了进士。等他选完官,兢兢业业干完了第一任,总算有了些许闲暇,再来找这位故友的时候,徐荣已经去世了。
如今的高知府已经做完了两任官,选派苏州府这么个海内大郡,仕途上顺风顺水。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游山玩水,在苏州正是如鱼得水。而且他是松江府人,简直就是在家门口做官。若是这样都还不算得意,那也就太贪心了。
高知府自己轻松愉快,见了徐小乐,难免就兴起了提拔栽培的心思,也算是不愧对自己的故友。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到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徐小乐从来没登过门。要么是他太过清高,不想攀这个交情;要么怕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与他父亲的关系。
高知府一念及此,突然之间心口砰砰跳了两跳这么说来,他不知道婚约的事吧?
高知府就试探道“徐大使,看你年纪轻轻,家里可给你定了亲么?”
徐小乐大奇你不会想招我做女婿吧?他就道“我年幼失怙,嫂嫂把我养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没来得及定亲。”
他说完就想到了唐笑笑,隐约间觉得大概嫂嫂要说亲事也是找唐三叔他们去说。不过他又想到那天跟笑笑在墙头偷看桃花的事,总觉得有些遗憾笑笑胸前的那对馒头又小又硬,远不如胡姐姐的赏心悦目。
高知府见徐小乐神游物外,心中暗道他大概是想起了去世的父母,这孩子还是有些孝心是了,他这么说就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定了娃娃亲,这么看来倒是不错,我家亚男可以另寻一门好亲事了!
高知府虽然与徐荣友善,也很记挂着徐荣,但是当日定下的亲事却是叫他如鲠在喉。他是什么人?他是朝廷命官啊!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即便不能入为相,也能做个封疆大吏,部堂大佬。而徐家只不过是一介布衣,这门第相差得也太大了。
想到自己女儿只能嫁给布衣白身的穷小子,高知府就心头发闷。只是今天见了徐小乐,发现徐家人似乎并不知道,这如何叫他不喜?
为了加以确认,高知府就着意打听起徐家这些年的近况。然后他自然知道了徐小乐的哥哥采药失踪很可能是滑落山崖尸骨无存。在此之后嫂嫂佟晚晴才嫁进来主持家事,实际上连徐小乐的哥哥都没见过,更别说公婆了。
高知府忆了一下徐小乐他哥,当年他在徐家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刚刚启蒙读,如今想来全无印象。以他那个年纪,肯定也不会知道父母给弟弟定亲的事。
高知府越想越高兴,乍然想到了当日还有见证人,正是徐荣家的邻居。他就问道“你家这么困顿,就没有左邻右舍帮忙么?”
徐小乐道“也就隔壁的唐三叔三婶常常周济我们。”
高知府想起来了,那见证人正是姓唐!
这如何是好?难保那个姓唐的邻居不会多嘴!
高知府登时又为难起来。
徐小乐见他不说话,终于难熬冷场的尴尬,提醒道“老黄堂,您日理万机,我这儿耽误您太久啦”
高知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失态,连忙了头,道“我看你也是年轻俊杰,未来必定大有所为!你先去忙吧,咱们日后再谈。”说着便端茶送客。
徐小乐如蒙大赦,连忙告退。
高知府目送徐小乐出去,就觉得如坐针毡,连忙起身往后宅去找妻子讨个主意。
一般官员在外任上是不会带妻子的,因为要留在家里照顾父母。不过高知府家就在松江,实在是太近了,所以他妻子也常来苏州与他团聚。这还带了女儿高亚男一起,顺便浏览姑苏美景。
高知府进了内宅,正巧妻子在院中赏花。夫妻两人眉目一对,就心知肚明,齐齐往内室去了。
进了内室,高知府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猜我今天见的惠民药局大使是谁?”
“谁?”高氏捏着手,也被丈夫的紧张情绪所感染了。
“徐荣的儿子!”高知府压着声道。
高氏到底是做母亲的人,立刻想到了自己女儿婚事。她低呼一声“他可提到了亲事?”
高知府微微摇了摇头。
*(未完待续。)
大国医 257、黑店
高知府夫妇在为女儿和徐小乐的婚事发愁的时候,徐小乐却很兴奋。
他被张大耳拉去了一家黑店。
所谓黑店,就是建在荒山野岭,没在衙门上挂过号的客栈。这种客栈并不会做人肉包子,之所以说他黑,主要是黑在价格昂贵。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这里开价高,服务自然也跟一般客栈大不相同。
这里最大的服务特色就是没有服务。
客人从进门开始,柜台后面的伙计和掌柜甚至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客人自己找位置坐定,喊一嗓子“来人”,才有个半梦半醒的伙计神情呆滞地走过来,话也不说,就干站着。
客人得自己说清楚来意,是打火还是住店。
打火就是生火做饭,源自北京土话,随着永乐帝的燕军流传到了南方,是如今十分流行的江湖唇典。在这种客栈,店家不怎么欢迎打火的客人,所以招待就会很敷衍。青菜里兼炒几条青虫,或是饭里夹着黑色甲壳的米虫,都是惯例要有的添头。
对于住店的客人,店家就要上心一些了。他问清楚几人入住,要什么屋舍,至关重要的就是提前收足房钱。至于寻常客栈那些端茶倒水,随叫随到,这里不屑于从俗,肯定是一概没有的。
听了张大耳介绍完黑店的“服务特色”,徐小乐大惑不解“这样还有人来住宿么?”
当然有!
因为寻常客栈接了外地客人,必要查验路引,向官府汇报。若是没有路引的旅人,还要受到官府的捉拿。轻则遣返原籍查验真身,重则被人扣上一盗匪的帽子,不明不白命丧刀口苏州土话叫“斩白鹅”。
在这种黑店,就完全不用担心路引的问题啦。
店家既然连话都懒得跟你说,自然不会来盘你的来历,问你要路引。即便是江湖上名声在外的巨盗,只要没在当地做过案,他们就假装不知道。如果在本地犯过案子,那就得看官府的重视程度了悬赏高的话,还是有可能去换个赏金。
总而言之,黑店只认银钱不认人,这是身上背着事的江湖客最终不得不选择它的原因。
徐小乐听张大耳解说完毕,有些心慌“不会是哪位江湖大哥生病了,不方便进城吧?”
张大耳只管给自己倒酒,却不说话。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徐小乐正想再问,突然有位客人直愣愣走了过来坐下。
徐小乐看向那位客人,颇有些眼熟的感觉,只是来客戴着一棉帽,遮住了大半个额头,阴影直盖到了鼻梁上。身上穿得比江南人要明显厚实得多,看上去很有些臃肿。
来客抬起手,微微扶了扶帽子,露出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徐小乐当即喊了出来“何大叔!”
来客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何绍阳。
何绍阳朝徐小乐笑了笑“小郎君别来无恙。”
徐小乐听到“小郎君”这三个字就不免浑身寒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这听起来像是戏文里的话,对于何大叔来说却是很正经地打招呼。他就道“何大叔叫我小乐不就行了,小郎君听着肉麻。”
何绍阳哈哈一笑,接过张大耳递上的茶水,低声道了一声“生受”,又对徐小乐道“再次见我,是不是有很多事要问我。”
徐小乐摇了摇头“我虽然很好奇,不过嫂嫂说过待人以诚,交人以信。我既然诚心为你做了事,就该信你。无论你做什么勾当,我都不想问。”
何绍阳有些意外,道“你嫂嫂确是侠义之人。”
徐小乐听人夸奖嫂嫂,比夸奖他自己还要高兴,笑道“她可是木渎第一侠女!”
何绍阳笑了笑,望向张大耳“就算小乐不想问,你是肯定想问的。”
张大耳垂下头,言辞间格外恭谨,道“我们弟兄对何大哥只有一个‘服’字。水里来火里去,绝不皱一下眉头!不过弟兄们也折了好几个,我总想求个心里明白。”
徐小乐不知道何绍阳是怎么收服张大耳的,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其实他真不知道到底跟着何绍阳做了什么买卖。徐小乐不由对何绍阳更加崇拜了,暗道这是什么样的手段,竟能叫人稀里糊涂又心甘情愿地去做杀头买卖?
徐小乐忆自己与何绍阳的交往,好像一见如故,又好像始终隔着一层薄雾,真是看不透这个男人。
何绍阳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不相信,又像是很满意这话。他道“其实这个案子,说起来很简单,听起来却有些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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