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白若瑄

    雷震业一脸的不乐意的说。

    那眼神要不是陆梓琪是个女生的话，八成都要开骂了。

    陆梓琪赶忙解释说：“这地儿挺好的啊！是个砂场，还有运输的业务，更主要的是你眼前这个陈总，他是很有上进心的！他立志要在两年内，成为青风县的首富呢！怎么……怎么就成了不三不四了呢”

    “还砂场…运输…我来这一路上，瞅一眼就明白，这地儿八成是打架了。我以前也没少见那些资源矿产类的纠纷，搞这个的，没几个人玩意儿！”

    雷震业毫不客气的说。

    陆梓琪毕竟不懂我们这行当，转头一脸懵逼的看着我，支支吾吾的说：“陈总，你，你说句话啊。”

    “我们很正规的，都有手续的。”

    我坐在老板椅上，双手很舒服的交握在小腹上，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有手续有手续算什么！你们这些竞争都是些恶性竞争！一看你们那些停着机器，我就知道你们这儿肯定是出了大事儿了！怎么我没猜错的话，怕是有人要进监狱了吧”雷震业一脸鄙视的看着我说。

    那刻便觉得这人确实挺聪明。

    于是，慢慢站起来，很是平静的看着他说：“你说的很对，我们是遇到了些麻烦。如果没有麻烦，也不用找你过来。”

    “我不帮！我不想跟你们这种有关系！更不想扯进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里来！好了，”他说着，转头看着陆梓琪说：“我人来了，也算是给你父亲脸了！以后……这种事儿啊，你别找我！我是干不了！再见！”

    话毕，转身就走！

    陆梓琪在察言观色方面的水平，当真是比一般人强很多的。

    见我对他像是有意思，便赶忙拦住了他。

    “诶诶诶！别走啊！！”陆梓琪张开手的说。

    雷震业一推镜框，一脸严肃的看着站在门口的陆梓琪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这是做什么呢”

    “行了梓琪……”我淡淡的开口道：“这种胆小怕事的律师，找来有什么用。还不够丢人的。”

    我故意激将的说。

    这种个性十足的人，往往最容易被激将。

    听我那么说后，当即转身，一脸冰冷的盯着我说：

    “我胆小怕事哼！我这是明哲保身！！你们这种人，干什么买卖的，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要不要我一条条的给你说出来！”

    “我们彼此都这么清楚了，有什么好说的”

    我掏出烟盒，抽出根烟慢悠悠的点上后，轻吐一口烟气的盯着他说：

    “明哲保身……真是笑话。不过，你这种智商，能那么想也正常。要不然也不会从首都明哲保身到江源，又从江源明哲保身到我这小小的镇子里来。很好……你算是我见过最榆木疙瘩的人了。我这人看人挺准的，今天来了，我也送你一句话……你趁早另谋职业，就你这小胆儿量，就不要干律师了。”

    “我是不屑与你们为伍！！不是小胆儿！！！”他暴跳如雷的说。

    那模样，就跟个膨胀的气球快要炸了似的。

    “消消气！消消气！”陆梓琪刚忙打圆场的轻轻的顺着他的后背。

    “梓琪，你赶紧让他走人，这种榆木疙瘩不开窍的人，留下来也是个废物。”

    我毫不客气的摆着手说。

    他听后，更火了！

    我这话儿说的，也确实狠了些。

    但是，对于这种人，必须下狠药才能治。

    这种人的内心，极其刚硬，而且有自己的一套认知体系。

    但凡与他认知体系相矛盾的事物或现象，他会第一时间摆出一种攻击姿态。

    可是，也恰恰是这种人，对于事物的观察能力是相当于天才的存在。

    同时，我喜欢他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是个跟我截然相反，并能形成互补的存在。

    他是一旦触犯，就会攻击。

    而我的成长经历则是，总是让自己处于一种防御状态。

    “他妈的！”

    他忍不住的爆出了粗口，“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就是那种下三滥的人！你们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抢地盘、打架斗殴、以强欺弱！放在古代，你们就是群占山为王的土匪！”

    “我们是土匪，那你是什么”我斜眼看着他的反问：“难不成，你是圣人高高在上、明辨是非、满怀正义的圣贤之人”

    “对！我的目标就是圣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学法律的原因！我就是做不成圣人，也要做个君子！君子不与你们这些小人为伍！！”

    雷震业站在那一腔热血的瞪着我说。

    那刻，我便觉得，这个人我是要定了！

    “圣人哼……”

    我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的问：

    “……那你告诉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是什么意思”




第136章 上德不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不是想要当圣人、想做君子吗

    好，那我就跟他论论谁的道业深……

    “我不想跟你扯这些！你这种小人，根本就不懂！”他冷脸回应说。

    “我不懂我看……是你自己钻了牛角尖吧”我冷眼一盯的说。

    他被我的眼神震了一下，当即若有所思起来，

    而后，将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后，一屁股蹲下来指着旁边的茶桌说：

    “倒茶！我今天就教育教育你这狂妄的家伙！”

    陆梓琪见状，赶忙去一边倒了茶水给他。

    他四平八稳的坐好之后，一副要教育人的模样看着我，问：“我说你小人错了吗”

    “……”我一脸无动于衷的看着他。

    他继续道：“你们砂场挖砂子！卖砂子！肯定是都有手续的！这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现在的规定！但是，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嗯，清楚。”我随和着说。

    “你们这帮人，逞凶斗狠，占地为王，拉帮结派，就是土匪来牌！”

    他很鄙视的瞪着我说。

    “可是，赚钱啊……”我摊了摊手说：“……我要是干别的，可能都没有这个来钱快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砸着面前的桌子，铿锵有力的说。

    我抬了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后，微微俯身，双肘叠在膝盖上，很是认真的问：

    “在你眼中，是不是只有按部就班，做法律框架或者制度框架内允许的事情才可以”

    “对……跟法律打擦边球都不行！”

    “那我问你，法律是谁制定的”

    “当然是人了！”他迅速回答！

    “人，那人为什么要制定法律来对付人”我问。

    他急速回答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小人存在！所以，才要制定法律来管住你们！约束你们！！”

    “那为什么我还坐在这里没有被管住”我双手自然的放到扶手上，很是严肃的盯着他继续道：“你肯定会说，我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被管住的对不对”

    “哼……”他没有应声的冷哼一声。

    “雷律师，你这人非常正直，但是，你钻进了牛角尖里。”

    我站起来后，一步步走到窗前，双手撑在窗台，看着远处的河滩。

    河滩上的鸟落了又飞，飞了又落。

    看到远处那头吃草的牛时，莫名觉得像是雷震业在那儿啃草。

    “你才钻了牛角尖呢！”

    他在身后的沙发上喷了一句。

    “雷律师，这个世界上像你这种人，还有很多……”

    “我怎么了！”

    “你先不要激动，”我没有回头的继续盯着远方河滩上的那头老牛说：“不要激动……在这个社会上，像你这样假正直的人太多了。”

    “你！”

    “你不要激动……请听我说完。”我说着，慢慢的转过身子来，看着他坐在沙发上眼珠子瞪的跟灯泡似的看着我。

    我丝毫没觉得他有压迫感，靠在窗台上，轻声道：

    “知道吗你跟我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你眼中有好人和坏人之分，有君子与小人之分。而在我这里，他们都是人。我并没有将他们区别对待。因为，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是与非，所谓的是与非，都是人们根据自己的阅历以及自己的主观经验来断定的。比如，一个小偷。”

    “小偷”陆梓琪好奇的出了一声。

    “一个小偷，在你眼里是不是小人但是，如果这个小偷偷东西，是为了就自己重病的父母呢如果这个小偷是个走投无路，再不偷东西就要饿死的人呢”

    “你这是偷换逻辑！这世界就是善与恶，是与非，明明白白的社会！小偷，偷了东西就要受罚！天经地义！”雷震业义正言辞的说。

    “对……你这种人，就是应该有这种想法。但是，在我这里，从来不会那么认为，这就我们两个人的区别……”

    我双手叉在胸前，很是随性的看着他继续道：

    “本质上，我们两人都是对的！你说小偷该受惩罚是对的，我说小偷为了救父母，也不是错的。为什么一件事情，会让我们产生分歧呢为什么你觉得抓他是对，我觉得放他也是对呢”

    “因为，你是小人，我是君子！哼……”他端坐在那里，一脸强硬的说。

    “不……”

    我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翘起二郎腿的躺倒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刍狗是什么是祭祀时用的草狗！草狗，没有灵魂，没有行动，没有分辨力。只是一只草做的狗！在天地眼中，世间万物都是如同那刍狗一般的死物！同样，在圣人眼中，所有的百姓，也是一群随波逐流，没有自己意识，只是按照社会大流与价值归属在做运动的生物，他们本质上与无自主意识的草狗一样的。”

    “……”雷震业听后忽然不做声了。

    我继续道：“上德不德……当一个人达到天地的高度，达到圣人的高度时，便是上德不德，不需要再考虑善良或仁义，只有顺道而为的生，与逆道而行的死。你口口声声的要做圣人，是对的！当你达到圣人的高度时，你可以只**律！不讲人情！因为上德不德！是最无情的！如同法律一样，真正的法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无情之法！”

    雷震业听后，那双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看着我，像是陷入了思考当中。

    我迎着他那若有所思的尖锐目光，再一次探身的说：

    “雷律师……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无德”他低声的吐了两个字。

    对于一个立志做圣人，立志做君子的律师来说，最担心的便是被人评价说无德。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何谓下就是老百姓。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老百姓……再说好听一点，就是一个考了律师执照的老百姓而已。”

    “你……我，我就是个老百姓！但是，我也不会趋炎附势！不会阿谀奉承！更不会跟小人为伍！”他当即又辩驳到。

    “对……你这样做就是为了不失德。对吗”

    “我……！”他当即跟哑巴吃黄连似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你看似在做一些不失德的事情，却恰恰成了一个无德之人！为什么！因为你不是圣人，更没有坐到高位之上！如果你是最高法的一把手，你像现在这样眼中只有法律，没有人情世故，那你就是最伟大的！但是呢……你现在只是一个老百姓而已啊……”

    “我就是个老百姓，但是——”

    “——但是什么！”

    我当即打住他，冷声的压迫着说：

    “你说小偷有罪，但是一个爹娘都病入膏肓的人，他该不该去想办法救父母！你眼中暴动是错，但是，如果一个奴隶主鱼肉百姓，百姓起来暴力反抗是不是应该！以你那充满道德的眼光，你看谁都不顺眼！可是……这世界上，最让人恶心，最无德的人，就是像你这般——明明没有实力，却又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就是你们这些以道德为外衣，处处对别人指指点点，却不问其中缘由的道德婊！”

    “我不是！”他说。

    可是，头上已经渗出汗来，他的心已经动摇了。

    只是内心之中那根深蒂固的道德之柱还没有倒下，苦苦的支撑着。

    “雷律师，法律是横在世人头顶的那把正义之剑！它无情、无心，冷硬的视世人为刍狗！但是…我们是人，还是底层之人！我们不是无情的；相反，我们充满了情感，我们就是活在这样一个充满了人情世故的社会！还是，底层的人情社会……

    “在这个底层社会里生存时，请收起你那刻充满正义与是非善恶的道德之心。否则，你一生都走不出你自己给自己划下的那个道德之圈。”

    他听后，沉默良久，而后慢慢抬起头，那双眼充满疑惑的盯着我问：“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跟你一样……”我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说：“跟你一样，也是个立志做圣人的。”




第137章 我的本意
    那天我跟雷震业聊了很长时间，而后他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