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骆帅司这一群马一群人后面,是骑在马上的黄祭酒等一群翰林,翰林们后面,跟着两辆青绸大车,车子四面敞开,车里坐着尉四太太、符婉娘等四人。
车子后面,阿英一身侍女打扮,走在尉四太太等人的近身大丫头,以及管事婆子中间。
再后面,是一路步行的所有十天评文的前三名,两个三个一起,一个个衣履鲜亮,多半捏着把折扇,走的十分矜持。
李桑柔跟着队伍,从城门里,看向城门外。
长长队伍全部出了城门,半刻钟后,城内驿馆方向,三通炮响,再一阵锣声响起,原本以为热闹都到了城外的闲人们,被炮声锣声震的晕了,哗啦啦又从城外往城里跑。
驿馆附近,原本十分清静,最前面敲锣喊回避的四个衙役后面,一对对的御前侍卫骑在马上,举着钦差,奉旨的旗子,一派庄严模样,勒着马儿走着花步,从驿馆出来。
这队天使队伍一出驿馆,驿馆附近就哄动起来,周围的人没想到这驿馆里竟然住进了钦差天使,顿时兴奋的扶老携幼,呼朋唤友,尖叫连连。
这钦差大臣天使队伍,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碰上一回!
何况这一回的钦差天使,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年青,这么好看!
李桑柔趴在城楼上,看着从驿馆方向过来的天使队伍,看着得得瑟瑟走着花步的马儿,看着马上气派无比的俊美侍卫,看着侍卫后面,更加俊美的年青的钦差,看的笑个不停。
这是那个皇帝的恶趣味吧,这不是来颁旨,这是来走秀的!
城内调度的张先生虽说有所预料,可他实在没想到这一回的钦差竟然带了御前侍卫,还带了这么多!这些御前侍卫,还个个年纪青青,英武俊秀!
他昨天跟着骆帅司等人拜见钦差时,已经惊讶于钦差的年青俊美,幸好那时候,他已经有了点儿准备!
钦差带了御前侍卫他没想到,又摆出这样的阵势,一路花步走过来,他更是万万没有想到!
那这份热闹,就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了。
好在张先生久经大事,反应极快,人手也足,赶紧调集诸厢兵,手拉着手,沿街拦挡兴奋的乱尖叫的看客。
李桑柔再次从城门里,看到城门外,一边看一边笑个不停。
她真是喜欢这样的热闹,这样生机勃勃的尖叫啊!
………………………………
滕王阁旁边,现搭的锦绣台子下,尉四太太、尉静明、符婉娘和刘蕊都是一身盛装,屏气凝神,端直站成一排。
听到外面锣声再次由远及近,刘蕊深吸了口气,和符婉娘低低道:“我有点儿害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站过来,跟我一起!”尉静明一双眼睛莹亮,明显十分兴奋。
“别怕。”符婉娘推着刘蕊过去,轻轻拍了拍她,说着别怕,自己的声音却是微微颤抖。
她怕倒不怕,就是十分紧张。
“没什么事儿,就是一会儿上去,跪下,接旨,都有人带着的,不用担心。”尉四太太压着声音道。
“咱们,女人当学士,从前从来没有过吧。”刘蕊看着尉静明,脸颊绯红。
“也不能算没有过,前朝,再前朝,都有过女学士,不过,那些女学士都是宫里的女官,从宫内女官做了女学士,也是宫里的女学士。这些女学士,好像都没出过宫。”符婉娘有点儿话多。
说说话儿,就不那么紧张了。
“咱们不是宫里的女学士,咱们是和男人一样的学士。”尉静明昂着头,“不知道是什么学士,可千万别是什么柔什么惠的。”
“你还挑上了!”尉四太太白了尉静明一眼,随即笑道:“要是文华殿学士,你家姑得乐坏了。”尉四太太越过尉静明和刘蕊,和符婉娘笑道。
符婉娘噗一声笑出来。
她家翁周老尚书是文华殿学士,她要是也封了文华殿学士,她家姑指定得一天十趟八趟的说到她家翁面前。
“不能吧!真要是文华殿学士,那怪吓人的。”刘蕊眼睛都瞪大了。
“吓什么人哪,咱们担得起!”尉静明抬了抬下巴。
“你这妮子,你的虚怀若谷呢?”尉四太太往尉静明后背轻拍了一巴掌。
“哎!这么高兴的时候,从来没敢想过,且容我得意一回。”尉静明叹了口气。
刘蕊噗的笑出了声。
通往锦绣台的楼梯口,守着楼梯口的小厮轻轻拍了下巴掌,站在尉四太太身后不远的小厮立刻示意,“诸位先生,该上去了。”
“好了,都别紧张,跟着我。”尉四太太回头交待了句,却是喉咙发紧。
离尉四太太四个人十来步远,并排站着的一队丫头婆子中间,阿英紧紧挨着尉四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青砚,四下看的眼花缭乱。
李桑柔所在的角楼,正对着现搭的锦绣台子。
李桑柔趴在垛口,看着钦差先抬上了御笔亲书的滕王阁鎏金匾额,接着看着钦差托出第二份旨意,对着跪成一排的尉四太太四人,高声宣读。
李桑柔听的不是很清楚,不过,也就是尉四太太等四人,学问什么人品什么,晋封云琅殿大学士。
李桑柔托着腮,笑看着台上的四位盛装丽人。
云琅殿大学士,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先章皇后居住的延福宫里,有一座暖阁,就叫云琅阁,据说是先章皇后的书房。”孟彦清看着远处的锦绣高台,和李桑柔感慨了句。
李桑柔慢慢喔了一声。
墨桑 第278章 过于高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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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四太太和符婉娘等四个人接受云琅殿大学士的晋封后,就在高台侧后,和黄祭酒他们隔了半张椅子的空儿,一排儿坐下。
骆帅司一身崭新官服,精神抖擞,站到台中,先高声宣读了第三名的姓名。
正对着台子站着的一大片士子,是历届的前三名,人群中一片骚动,羡慕的遗憾的,失落的,松了口气的,各有心态,神情复杂的看向一位中年士子。
中年士子在诸士子的情感复杂的瞩目中,沿着诸人让出来的通道,踩上铺着大红毡毯的梯子,上到台上。
黄祭酒右手边的两个翰林站起来,从小厮托上的托盘中拿起锦带绣球,一前一后,将锦带绣球系在中年士子胸前。
旁边,骆帅司铿锵有声的诵读着第三名的文章。
两个锦衣护卫,抬着码着五十个笔锭如意银锞子,总计五百两现银,放到台上。
骆帅司诵读完文章,两个小厮一左一右,高举着接过已经装裱好的文章,挂在准备好的告牌上,由小厮举着,跟在第三名身后,小厮后面,跟着那五百两银锞子,在喜庆的锣鼓声中,下到台下,被请暂坐。
第二名是同样的流程,只是抬上去的银锞,就多的太多了。
第二名请下去,坐到第三名旁边,骆帅司看向端坐上首的钦差,欠身低头。
钦差起身,站到骆帅司旁边,示意一名御前侍卫捧过来的托盘,笑道:“头一名,皇上赏赐金花两支。”
台下顿时一片吸气声,一片惊呼从台子往四周漫延,一片哄动。
骆帅司笑着将手里的大红封儿递给钦差,钦差接过,拆开,高声念了个名字。
台下片刻安静之后,一片喧哗。
远远近近的人群中,人头此起彼伏,不管站得多远,哪怕站在城门洞里的,都一个个忍不住的跳起来,想抢先一步,看看这位就要簪上御赐金花,文章勒石永留的头名,长什么样儿。
一个月白长衫的年青士子,再怎么努力屏着,也屏不住浑身的喜气,脚步僵硬,却又像喝醉了酒一般,晕晕乎乎的走向锦毡锦梯,刚一步踏上锦梯,就一脚踩空,要不是旁边小厮机灵,伸手架住,只怕要一头摔下去了。
两个小厮都是极机灵的,干脆跟着他,送到锦台上,再急步退下。
骆帅司声音格外宏亮的诵读着第一名的文章,钦差拿起托盘上的两朵金花,插在跪在面前的年青士子的帽子上。
黄祭酒和兼学政的高漕司站起来,给第一名披上红,一抬一抬的银锞子抬上来,依次摆开,把不大的台子摆的满满当当,这一大片的银光闪烁,充分展示着什么叫富贵逼人。
李桑柔从金花看到银锞子,托着腮,叹了口气。
论体面,还是金花啊!
骆帅司诵读完文章,就有人接过去,高高悬挂,滕王阁前,叮叮噹噹,立刻开始刻石。
台下,锣鼓队已经走上前,排好了队,特意挑出来的年青英俊的护卫们牵着马,请前三名上了马。
最前面,是锣鼓队开道,锣鼓队后面,是英武帅气的护卫们,三对护卫后面,是披红挂彩的前三名,骑在马上,每个人后面,都跟着他们的文章,以及他们的银子,第三名的银子后面,是历届百日之评的前三名,同样骑在马上,只是没有披红。
锣鼓喧天的队伍从滕王阁出发,进了城门,沿着事先挑好的街道,一路上用力锣鼓,小步慢走,走的热闹无比。
这一趟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完美展示,从滕王阁开始,围着豫章城转了一圈,再回到和滕王阁隔着城墙,一里一外的状元楼。
中午,骆帅司在状元楼摆宴,迎接钦差,贺滕王阁焕然一新,贺大齐天下才俊辈出。
李桑柔在城楼上看着才华与财富并重的队伍慢慢走远,看不到了,满足的叹了口气,转身往楼下走。
“对了,”孟彦清一拍额头,“骆帅司让我问问,中午的宴席,咱们去不去?”
“不去。”李桑柔一句不去干脆直接,随即顿住步,看向孟彦清,“要不,你去?”
“我不去!”孟彦清立刻摇头,“我年青的时候,这样的宴席也多,都是应酬,瞧着这个的脸,看着那个的脸,一眼没看到,就得罪人了,不去!”
“下午说是黄祭酒讲学,说是讲什么解什么经什么的不一样。”大常闷声道。
“学而篇理解之南北差异。”孟彦清把大常的什么什么和什么补全了,“要连讲一个月的学,说是尉四太太她们,都要上去讲一场,全是这种,哪一样学问南北之差异。
“这是骆帅司提议的,这老家伙,猴精猴精的。
“这讲学的事儿,他提前两三个月,就花了钱印到晚报上了。
“这一个南北之不同解说,但凡江南的学子士人,能不听听么!
“这事儿让他搞的,他这豫章城,眼看要成了江南学问之地了!”
孟彦清啧啧有声。
“能不能成江南学问之地不敢说,不过,钱是赚足了。
“你看看这一年,这豫章城从邸店到卖洗脸水的,家家户户都挣了不少钱。”李桑柔下了城墙,沿着还充满着兴奋气息的街道,悠悠闲闲往前走。
“听说长沙城来了好几个人,奉了他们潭州高帅司的吩咐,说是请黄祭酒和尉四太太她们,到长沙城讲几天学。
“昨天我去骆帅司那里,在二门里听到的,黄祭酒说他们到豫章,是奉了旨意来的,这边的事儿办完了,就得赶紧赶回去交旨,可不敢到处乱走。”孟彦清一边说一边笑。
“嗯,钱三奶奶还写了信给尉四太太,请她们绕道鄂州回去。”李桑柔笑道。
“这可真够绕的!”董超一声惊叹。
“哪儿也去不了,都是奉了旨意来的,在这儿讲学也是奉了旨意的,讲完了就得回去。”李桑柔笑道。
“真是一场大热闹。”孟彦清感慨了句。
“尉四太太她们讲学,是哪一天?”李桑柔走出一段,问了句。
“这我没留意,一会儿去问问。”孟彦清一个怔神,随即答道。
“这事儿不急,先找吃饭的地方,咱们吃什么?”李桑柔打量着街道两边。
“从下来头一家,到现在,家家都满满当当。”大常闷声道。
“唉,这热闹得!”李桑柔一声长叹,“算了算了,回家吃吧。”
“昨晚上定了十几只羊,今天早上送到的,刚杀出来。”大常忙接了句。
“回去炖羊肉,姜葱清水炖,好好调碗蘸水。”李桑柔笑道。
“让老大说饿了,赶紧走!”董超挥着手。
………………………………
隔一天,张管事带着宫小乙一家,以及怀抱铁链子,泪水涟涟的贾文道,雇了条大船,启程赶往扬州城。
李桑柔留在豫章城,听了符婉娘和尉静明各一场讲学,正要带着大常,孟彦清,以及二十来个老云梦卫,再去杨家坪船厂,启程前一天午后,顺风派送铺送了份建乐城递过来的盒子。
李桑柔打开,拿出盒子里的卷轴,抽开,看到广顺两个字,眉梢高挑,再拿出盒底的一张细宣,细宣上几行字,是清风写的简短说明:
卷轴是皇上亲笔,贺大当家新添两处船厂,添财进喜。
李桑柔看着卷轴上的广顺俩字,十分郁闷,看了一会儿,李桑柔叹了口气,拿着卷轴,出门往府衙后宅去。
府衙后宅里,尉四太太、尉静明和符婉娘三人,正在听刘蕊试讲,听到大当家来了,几个人忙起身迎出来。
进了屋,李桑柔坐下,往后靠在椅背上,将手里的卷轴递给尉四太太,示意她看,自己端起杯茶抿着。
“这是皇上的御笔!”尉四太太抽开卷轴,扫了眼,惊讶道。
“你认识皇上的字?”李桑柔问了一句,随即失笑,尉四太太又不是她,分不出字儿好坏,也看不出文章好坏。
“不是认出了字,是这枚小印,这是皇上龙潜的时候,处理公务时,常用的小印,这个,朝廷里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不过,大当家应该不知道这枚小印。”尉四太太忙笑着解释。
“唉!”李桑柔一声长叹,看向尉静明,再一声长叹,“你那俩字儿,用不成了。”
“这话大当家的先说了,我正要讨回来呢。”尉静明笑起来。
有了皇上的御笔,自然不能再用她写的广顺俩字儿了。
“这御笔可难得的很,皇上极少替人写字儿,就没给谁写过。”瞧着李桑柔一脸的郁郁,尉静明笑道。
“这字儿……唉!”李桑柔再一声长叹。
“皇上的字儿,写得极好,是真的极好。”符婉娘瞄着李桑柔,笑道。
“不是说不好,好不好,谁敢说不好?”李桑柔再一声长叹,“不是嫌不好,好不好,我也看不出来。
“这俩字儿,我是打算钉在船头的锚桩上。
“锚桩你们知道吧,脚踩屁股坐,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明姐儿的字,放上去没事儿,这俩字儿,能放上去,让船工脚踩屁股坐吗?”
尉四太太呃了一声,看着李桑柔,冲她摊开手。
“唉!”符婉娘唉了一声,也摊了手。
尉静明想了一想,噗的笑起来。
“那怎么办啊?”刘蕊担忧的问道。
“能怎么办?哪儿高钉哪儿呗,钉桅杆上。”李桑柔又一声叹气。
她原本准备钉船头,钉在锚桩上,钉桅杆上,但凡显眼的地方全钉上,现在,只好挑着钉了。
“也只能这样了。”尉四太太唉了一半,笑了起来。
“多谢你,告辞了,年底见吧。”李桑柔再谢了尉静明,站起来,辞了诸人,拿起卷轴,郁闷的往外走。
“这两个字是用了拙字印的,不是没有好处,仔细想想,这好处还挺多的。”尉四太太多送了李桑柔几步,瞄着她手里的卷轴,压着声音笑道。
“我知道,多谢你。”李桑柔微微欠身,谢了尉四太太,告辞出来。
………………………………
隔天,董超带着余下的老云梦卫们,分坐了几条船,先行赶往扬州。
李桑柔带着大常、孟彦清等二十来人,赶往杨家坪。
她准备接收船厂前,算着日子,已经在晚报上印了招揽船厂各种工匠,以及船厂管事的告示,并在洪州和潭州,从顺风派送铺往外派送,以及到处张贴了不少招纳船厂管事,以及船厂工匠的告示,到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赶到杨家坪,等在杨家坪了。
广顺船厂原本那些管事和帐房,能用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顺风顺水,当天半夜,船就泊进了杨家坪码头,隔天一早,李桑柔先看来应船厂管事的,接着带着应征的工匠们到船厂中,看各个工序的工匠试手艺。
一连挑了五天,挑出了两个大体能对付的管事,以及三十来个工匠。
原本船厂的管事中,坚持不写数目的十来个人,已经押进江州城,抄家退赔,本人流放千里之外了。
另外三十来个当场写了数目的,有五个少写了银子数,李桑柔让人照原数夺回分得的银子,开革出船厂。
其余二十来人,有四个把分得的银子全数缴了回来,李桑柔留下这四个人,原职照用。
其余的人,一多半袖手等着李桑柔找他们要银子,一小半主动缴出了一半银子,主动缴还一半银子的,李桑柔将缴还的一半银子赏了回去,把人开革出船厂,袖手等着的,追缴了一半银子,同样开革出船厂。
新招的两个管事,才干都很一般,她得交给他们一个比较清爽的船厂,才能在她找到真正合适的船厂管事之前,把船厂支撑下来。
挑好船厂管事,船厂内各道工序的管事,或是任命了新挑的工匠,或是从原本的工匠中挑一个升了管事,之后,李桑柔又革了船厂不少旧规矩,重新定了新规矩。
比如船厂的学徒,不再由师父们自己挑自己选自己说了算,而是由船厂每年统一招收年纪相当的少年,有些工序,过于劳力,或是其它不便,只宜男子,男女皆可的,皆不限男女。
这些学徒招收进来,考察考绩,皆有定规,师父带出的徒弟如何,也有考察。
李桑柔粗粗定了些规矩,看着运行了大半个月,离开杨家坪,启程赶往扬州。
墨桑 第279章 杨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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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南梁江州城守将杨文的独生儿子杨栋梁,一身粗布衣裳,脚上的布鞋,前面已经顶破了一个大洞,头发蓬乱,面容黑瘦,形容憔悴,扶着拄着拐杖的伍信,慢慢走在通往扬州的驿路上。
杨栋梁和伍信两人,面容衣着,看起来和路上急步而行的贩夫走卒们没有任何分别,却没有贩夫走卒的那份健步如飞、生机勃勃。
拄着拐杖,脚步有点儿瘸的伍信,是杨文的心腹护卫,武功高强,一直忠心耿耿。
江州城失陷的那天夜里,杨栋梁是在睡梦中,被伍信从床上直接拖起来,还没清醒过来,就被喷了一头一脸的鲜血,惊恐万状的杨栋梁,被伍信揪着,仓惶逃出守将府,逃出江州城,逃出了生天。
那一夜,好像格个漆黑,半丝光也没有,伍信背着他,一路杀出来,鲜血一次又一次的喷了他一头一脸。
天明时分,他们总算逃出了江州城,躲在城外的荒山上,就着山泉水,洗干净浑身的污血。
天色大亮时,杨栋梁亲眼看着父亲杨文的尸首被高高吊起来,在高高的城楼上来回飘荡。
杨栋梁亲眼看着父亲杨文被吊上城楼,亲眼看着南梁的大旗落下,亲眼看着北齐的皇旗,和那位大帅的帅旗,一起升起来。
从那天起,伍信就护着他,一路逃亡。
他们先是到了杨家坪,伍信叫出杨干,让杨栋梁先藏在旁边,杨干干脆直接的拒绝了伍信要船要人的要求,给了伍信一只五两的银锞子。
伍信觉得杨干这样,有点儿信不过他,躲在旁边看着听着的杨栋梁,更觉得杨干不可信,他从前就不喜欢他!
那个时候,北齐辖下的陆路水路,到处都有人举着杨栋梁的画像四下寻找,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
伍信带着杨栋梁,不敢搭车搭船,也不敢走大路,只敢挑着荒无人烟的小道,或是昼伏夜行,一路上苍苍惶惶,如惊弓之鸟,奔往豫章城。
等他们赶到豫章城时,豫章城的城头上,早就高高飘起了大齐皇旗。
两人没敢进豫章城,在城外窝了七八天,某一天,总算运道好了些,搭上了一条船,过到湖那边,可刚刚过了湖,杨栋梁就病倒了。
好在伍信照料的极其用心,又一趟趟的请了大夫,杨栋梁病了半个月,好了之后,又精心调养了一个来月,两个人才又重新启程,沿着江南岸,一路往东。
过铜陵县时,杨栋梁已经黑瘦的对着画像也认不出来了。
这一路上,也没再见过有官兵搜找杨栋梁,城里城外张贴的告示里,也没有了杨栋梁的画像,杨栋梁稍稍放宽了心,和伍信两人,开始和寻常贩夫走卒一样,白天赶路,夜里投店。
可杨栋梁那一场病,早就把杨干给的那五两银子病光了,两个人不再担心被搜捕之前,就开始受困于金钱。
一路上,伍信带着杨栋梁,卖过艺,伍信的功夫相当不错,可就是功夫太好了,卖艺就极其不好看,根本卖不到钱。
伍信就只好一路走,一路打短工,找到了活儿,就干上十天半个月,攒点儿钱再往前走。
到铜陵县时,他们听说长沙城已经丢了,江都城也丢了,铜陵县城的城墙上头,飘的也是大齐皇旗。
在江都城时,伍信往码头上找活儿,听到了孟夫人的信儿,说有人在扬州城看到过一回,好像是她,也是姓孟。
伍信和杨栋梁说了这个隐隐约约的信儿,问杨栋梁是不是过江往扬州看看,杨栋梁立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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