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下来迟望川的这句话于是就有了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以额心鲜血召唤血妖,这本来就是一个赌局。”
 迟望川又道,竟然颇有侠风,首先收势,收起了所有烟气。
 “所有召唤我的女人,都只有一个目的,要找回青春,挽回爱人的心。”在梨树下落座之后,迟望川缓缓开口:“而我的要求,就只有一个。”
 “对所爱真心。”宣夜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五字。
 迟望川一笑,里面载满了刻毒。
 “每个人都信誓旦旦说自己真心。”他那刻毒开始扩大:“可最终,却只有一个人通过了考验。”
 “没通过的人,你便驱动血降,控制她们心神,让她们自己杀死自己?”
 “背诺违誓者死,天经地义。”迟望川摊开双手。
 “那你我赌什么。”宣夜双眼灼灼:“那位小姐召唤你,是受我所托,并不是有求于你。”
 “可她的幻象告诉我,她也爱过。”
 “你要赌她是不是真心?”
 “是。”
 “她绝对真心。”宣夜道,轻轻一句,半夏心头却立刻云涌风起。
 迟望川又是一笑:“是不是真心,要赌过才知道。”
 “怎么赌?”
 “很简单,我有十个问题,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你若答是,就算赢。若答不是,我就要你一片指甲。这世上本没有任何事能够圆满,所以只要你能保住七片指甲,就算你赢。”
 宣夜闻言沉默,并不回头看半夏一眼,只是伸出了双手,掌心朝下,十只指甲送到了迟望川膝前。
 迟望川于是眯眼:“你的意思是,她的问题,你替她来承受结果?”
 “是。”
 “很好。”迟望川轻声:“那请这位姑娘坐下。”
 半夏是个爽脆之人,立刻依言坐下。
 迟望川伸手,食指指甲尖利,在她眉心画下了一血痕,喃喃:“你不能说谎,我有一只眼,现在住进了你灵魂……”
 半夏通身一凛。
 那厢迟望川的声音已经如梦魇般响起。
 “你可会爱他,不论美丑不管皮囊……”
 “你可会爱他,不论美丑不管皮囊……”
 这句话还在树林飘荡,而半夏的心神则开始摇晃。
 认识秦越的时候他就是个鬼,可形貌仍在。
 一双斜眉入鬓,眼澄碧,笑时也带三分落拓,喜欢单手支头,不说话只是看你。
 这个男鬼虽然长得比宣夜稍逊,可也绝对是皮囊上好,属于清越这一类型。
 殡仪馆里并不寂寞的岁月,这么多鬼魂,来来去去,可半夏最终爱上了这只,难道不是因为他这副皮囊?
 换句话说,如果像鬼片里演的,有朝一r秦越露出真容,变成僵尸或者活动枯骨一副,自己可还会像当r那样,抱着膝盖,和他在焚化炉旁边讲漫画故事?
 半夏在犹豫。
 “犹豫就等于不。”一旁迟望川斩钉截铁,轻车熟路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镊子,夹住了宣夜左手尾指指甲。
 没有停顿和迟疑,镊子启开指甲盖面,然后用力,一记就将指甲连根拔下。
 宣夜死咬了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能忍住,人往前扑去,一声痛呼硬忍在喉口,滚动了几下,化作满头热汗和一道极低的呜咽。
 迟望川眯了眯眼,又取出个水碟,将指甲落进碟中,神情并不兴奋,反而是有些许伤怀。
 “第二个问题。”他将镊子移到宣夜无名指,略顿:“你准备好了吗?”
 宣夜点头。
 迟望川于是看向半夏,镊子上仍然滴着血,滴答作声。
 半夏深深呼吸,在等他第二个问题。
 “你可会爱他,不论贫富不管金钱?”
 这第二个问题出来的时候,半夏终于长吁口气。
 “是。”
 这一声她答的斩钉截铁。
 她虽则爱钱,可秦越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男鬼,连身皮r都没有,还哪里来的金钱。
 爱上他,绝对不是因为金钱。
 是因为每个清早醒来,他都会趴在你床边,眼底g净,一片都是宠溺。
 “是。”
 回想到这里她又答了声,于心无愧。
 “很好。”那厢迟望川应道,将镊子移到了宣夜中指:“第三个问题。”
 半夏的心也暂时回到原位,等待。
 第三个问题她通过了,第四个也是。
 十九岁时候的爱情,对象是一个存世百年以上的男鬼,若没有真心,这爱又哪会存续。
 这么来来去去,问题问了八个,宣夜的指甲只被拔去两片。
 没被拔去的那些也被解降,不疼不痒,一切如常。
 这迟望川果然守诺。
 胜利已经在望。
 宣夜也将头抬起,虽则面容苍白,但眼神平定,示意半夏不用紧张。
 “第九个问题……”
 迟望川的声线在林雾里袅袅荡起。
 “你可会爱他,不求唯一不顾尊严?”
 “你这个问题不公平,没有哪个女人应该不要尊严!”半夏霍然起身。
 迟望川抬眼,右手起了个势,立刻有烟气聚成一只狮兽,压在半夏肩头,将她缓缓压低不能动弹分毫。
 “我是这场赌局的庄家。”迟望川冷声,镊子搁上了宣夜甲面:“规则由我来定,你没有权利质问公不公平,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还是不是!”见半夏不语他又加了一句。
 “不!”
 这声回答从半夏心底里透来。
 依照她的心x,她绝不会和任何一个女人分享男人,也决计不会j出尊严,由得哪怕是爱人践踏。
 就算对象是秦越,那个她崇拜了一整个少女时光的男人,也决计不会。
 “答案是不。”
 迟望川跟着肯定了一句,气定神闲,伸出镊子,将镊尖刺进宣夜指甲里去,慢慢将指甲从皮r上挑开。
 拔第三个指甲了,他的动作却越来越慢,似乎要宣夜仔细体会活拔指甲的痛苦滋味。
 鲜血顺着指尖滴了下来,不多,却颗颗锥心。
 宣夜将头抵在膝盖,半夏看不见他表情,只听见他呼吸极慢,时停时续,是在极力隐忍。
 自己的问题,结果却要别人承受,这滋味真是难以名状。
 第三片指甲终于拔完,迟望川将它投进水碟,叮咚一声,半夏的心也跟着一阵狂颤。
 “已经拔去三片。”迟望川抬起镊子,吹了口气,将血吹落,看向宣夜:“还剩最后一个问题,若输了你就全输,你还要不要继续?”
 “继续。”
 宣夜抬头,声线温和,里面却有不可撼动的力量。
 “第十个问题。你可会爱他,不管立场不论对错?”
 短暂的停顿之后,迟望川的最后一个问题终于出口。
 半夏的心跳到了喉口,脑子有那么一阵短暂的空蒙。
 果然,是这个死结,这个绝对能把她卡住的死结,迟望川应该是看透了她的心,所以才把这个死结留到最后。
 你可会爱他,不管立场不论对错?
 这一个问题,已经整整拷问了她三年,从十九岁出事那晚起,拷问了她一千多个r夜。
 于是先前记忆的断点闪现,她的心被这个问题追拷着,又重新浸入了那夜。
 王小胆的话。
 殡仪馆全体失踪的活人和死鬼。
 这一切出了她体内潜力,在空寂无人的殡仪馆里打坐,她终于看见了一些影像。
 北面,离殡仪馆不远处,一个土坑,还有秦越常穿的长袍,上面染了满满一片鲜血……
 这个土坑她去过,小时候常在里面爬进爬出,所以不需要找寻。
 她飞奔而去,脚上拖鞋掉了,一路踩着石子,却半点也不觉得疼痛。
 土坑很快到了,夜s朦朦,她还没看清坑里景象,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气。
 情势已经不允许她害怕,她想都没想,就纵身跳进了那个约莫两米深的土坑。
 这之后见到一幕,她绝对永生难忘。
 秦越,那个常趴在她床头看她睡相的温和男鬼,那个在焚化炉边听她说故事的男鬼,那个指着天说会陪她到老的男鬼,居然抱着她老爸,在……啃着她老爸的大腿!
 鲜血顺着他嘴角淌了下来,打湿他早已被猩红浸透的长衫,一直蔓延到他脚跟,把几乎整个坑底染红。
 土坑里到处都是骨架,还有些依稀可辨的头骨。
 看门大李的……
 烧锅炉齐叔的……
 打扫卫生胖阿姨……
 比比皆是。
 半夏将手指叉进头发,抓狂尖叫了一声,冲过去夺下老爸,满目都是赤红。
 老爸已经被吃掉了两条腿,鼻间已没了气息。
 而秦越被她那声尖叫唤醒,当时也好似突然惊梦,居然提着两只鲜血淋漓的双手,一步步朝她走来。
 “阿夏,怎么了阿夏,发生了什么阿夏……”
 拖着一路鲜血,肚里盛着她亲爹的血r,他居然还这么喊她,温柔宠溺浑似以往。
 阿夏!
 阿夏!!!!!
 这之后的故事,就很简单玄幻,三两句就能说完。
 二十一世纪的大法师齐鸣,在这紧要关头闻邪气而来,背着一把桃木剑,没费多少力气,就把秦越三魂六魄斩灭 。
 因为秦越没有反抗。
 明白到一切后他只是捧脸,退了又退,踩着自己曾经亲手丢弃的尸骨。
 “我是民国时候的一个饿死鬼,很抱歉,我没有告诉你。”
 “一个不能投胎饿死鬼的悲哀,就是无论吃什么都饿,只有吃人才能暂时裹腹,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
 “但是半夏,那个时候,我看见你跌进这个土坑,然后拉你上来,你那样看我,不畏惧也不好奇,只是晶亮亮的看我,跟我说谢谢。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不再吃人。”
 “七年了,我没有背誓,每次饿极了就去看你,只要你睁眼,还那样晶亮亮看我,我就觉得还能忍受。”
 “七年了,都已经七年过去,可今天是怎么了……”
 “我是饿疯了,饿傻了,饿得着了魔道,饿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他这么说,掩着脸,不敢看半夏,直到被齐法师斩灭,一直说了一十九声对不起,也没再敢喊一声半夏的名字。
 七年了,他为她守誓,无数个夜里守在她床边,等她醒转,陪她渡过一整个少女时光。
 最后这一夜,他也守在半夏门外,饿疯了,饿傻了,饿得完全失控,可却没有动近在咫尺的半夏分毫。
 他对她有爱。
 就算最后结局如斯,这爱仍灼灼可见。
 但那又如何!
 殡仪馆里九条人命,那生她养她和她相依为命的老爸,被他撕咬着吞进了腹。
 这样的恨,岂是轻飘飘一个爱字能够抹煞!
 “你可会爱他,不管立场不论对错?”
 迟望川的这句质问还在耳边回荡。
 半夏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吸气。
 她不能答是。
 这一刻的她,已经清楚明白,这一个赌局……她,输了。
 “我输了。”过一会半夏终于说话,很沉重地抬眼:“如你所愿,这世上根本没有能够抛开一切外在所谓纯粹的爱情。”
 “你错了。”迟望川牵起嘴角:“这一句话,你犯了两个错误。”
 说这句话时他抬起了头,星空一轮朗月,就和此刻的他一般平静。
 “第一个错误,这世上有纯粹的爱情。有人就曾经通过我的考验,十个问题过后,一片指甲也没有损伤。”
 “元芳?是那个叫做元芳的弃妇?”宣夜闻言立刻反应。
 “是。”迟望川看向自己心门:“她毫发无损通过我的考验,我就给了她我许诺的幸福。”
 “那第二个错误呢,你刚才说我犯了两个错误,第二个是什么?”
 半夏急追了一句,已经意识到事态的微妙。
 迟望川没有答他,只是深深深深吐了口气。
 “第二个错误……”几个吞吐之后他终于发声:“是你没有输。”
 搁在宣夜尾指的镊子被他拿开了,上面血迹触目,但已经风g。
 没有什么痛苦不能过去。
 关于迟望川的故事,终于是时候作结。
 “你没有输。”
 这句话听来就有些悠远,有股爱恨散尽的味道。
 “我看见你的心事,虽然你再没有可能原谅他。但是你仍记得,一点一滴他的好,他的样子,甚至最后时刻他说的每一个字,记起这些的时候,你心里并不都是恨。”
 “爱的确不能抹煞立场,可是同样,立场亦不能抹煞爱。”
 一席话说的非常文艺,而且和缓平静,不像血妖,倒像个哲人了。
 半夏的嘴巴张成了个o型,不停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赢了?你是疯了?还是上帝的慈光突然惠顾了你的心灵!”
 “你是赢了。”迟望川立身:“先前我已经诸多为难,问题也极尽刁钻,可你心里有真意,我不能再否认这个事实。”
 “你说过,我赢了你就替他解降的!”
 “那是自然。”迟望川冷笑了声,手指起势,开始御香:“迟某人存世何止百年,却从来没学会言而无信。我现在就替他解降,像我先前所说,爷们样的公平一战!”
 解降费了一点点功夫,宣夜的双眼很快褪去血s,重见清明。
 “拔刀吧。”
 梨树下迟望川轻声一句,风拂动衣衫,却也有种朗朗气度。
 宣夜缓缓拔出月莹,仍是盘腿而坐,指尖不停有鲜血下坠,抬起眼来看住了他:“你难道不打算告诉我你的故事,要带着真相永生都被禁锢?”
 “方才拔指甲时你真气流泻,现在一战,未必就能胜我!”
 对这一句宣夜不置可否,仍是淡淡:“我想知道你的指甲去了哪里,又是为了什么,要和我赌这个必输之局。其实在你心底,应该是也有欲望,希望能和人分享秘密。”
 迟望川有些迟疑,预备御香的手指垂了下来,微微有些颤抖。
 一个人死守秘密,这也是种极大的痛苦。
 “我的故事……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起了一句,极力想要平静,可发觉还是不能,连声线带身体到心,集体都开始发颤,只这一句,就被按入了记忆的寒冰。
 “真的没什么了不起,无非是有个女人……”
 沉默了一阵后他才跟一句,又是深深深深吸口气。
 无非是有个女人,无非是让他倾心。
 大多数故事都是这么开始。
 这个女人的名字也不特殊,叫做季离,是来中原后新起的假名。
 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有一双写满欲望的眼睛,还有一股踏平所有阻挡的恨厉。
 但是他不介意。
 因为到了夜下,如果周遭无人,她眼里也会有彷徨,靠在他肩叹气,不说什么,只是叹气。
 就是这么一瞬,刚强后面一瞬的软弱,让他倾了心,觉得自己肩头担起了她,同时也应该担起她的仇恨。
 “我是苗疆人,族人几辈都学降术。”
 “降术其实并不是邪术。”
 “可是那个灭我全族的人并不这么想。”
 “他是那么强,可却连孩子都不放过……”
 关于过去她这么跟他说,说的每一句他都信。
 降术不是邪术,的确。
 他对她倾心,就绝对出自自愿,绝不是因为被下了降。
 她没有强迫过他。
 就连那个能叫男人死心塌地的降,也只是顺口提及。
 是他对这个降起了意,然后追着不放,才慢慢慢慢入了局。
 “让男人死心塌地?是月经降?”
 故事听到这里半夏忍不住c了句嘴。
 无聊的时候她喜欢上网看档叫做《午夜怪谈》的节目,对这个恶心的降头至今记忆犹新。
 “是要用到月经,但不是月经降,月经降只能控制男人至多一月。但这个降头,能控制男人一生一世。”
 半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问:“除了月经还要用到什么,尸油?”
 “需要尸油。”
 “带卵青蛙。”
 “一棵只开花不结果的梨树。”
 “还有……”
 描述到这里迟望川略顿。
 林里又开始起雾,那棵曾经的梨树慢慢掩上血s。
 “还有一个全心全意男人的……活拔指甲。”
 他将这句吐了出来,顺势带出一腔一肺的血腥气。
 活拔指甲,那滋味至今仍历历在目。
 从尾指到无名指,再到中指……一个个过去,先是镊子挑起指甲,皮r挣扎着脱开,再然后就是那撕心裂肺的最后一拔……
 这样的痛苦,十遍重复,让他几乎一夜白头。
 那时候季离也曾落泪,撬开他指甲的时候手也发抖,不断重复:“我给仇人下了降,报仇之后就和你远走高飞。”
 这些眼泪是有真心,他看得出。
 所以他信,她说的每个字他都信。
 听着她的话,他陪她一起去找了梨树,一起将所有材料调好,埋在梨树根下,给梨树下了降。
 隔年梨树便开花,结了一个绿到吓人的梨子。
 “这个就是碧玉梨。”
 至今他仍记得季离摘下梨子时说的话,以及说话时一闪而过的恨厉。
 “我们开始吧。”
 最终她这么说,已经推翻所有软弱。
 “她在骗你,如果只要报仇,一个月经降就已经足够。”
 连听故事的半夏都听出了漏d,可见当时的他是多么愚钝,多么的天真白痴。
 那是一个多么漏d百出的所谓计划啊。
 她设法用碧玉梨给仇人下降,然后将他引来;而他,则躲在暗处,等时机一到就携刀杀出。
 藏身之处是他和她一起挖的,就在卧室的大床底下,深不过一丈,他一跃便能出来。
 “这个人武功极高,要杀他不易,所以你一定要等待时机。”下去的时候季离j代了一句,顺手递给他一只水壶:“带点水,在下面你能不吃,但总不能不喝。”
 他明白这所谓时机是什么。
 云雨j合之际,那时候的男人就算武功再高,也绝对逃不过他这绝地一击。
 心里的疙瘩是在所难免的,所以下去之后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捏着那只水壶。
 “我去找机会给他下降,也许需要些时间,你等着我,可千万不能出来。”
 出去的时候季离锁门,一句话给了他无尽希望。
 你等着我……
 幸福已经就在眼前,只需要这最后的等待。
 所以他等着她。
 一天一夜过去,她没回来。
 他不敢出去,怕出来的一刻仇人刚好进门。
 等待于是变得有些难熬。
 暗道里有蚂蚁在爬他的脚,他很饿,又渴又饿。
 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手里握着的水壶。
 季离的话如今回味起来就不乏体贴。
 ——“带点水,在下面你能不吃,但总不能不喝。”
 带着对这份体贴的感念他抬起了手,打开羊皮水壶,将一口水狠狠咽进了喉咙。
 “水有问题。”
 这一次连宣夜都忍不住c嘴。
 “是,水有问题。”
 迟望川叹口气。
 那里面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不过是味软骨散,让他动不了,连举一条胳膊也难。
 暗道高不足一丈,但这个时候对他而言,就是绝对逾越不出的深渊。
 院子里空无一人,门被锁着,里外三道。
 就算他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所以他只好坐在暗道底处,一寸寸地等死,闻着自己身上越来越浓烈的酸臭之气。
 这么过了四天五夜,暗道里蚂蚁越来越多,开始肆无忌惮地爬上他脸,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却突然听见头顶一响。
 门锁被打开,有脚步慢慢走近,他知道那是季离。
 她回来了。
 “她回来,告诉你,其实你才是她的仇人,一开始她的复仇对象就是你?”
 半夏的思路一下就飘向了老派寻仇武侠剧。
 迟望川摇头,抬起手,摘下了左脸的半边面具。
 那下面的半张脸果然丑陋非常,根本五官难辨,而且闪着诡异的银s。
 “她回来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一壶滚烫的水银倒了下来,很庆幸当时我坐得偏些,这才只毁了半张脸。”
 这一句话说的半夏浑身的汗毛立起,声音都忍不住发颤:“你都已经是个死人,这女人还来泼你水银,到底是想做什么!”
 “当时的我不知道,自始至终,她都没说一句话。”
 “那你现在知道了?”
 “是。”迟望川答,将手指缓缓抚过自己那半张脸:“事后用了很多时间,我才终于明白一切。”
 “比如说这一壶水银,也是混着降术,可以加重冤魂的重量,让魂灵无法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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