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

    电光奔袭而来，两个眨眼间便会轰然而至，可它的目标是谁

    谁也不清楚。

    八戒抱住漂浮在半空的掌灯，黑色佛气急速涌动，右胸上的贪婪之花开始蠕动。

    “不动明。”唐三藏盘坐在地，锦斓袈裟披挂于身，九龙锡杖竖立在前。

    大圭与六耳猕猴尽皆不动，只是看着女子。

    “咔”女人还没动作，只见那菩提树的树干又是裂开。大量藤茎弹射而出，缠住女人之后奋力回撤。

    空中的电光一个急转，“呲啦”一下劈斩在树冠之上。

    “飒”整颗菩提树又如同来时一样，钻回地面就此消失。

    归于清净的天地间传出一道声音，是那女人的声音。众人听不懂，只有大圭摇了摇头。

    “哼”一道闷哼自浩瀚天宇传来，又消散于苍茫大地。

    唐三藏与猪八戒散去神通，那电光是冲着女人来的。

    篝火在猪八戒的拨弄下腾腾燃起，众人围坐四周。

    天幕像是被刚才的电光撕开了一道口子，明月在伤口里沉浮。

    “那老婆子说什么了”唐三藏忽而开口问道。很显然，唐三藏问的是大圭。

    “天地无数有情事，人间满眼无奈人。只道当时意气狂，怎恐如今归来丧。”大圭用自己的烧火棍挑逗着火苗，念了首诗。

    唐三藏对诗词似乎没有兴趣，“你怎么能听懂法前佛语”

    “法前佛语”掌灯感觉自己现在什么都听不懂。

    “末法世代之前的佛语。”大圭为掌灯解释了一句，“我看过些佛经，所以懂得。”

    唐三藏笑笑，只是盯着大圭，“掌灯，你平日里看佛经了吗”

    掌灯知道唐三藏是什么意思，只好点点头，“看。”

    唐三藏还盯着大圭，“那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掌灯哑然，唐三藏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大圭自然不傻，知道唐三藏是在调笑自己，遂答道“我看的是末法世代之前的佛经，至于为何我会有这些佛经，就不必要让你知晓了。”

    “那”唐三藏似乎要追问到底，“刚才那个哼是什么意思”

    掌灯有些受不了了，那声闷哼明显是在回应那个莫名的女人

    还没等掌灯发牢骚，那大圭却神色凝重的摇摇头，“太多意思了，解不出来。”

    掌灯决定，今后再不和这些人多说一句话太累人了

    掌灯下定决心还没多久，“三藏法师，你怎么说那女女施主是老婆子呢”

    “贫僧那阵法也是末法世代之前的术式，自然要称她是老婆子了。”唐三藏的话语之间充斥着随意，可掌灯却感到了一种怨气。

    “也许是因为斗战胜佛就这么走了吧”掌灯如是想。

    “到底是冲着谁来的是大师兄还是那个女人”猪八戒转头看看，那边是被之前的电光轰击而成的断壁，“或者是同时冲着两个人来的”

    “三藏法师”掌灯看向唐三藏，“斗战胜佛要多久才能回来”

    “回来”唐三藏忽而笑起来，“还回来做什么贫僧都想离开了”

    “那斗战胜佛会去到地府吗”掌灯十分牵念孙悟空。

    唐三藏摸摸掌灯的光头，道“悟空不在五行之中，必定是不在地府的。刚才的阵法乃破道归元阵，破三界万物，演五行归一。又有八戒吸取了悟空的佛性，你不可再称他为斗战胜佛了。”

    “那我该叫他什么”掌灯如是问。

    唐三藏与猪八戒对视一眼，而后那沉默不语的六耳猕猴突然开口，笑道“齐天大圣。”

    “我还是想知道斗战大圣会去哪里。”掌灯环抱住自己的双腿。

    “贫僧问你”唐三藏双手合十，“天上的神仙都是从哪来的”

    “修行而成。”掌灯想也不想，也没什么心思陪唐三藏打哑谜。

    “从哪里修行而成”

    “三山五岳，福地洞天。”

    “对了”唐三藏点点头，“天虽为至清至明，地虽为肮脏糟粕。可糟粕之内能孕无上大道，这也是为何凡尘乃三界正中的道理。”

    “哦”

    唐三藏知道掌灯的心思，也不再多说，而是出言引导掌灯，“天外天是去不了的，那里尽是些什么神仙圣人，所以他只能去”

    唐三藏没有把话说完，掌灯的眸子却是亮了起来，“九州幽冥”

    唐三藏笑而不语。

    掌灯兴奋了一会儿，而后又垂下头，“可我又去不了九幽”

    “管那只猴子做什么跟随贫僧悠游这大好河山岂不美妙”唐三藏拍拍掌灯的肩膀。

    掌灯放眼望去，四周围荒凉一片，尽是些黄土枯草，哪来的大好河山

    “还有人要走吗”大圭忽而问了这么一句。

    “再走就没人了”猪八戒一脸不快的哼哼唧唧，“该走的也都走了”

    “我也要走了。”六耳猕猴回答了大圭的问题，只是心中有些意外，大圭的问题似乎早有准备。

    唐三藏丝毫不意外，“你本就不该来。”

    六耳猕猴踏出两步，深深的看了一眼掌灯，“假使能念及今日牵念，而致他日能宽容一二，孙悟明在此先行作谢”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又见那六耳猕猴从怀中掏出一把白纸来。

    六耳猕猴的说话虽让人疑心，可那一把白纸更加令人心惊。

    “一共十二张。”六耳猕猴递给唐三藏，应该也就只有唐三藏能解读一二了。

    “为何不早些拿出来”唐三藏似笑非笑，“还要经别人之手传递给我等，岂不费事”

    “你比我明白。”六耳猕猴目光烁烁，“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那边的猪八戒坐不住了，道“最讨厌你们这些整天走流程的，没有流程难不成就不干事了还是说流程本身就已经超过事件的价值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六耳猕猴摇摇头，并不答言，或者说不知道如何答言。

    “去哪”掌灯似乎被迫接受了，接受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去等他。”六耳猕猴对唐三藏几人毫不留恋，说完之后便腾身而起，远去不见。

    “这可得琢磨好一阵子了。”唐三藏翻看着手里的白纸。毫无疑问，这可都是无字天书的残页。

    “他去等谁”掌灯有些悻悻然，“在这里等不一样吗”

    唐三藏瞥了一眼掌灯，“他是去等你的孙大圣。”

    猪八戒听后赶紧凑过来，眯缝着眸子问道“他是不是有那种不会有结果的爱好”

    掌灯自然是听不懂的，唐三藏听懂了也装作不懂。

    “也是劳累那六耳猕猴了，明明可以全部交出的，非要一张一张散落出去。之前在阿修罗地界和乌鸡国拿到的残页，应该也是他派散出去的。”唐三藏轻笑一声。

    “细想想，吴刚手里的残页也值得怀疑”猪八戒躺倒在地，道“可他现在为了大师兄，居然弃之不顾了他到底是来干吗的手里为何有这多天书残页”

    众人无语之时，天边的黑色开始退走，一抹灰白勾勒天际。。

    “还有人要走吗”大圭又问了这么一句。

    猪八戒转头，正要说话，却说不得话了。




第一百二十章 欲放三花
    “此番都不走了，便尽数留下罢”大圭飘然升空，手持烧火棍。左有阐教大玄阴阳八卦图，勾演太极。右显佛龛舍利玲珑塔，镇压九天。真真是稳如高天，极势如皇。

    猪八戒骇然呆立，此番景象数百年前就曾见过的。

    唐三藏望望大圭，而后又望望猪八戒，“作孽啊”随后抄起掌灯向一旁跑去。

    “三藏法师”掌灯紧攥长明灯，“他是”

    “祸起披香殿，情掷侍香女。西方第一宿，号作奎木狼”唐三藏摇摇头，“今次八戒可要吃苦头了”

    “奎木狼”

    “怎么欺瞒如此之久”猪八戒立身而起，点指半空叫骂。

    “哪有欺瞒”漂浮半空的大圭冷眼相看，“起初我便告知了你”

    “告知了我大龟”猪八戒迷瞪一会儿，“欺煞我也”

    “大圭叠而合一便是个奎，你悟不出来便罢，反来怪我”

    “哪里就是个奎了”猪八戒依然把“大龟”二字在心里反复叠加。

    “给了你们生路，教你们离开，尔等不听劝言，只能拿你们练我宝象万命丹了”奎木狼收了法像，化作一道白光冲将而来。

    “你早晚要死在你那锅炉里”猪八戒祭出黑气钉耙，搅起一阵旋风，迎了上去。

    只见那空中黑白二色交替往来，铿锵之声不绝于耳，震得那大地乱颤，战得那天光黯然。

    那边战的正酣，这边的唐三藏放下掌灯，远远观瞧。

    “三藏法师，他二人似乎并无深仇大怨，怎么如此竭力”掌灯看的心惊，那天边刚露出的那一抹灰白也在褪去。

    “杀妻灭子，不算深仇大怨”唐三藏反倒是笑问掌灯。

    “杀妻灭子”掌灯从未听闻过此等轶事。

    “也不知你到底听闻了些什么西行之事”唐三藏颇有些无奈，再道“去其丑恶，扬其良善，却也是无可厚非”

    唐三藏叹了口气，摇头道“彼时，奎木狼被召回天宫之后，八戒当众摔死了奎木狼的一儿一女，宝象国公主也是自缢身亡。”

    唐三藏口述实情，掌灯呆若木鸡。

    “你为何要那般”奎木狼挣开缠斗不休的猪八戒，点指喝问。

    猪八戒面沉似水，欺身而上，并不作答。

    奎木狼在等待，等待猪八戒诚实作答。猪八戒在等待，等待该如何诚实作答。

    “孽根祸胎，留有何用”猪八戒撒了谎。

    奎木狼亦知猪八戒扯谎，只是心中更怒，丢开烧火棍，凝出乾坤二卦。乾之卦，有如高天崩落；坤之卦，有如厚土铺盖。一升一降，逼的那猪八戒掣开钉耙，顶天立地。

    “他怎会道家神通”掌灯不知其中何意，出言相问。

    “二十八星宿，本就是道家麾领。”唐三藏冷观战局。

    猪八戒将将抵住乾坤二卦，那奎木狼退身而回，手里掐诀，“大天如来掌”

    金色佛印把这方坍塌崩落的天地尽数照亮，以镇压之势轰向那动弹不得的猪八戒。

    “咤”猪八戒怒喝一声，衣袍崩碎，右胸处的贪婪之花急速涌动。

    “飒”金色佛印倏忽间消散成雾。再看那贪婪之花，花苞已成，只待开放。

    “他又怎会佛家神通”掌灯更不知其中何意，再出言相问。

    “谁说学道便不能习佛”唐三藏衣袂飘然，“天地大道，无有分数；只待归一，才至皈依。”

    “你此番就是为这而来”猪八戒气息尽收，任凭贪婪之花肆意生长。

    奎木狼不理，合手掐起三花指。顷刻间，天地馨香阵阵，红、白、青三色飘荡，更有五团各色灵气聚于当空，飒飒回旋。

    猪八戒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不安，“五气朝元天，三花不老方老猪便与你战个高下”

    猪八戒收起黑气钉耙，乾坤二卦轰然炸裂。掌灯慌忙掩住面目，唐三藏却道“无妨。”

    炸裂之势只是微微延伸，而后便被一阵黑色旋风吸食殆尽。炸裂之光退散而去，黑色旋风拧出一朵花来，贪欲之花。

    此花虽尽为黑色，但那色泽黝黑，深邃诱人。一眼，深陷其中；两眼，欲罢不能；三眼，与花同放。

    忽而，花朵极缩，缩成一黑点。黑点急冲而上，奔向那头顶五气，脚踩三花的奎木狼。

    猪八戒自那黑点之中冲出，一头撞向奎木狼的面门。

    奎木狼不退反进，一步踏出。一步天光现，白光自奎木狼脚下掠过，猪八戒如遭乱刀劈砍，天刃穿刺，只好趁势而回。

    其时，猪八戒左胸的刺青也已涌动颤乱。还未等奎木狼瞧个真切，那猪八戒掣开黑气，掐出道决，凝出乾坤二卦，“乾天坤地，无岸无边。”

    奎木狼知晓三花刺青，自然也知道猪八戒吸食了自己的神力与神通，而今又用来对付自己。

    乾坤二卦轰然而至，奎木狼二步踏出。

    二步御龙变，一柄禅杖凝在奎木狼手中。奎木狼默念一决，禅杖化金龙，搅破了那乾坤天地。

    金龙已然力竭，却依然奔腾向猪八戒。

    猪八戒不闪不避，无防无备，径由金龙噬咬而来。

    奎木狼皱眉相望，三花神通还不足以让猪八戒如此有恃无恐，难不成还别有神通

    只见那金龙过处，片片龙鳞纷飞，道道龙骨崩碎，而后化作金光没入猪八戒体内。

    奎木狼诧异，打眼观瞧，原来猪八戒左胸处的花朵也是开放如夏，“嗔怒之花”

    猪八戒打了个激灵，浑身黑气再涨几分。而后伸手一指，黑气化龙，径直向奎木狼反咬而去。

    “哼”奎木狼看的出来，猪八戒点指的这条黑龙只是用来讽嘲自己而已，只是挥挥袖袍，黑龙便化作了烟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