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使奥斯卡
这般地方豪强的厮杀,残酷而且血腥,互有胜败,一旦破败,往往举族而灭。几个月来在大宋兵马控制不到的地方,几乎是无日不战。奉天倡义复辽军旗号起后,那些一直在苦苦支撑的不肯投降的燕地豪强们仿佛就看到了希望也似,这个时节,有一支后援就好过没有,而且万一一旦失败,也有投靠之处
一两个月下来,这支当日萧言暗中成立,更多当作幌子使用的所谓奉天倡义复辽军,就跟吹气球一样的膨胀了起来,各处破家豪强,纷纷投效。往往都是拉家带口,举族而来,再加上被萧言击败的辽军主力的零散兵马,各处求活只为一口吃的,管你挂着什么旗号的流民百姓们,就将当日起家时候不过七八百人,尚称得上精悍的复辽军变成了这般难民营景象,现在聚集在幽燕边地这连绵破烂营寨当中的,只怕都有三四万人,而且还在不断的膨胀当中
人马一多了,最大的问题顿时就变成了粮草问题。幽燕边地怎么也支撑不了这么多人吃马嚼的,每天都有人不断涌过来,每天都有人不断饿死。而这些散乱人马经常为了一点吃食呼啸而去拼命要打开那些坚固的坞壁。成功的时候很少,失败的次数却很多,一旦失败,就带着一大堆死的伤的退了下来,让这些破烂的存身营寨变成了加倍的地狱景象。
有点武力自持的人马,在这些难民营寨里面作威作福,盘剥逃难人等最后一口食物和最后一点家当。而当日高门大族逃难而来的,男子怀传家宝物饿死,老弱被驱而向前填了坞壁的沟壑,金枝玉叶为了填饱肚子出卖自己身子。萧言已经不折不扣是一个枭雄,临时起意的一个决断,就能改变无数人命运,或者让他们在这世道当中飞黄而起,或者就让他们在这个世道里面一直沉沦到最黑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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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余名服色杂乱的骑兵,涌出了那处最大的营寨。这些骑兵,身上披着的什么样的甲胄都有。不少还是当日辽军制式的骑甲,手中兵刃,同样各色各样。当先数名骑士,捧着两面旗帜,一面是奉天倡义复辽军的认旗,另一面也是认旗,但是复辽军几个字样变成了左上角的小字,正中却是几个大大的黑字“副元帅余”
旗帜之下,这些鱼贯而出的骑军簇拥着一个披挂整齐的汉子,半老不小,四十不到,三十颇有余,看起来一脸苦相,一身将军甲胄,穿在他身上没有半点威严气度。这位副元帅余,自然就是余江余裤裆了。
他原来在常胜军军中,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投效萧言,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余江又一直没有上过最前线,多半都是担任留后。此次为甄六臣副手,还是安的郭药师旧部的身份,也算是名正言顺。他麾下兵力最强而且严整,比起那些投效渠帅来高出何止一截,余江又是一个细密的性子,将复辽军始终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在乱世里头,他心也算是优点慈悲的了,总是尽力接济着四下小寨,让他在复辽军当中,很得军心。甄六臣去燕京,余江掌控着一切,同样一点岔子都未曾出,仍然牢牢占据着这支复辽军的核心位置。
周遭依附大寨而存的小寨,那些有气没力的值守军士,看到眼前景象,纷纷转告。
“副元帅出寨了”
“老营骑军都拉出来了,不知道又打哪个坞壁?”
“直娘贼,副元帅心善,打开一个坞壁,总能分周遭一切吃的。哪像俺们营里那个鸟渠帅,自己身边七八个小娘都吃得白胖,俺们卖命的倒是生扛要不是老营收人实在谨严,俺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投进老营里头”
“却不象是出战,倒是象出迎景象,没有步队和器械跟出来,就靠骑军,能打下什么鸟坞壁?周遭堡寨知道有俺们这帮饿鬼,恨不得壕沟挖得十丈宽,寨墙上守具备了双份又双份,哪里打得下”
“难道甄元帅远猎回来了?副元帅去迎接?”
“谁不知道,甄元帅处处都让这副元帅?这复辽军,还不是副元帅做主?要不是副元帅威权重,甄元帅怎么不声不响就出去远猎?”
“管他娘的迎接什么,反正看来是没有哪个坞壁能在近日打得开了没吃食分发下来,只能靠着稀粥吊命什么复辽军,俺们不过求活而已,要不是各营渠帅约束得紧,俺早就散他娘,听说燕京左近,虽然艰难,总能在宋人口里讨一口吃的”
“噤声难道你不知道俺们渠帅身边用了十七八个契丹散卒,这些家伙和宋人仇深似海,听见你要撒腿,先砍了你的脑袋”
这些军马簇拥而出的,自然是余裤裆余江。他策马而前,浑不知道他这一出动,就引发了这么多的议论。
在他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宣赞终于要来了…………让俺干这个差事,到底是为了什么?燕地好容易平定下来,这些辽人余孽豪强,不难次第削平,怎么还非要立起这么一个旗号,给他们续上一口气?
这个念头,经常在他心里冒出来,又给余江强自按捺下去。他现在一切,都是宣赞给的,岂能怀疑宣赞的决断
余江是乱世里面滚出来的汉子,心肠却始终没有冷硬下来。要不然也不会得了个余裤裆这样粘粘糊糊的绰号。领这支复辽军一两月时间,也尽力在周全着能多活几条性命下来。可是他也知道,宣赞生出这么一个变故出来,将来定有让人目瞪口呆的大用,到时候,鲜血说不定就要再度涂满膏野
…………宣赞,已经是一等一的枭雄人物了啊…………
余江按捺住心中如潮思绪,策马四顾。这幽燕边地难民也似的复辽军聚集处,郁气如潮。这郁气聚集多了,总有一天会溃决出来
到底是什么,让这幽燕之地,总不能平静下来。到底是什么,将这片土地生灵看得是如此轻贱?当知道这片土地上的生灵遭际如此,可以决定此处生灵命运的那些大人物们,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余江自然不知道,萧言曾经在赶往这里的途中,和小哑巴夜话当中吐露出的那些不安。可他还是相信,萧宣赞此举,是不得已的罢。萧宣赞此举,也是被迫的罢…………也许当萧宣赞足够强了,就再不会上演这番景象
余江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前面传来马蹄声响,却是先期出迎引路的十余骑回奔而来。在萧言传递消息将亲自军中之后,余江就连夜派出腹心传骑出迎。萧言要赶来亲镇,不问可知有大事发生,余江当真是半点都不敢怠慢,始终一颗心提在喉咙口处。
看到出迎的传骑回奔,余江精神一振,抛开一切胡思乱想,忙不迭的在亲卫簇拥下迎了上去,那十几骑奔近。这些骑士都是最为腹心之士,原来一百骑,现在两百余骑,多出来的都是以步改马,没有用半个外人。就看见奔来骑士脸上个个神色古怪,一副现在还犹余有诧异的表情。余江心忍不住就朝下一沉,迎近了忙不迭的低声问道:“宣赞那里出什么变故了?”
带队传骑之长摇头:“宣赞亲至就在后面不远处,让俺给副元帅传话。不要暴露宣赞形迹,宣赞就藏身军中…………这次带队前来的,是耶律…………是大石林牙”
才听到大石林牙四个字余江犹自未曾反应过来,思索了一下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耶律大石此等大辽宗室,一等一的契丹英雄,怎么也成了宣赞麾下,夹袋中人?此复辽军,要用耶律大石做为招牌,不论比甄六臣还是他,都响亮了万倍…………宣赞怎么得耶律大石而用之?
紧接着余江身上又是一阵发寒,且不管萧言怎么得耶律大石而用之。现在宣赞将这样法宝祭了出来,复辽军恐怕就不单单是一支乞活之军而已了耶律大石做为复辽军统帅,他在燕地声望号召力,岂是一般人比得了的?这支复辽军,说不定就有翻盘燕地局势的本事
余江下意识的紧了一下身上斗篷。
宣赞哪宣赞,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面临了什么事情,才用出了此等激烈手段?难道真的要让这幽燕之地乱后郁气,凶猛溃决而出?这其后的所有变化,都在宣赞你的掌握当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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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呼之声,从破败的营寨当中卷起,笼罩原野,震动四方。最后就形成了浪潮也似,一波*没有断绝的拍击向正在会师的两队人马
无数人头涌上了寨墙,更涌了出来。星散逃往的契丹散兵,破家出奔的辽人豪强,凡是在这场幽燕战事沦为了失败者的各色人等,这个时候,都在朝着一个人尽情欢呼
这个人,自然就是耶律大石
斯时斯刻,耶律大石黑甲黑马,挺立在马背之上,放眼四顾,眼中竟然也有隐隐的泪花闪动。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统领万军,击破强敌如摧枯拉朽一般的岁月当中。他是契丹人的英雄,是辽人的希望,是能挽回辽人末世的绝代英雄
人潮向着这里奔涌而来,余江麾下骑士撒马散布在四下,让人们不能涌得太近。那些涌动的人潮听在外面,每个人都朝着耶律大石伸出手,大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大石林牙,大石林牙”
耶律大石缓缓垂首,摘下自己头盔,又猛的举在空中,朝着四下一招那呼喊之声顿时就变得更大,拍击在不远处的燕山山脉之上,仿佛都能将燕山摧击得云崩石乱
萧言就立马在耶律大石之侧,将自己的身影藏在耶律大石高大的身躯之后,十余名服色杂乱的貂帽都亲卫牢牢的拱卫住他,警惕的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萧言面色冰冷,似乎半点也没有为周遭的景象所惊动,只是用一种漠然的目光扫视着四下一切。
到了他这个地步,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软弱不安,也只会在小哑巴面前表露一瞬,依稀还有点以前小白领的模样。既然认定了这条路,无数人将自己身家性命和自己捆在一起,也只有坚定的走下去而已。
耶律大石再为英雄,也败于时势,再庇护不得自家子民。而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就是为了将来大宋子民,不再如今日幽燕之地辽人子民一般模样
欢呼声中,耶律大石却戴上了头盔,转头看向就在身侧的萧言,目光当中,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怒色,双眸闪闪,如同在燃烧着一种黑色的火焰一般:“这就是你要的?取了燕地也就罢了,从此辽人翻作大宋子民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了自己一己权位,还要将他们拖入战火当中?你就没有想过,俺就是死,也不会再替你做这个幌子,让你将这些离乱辽人子民,再填进乱世里头去”
萧言神情木然,不动声色的看了耶律大石一眼,撇嘴淡淡道:“我是宋人,为了自己家国,牺牲些辽人忠臣,契丹余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大石林牙,你我易地相处,所作所为,想必也是一般。”
耶律大石压抑着自己怒火,低低开口,宛若刀剑猛然相交:“去你母亲的宋人你自称生长辽东,给宋人立下这么大功劳,还给逼出了燕京城来行这般伎俩,你是哪门子的宋人?士可杀不可辱,某耶律大石宁可死了,也不肯再苦害自己族人”
萧言仍然笑得冷淡:“这就是苦了?如果四年之后,女真南下,将大宋北面近千万户,数千万生灵,杀得只剩下八十九万户,不足四百万人。当举世最为繁华的文明突然中道凋零…………当汉家元气今此以后凋零丧尽,北面继起异族一波*的冲击而南,直到将所有一切都淹没在蒙昧当中,数十万人给逼至天涯海角处,最后全部投海以殉…………那个时候,才叫做天崩地裂就因为这个原因,我不能倒下,哪怕用你这个只剩下残山剩水的大辽子民全部做老子的垫脚石至于我是不是宋人,身体里面流着的是哪个民族的血,我自然知道,不用你大石林牙怀疑…………”
耶律大石目光炯炯的看着萧言,皱眉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萧言嘿的一声淡淡笑了,混不在意的道:“我没说什么…………大石林牙你要是不肯助我,我也不在意将现在聚集的这些辽人余孽全部杀了,对我而言,方便得很的事情。你大石林牙露过一面,风声传出,也就足够了,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帮我到底…………而我当初承诺你的,仍然有效,只要你忠心助我到底,我就放燕地这些不肯投宋的辽人余孽跟你走,去云内诸军州寻耶律延禧也好,还是朝哪里走再度立你的大辽也好,我管不着这几万辽人子民,肯定会有伤损,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为你大石林牙带走,此刻就在你大石林牙一念之间”
耶律大石目光和萧言狠狠对视,两人都毫不退让。萧言身边那些貂帽都的亲卫,忍不住都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耶律大石固然是一世之雄,而萧言经过连番磨砺,又何尝是等闲人物了?两人目光碰撞处,当真是星火四溅
此时此刻,萧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当真是硬了。也许这是最后一场淬炼,让自己真正成为这个时代的人,让自己可以真正走上这条欲挽天倾的道路哪位英雄,身后不是尸骨累累?问题就仅仅在于,你是哪个民族的英雄,你牺牲的是自己的民族,还是别人的民族而已
耶律大石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微垂首。形式自然是比人强,耶律大石自诩英雄,哪怕就是绝境,也绝不会放弃半点。真要必要,他也会毫不在意的牺牲忠心手下和自家子民。而另一方面,他也是对萧言认输了。
眼前这位横空出世的人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竟然比他还狠,比他还硬。最要紧的是,比他命好
就先如此罢,留得有用之身,不怕将来没有机会。而萧言你,却千万不要让某耶律大石抓住机会
他朝着萧言冷哼一声,已经转向外面,双手举起,稍稍下压。随着他这一举动,喧腾的四野,涌动的人头都在一瞬间平息了下来,无数双热切的目光,投向了耶律大石。
“大辽还未曾灭亡宋人侥幸克复燕京,然则经此一战,宋人也兵困财尽,后续乏力。空拥数万精强之军,也只敢顿于燕京,再难以寸进俺们和宋人打交道已经百余年,要不是俺们丧败于北,岂能给宋人这么一个机会?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有这几万忠心健儿,焉知俺们不能再度克复燕京,重竖大辽旗帜?”
耶律大石眼中威棱之光四射,满满的都是自信:“…………宋人最大的错误,就是没能杀得了某耶律大石在白沟河,某四万破他十五万。而今现在宋人环庆军已经尽数败亡,西军其余三军,也伤损近半,现在不过只有区区六七万军马,困于燕京新起萧言一军,极而言之,不过万人,又济得什么事情?只要俺们断了宋人粮道,这些宋军,难道困在燕京城里面啃石头不成?他们要出来打通粮道,俺们就去抢燕京城将俺们失去的,都夺回来,重整旗鼓,收拾人马,不管将来如何,某耶律大石,总保大家有一条出路
…………俺们契丹奚人儿郎,俺们大辽忠心子民,难道就困顿于荒野,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还是让宋人稳住脚步,喘过气来,如猎兽一般一个个收拾了?就算侥幸得活,从此也为宋人奴隶,给那些无数次败在俺们手中的南人当牛做马,子孙百世,尽为奴辈?与其这样,不如从某一搏,纵然失败,也不过就是一死…………难道现在,大家就不是在等死么?”
荒野四下,鸦雀无声。纵然是萧言以降,那些貂帽都亲卫明明知道耶律大石不过宣赞手中一傀儡,这个时候都忍不住为耶律大石语气当中的决绝之意,这弥漫四野的如潮怨气,而觉得悚然动容这些貂帽都亲卫,先期入复辽军的骑士,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萧言,却看见萧言神色淡淡的,微微抿着嘴唇,冷静得只如一尊雕塑一般。
看到众人目光投射过来,萧言只是淡淡一笑。眼神当中,为耶律大石所言所动,只是一片漠然。
余江在人群当中悄悄低下头来。萧宣赞,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枭雄了…………这不过是短短半年的时间而在今后,萧宣赞又将变成何等样的人物?辽国的这点残破基业,这幽燕山川大地,都操控在他的掌中,他欲其生则生,他欲其死则死。
将来呢?难道是整个大宋?余江不敢想象,连耶律大石这等英雄都俯首,天底下还有谁对付得了萧言
耶律大石的声音仍然在滚滚响动:“整顿三日,某既领军而出,凡愿从者,臂缠白布,为亡大辽而孝,让宋人知道,家国虽亡,可俺们却不肯垂首”
言罢,耶律大石回首,狠狠盯了神色宁定的萧言一眼,策马就冲了出去。余江所部,貂帽都近卫也紧紧跟上,将耶律大石看得死死的。
而萧言,就隐没在这人潮当中。
四野当中,只听见马蹄声响。突然之间,呼啸声山崩海啸一般的爆发出来:“大石林牙,俺们愿从愿从愿从”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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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十四章 郁气如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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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行事,檀州就是萧言所选的根本之地,前段时间就已经陆续在这里集聚军资粮草,各处投效豪强纷纷报效人力物力,将檀州城墙再度整治了一番,城濠疏浚扩大了一倍,也在檀州左近要害处设立的营寨做为拱卫。就算奉天倡义复辽军的声势大到了天上,对于装备低劣,行伍散乱的他们,这檀州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固若金汤。
此时此刻,檀州城中已经满满的都是神武常胜军的军马,城上城下,那些民夫还在加紧的整治城墙,集聚守具。大量的粮草物资都收纳库中,为了这些集聚起来有备无患的军资,还特意修整了叠经战火而破败不堪的城中房舍。燕地百姓经历了这些年的乱事,仿佛对是不是有危险有了一种下意识的直觉,拖家带口避入檀州城中的百姓也是极多,而檀州也尽量收纳。大乱之后,本来都是各处萧条,可是现在檀州城却是人气旺盛。连集市都在城中开了几个,倒有一种畸形的繁华景象。比起更为残破的燕京城,似乎都强上几分。
长途行军而来的神武常胜军右厢的那些骑军们,也都有一天假期,抓紧时间修整一下。这些骑军士卒在檀州城里面东逛西逛,整日里兵看兵看得够了,燕地荒凉萧条残破也看得够了,不少曾经在汴梁见过大世面的胜捷军子弟也一个个逛得乐不思蜀,把着钱钞四下买些吃食物件。平日里军饷没处花用,今日里有他们凑热闹,让檀州城的人气,更是旺盛的冠绝燕地。
其他地方都是热闹,只有檀州原来州治衙署那里,有军将们布开了警戒,无关人等一概不许通行。休息的士卒游逛经过,远远的看见将领亲兵们在衙署外头一堆堆一簇簇的等候,人人都伸舌头,又不知道这些将爷有什么要事商议,萧宣赞也不见了踪影,一切都显得神神秘秘的。难道和风传的汴梁要来人有关心?不过人人也都是心敞,立下这般大功,现下是如此一支强军,萧宣赞又这般本事,还有谁能对付得了俺们不成?且放宽心听调遣就是,总有一日风风光光的能回大宋夸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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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檀州衙署的节堂之中,四下几案处跪坐着此刻城中的要紧将领,方腾一袭儒衫,坐在上首。四下里看看,笑道:“这帮燕地豪强之辈,拍马屁的心思也不差似大宋人物了。城墙城濠还未曾完全竣工,知道大家这些神武常胜军中要紧人物要来,倒是将这衙署整治得精洁四下陈设,只怕都是辽人燕云之地百年集聚的,乱世里落到他们手中…………只是这样乱七八糟的摆设,倒是糟蹋了好物件”
方腾之下,韩世忠岳飞王贵和几名胜捷军白梃兵出身的将领跪坐着,岳飞跪坐在那里,仍然身形笔直。韩世忠却是半跪半坐,看起来放松写意,和身边一名将领不知道低声开着什么玩笑,咧着大嘴在那里低低的笑。王贵仍然是那副诚朴忠厚的模样,跪坐姿势,显得规规矩矩的。其他诸将,总有些不安模样,可都按捺住了,目光都在方腾身上打转。
方腾说笑两句,看没人搭腔,只好自失的一笑,轻轻拍案:“宣赞北上,将檀州留后暂时畀我,我知道大家眼里只有宣赞一人,可我好歹也是从过军,见识过古北口战事,大家总得给我三分颜面不是?”
他这句话差不多是半开玩笑的,诸将眼中只有萧言不假。可是方腾是什么身份?大宋武臣,以文驭武的念头已经是根深蒂固,方腾进士出身,正是文臣最硬的底子。居然能为萧言效力,已经是骇然听闻了,也让萧言一系将领觉得于有荣焉————你老种位高权重罢,私暮当中,可有进士老爷?萧言临行将檀州留后交于方腾,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恐怕只有韩世忠这老兵痞才是眼里真的只有萧言一个人,其他人对他下令,泼韩五听于不听,要看心情。而且他又是神武常胜军右厢正将,诸将当中身份第一。所以方腾这句话,倒是多半冲着韩世忠去的。
韩世忠止了和那个心不在焉的将领的谈笑,朝着方腾点点头:“小方大人,别的文臣,俺老韩只当虚屁,你却不一般,当日敢随着二百人北上当女真大军,俺老韩佩服现在宣赞将留后布置大权交在你手上,俺老韩自然听命,你尽管下令,不用跟俺老韩客气”
话是好话,只是这小方大人称呼有点那个。方腾本来就是潇洒性子,也不在乎——再说了,他是认定要辅佐萧言到底的了,韩世忠毫无疑问是萧言麾下统兵重将。萧言看起来在这乱世里头倒是更重武轻文一点,他和韩世忠搞好关系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去计较。
方腾笑笑又看了岳飞一眼,岳飞也微微朝方腾点头示意。脸色微微有点僵硬。方腾含笑还礼,心里嘀咕。萧言麾下两员最要紧的重将,韩世忠散漫一些,有点贪财好货,积年的边军老兵痞了,对汴梁朝廷敬意少点。萧言能带给他荣华富贵,能展他平生报复。他对萧言也忠心耿耿。萧言用他为正,就是要将神武常胜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至于岳飞,此少年将军,也不知道萧言从哪里发掘出来。军阵之上,宛若天才不仅自己勇猛无敌,而且治军谨严,仿佛有宿慧一般。临阵大胆而且泼辣,有多少兵就有用多少兵的打法。以百余军堵截于古北口,调度如意,生生挡住了优势女真军马扑击几日,为萧言大军后至争取了时间。真难想象半年前他还是河北敢战士中一小卒。可是在和背后自己人斗心眼里头有点方阵和幼稚,看来还得慢慢磨练出来啊。他也是萧言麾下重将,是知道萧言此次布置行事内情的,虽然领命,可总有一些不情不愿的。还在事先得了萧言不会在燕地割据,一旦稳住地位,就会回汴梁的承诺才领命行事的。哪个上位之人,能长远容得这个下属?当日追随马扩北上,也是少年人意气激烈处,几乎就是在迫萧言跟着他们北上了,也多亏得萧言完全包容了下来——却不知道经历了风浪沉浮之后,这位无敌的少年将军,又会变成什么模样?要是一直如现在这般,只怕在萧言麾下是祸非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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