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使奥斯卡
也许以萧言为首,跟着闹这么一场,和童贯一系分出个胜负,保全自家实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伐燕战事这般的一场闹剧,大家不想再经历一场!
对于诸将甚至西军上下的这种心态,萧言明白得很,所以他才在外表加倍的表现出无所谓。该吃吃该睡睡,该锻炼身体就锻炼身体。与诸将会面和往常一样的笑骂。就是要让大家觉得他萧言胸有成竹,是个可以依靠的对象,至少对于汴梁袭来的风潮,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大家就跟着我萧言一条道走下去罢,到时候反正背黑锅的也是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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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岳飞就是不想说话,萧言笑笑,换了一个话题:“现在神武常胜军中,骨干多为白梃兵和胜捷军出身,他们心思稳不稳?”
这句话问的是岳飞该管事宜,他不能不开口,岳飞恭谨叉手行礼,就如节堂当中军议回禀一般:“童宣帅没提要回胜捷军之事,王太尉去时也没提。胜捷军上下都道这次怕是得罪了宣帅了,就是回胜捷军中,只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大家倒是安心得很。白梃兵上下,前段时日倒是有不少人念叨着要重归西军,毕竟大家家都在陕西诸路。不过老种相公宣慰了一次,说是要是没有神武常胜军可用,大家回归西军。燕云戍守,也必然要西军一部。大家不见得都能回返陕西诸路。要是神武常胜军能独挡一面,西军大部还有回戍可能,白梃兵在陕西族人,他们还是如前一般照应,还是如西军家人子弟一般,请大家放心…………
…………这般宣慰一场,加上韩都虞侯镇日和他们一处,饮宴操练都是一处,大家倒也算安下心来。说起交接军中袍泽,俺不如韩都虞侯…………
…………现在胜捷军白梃兵尚都算安心,专心操练扩充之后诸营。只要神武常胜军军号可立,各级官佐名义颁发,当为大宋又添一支强军矣!”
萧言笑笑,自家阵营稳固了就算好消息。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罢…………
他将斗篷风襻系上,朝岳飞摆摆手:“神武常胜军中事宜,你和泼韩五多上点心思,只怕现在我是不能全部照应过来了,到时候一声令下,我不管你们要花多大功夫,这支军马一定要拉得出来,派得上什么用场!你先去罢,这段时日辛苦一下,他日安定下来,我请大家。”
岳飞又恭谨的行了一礼,看着萧言转身。这段时间一直强作沉稳的这位少年将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宣赞,难道真要如此?没有其他办法?”
萧言身子微微一震,站定了脚步,缓缓回头看着岳飞。张显侍立在萧言身边,看着自家哥哥也微微摇头,示意岳飞不要再开口了。
萧言的一些事先布置,对着方腾韩世忠岳飞三名最为得用的手下基本上是没什么隐瞒。方腾不用说,他还是萧言的主要操盘手之一。韩世忠有时候来萧言衙署,探探风声,然后笑笑就走,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只有岳飞始终有点纠结——要是没有这点纠结,他也就不是岳飞了,反正萧言是绝对不会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去的…………
萧言定定的看着岳飞好一会儿,目光冰冷。岳飞一开始还有点回避,最后就冷静下来,并不退让的迎着了萧言的目光。
半晌之后,萧言才突然淡淡一笑:“现在燕京左近的近十万军马,是大宋屏藩。说什么也不能丢下不管…………女真是个什么样的敌手,我们都明白。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身后大宋,因为我知道女真会将一片土地糟蹋成什么模样…………所以我才放手做这一切…………鹏举,我答应你一件事情,此间事了,大宋屏藩得以保全之后,我不会拥兵自固一方,行藩镇事。我会回汴梁…………就这么一句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这样罢…………身在大宋,我实在已经是心力交瘁,不想再多和你解释什么了。”
岳飞沉默一下,再度行礼下去:“俺如何敢不信萧宣赞的承诺?俺这条命都是萧宣赞的,只要萧宣赞言行如一,俺岳飞就算和天下为敌又能如何?萧宣赞,俺顾虑是多了一些,想的也多了一些,但是宣赞你却千万不要怀疑,俺岳飞对宣赞的这番效死之心!”
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萧言笑笑,就想走过去拍拍岳飞肩膀。果然让岳爷爷做小弟是一件很折寿的事情啊…………特别自己还下定决心让这位岳爷爷绽放出比历史上还要耀眼的光彩!
唉,自己怎么尽选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
他还没有举步,就看见一名亲卫匆匆而来,走到近处才扑地行礼,这名亲卫也是萧言心腹中的心腹,跟着萧言从北渡白沟开始打满了全场,一起出生入死了不知道多少场战事。原来出身都忘了是白梃兵还是胜捷军,反正现在就算是萧言赶都赶不走。
那亲卫压低了声音:“萧宣赞,甄六臣来了!”
甄六臣来了?
萧言心中一凛。甄六臣是他布下的重要棋子,当然自己很不光彩的是以郭蓉为要挟。这汉子连小哑巴和王贵当日都不肯舍弃,又怎么能舍弃自己旧主仅剩的一点骨血?
他行的都是要紧事,也是萧言一些最不可告人的布置,今日突然而来,就算百般机密,也有泄露之虞,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听到甄六臣三个字,在萧言身边,张显是若无其事。岳飞微微震动一下,却还是咬紧的牙关,就当没有听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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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内院书房当中,十数名亲卫在书房内外值守,将这里看得严严实实的。每个人目光都随着一条三十余岁的精悍汉子转动。这精悍汉子,正是甄六臣。
他也是现在正在幽燕边地兴起的奉天倡义复辽军的统帅。
幽燕战事虽然初定,但是前辽余孽,仍然所在皆有。有的是奚人契丹身份,有的是从燕京逃往出来的破家大族。都是决不可能臣服与宋朝的。萧言和西军不过控制了幽燕的腹心之地,还有白沟河到高粱河之间的这片重要后路之所在。其他地方,还是任这些豪强旧族自治,正常来说,愿意投效的就尽量收揽,不愿意投效的也只能由他们去。反正没有了名义,没有了核心,这些豪强旧族也不过就是次第可以扫平的事情。无非就是多花一点功夫就是了。
可是萧言却行了一着险棋,萧干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在进燕京之后,就将郭药师和赵良嗣所谓兴兵作乱,意图恢复旧辽的消息放了出去。在萧干之外,他又立了一个让前辽余孽可以追随的旗号出来!一则是这些人集中起来,到时候一鼓扫平也方便许多,二则是他就要利用这枚棋子,行很多要紧之事!
甄六臣就这样被他选中。
说起来甄六臣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当日在郭药师麾下,他都不是排在前头的重将。名望不足,到时候引起的震动也更不够,不见得能达到萧言所希望的效果。可是现在萧言夹袋里面也实在没有其他人,甄六臣好在有一种他萧言有点难以理解的愚忠,用郭蓉可以很好的控制住他。
除了郭蓉之外,萧言还抽调了不少当日常胜军的人马,连余江余裤裆都派在了甄六臣身边。这两方面交替使用,对于控制住甄六臣,萧言还是有点信心的。
放出去月余,甄六臣凭借萧言拨给的百数十骑,少量粮草军械,居然也有了一定声势。一些不甘心在宋朝治下束手等着破家的旧族纷纷来投,现在已经有了七八百杂乱人马。甄六臣转战月余,虽然脸上风霜之色更浓,可是也不复当日才被萧言擒获的落魄模样,身上精悍之色又尽复旧观,恍然还是当日常胜军那员冲阵猛将。
萧言书房里面,到处都是得自前辽大族的精致陈设,这甄六臣看不懂也无心去看,只是背着手在那里团团转圈。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听见书房外面传来靴声囊囊,书房内外亲卫们都站直了身子。甄六臣也一下转过身来,就看见萧言一身轻裘——头发也比当日在涿州初见时长了许多,勉强也能扎起来了。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眉清目秀的青年。从出现伊始,就是郭家的灾星。短短几月之间,原来一支常胜军已经四分五裂,剩下的都给他完全吞吃了下去。郭药师一家家破人亡,常胜军诸位重将凋零殆尽。而现在自己还要为他卖力效命,好保住郭都管最后一点骨血!
比起当日涿州初见,萧言身上的富贵威严气度,已经不知道增加了多少。虽然还是一副随和模样,可此刻的甄六臣,焉敢在他的面前抬头平视?此时甄六臣按捺住心头翻腾的情绪,深深一礼行下来:“宣赞安好,甄六臣拜见!”
萧言笑笑,也没理他行礼,缓缓走到书房中间。这里陈设的都是胡凳,按照萧言的意思还安上了靠背,加上了软垫,要是时间多一些,闲暇多一些,说不定萧言还能让军中匠人看能不能弄一个沙发出来。
他才胡凳上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笑道:“想我了?”
甄六臣一怔抬头,不知道萧言说的是什么。
萧言猛的一拍身边桌子:“不想我,那贸然回来做什么?你知道我对你这里寄望多深?甄六臣,你也不用觉得委屈,你老实说,重领军马天下转战,感觉到底如何?只要你把我交代的事情能妥善办完,此间事了,我未尝不能还你和郭家小姐一个自由身,说不定还赠你一份基业,天下之大,哪里你们不能立足?改日实力厚了,未尝不能找我报仇…………你贸然前来,万一走漏风声,坏了大事,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老子的手段!”
对于甄六臣这种人而言,就要一直敲打他,一直威凌他,处处都显示强过他,才能让他牢牢的被掌握住!不过对着甄六臣,话里话外都要提着郭蓉做为要挟,萧言感觉实在很不好,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反派大boss…………
甄六臣嘿了一声,低头不语。除了郭蓉的安危之外,萧言话中意思也抓住了他的心思。从仓皇落魄之间,现在又有数百人来投,转战幽燕边地,仿佛又是昔日男儿纵横天下气象。甄六臣从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来的机会,这才是男儿该过的日子!可是他也知道,萧言能给他这些,也随时一反手就能再夺回去。也许自己拼死为他效力,也许萧言真的在事了之后,能放他和郭蓉离去?
看着甄六臣服软,萧言沉吟一下,摆手道:“起来罢…………你到底所为何来,回禀上来,我看看是不是情有可原,要是是不相干的小事,你自己知道厉害。”
甄六臣缓缓起身,吸了一口气:“属下侥幸擒获一人,当是要紧人物,是宣赞得之而后快之人…………属下斗胆,但求能先和大小姐一会,看大小姐是否安好。”
萧言冷冰冰的看着他,一句话不说。他自然知道甄六臣带了一个人过来,七八个人严密看管,捆得结结实实,还戴着头套。通过余江安排的内线传递信号,秘密接进燕京城他的衙署这里,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也很好奇甄六臣到底带了什么人过来,居然还能凭借这个不知道身份的人物,和自己讲起条件来了!
甄六臣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属下出生入死,对宣赞不敢有半点二心。但求宣赞可怜郭都管半世英雄,只剩下这么一点骨血。不论郭都管对宣赞做了什么,大小姐对宣赞从来都没有半点恶意,属下只求看一眼大小姐安好,自然调头就走。宣赞但有所遣,属下就算丢了这条命也没什么…………宣赞英雄,想必也不会和大小姐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为难…………”
说起郭蓉,萧言心里面就没来由的一抽。和小哑巴,是才穿越乱世而来,两人互相依靠,自然就再也分不开了。互相都是对方最落魄的时候心里的依靠。而郭蓉,她又是什么呢?
她曾经是一个英姿飒爽得亮眼的女孩子啊,敢爱敢恨。没来由的就敢撞进你的心底。加上乱世里面的恩怨纠缠,同生共死,也许自己动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罢?
可是有的事情,自己是真战不过这个贼老天…………
他就坐在那里,任由甄六臣声音越来越小的说下去,直到他最后闭上嘴。书房里面安安静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言才冷淡的开口:“我的大事了后,你们走。我不杀你们。之前想见,不成,你家大小姐恨我入骨,不能给你们商量怎么给我添乱的机会…………万一逼得我杀了你们,有点可惜。”
站在书房外面听着萧言冷淡话语的张显,也闭了一下眼睛又张开。这小白脸心思细腻,又一直跟在萧言身边,怎么能不知道萧言和郭蓉之间那点纠缠?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萧宣赞在对这件事情上,不得不逼着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啊…………
和萧言目光一碰,甄六臣终于服输。他低声道:“属下这就让人将那人物带上来…………属下原本也没有和宣赞讲条件的本钱。”
萧言一笑:“你知道就好,但愿今后也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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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候,就看见数名亲卫簇拥着一个捆得结实的长大汉子进来。一进书房,就摘下了他的头套。这长大汉子满脸乱糟糟的胡须,初见天光,眯着眼睛用手遮光。
虽然他衣衫破旧,手上脸上全是皴裂的口子,胡须头发蓬乱,但是那昂藏八尺的豪杰气度仍然未曾稍减。萧言一看之下,忍不住就站了起来:“大石林牙?没想到你我两人,在这里初会!”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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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七章 三方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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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种的行辕,同样也安在了残破的燕京城中。对于老种姚古杨可世等西军重将,萧言再怎么装跋扈也不敢让他们居停于燕京城外密布的各处大营当中。
西军上下,说对萧言举动没有暗中憋着一口气那是假的。老种此处行辕,西军动用了大量人力物料,同样也是满燕京城的搜刮,这处征用的前辽不知道哪个王公贵族的残破宅邸,整治得比萧言的衙署还要富丽堂皇,甚至派出四厢旗牌赶回了宋地采买各种陈设,连行辕中的下人使女都是从宋地运过来的——西军家底实在比萧言厚得多,这种百年将门集团的根基,萧言拿出吃奶的气力也赶不上。
不过老种岁数实在是大了,虽然这处宅邸整治得精洁,连花园都收拾整治起来了。老种却难得在宅邸里面转转,看上几眼。西军各处大营也少去,整日就在地龙烘得暖暖的书房花厅卧房里面打转,轻易不出来见人。和萧言那次一会之后,更是推脱说有小恙在身,西军几员重将几次求见都给老种挡在了门外,谁也不知道这位老种相公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
老种这么沉得住气,西军诸将却是沉不住气了。汴梁传来的消息很不好,童贯一系得了这么一个机会缓过气来,反手就要收拾燕京这边。虽然主要对着的是萧言这支力量,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西军,如果有所牵连,这牵连到底有多深!
现在西军如何做为,要拿出一个准定主意来。是死报萧言到底——等于也是萧言顶缸到底,和童贯一系扯破脸闹上一场。抑或是干脆反手就将萧言卖了,从这场风波里面脱身。总得要有个说法,虽然西军里头拿主意的是老种相公,可诸将的一家一当都在西军里头,老种相公也总得听听大家的意思罢!
更不用说,老种那日屏退众人,和萧言密议许久。出来就托病在自己行辕里面不见人。大家也都关心,老种相公到底和萧言商量些什么!
这几日里头,大家找不到老种,就找上了姚古。在姚古行辕密密的商议了好几回。诸将的意见还是丢开萧言居多。西军虽然是百年将门集团,但是也都是百年来给文臣士大夫来回的整治压制习惯了,这次汴梁文臣士大夫又开始动手,下意识的就想朝回缩头。汴梁要整治萧言,总不可能丧心病狂到连西军一起收拾了,到时候还指望谁来打仗?只要大家立场坚决,将萧言卖一个彻底,总算是对这位文臣士大夫有功。复燕头功不指望了,辅佐的功绩估计还是跑不了,就算有一部留戍燕云,其他人马差不多还是有归乡的指望。
要是跟着萧言一直到底,死撑下去。汴梁老公相毕竟还不在台上,谁知道西军命运,将会伊于胡底!
带着这样的共识,还有西军将门集团的请托,姚古再度找上了老种相公的行辕,这次姚古的态度坚决了许多。门政继续说着老种相公告病的话,姚古就坐在了老种相公行辕门口,亲卫们也一概下马等候,数十人默不作声的在行辕门口站立,不等到老种相公会面,此次姚古绝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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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晏,你这又是何苦?老头子病重,正准备上表,辞了现在的职位差遣,回乡荣养去。燕云事定,算是了了某等大宋武臣的百年心愿。身为大宋一将,居然可以安坐燕京城中。人臣至此,至矣尽矣,还希求什么?”
姚古在行辕外面,并没有等候多久,老种就派人将他引了进去,直到老种的书房。一进书房,就看见老种一脸倦容的拥裘倚在一张胡床上面,胡床之侧,散乱的放着几本书,上面密密圈点,笔迹犹新,看来就是这几天静下心来细读的结果。姚古本来心中有气,西军前途莫测,汴梁风云朝北卷动,老种相公你还有心思看得下书?
不过看着老种拥着厚厚的皮裘,衰老的身子显得更小,一脸倦容的似乎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姚古心下又软了,不作声的就朝老种行礼。老种微微抬手示意姚古坐下,一开口就说出了这么句话!
姚古一下又站了起来:“老种相公,何出此言?两年前西军菁华四路出于陕西,现在环庆军一路已经算是全军覆没,俺们这三路也多有损折,当日十余万西军儿郎,现在还剩不过半数!远戍两年,前途莫测,没有老种相公居中坐镇,俺们还指望谁去?”
这句话的确是姚古的心里话,西军诸将,谁不是老种看着长大,一手一脚的提拔上来的?西军诸将说实在的资历差不多,都是世代将门,西军内部也各有各的势力。谁能服谁?就是老种弟弟小种相公,性子比起老种来骄傲冷淡了许多,而且长年也最多执掌一路,他要接替老种位置,都不见得人人心服。更不用说姚古自己了!
放在往日这还没什么,偏偏现下是如何局面,怎么架得住老种撒手不管?
不论老种这句话说得是真情还是假意,姚古都有些急了。站在那里看着老种,脸都涨红了,恨不得拿自己身子和老种换了,还一个当日在西垂英姿勃发,能骑劣马开硬弓的种师道回来!
老种淡淡一笑,微微抬头,目光回顾,示意了一下自己:“希晏,你瞧瞧,我这身子骨还成不成?在这里挨着,就是短命的下场,回到老家,说不定还能多挨几日。你总不想我死在北面,一把骨头还要盘几千里才能归乡罢?”
姚古脸涨得更红,半晌只憋出一句:“老种相公,你就舍得西军?”
老种冷淡的笑笑,眼神当中仿佛对西军的半点眷恋也无:“某现在还能派什么用场?北伐以来,你们说要生分环庆军,某就生分了。对环庆军应援殊少,几场大战,环庆儿郎十不存二三。你们说远远的避开燕京,任刘延庆和萧言打生打死,某也就从了大家的意思。结果燕京是萧言拿下来了,要是燕京是某等拿下的,以西军根基,现在还用动这些心思以图自保么?北伐以来,因为念着大家都是远戍,怎么也要顺着大家意思,将西军全须全尾的带回去,某哪里还拿了什么主意?你们的主意不是拿得很好么?少了某一个老头子,还怕什么?”
老种说话声音中气不足,一番话说得极慢,姚古在旁边听得脸皮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半天则声不得。北伐以来,老种的确是多半都顺着他们的意思,他们是底下实际带兵的人,他们不愿意力战,老种有什么法子?可是现在,在应对汴梁上头,老种的身份地位,就是一个巨大的保护伞,也是将西军捏合成一个整体的唯一人物,这个时候又怎么离得开老种?
老种微微示意一下胡床边不远的书桌,上面正摊着几张书简,墨迹淋漓,多有涂抹痕迹,不知道是在起的什么稿子。
“……这是某告病的奏折底稿,这几天都在弄这个,老是弄不完。舍不得西军啊!可是又不得不丢下…………既然出不了什么气力,还摆在那里碍眼,不自己求退,还能做什么?你们又不想死战,又想全功名富贵,某实在无能为力…………西军也应该是你们的西军了,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在里面搅合些什么?师道恐怕还不想退这一步,将来我不在了,大家念着某的老面子,他脾气盛一些,大家多让一步,也就是了…………好歹还我们兄弟两个白发老头子一个善终…………”
老种说得动了感情,语调都有些唏嘘。姚古再也听不得了,扑通一声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老种相公,再恁的说,要俺们西军全军将领,都跪死在你面前么?俺们惭愧,强得西军到了现在这般不尴不尬的境地,正如子女闯出了祸事,总还得长上来收拾弥补。但求老种相公看在西军尚在燕地数万儿郎的面皮上,不要再说这等话了罢!老种相公但有措置,俺们怎么敢不从?谁再敢嘀咕些什么,俺第一个就收拾了他!”
老种默然不做声,看着姚古跪在那里,大声回话。恨不得将自己心肝都掏出来的模样。沉默少顷,老种才淡淡开口:“…………希晏,本来你今日求见,你们商议的到底是什么盘算?”
姚古迟疑一下,才咬牙道:“俺们那点盘算,无非就是弃了萧言,干脆和宣帅一系再站成一气!童宣帅也知道萧言此人飞扬激烈,手段也不少,神武常胜军现在更是实力不弱。在燕云之地还得了地利——少不得有借重俺们西军处!只要和汴梁来人谈好了价码,未尝不能再翻转面皮…………说不定还能大部归乡!俺们西军的根在陕西诸路,离了陕西,实在是使不出气力,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就要折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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