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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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固然对河西陇右节度使一职垂涎三尺,杜士仪同样不想放过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事实上,他除却躲开了这场风波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可事到临头不去抢夺那些果实,那他也就太过于圣人了。可是,如今安北牙帐城刚刚建成不久,漠北情势看似安定,实则仍旧危机四伏,他不可能放下自己一直致力于经营的这片天地,又抽身而去兼领河陇。所以,他便把主意打到了王忠嗣身上。
尽管他和王忠嗣相交甚笃,杜广元在王忠嗣麾下,王忠嗣长子王周则在他麾下,可最起码的避嫌他却还是知道的,回京之后除却公众场合之外,两人绝不会私下碰头,以防给人钻空子。尤其是在韦坚和皇甫惟明私下会面出事后,他就更谨慎了。在如今这节骨眼上,他甚至没有派人去给王忠嗣送信交流,而是直接选择了通过宫中内侍打探圣意。果然,正懊恼韦坚倒台太快的高力士须臾就送了信出来,说是李林甫举荐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出镇河陇。
韦坚和皇甫惟明的处分尘埃落定前两天,杜士仪就已经带着家人搬回了宣阳坊的私宅。此时此刻,他坐在书斋中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即便喃喃自语道:“夫蒙灵察……李林甫倒还真是挑的好人选。”
不回京不知道李林甫权势之盛,如今见证了韦坚和皇甫惟明一夕之间猛然垮台的这一幕,杜甫连最后一丝留京任官辅佐君王的侥幸之心也打消了。听到杜士仪的念叨,他不禁出言试探道:“大帅要就此事上书和李林甫打擂台?”
“当然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主动上书,显得我猴急,还不如等着陛下垂询。这样大的事,我和王忠嗣正好留在长安,陛下十有**会召见我二人,到了那时候再随机应变,比现如今贸贸然先出手强。”
李隆基这位素来自负的大唐天子,很喜欢用各种情况来考证臣子的忠诚,他大可以将计就计。
正如杜士仪所料,对于二镇节度使这样需要圣裁的要职,纵使是李林甫亲自上书举荐,李隆基仍然有自己的考量。这一次拿下韦坚和皇甫惟明,他是出于防范东宫的意识,可他并不愿意让李林甫把手伸得太长,能够把持边镇军中事务。因此,他思来想去,便索性一同召见了王忠嗣和杜士仪。
这还是杜士仪和王忠嗣两人入京后,除却朝会以及大宴这样的大场合之外,第一次单独见面。可在兴庆宫兴庆殿之外碰到的时候,两人只是客气地寒暄,一句旁的话都没说。等到他们入殿参拜,天子赐座,李隆基果然就提到了韦坚和皇甫惟明之事。
“此前罗希奭上书奏明,韦坚从者曾经招认,韦坚除却打算在放灯之夜见皇甫惟明之外,还打算私自会见你二人。”李隆基一面说,一面观察二人脸色,就只见王忠嗣面色大凛,而杜士仪则眉头微皱,但并没有不自然的表情,便用温和的口气说道,“然则朕深知你二人素来谨慎自持,料想决不至于与其有所勾连。故而,朕快刀斩乱麻贬了韦坚和皇甫惟明,亦是不意株连太广。”
朝野对于韦坚的处分本就有所议论,如今天子挑明,杜士仪便神态自若地说道:“陛下宽仁为怀,臣亦不敢有所隐瞒。实则那天上元节之夜,臣本来还带着家人畅游灯市,却巧合恰逢臣亲家,嗣楚国公姜度,得其言说曾远远看见酷似太子殿下之人在坊市游玩,臣想到东宫尊贵,若万一在外偶遇,则行礼说话多为不便,就带着家人去玉真观叨扰,也是想着躲个清闲。没想到就在这大好的节庆晚上,东宫固然无事,韦坚却私会皇甫惟明!”
王忠嗣虽为武将,可却并不粗疏,杜士仪竟主动坦白此节,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得了杜士仪口信,就也跟着说道:“臣本也是陪着妻儿散心,可想想上元节之夜常有权贵子弟出游,动辄惊扰百姓,后来也就浅尝辄止,早早回家了。如今想起来却也有些后怕,如若真的韦坚路遇之后非要攀谈,却也不好拒绝。”
杜士仪回京之后,只见过亲朋故旧,干谒的士人虽将墨卷投满了杜家院子,可杜士仪却并未见过其中一人,王忠嗣亦然。李隆基虽未让人盯着,可杜士仪对宫中内侍素来大方,自然会有人顺嘴将这样的情形如实告知天子,顺便吹捧他一两句好话。于是,对于二人的实言相告,李隆基自然满意得很。对于如今这空缺的河西陇右节度使之职,他便索性问了出来。
“河西陇右正当防御吐蕃之要,你二人都曾于鄯州任职,前时右相举荐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你二人觉得如何?”
面对这个意想之中的问题,杜士仪便当先拱手答道:“陛下,夫蒙灵察镇守安西四镇这几年,确实功劳不小,可臣斗胆问陛下一句,夫蒙灵察再威名赫赫,是否能及得上当初声震西陲的盖嘉运?”
李隆基顿时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能及也。”
“那么陛下,以盖嘉运当年之军功赫赫,声名远扬,兼领河西陇右节度之后,非但没有寸功,反而丢了石堡城,何也?骄矜自满,固然是其一,可他在西域太久,不通河陇地理人情,此其二也!譬如臣当年节度陇右,则大唐和吐蕃已然议和,自可从容整备军务人事;而臣调任朔方,已经有信安王多年来打下的深厚底子,也可缓缓上手。但如今河陇与吐蕃年年交战,并不是安定的地方,可以容得将帅渐渐熟悉当地情形。”
杜士仪说到自己这些年出镇的经历,却并没有吹嘘功劳,而是实实在在讲述初上任的光景,李隆基只觉得入情入理,就连王忠嗣也不禁暗自赞叹其深通润物细无声的精要。果然,下一刻李隆基便出言问道:“若是照你这么说,最好是用熟悉河陇之将?既如此,你曾节度陇右两年,便是最精当的人选了!”
“若非安北牙帐城刚刚建成,塞外各部仍需安抚,臣早就主动请缨了。臣在朔方已经**年了,远胜在陇右的年数,而且绝非臣夸口,漠北如今看似安定,情势却错综复杂,若非臣亲力亲为,无人可以胜任!”
尽管杜士仪此言狂放,可李隆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恼火,反而微微点了点头,继而踌躇了起来。
这时候,王忠嗣斜睨了杜士仪一眼,见其也正好看了过来,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他如今不再是年少轻狂,锐意求取边功的时候了,可河东如今无事,范阳兼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又崛起得极快,对奚人以及契丹的用兵也轮不到他王忠嗣,久而久之没有战功,难保李林甫会盯上自己。他当即主动出言道:“陛下,安北牙帐城刚刚落成不久,塞外各部仍虎视眈眈,杜大帅确实离不开。臣愿请缨,出镇河陇!”
此话一出,李隆基顿时眼睛一亮。他定睛盯着王忠嗣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抚掌笑道:“好!忠嗣肯担责,更胜皇甫惟明十倍!既如此,便以你节度河西陇右,兼领支度营田等留后事。想来河陇诸将看到你回归,定然会额手称庆!”
王忠嗣连忙谦逊谢过。这时候,杜士仪方才笑着说道:“恭喜陛下,河陇无忧也!”
李隆基一推扶手站起身来,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只不过,如此一来河东节度使便暂时空缺了。”
高力士一直侍立在侧,眼看王忠嗣调任河陇已成定局,李林甫的盘算显然落得一场空,他自然不吝锦上添花,小小推上最后一把:“陛下,以安禄山之资历,尚能节度范阳、平卢。如今王大帅又节度河西、陇右,陛下既然几次嘉赏杜大帅之功,何妨令其兼领河东?如此一来,但凡漠北有事,杜大帅便可征调朔方、河东兵马前往平乱,则安北牙帐城可以稳若泰山!”
平时高力士纵使建言,也不会当着外臣的面,可此时此刻他顺势说出的这一番话,李隆基却觉得极其入耳。想到杜士仪早已坦陈和李林甫不和,又分明自始至终远着东宫,用这样的人卫护京畿北面屏障,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他当即重重点头道:“好!忠嗣留下的河东节度,君礼以朔方节度使兼领,则京畿自北到西,再无可忧!”
王忠嗣听到这样的措置,自也长舒一口气。杜士仪在几年之中定然会镇守安北牙帐城,而其兼领河东,定然不会去动他重用的那些故将,这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上任河陇。他趁着天子正高兴,正要表明会将杜广元带去河陇上任,杜士仪却突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承蒙陛下钦点,臣之长子在王大帅麾下,已经有两三年了,很是磨砺了一番。臣听闻陛下有意重夺小勃律,臣请将其调往安西大都护府!”
“嗯?”
此话一出,不但李隆基愣住了,就连王忠嗣都大为意外。后者已经决定把杜广元带去河陇,也好趁着对吐蕃的战事好好磨练其一番,却不意想杜士仪竟主动表示把人调去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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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019章 磨刀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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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的时候,王忠嗣和杜士仪一路同行,却只交谈了两句很没营养的话,就仿佛两个人只是平平常常的关系,而不是在云州一战合力大破敌寇,杜士仪又在王忠嗣为皇甫惟明构陷之时上书论救,而后在陇右精诚合作,分别节度朔方以及河东后又彼此托付长子,结下了远胜寻常同僚的交情。直到出了兴庆宫金明门,他才看了一眼杜士仪。
他和杜士仪加在一起,身兼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之要,如果还是彼此替对方管教提携长子,他日万一被人指斥为朋党,那就是百口莫辩了。可安西四镇那是什么地方?之前在兴庆殿中,就连李隆基在听到杜士仪的奏请之后,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你刚刚还在朕面前,力阻夫蒙灵察进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奏请把长子调往西域,就不怕夫蒙灵察挟恨报复?”
“臣只是就事论事,倘若他因此怀恨,臣也没有办法。臣之长子幼承庭训,又从河东王大帅学习武艺韬略,成年之后先于中受降城为别将,后又到河东磨砺了几年,可以放到更艰险的地方去了。如果他真有足够的能力,那么陛下他日就能多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将;如若他没有,那么西域这块试刀石也就是他的终点,日后他承继爵位后,做个富贵闲人即可。”
正是因为杜士仪这句话,王忠嗣想到还在杜士仪麾下的长子王周,也提出把人放到剑南道去。果然,李隆基为之大悦,一再褒奖他二人大公无私,临去还赏赐他们白金三百两,各式宫绸两车。不但如此,王忠嗣得以加衔兵部尚书,而杜士仪则在此前拥有同中书门下三品之衔后,又再兼御史大夫。
即便只是好听,那也是赚够本了!
注意到王忠嗣的目光,杜士仪便冲着对方颔首微笑道:“玉不琢,不成器,有时候作为父亲,不狠心不行。”
王忠嗣知道,杜士仪的重点是那后半截话,前半截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而这就是他们此次能够调任节度两镇的代价。他微微点了点头,径直前行预备和自己的随从会合,却不想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极轻的声音。
“夫蒙灵察此人虽骄矜自大,可陛下钦点送过去的人,他也不能如何。至于你家大郎,我会托剑南道的人好好照应。”
没有回头,王忠嗣只是微不可查地一点头,即刻就上前和那些随从护卫会合了。上马之后,他侧头瞥了杜士仪一眼,见其正在和那些牙兵护卫等说着什么,他便轻轻一抖缰绳,沉声说道:“走!”
若非杜士仪这些年和他书信往来,常常提醒他勿要忘记避嫌自保,兴许这次他就疏忽了!皇甫惟明固然是他的敌人,可那样的下场足可为戒!
当李隆基的手制送到了中书门下李林甫的手中时,这位刚刚铲除了政敌的右相险些咬碎了银牙。费尽心机赶走了韦坚,拉下了皇甫惟明,却白白便宜了杜士仪和王忠嗣!而更让他郁闷的是,杜王二人主动请缨把长子调去西域和剑南道,如此一来,他连仅剩可以找茬的借口都消失了。哪怕杜士仪和王忠嗣交情甚笃,这一点是半公开的秘密,可两人做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妻儿家小不是留在长安,就是放在其他与己无关的地方,他还能说什么?
如果是朝官,即便天子下制,李林甫日后还有的是可以挟制的地方,可对方是边镇节帅,杜士仪身上甚至还挂着同中书门下三品之衔,也就是所谓的挂名宰相,他也只能气咻咻地撂给了中书舍人拟旨。等回到私宅,他越想越是恼火,越想越是不甘心,直到外头书童报称,度支郎中杨钊求见,他方才按捺下了火气,淡淡点了点头吩咐让人进来。可当杨钊进屋之后把话起了个头,他就立刻又火了。
杨钊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说起了杜士仪和王忠嗣即将兼领二镇之事!
“我还没有耳聋眼瞎,这样的大事不至于不知情!”
见李林甫分明是憋着满肚子火,杨钊知机地不再撩拨对方的火气,慌忙连声赔礼,随即方才岔开了话题说:“相国,如今韦坚和皇甫惟明虽则被贬,可这样的处分终究太过低微了,不足以彰显相国的威严。更何况,东宫太子妃仍然是韦家人,日后……”
这日后两个字还没说完,他就只见李林甫冷冷看着自己,分明是示意他别说废话。于是,他便长话短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李林甫对于心狠手辣的人从来都不反感,因为他便是这样的代表。而且,比起王鉷、杨慎矜,杨钊的财计之能差得多;而比起吉温、罗希奭的酷吏本事,杨钊也大有不及。此人唯一的凭恃便是宫中的杨玉瑶,可和杨家的亲缘关系又远得很,提携任用这样一个小角色,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所以,听了杨钊这言简意赅的十个字,他便微微点头道:“说明白些?”
“韦坚的两个弟弟韦兰和韦芝,连日以来四处奔走,想替韦坚设法转圜。等到他们无可设法完全绝望的时候,便让人给他们出个绝户计……”
杨钊说着说着便压低了声音,等他说完之后,果然就只见李林甫面色欣然,他不禁心中暗喜。
“不错,你这一计倒是两全其美。”今天一度被杜士仪和王忠嗣气得七窍生烟的李林甫,此刻终于心情平复了下来。不论杜士仪和王忠嗣在外头如何蹦跶,横竖不会在朝中碍他的事,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于回朝拜相。既然如此,他还是集中精神清除那些碍眼的钉子,例如因为韦坚和皇甫惟明被贬而惶惶难安的李适之,也该让他挪一挪把位子腾出来了!至于太子,他并不奢求能把人扳倒,可把人整得半死不活,也足够他出气了!
李林甫在杨钊的建议下,决定把重心从杜士仪和王忠嗣身上暂且挪开,集中精力斩草除根。而杜士仪在回到家里之后,亦是第一时间将自己即将兼领河东及朔方的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儿,紧跟着方才是杜广元调任西域之事。对于前者,王容自是欣喜不已,因为那就意味着,当年杜士仪起家的云州,将再一次重新纳入他的管辖范围;可对于后者,她就没办法高兴得起来了。
同样惶惑的还有姜六娘。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拉着夫婿的手,却并没有问杜广元在王忠嗣麾下好好的,为什么要转任西域。至于杜广元自己,在即将前往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之际,也有一种难以掩饰的不安。
“阿爷……”打破沉寂的,最终还是杜幼麟,“记得当年二十一叔就曾经在安西大都护府任职,如今人虽在北庭,可应该能够照拂一下阿兄吧?”
听到幼子的这般言语,杜士仪见妻子若有所悟,而长子长媳则是仍有些茫然,他便点头说道:“广元,你去了龟兹镇之后,安西四镇都知兵马使高仙芝应该会看在你二十一叔的情分上照拂你。至于夫蒙灵察此人,切记唾面自干,不要和他顶撞。要知道,有时候固然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可只要日后有了资本,未必不能傲视同侪。广元,你这次去西域,行兵打仗用不着我教你,我只交给你一件事,把我给夫蒙灵察拉下马来,把高仙芝换上去。”
高仙芝在历史上遭受了让大唐在西域势力大幅度缩水的恒逻斯之败,可前期依旧不失为名将。而且,对于眼下来说,与其留着和他不对付的夫蒙灵察,还不如推上高仙芝一把!
杜广元没想到父亲在嘱咐他忍气吞声的同时,却还布置了这么一个不得了的任务。他当即挺直了胸膛,大声说道:“阿爷放心,我会做到的!”
杜士仪不禁笑了,他冲着姜六娘点了点头,随即温和地说道:“六娘是否随行,不妨和你爷娘商量,又或者等到广元安顿之后再去。”
姜六娘情知这时候做决定太莽撞,当即答应了下来。等到小夫妻两个告退,杜士仪见杜幼麟看着兄嫂的背影微微出神,想到其为了家人放弃科场,宁愿放弃自己的前途,他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歉疚,却也知道在其心意已决的情况下,什么别的话都只是苍白无力。于是,他和王容回房的路上,便忍不住提及了这个太过懂事的幼子。
“想想幼麟那么小便不得不跟着你回长安,如今又放弃了科场,我真是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还有从小就长在长安的蕙娘。”
听到杜士仪说对不起自己,亦对不起儿女,王容不禁停下步子,紧紧握了握杜士仪的手:“杜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幼麟也好,我也好,广元和宁宁也好,蕙娘和阿朋也好,就连十三娘还有妹夫,大家都愿意相信你,支持你。”
顿了一顿之后,王容便岔开话题道:“倒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幼麟的婚事也容不得再耽搁了。”
想想一转眼连幼子都已经十五岁了,杜士仪不禁苦笑。知道妻子留守长安,应该也留心过很多闺秀千金,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有什么看中的人?”
“幼麟是少子,不能承爵,虽有恩荫五品官,可终究比不上广元。所以,纵有看中他的人家,门第暂且不提,女方却也都谈不上多般配,所以此事才一直拖到了现在。只不过,他之前犹犹豫豫对我说,已经有意中人了。”
见丈夫大吃一惊,王容便笑吟吟地说道:“此事容我卖个关子。对了,杜郎,你这次即然要去河东上任,不如请示一下,去嵩山草堂探望卢师一趟。这么多年了,你都在任上奔波,很久不曾去过嵩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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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020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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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妃嫔众多,子女亦多,可他如今毕竟年纪大了,自开元末以来,已经多年没有新的子女出生。如今尚待字闺中没有出嫁的公主,只剩下了三四个。姜度之前替幼弟姜庆初,请李林甫代为致意求娶公主,可随着杨家人贵幸,杨錡尚了太华公主,其他三位公主即便小个一岁半岁,可都已经定下了亲事,而天子幼女虫娘又不受待见,此事就耽搁了下来。所以,按照一般的道理来说,现如今杜幼麟就是想尚公主,天子也暂时没有空闲的女儿了。
可这却挡不住杨玉瑶的盘算。她对当年杜士仪给自己的羞辱始终耿耿于怀,因此得知天子竟是以杜士仪兼领朔方以及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兼领河西陇右节度使,她的恼怒绝不下于李林甫。可只看如今后宫还有张谢等等妃嫔,她还远远说不上独霸后宫,她自然不敢贸贸然去吹枕头风,可这并不妨碍她耍弄手段。晚上李隆基来时,她在侍寝之后,便附在天子耳侧,娇声提起了如今正待嫁的公主。
李隆基的儿子们都已封王,居住在十六王宅,公主们也大多出降居外,养在宫中的就只剩下了四个。杨玉瑶这么一提起,他就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又有谁走通你的路子,想要尚公主?”
听到天子出言如此直接,杨玉瑶便用足了手段,最终方才娇喘连连地说道:“我不过区区淑仪,尚主亦是只有陛下方才能许的大事,怎会有人来游说于我?只是,先头贵幸如张燕公、萧徐公,家中都有子弟尚主,如今这几年,却少有将相子弟尚主。”
李隆基不禁闻言一愣。张说幼子以及萧嵩幼子尽皆尚主,一来是他表示恩宠,二来也是张说和萧嵩明着要求。大唐的名门子弟大多视尚主为畏途,张说是因为出身寒微,想让子弟多一重保障;萧嵩虽出身贵胄,罢相之后却也希望能常保富贵。至于其他的那些宰相或是高官,不是早早为子弟定下了婚事,就是压根没有那个意思,他身为天子,当然也不会强硬地非得把女儿塞过去。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杨玉瑶便又适时插了一句话。
“我听说,陛下当年曾经有意将永穆公主许给朔方杜大帅?”
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得李隆基甚至愣了一愣方才想起来。柳婕妤的事,永穆公主的事,柳惜明的事,一样一样全都从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乃至于他甚至想起了当年芙蓉园紫云楼上大开关宴的情景。那时候他正式亲政还不到十年,杜士仪还是翩翩少年,状头及第,而后又是制头及第,几任内外官之后便脱颖而出,继而便是一路青云直上,直到如今兼领二镇节度,威震漠北。想到这样一个能臣险些成为自己的女婿,他不禁笑了起来。
“你若是不提,朕险些忘记还有这样的故事。”
“当年那桩婚事不成,陛下怎就不曾想过,再许一位公主给杜大帅之子?”
杨玉瑶只提了这么一句,接下来便再次拿出了千般痴缠手段,没有再把话继续往下说。她相比玉奴的精通音律,善解人意,要差了许多,可察言观色,灵巧慧黠,她却并不缺,而且因为玉奴的琵琶绝艺,她这些年也苦练了一番羯鼓,勉勉强强和李隆基有些共同语言,因此凭借出身世族,总算是把张云容等人压住了。她很知道宫中其他妃嫔素来瞧不起自己,于是,以胡旋舞博得圣心,色艺双绝,出身西域曹国的曹野那姬,自然成了她可以笼络的对象。
除却曹野那姬所出的虫娘,宫里可就再也没有尚未婚配的公主了!
杨玉瑶的如意算盘固然打得不错,又可让曹野那姬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又能给杜士仪添堵,可她能够做的,也就是撺掇两句。李隆基确实想起了之前召见杜广元的时候,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英挺少年,据杜士仪所说还曾经被太子李亨惦记上,可后来恰是成了姜度的女婿,所以,他对于杜士仪的幼子也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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