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蓼沨君
伏夔骤然沉默下来,父亲的不易,他自小就知道,当日在燕囯接受皇帝宴请时见到他,居然算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见他在仇人面前那般唯唯诺诺,心中甚是难受。
后来借故去随王府拜访,明明跟甫君凌的父亲甫琛一般的年纪,却苍老憔悴的多,明明面对着自己的儿子,却碍于外人在场,对待自己万分客气,打躬作揖样样齐全,惹得梅侍郎事后偷偷跟他感叹,原来随王这般不易。
他自然明白梅侍郎为何偷偷跟自己说,他是怕甫君凌听到难受,可他不知道,自己正是随王的亲生儿子,可即使如此,自己还要应和他的说法,一起感叹。
很多时候,他都羡慕甫君凌,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自己地姓氏,不必委身在别人的姓名下存活。
可就算这样,他依然不愿任何人伤害尹惊鸿,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行,他知道何先生说的没错,他被一个情字困住了手脚,可就像文人墨客说的那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就是陷在里面了,谁都不能在他面前伤害这个女子,否则他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多谢何先生提醒,小可感激不尽,”伏夔的声音陡然变得生涩酸楚,却依然透出了坚定不移,“这件事请甫老先生不要再过问了,小可会自己想法子解决,即使真的成婚,日后绝不会让尹惊鸿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第224章 有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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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月中,天气愈发炎热了,因雒邑城中夏日暑热,从高祖皇帝开始,每年六月皆至大周北部的陪都长都避暑已成惯例,宇文翙继位三年来也不例外。
可是今年却迟迟不见动静,后来宫中索性传来消息,说因连贵妃身怀有孕,不易长途奔波,宇文翙特意下令,今年夏天不再去长都避暑,至于亲贵重臣,可自行决定去还是不去。
虽然皇帝发了话,可毕竟不是人人皆可随意去避暑,先不说每隔一日要去上朝奏事的朝廷重臣,就是那些只有荫封的达官贵人也未必就能轻易离开雒邑,是以只有实在耐不住暑热的贵族夫人小姐离开雒邑,形单影只地去了长都。
皇帝为一个妃嫔改了祖宗留下的规矩,这在大周自高祖以来五十年的历史上,这还是头一遭,难免引起诸多非议,却也让原本就权势熏天的连家仿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被朝中众臣捧上了天,本来就车水马龙的府门口更加水泄不通了。
所有大周人莫不知道连家眼下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朝中的权贵,是以当宫中传来皇帝要为连贵妃大肆操办二十二岁生辰之时,很多人也觉得顺理成章了。
扶罗乘坐的翠盖朱缨八宝车方到皇城的夏阳门,已经遥遥地听见了从宫城里传来的喧天的古乐与劈里啪啦震天的鞭炮声,扶罗撇嘴一笑,丫头伸手帮她掀起了车帘,搭着她的手,扶她慢慢走下马车。
扶罗是习武之人,自然不会娇弱到连下个马车都要似那些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一般,可这毕竟是大周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聚集之地,就算自己再怎么随性洒脱,也要为甫家留几分颜面。
扶罗正带着丫头向夏阳门走去,忽然听身后有一个轻柔的声音道:“扶罗姑娘,好巧。”
扶罗回头看去,见是尹惊鸿带着两个丫头步履轻盈地向自己走来,也颔首笑道:“尹姑娘有礼。”
两人执手行礼,扶罗左右望了望,笑道:“你怎么孤身一人”
尹惊鸿淡淡一笑:“大娘这几日身子是极为不好,懒怠出门,我母亲只是父亲的一个侧室,按例是不能来这里。”
扶罗虽然在大周待了不到一年,可对大周人的习俗也早就熟知了,大周人名义上实行一夫一妻制,可并不阻止纳妾,只是侍妾地位很低,就扶罗看来,几乎比侍女也高不了多少,如果能有生养可能还好些。
而正妻则是家中主母,几乎可以决定侍妾的生死。但是奇怪的是,侍妾生的子女却与正妻的子女待遇相差无几,尤其是女儿,正庶根本就没有任何差别。
扶罗知晓她是庶出,尽管她不介意别人提及,可到底不能说心中全无芥蒂,只好尴尬地笑笑。
尹惊鸿见状,笑道:“怎不见浈阳长公主”
扶罗见她问及浈阳长公主,忙敛容答道:“浈阳长公主这几日受了暑热,身子也甚是不适,早就跟陛下告过罪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不过是些托辞,一直以来,浈阳长公主与尹夫人都对连家不喜欢,当年周文帝要把连君章指给宇文翙时,竟陵公主就曾借助浈阳长公主之力,推掉了这门亲事。看齐小说
而尹家则更不用说了,二十年前尹彦恭曾与连且昌争夺过右贤王的位子,却败下阵来,所以这二十年一直对连且昌心存不服,连家也是找尽各种机会打压尹家。
这次是皇帝给足了连家面子,浈阳长公主与尹夫人自然不愿来捧这个场,可又不好与连家公然撕破脸,是以委派了家中的小辈来凑个人数。
两人相互一打量,不由微微一笑,扶罗身上是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头上挽着双环望仙髻,鬓边插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
而尹惊鸿则身穿一件玫瑰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也是挽着一个简单的堕马髻,髻上插一支羊脂色玳瑁制的茉莉簪子,鬓边斜簪着一朵粉色木兰花。
两人的装扮在一众贵夫人小姐中极不显眼,可是又透着喜气,多少也给了连君章一点颜面。
两人携手走到夏阳门,门口的守卫验过了两人的宫牌,这才放二人进入,可两人随身带的丫头却不能一起跟进皇城,只好随自家马车离开。
两人走进夏阳门,正要找寻带路的宫女黄门,就听旁边一个年轻女子问道:“扶罗公主,这边走。”
两人闻声回头,见一个身着暗红流云宫装的女子正对着二人行礼,扶罗忙道:“绣棋姐姐,为何走这边,翠微宫不是要走北边吗”
绣棋低头道:“这个婢子不知,这是竟陵公主吩咐婢子的。”
尹惊鸿对扶罗笑道:“既然是竟陵公主的吩咐,那你就赶紧去吧,我自己先去翠微宫。”
绣棋忙道:“既然尹姑娘也在,就一道跟去吧。”
说完,绣棋转身向前走去,扶罗与尹惊鸿紧随其后,三人走在皇城内足有十尺宽白玉石铺就的道路上,不徐不疾,一路上只见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喜气洋洋。
扶罗却并无心思观看,她不明白,为何别人都是由侍女引入翠微宫,而自己则是竟陵公主特特派人在夏阳门等着,先要去沁芳轩,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她商议
扶罗忽然心中一寒,不会是她那夜被连且昌的人认出来了吧,可思前想后也推敲不出自己哪里漏了行迹,她一路心不在焉,连见到竟陵公主时也浑浑噩噩,神游太虚,直到尹惊鸿偷偷在她身上狠狠掐了一把才彻底清醒过来。
“参见扶罗公主。”
沁芳轩里,扶罗与尹惊鸿方给竟陵公主行礼毕,一众黄门宫女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着跪拜大礼。
乌弋是个小国,礼节不似大周这般繁杂,纵使扶罗是乌弋国的公主,众人见到她时也不过弯腰鞠躬,称呼其名,从没经历过这等叩拜大礼,而且还是在大周,一时慌乱,忙对地上跪着的人道:“不敢,众位快起身吧。”
第225章 有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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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陵公主执着扶罗的手道:“过去是我们太过失礼,对扶罗公主有所怠慢,还请公主不要介意才好。”
扶罗不懂竟陵公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眼下这么多人,又不方便细问,只好含糊道:“竟陵公主太客气了。”
竟陵公主对尹惊鸿颔首示意后,对扶罗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一道去翠微宫吧。”
扶罗莫名其妙,不明白竟陵公主到底闹什么名堂,特特把她从夏阳门请到沁芳轩来,又没什么要紧的事,难不成专门让她接受一次跪拜大礼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尹惊鸿,却见她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又不好多问,只能揣着一肚子疑惑跟着竟陵公主一道出了沁芳轩。
翠微宫是宇文翙特意连君章新起的宫殿,从宇文翙下旨新建到连君章入住,居然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光,也是令很多人大为惊诧。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翠微宫,扶罗见高二十尺宽十尺的宫门上,悬着一块白玉雕琢而成的匾牌,牌上用翡翠镶嵌了“翠微宫”三字。
进的宫门后,众人不由眼前一亮,一湖清澈见底的清水横亘在前,碧波如顷,远远望去,湖水皆是如海天一般的翠绿湖蓝,波光潋滟,湖中一泓泓飞泉喷薄涌出,宛若白练腾空,银花四溅,蔚为壮观。
湖水的四周,各种名花奇美幽绝,遍吐芬芳,佳木欣欣向荣,宛若一副美轮美奂的图画。湖水的中央,矗立着三座雕梁画栋精美绝伦的亭台楼阁,三座楼阁皆用错落有致的曲廊跨水接岸,之四面皆有窗,夏日里窗户大开,最是个清凉不过的所在。
这时翠微阁的黄门方要出声,竟陵公主摆手制止了,一行人举步上了曲折桥,就听“咯吱咯吱”的声音,扶罗低头一看,不由有些吃惊,原来脚下居然是一根根苍翠的粗竹子,心中暗暗佩服这修建之人的匠心,难怪这宫殿起名为翠微了。
一时众人走至正中那座楼阁,楼阁上高高悬挂着的匾额上书菱荇榭三字,门口的黄门看见居然是竟陵公主,不由大惊,忙扯高嗓门喊道:“竟陵公主到----”
扶罗原本在竟陵公主一侧走,此时退后一步,却不想被竟陵公主一把抓住手腕,并肩走了进去。原本喧闹的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衣袂簌簌,殿中之人纷纷避席伏地。
扶罗被竟陵公主牵着手,一路从贵妇小姐中穿行而过,见上首坐着宇文翙、皇甫曼卿与连君章三人,忙下跪行礼。
宇文翙赐了几人平身,就听竟陵公主笑道:“今日是连贵妃的好日子,不知竟陵可否向陛下讨个情啊”
宇文翙笑道:“长姐这是说哪里话,要做什么,长姐直接吩咐便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竟陵公主也笑了起来,“请在我席边再添一席,我要跟扶罗公主一道坐。”七界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扶罗的身份在大周达官贵人中虽不是秘密,可终归也没有大肆宣扬,人人见了她不过称呼一声“扶罗姑娘”而已。
其实不用别人多说,扶罗也知纵使自己是乌弋国公主,还是有很多大周的贵妇小姐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是蛮夷之地来的女子,根本就配不起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更遑论是众人眼中论出身样貌人品才学,处处都无可挑剔的甫君凌。
就连甫君凌的母亲浈阳长公主,虽然对她一直都是疼爱有加,可私底下依然免不了有些遗憾。
直到自己两次救下竟陵公主,被宇文翙接连下旨褒奖,又被竟陵公主接入皇宫居住,才对自己客气了许多,也恭敬了许多,可说来说去,也只是面子上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
可或许是自己从小就乐观开朗的缘故,她从来就对这些人的有色眼光不在意,她觉得只要甫君凌对她一片真情,又何必在乎其他人的口舌。
别人不敬她是公主,她也不放在心上,左右她也跟这些人不熟,何必去理会一些对自己不重要的人呢。
直至此时,扶罗也彻底明白了竟陵公主今日所作所为的用意,她是在利用她的身份抬高自己,她要让所有人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对自己不敬,而自己虽说对这种做法并不认可,毕竟别人发自内心的敬重是自己挣来的,而不是别人施舍的,可到底竟陵公主还是在为自己出头,仍然心存感激地冲她笑笑。
宇文翙何等聪明,自然立时就明白了竟陵公主的用意,微微一笑:“难得乌弋公主亲自来贺朕的爱妃生辰,当然要奉若上宾,来人,加席。”
竟陵公主微一点头,携着扶罗的手走了上去,扶罗回首要找尹惊鸿,却见她已在一侧空着的席位上坐了下来,见扶罗眼巴巴地望着她,遂甜甜一笑,以示鼓励。
扶罗与竟陵公主一番谦让后才坐了下来,周围打量了一番,发现端坐在上席的是宇文翙,皇甫曼卿与连君章分坐左右,次席便是竟陵公主与她了。
宇文翙向自己扫了一眼,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扶罗偷偷想,这礼多半还是看在甫君凌的面子上才得来的。
皇甫曼卿素来感激扶罗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见到扶罗,薄薄的嘴唇一抿,秀气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从心底浮上了笑意。
而连君章乜斜着眼睛,上上下下把自己全身瞄了一通,头微微后仰,鼻子抽动了一下,满脸不屑,似乎极为瞧不上她。
扶罗不以为意,她是甫家的儿媳妇,自然对甫家的对头有着天然的反感,当然她也不期望连家对她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一般人即使在背地里再怎么使绊子,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除非是当众撕破脸了。这个连君章喜怒哀乐行于色,一看就是个直性子的人,如若她不是连家的女儿,扶罗倒是真想跟她结交一番。
想到这里,不由向着连君章含笑点头,果然,如她所料,连君章嘴角一撇,傲慢地转过了头,不再理睬她。
第226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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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嗡----”阁内一阵琴弦震动,钟、琴、瑟、筝一起奏了起来。
一个身穿白纻长袖舞衣的高挑年轻女子踏着乐声,缓缓地走上前来,伴随着乐声的节点,腰肢轻柔摆动,款款跳了起来,时而扭动腰肢,时而水袖挥舞,罗裙飘飘,清歌徐舞,轻盈如圜。
扶罗这段时间与尹惊鸿走得颇近,也从她那里得了些歌舞声乐的真传,知道大周建国之初,便把音乐分两大类,一为雅乐,二为郑、卫之乐,雅乐,供帝王祭祀宴享的音乐,又称中原正声,郑、卫之音通常指放任的民间乐歌了。
后来经过不断的演变,雅乐又分为五类,即所谓五方之乐,一是祭祀祖先的宗庙之乐,二是“以迓田租”的社稷之乐,三是移风易俗的辟雍之乐,四是宴乐群臣的黄门之乐,五是“王师大捷,令军中凯歌”的短萧之乐。而这白纻舞所用的即是辟雍之乐。
扶罗看得津津有味,她自小在乌弋长大,见惯了乌弋人粗犷豪放的舞姿,很少见到这般灵动的舞蹈,舞伎的舞姿行云流水,频频甩动长袖,摇曳翩跹,一张俏生生的脸庞上香汗淋漓,眼波如秋水,妩媚动人,勾魂摄魄。
“扶罗公主,你瞧这白纻舞跳得如何啊”
扶罗转头望去,见连君章一脸轻蔑鄙夷之态,遂笑笑道:“这女子不仅舞艺了的,更难得的是身材脸蛋长得也极美……”
“哼!狐狸精长得自然好看!”扶罗的话还没说完,连君章就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手在案几上重重一拍,把在场的人都唬了一跳,那个舞伎也吓得止住了舞蹈,站在当地,手足无措。
在场众人全部哑然,闹不清连君章到底在吃哪门子的干醋,扶罗偷偷观看众人神情,见不少人面面相觑,而更多的人则是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淳于琬似乎颇为着急,一个劲地在给自己的女儿打眼色,要她收敛自己的脾气。
宇文翙忙倾身过来,低声安慰着她,竟陵公主站起身来,对下头垂首站着的舞伎沉声道:“你舞艺不精,惊扰了连贵妃,还不快向连贵妃请罪!”
那舞伎原本一张红润的脸庞霎时吓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求饶,竟陵公主冷声道:“滚下去,若今日不是连贵妃的好日子,不宜造孽,必然轻饶不了你。”
那舞伎如遇大赦,战战兢兢地爬起身来,躬着身子倒退着走出堂内,可到底是惊吓得太过,竟然一下踩在了自己的舞衣长袖上,砰地一声绊了自己个大马趴,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浑身颤抖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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