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茗荷儿
七爷笑笑, “这小子,被拘了这么些年,终于撒丫子了,连主子都忘了。我没话交代他,就是想知道他去了大半年,当初吩咐他的话想清楚了没有。”
“那我写封信去问问?”小郑子道。
七爷摇头,“不用,他要是想回来,自会写信来。”
言外之意,罗雁回可能不想回京都了。
小郑子退下去,恨得牙根痒痒,心里直将罗雁回骂了千回百回。
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走之前说得好听,说隔上十天半个月就给七爷写封信,开头两个月还成,每个月总有三封信过来,可这次,都两个多月了,只言片语都没有。
肯定是把七爷忘了脑后边去了。
七爷待他多好啊。
罗雁回不爱看书,七爷拖着病重的身子督促他读书写字,还亲自写字帖告诉他临摹。罗雁回脾气急,不管宫里宫外断不了捅篓子,都是七爷给他擦屁股。
还有上次,要不是罗雁回把那个严姑娘推到湖里,七爷至于病情加重,直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小郑子一边骂,手头上却没闲着,灌了汤婆子塞进内室的被窝里,又沏了滚烫的热茶温在暖窠里,最后把窗子打开,透了半刻钟凉气,才仔细地关紧。
亥初刚至,七爷合上书,走到內室,宽衣就寝。
小郑子替他将帐帘掩上,把第二天要更换的衣裳摆在床头,环顾一下四周,觉得没有纰漏,举着灯烛离开。
夜色渐深,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墨蓝的天际,清清冷冷,周遭繁星点点,似是多情人的眼。
梧桐树上已经长出了新芽,枝条被夜风吹动,摇曳不停,地上细长的树影也随之飘摇不定,如果仔细看,会在那一团黑影中隐约瞧出个人形。
青柏蹲在树杈上,静静地盯着不远处透出昏暗烛光的窗户。
少顷,东次间的窗户暗下来,厅堂里却亮起来,再过会儿,烛光变得更加微弱。
青柏无声地顺着树干滑下来,猫行至廊前,伸手自舌尖蘸了点唾沫,悄无声息地在糊窗纸上捅出个小洞,凑上去看。
有个丫鬟合衣躺在靠西墙的罗汉榻上。
旁边烛台上,灯烛调得极暗,发出幽幽微光。
青柏从怀里掏出只吹管,对准小洞轻轻吹了几口,复放回怀里。过得片刻,掏出只瓷瓶,矮了身子,将里面香油滴了几滴在门轴处,起身,再取出一把尖刀,插进门缝里上下滑动几分,触及到门闩,稍微用些力气,一点一点将门闩拨开。
双手一推,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风随着吹进来,微弱的火苗经不住夜风,“呼啦”灭掉了。
借着浅淡的月色,青柏寻到门帘,闪身进去摸到架子床旁边,一把撩开帐帘。
郭蓉尚没睡踏实,被帐帘掀动的风声惊醒,睁开眼就看到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床边,不由自主地张嘴呼喊,“来人——”
话刚出口,就感觉一件尖锐冰凉的物事抵在喉间,头顶传来死板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想死就尽管叫。”
郭蓉不禁抖了下,顿觉喉间刺痛,忙往后缩了缩,颤着声儿喝道:“你是谁,三更半夜地闯进别人家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青柏淡淡道:“就是觉得郭姑娘最近走亲访友挺忙碌,想让姑娘在家歇歇。姑娘觉得如何?”
郭蓉稍琢磨,很快醒悟过来,咬牙切齿道:“是她,是姓严的贱人!你说是不是姓严的指使你来的?真不要脸,竟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我告诉你,趁早给我滚,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就等着我伯父抓你进牢狱。”
“姑娘胆识不小,”青柏仍是淡淡的,将手里尖刀往前送了送,“郭振想抓我,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实话对你说,就凭严姑娘,她还没那个本事指使我。只不过是有人觉得姑娘四处颠倒黑白造谣生事,看不惯而已。”
“我怎么造谣了,那天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姓严的贱人飞扬跋扈蛮不讲理。”
青柏冷笑声,“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看来姑娘还没长记性,也不打算听我的劝告了。”顿一顿,又道:“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我饶过你这次,否则……”话音刚落,手里尖刀往前送了送。
静静的夜里,仿佛有尖刀划破肌肤的声音传来,郭蓉只觉得喉间疼痛,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脖子往下淌。
她吓傻了,后知后觉地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问:“你敢!你敢来真的?”
青柏道:“我从来不开玩笑。记着,以后老实点,别再让我听到街面上有任何闲言碎语,否则我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今儿我顾着你的脸面,下一次我会在你脸上刻上贱人两字,让你永远出不了门。倘或你还不安分,我会把你剥光衣裳挂在树上。你既然不想要脸,我早晚会成全你。”
说罢,身形一闪,顺着原路出门,不过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清浅的月色下。
第二天,便传来郭蓉卧床不起的消息。
而陆致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过,每天回家都阴沉沉的跟灶底黑灰般,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大姨母试探着问起来,陆致顿时像点燃了的爆竹,一下子就炸起来,“还不是你那个好外甥女?你可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说是我教养不当挑唆她生事,还要考功司去察我往年考绩卷宗,折子都呈到恩师案前了。”
大姨母大惊,支吾着道:“这都哪跟哪儿,阿清的事儿怎么会牵连到老爷身上?”
“无知蠢妇,无知蠢妇!”陆致恶狠狠地说:“朝政的事就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这是京都,天子脚下,手眼通天的人有得是,我半辈子官声就要毁在你们薛家身上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大姨母听着这话刺耳,却不敢分辩,抖着手问道:“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陆致“砰”地拍了桌子,将桌上杯碟震得叮当作响,“你想把她留在家里祸害我一辈子?”
外头彭姑姑和雨荷听到,俱都吓得哆嗦了下。
彭姑姑低声道:“你去歇了吧,这边有我。”
雨荷感激地点点头,轻轻撩开门帘,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彭姑姑定定神,愈加往內间的门旁靠了靠,就听大姨母道:“送回去也行,只是我三妹还在东昌府,朱家的事情迟迟没解决,阿清总不能一人待在济南府?”
上次,她觉得严清怡回济南府,她就没有显贵人家可以走动了,现今,陆致的差事已经受到影响。如果严清怡走了,至少她还可以跟陆致同僚家的家眷来往,可如果陆致丢了官,就彻底没有走动的人了。
所以,把严清怡送回去势在必行,可是送到哪去呢?
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待在济南府不方便,但是……
大姨母正犹豫着,陆致又怒道:“不管送到哪里,赶紧离了我眼前。天天就你们薛家人事多,今天来个姓朱的,明天来个姓羊的,我当这官是给你们擦屁股的?”
大姨母也来了气,嚷道:“老爷可别忘了,当初是谁非得把两个外甥女带进京,又是谁乐呵呵地接了朱家的八千两银子?这才三四个月的工夫,那八千两银子还没花完呢,老爷就翻脸不认人。再说,老爷为官这些年,一直顶着清正廉洁的帽子,老爷可曾想过,没有我们薛家跟蔡家,老爷能廉正起来?”
“闭嘴,”陆致恼羞成怒,伸手将大姨母拨拉到一旁,“滚,你们都滚,我要安置。”“呼”地吹熄蜡烛,摸黑上了床。
大姨母在黑影里独坐了两刻钟,第二天对严清怡道:“前阵子你不是说想回济南府瞧瞧你娘,现如今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你先回去看看,等过上个把月,我再把你接回来。”
严清怡愣一下,随即脸上就带了笑,“好,我收拾一下就走,不知几时启程?”
大姨母笑道:“那就尽早不尽晚,三天后走。家里你大表哥跟二表哥都不在,阿顺年纪还小,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我打算到车行订辆车,顺便雇两个护卫送你,你觉得呢?”
“我就出过这一次远门,哪里有什么想法,但凭姨母做主。” 严清怡盈盈地笑,腮边梨涡时浅时深,灵动又俏皮。
因禁足在家,她打扮得极简单,只穿了件青碧色袄子,墨发随意地绾成髻束在脑后,用根银簪别着,看上去娇娇软软柔柔弱弱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薛氏。
大姨母心头微酸,可这酸涩转瞬即逝,脸上又是慈祥的笑容。她拉起严清怡的手,“好孩子,难为你了。你把这四个丫头带上,路上也照顾着你,对了,你娘还在东昌府,要不你也先到二姨母家里盘桓些日子?”
严清怡笑着拒绝,“不用,我能照顾自己,再者她们都是姨母身边的人,跟着我去,姨母倒是不方便了。我还是先回济南府,家里半年没住人,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子,等收拾齐整了,我跟阿昊把娘接回来,顺道看看二姨母。”
“也好”,大姨母审视般打量她几眼,回了正房,不一会儿将四人的卖身契送了过来。
严清怡叫来四个丫鬟,说起要回济南府。除去秋菊之外,其余三人都表态愿意跟着,只是夏荷坐不了马车,坐得时候久了会头晕恶心。
严清怡并不求证是真是假,选定了春兰与冬梅跟着,将另外两张卖身契仍然还给大姨母。
蔡如娇听说此时,哭丧着脸过来,“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是不是因为桃花会那事?你走了我怎么办?”
严清怡浅笑。
两人都不是傻子,这几天陆致的脸阴沉得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盯着严清怡的眼珠子几乎要冒火,正房里伺候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要不是因为她,还能为什么?
不过也好,严清怡早就想回济南府了,在京都,除了魏欣和何若薰之外,并没有特别值得她留恋的人或者事,反而还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
想到此,严清怡宽慰道:“你跟我不一样,大姨母会好好照看你的,就是往后出门做客要步步留神,免得中了别人的算计。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阿欣,阿欣经得事情多,对京都也熟悉。”
蔡如娇愁眉苦脸地说:“你走了还有什么意思,阿欣她们完全是看你的面子,我们没什么能说到一起的。”
严清怡又安慰她几句,转儿道:“姨母说过三天就走,我得赶紧收拾东西,还要跟阿欣和阿薰都写封信,没工夫跟你多说。你要想在这儿待着,就帮我收拾。”
蔡如娇应声好,指使着丫鬟们将架子上的器具摆设都往箱笼里放。
严清怡苦笑拦住她,“算了,不用你,净帮倒忙,那些东西都是姨母的,不过是摆在屋里图个好看,我哪能私自带走,再说我只那一只箱笼,哪里盛得下这许多东西?”
蔡如娇道:“那我给你的东西你可得带着,回去之后时时看着,也免得忘了我。”话语里,几多幽怨与不满。
严清怡“噗嗤”一笑,“好,我都带着。你先回去,等夜里我闲下来你再过来。”
打发走蔡如娇,严清怡提笔蘸墨,给魏欣、何若薰及芸娘各自写了封简短的信,呈给大姨母看过之后,吩咐下人送了出去……
严家长女 92.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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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欣正跟魏敏及魏俏凑在魏夫人那里谈笑, 听碧玉说严清怡打发人送来的信,当即拆开, 原本是笑盈盈的脸儿,等看过信立刻就拉下来。
魏夫人最喜欢魏欣开朗明快的性子,见状便问:“怎么了?”
魏欣噘着嘴道:“三娘说要回济南府。”
魏夫人心头一跳, “什么时候走, 以前没听说过啊?”
“可不是没说,”魏欣端着信再看一遍, “大后天走。上次我去看她,她根本没提起回济南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来了这一出。我得看看她去……好了这一场, 不能不给她送行。”说完话, 匆匆对魏夫人行个礼, 先去找钱氏说明了事由, 然后回到萃英院,取过一刀纸并两盒墨, 匆匆往角门走。
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魏夫人左思右想, 没心思再跟孙女儿玩乐,打发她们回去了,却吩咐人去叫淮海侯。
不大会儿,淮海侯气喘吁吁地进来, “什么事儿?”
魏夫人看着他满身墨点儿皱眉, “你在干啥呢?”
“练字, ”淮海侯得意地说:“阿珂孝敬给我一方新砚台,说花了二百两,是前朝古物,我试试好不好用?”
魏珂是魏欣的长兄,前两年已经成了家,尚未有孩子。
魏夫人白他一眼,“好不好用?”
淮海侯道:“跟以前的差不多,没觉得字迹好看。”
魏夫人没好气地说:“字写得好不好,跟砚台没关系。年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上进过?你这会儿闲着,赶紧进宫找范公公传个话儿。”
“好,”淮海侯应一声,拔腿往外走。
“慢着,”魏夫人问道:“你知道说什么?”
淮海侯摇头。
看着面前这个榆木疙瘩似的男人,魏夫人长长叹口气,“老大媳妇那里收着两坛子酒,有个系蓝布条的是去年严家三娘酿的,你灌出一壶来提着,说严三娘大后天回济南,送来一坛子酒,你尝着味道还行,送给范公公尝个新鲜。”
淮海侯将这番话在脑子里过一遍,点头道:“我记住了。”又要往外走。
魏夫人再度将他叫回来,指着他衣袍上的墨点,“你就这么出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家练字?”说着下地,从衣柜里找出件体面点的衣裳,伺候着淮海侯换上。
淮海侯熟门熟路地到了西华门,寻个小火者吩咐他去找范大档。岂知范大档正在康顺帝跟前代笔批红,抽不开身过来。
淮海侯只好抱着酒壶站在西华门等,好在春日天气煦暖,不冷不热,可内心着实烦躁。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范大档。
淮海侯把酒壶往他怀里一塞,没好气地把魏夫人吩咐的那几句话说了遍。
范大档心里有数,笑道:“劳侯爷辛苦这一趟,回头我得了好酒也送与侯爷喝。”
淮海侯嘟嘟囔囔地回府复命去了。
此时魏欣正抱怨严清怡为何走得这般匆忙,连给她践行都来不及。
当着大姨母的面,严清怡不好说别的,只笑道:“姨母也不让走,可我半年多没见到我娘了,前天做梦梦见我娘说她心口不舒服,我实在待不下去,总得回去看上一眼才安心。”
大姨母嗔怪道:“阿清就是急脾气,说是风就是雨,说要走一天也不愿意多待,好说歹说才定下大后天启程。阿清这一走,我心里可就空了大半……好在还有个阿娇,往后五姑娘也要经常过来玩,要不阿娇也没个玩伴。”
魏欣笑着应了,可来到西厢房却一下子傻了眼。
屋里陈设摆件尽都撤了下去,书架上的书也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长案上,罗汉榻上还摆着两摞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
魏欣讶异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严清怡笑道:“那些书是二表哥借我看的,这会儿在江西考童生试,等他回来让人还回去;衣裳是大姨母给我添置的,料子太娇贵,在济南府穿不着,留着送人或者赏了下人都好。”
魏欣顿时明白过来,眼圈蓦地红了,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可为了不给严清怡添麻烦,仍是强笑道:“就你这么外道,连几件衣裳都分得清楚。”
严清怡见状,只觉得心头发涩眼眶发酸,悄悄侧过头,眨眨眼,抢过魏欣手里纸笺,凑在鼻端闻了闻,“这是熏的素馨花?真难为你肯割爱给我。”
“好像我几时亏待过你似的?”魏欣撇撇嘴,“我还有栀子花和茉莉花的,栀子花刚熏时太浓郁,过上两三个月的时候最好闻,时候久就淡了,茉莉花最持久。素馨花居中吧,我都快走到你家胡同口才想起来,应该三种纸都给你一些,可懒得回去拿了。而且带这么多纸,路上也不便利……”说着解下裙边的红玛瑙禁步递给严清怡,“这个给你。”
严清怡吓了一跳,这个禁步是钱氏特意求护国寺方丈开过光的,据说能镇邪驱恶定心安神。她连忙拒绝,“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魏欣道:“一块玛瑙不算什么,但是经高僧开了光,说可保清泰安康,你随身带着,路上就不怕抢匪盗贼宵小之辈了。”
严清怡推辞不过,只得受了。
将近薄暮时分,范大档才腾出空去和安轩走了一圈。
范大档走后,七爷默默地捧着茶盅,站在窗前发呆。
残阳似血晚霞如锦,绚烂中带着说不出的苍凉。昏黄的日光斜铺在苍松翠柏上,给墨绿的枝叶镶上了一道金边,更显得凝重肃穆。
就在这落日余晖中,一丝丝寂寞自心头悄然而起,怅然而落。
小郑子探进头悄悄看两眼,又出去,过得片刻再度进来,轻轻咳两声,“爷,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这会儿就摆上?”
“好,”七爷淡淡应着,转身道:“叫青松和青柏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小郑子答应声,一面吩咐摆饭,一面将青松两人叫了来。
七爷食量少,饭菜也简单,不过是两素两荤一道汤,没多大工夫就吃完了。
刚放下筷子,青松两人就来了。
七爷简短地吩咐,“大后天,严家姑娘回济南府,去打听下几时启程,从哪个门出城,在哪处驿站歇脚,明儿午时给我回话。”
青松与青柏对视一眼,点头答应。
两人刚出和安轩院子,听到身后脚步声啪嗒啪嗒响,却是小郑子跟着出来。
小郑子压低嗓门道:“这件事两位爷可得多上心,七爷记挂着呢。”
青柏低低笑道:“多谢公公提醒,这点公公尽管放心,不论大事小事,只要主子交代下来,我们但凡能办到十分,绝不会敷衍成九分。”
小郑子轻轻舒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两位爷受累,我且回去伺候主子了。”
见小郑子进了院门,青松努努嘴,轻声道:“主子这是上心了,你见那位见得多,觉得怎么样?我是没瞧出哪里好来。”
青柏想一想,“模样还行,放在外头算是出挑的,要是在宫里也就普通吧。性情也说不上多么好,我看还不如我家里婆娘软和。”
“操!”青松笑骂一句,“这也能比?自打成了亲,三句话不离婆娘,有没有点出息?”
青柏“嘿嘿”低笑,“要什么出息啊,夜夜能搂着婆娘睡觉就知足了。以前一年半载地见不到一次,现在可舒坦了,回家现成的热乎饭,现成的热炕头……你呢,顺道往演乐胡同寻个乐子?”
“屁,寻什么乐子?”青松又骂,接着长叹一声,“我家婆娘不容易,伺候我爹走了现在又伺候我娘,还得拉扯孩子,有男人跟没男人差不了多少。我要是再往外头寻乐子,跟畜生也没两样了。”
青柏抬手,重重地拍在他肩头,“好兄弟!依哥看,你不如把家里老小都接过来,免得你儿子见了面都不认得你。现在不比以前,主子不争权不夺势,身子又不好,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不猜忌他。跟着他,不用天天担惊受怕,终于能闭着眼睡个安稳觉。我劝你,早点接过来,还能再生个老三。”
青松低笑声,“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车行那边我熟,明儿一早我就去打听,不用你了。”
“好,”青柏应着,忽而又续一句,“我跟你一道,你在明我在暗,主子心尖上的人,慎重点儿没错。”
说着走到岔路口,两人一东一西分开两路。
转天正午,两人按时到和安轩复命。
七爷正俯在书案上画首饰样子,已经画出来好几幅,小郑子两两对照着比较,“我觉得蝴蝶钗好,周遭用金线缠绕着,眼睛镶上黑曜石,翅上缀些红宝石,多俏皮,凤钗华丽归华丽,但是显老成,而且戴着逾距了。”话出口,顿觉失言,正无措,瞧见青松两人,忙对七爷道:“青松跟青柏过来了。”
七爷没抬头,淡淡道:“让进来吧。”
小郑子忙往外走,出得门口,先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不会说话,七爷看中的人,哪里还逾距?”
青松瞧见,笑问:“公公这是干什么?”
小郑子道:“蚊子,三月天就有蚊子,真邪门。”
三人再度进入书房,七爷已经收了笔。
小郑子看着图样墨已干,整整齐齐地摞起来放到一旁,蹑手蹑脚地出去。
青松觑一下七爷脸色,恭声道:“陆家定的是福茂车行的马车,连车夫外加两个护卫共三人。车夫姓郑,时年整三十,在福茂车行五年零两个月,是赶车的老手,因为长相太丑,至今不曾娶妻。听说,先前因为当街调戏姑娘挨过揍。”
七爷顿时沉了脸。
青松下意识地停了片刻续道:“两个护卫一个姓张,二十八岁,一个也姓郑,二十四岁,都已经成了亲,原先都在长青镖局打过杂,没正经走镖趟过路子,都是前年到福茂车行的。马车辰正到东堂子陆府门口等,紧接着就上路,从正阳门出城,送往东昌府蔡家。打尖的地方没说,估摸着看时辰,到哪儿歇哪儿。”
七爷静静听着,听罢淡淡问道:“路上就只这两人护卫?又没个计划章程,要是正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黑了天,难道就在荒郊野外歇息?”
青柏忙道:“我认识几个身手不错的,可以请他们暗中跟着,或者干脆把这几人辞了,另外雇人雇车,管保把严姑娘妥善地送到……不是济南府吗?”
可刚才青松说的分明是东昌府。
七爷蹙了眉,开口道:“另外雇车吧,挑几个妥当的人跟着,后天辰正,我在城外十里的驿站等,要见到严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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