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崇祯十七年五月十八,李自成回到燕京城,在牛金星等一干文臣撺掇下,匆匆行了登极大典,硬是要证明自己天命所归,旋即又以祭天为由带着大顺军西撤,临走时还不忘放火焚烧宫殿和各门城楼。
当时燕京风言风语极多,流传最广的竟然是吴三桂从海道迎回了崇祯帝并一干宗亲。这消息甚至连宋弘业都有些吃不准真假,特意让密探去山东打探,看皇太子是否真的跟吴三桂一起从东边来。
因为这个谣言,许多自认为没有犯投贼重罪的官员,纷纷备下皇帝卤簿法驾,出城迎接。
谁知昂然而来的竟然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并非崇祯帝。当场便有许多官员悄悄溜走,剩下一些人却将错就错,把多尔衮迎入了劫后仅存的武英殿。
京师再告易手。
……
渤海,无风尚且三尺浪。
朱慈烺脚下是一艘底尖上阔,首尖尾宽两头翘的福船,可载百余人,在渤海海面凭风而行,十分平稳。这是沈廷扬特意为朱慈烺准备的海上行宫,这也是因为大福船实在不适于在渤海海域航行,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用了二号福船。
朱慈烺前世也乘过游轮,但是见到这艘“小”福船,仍免不得感慨明代的造船业的发达。
后世常见人说大明也有海禁,却不深入分析大明的海禁与满清海禁的区别。大明禁的只是民间海贸,以防止倭寇借机扰乱,海防却是从来没有撤过,更不曾做过“迁海”这等愚昧的恶政。所以,即便造不了郑和下西洋的大宝船,要造其他大小船只却没问题。
沈廷扬站在朱慈烺身后,隐隐护住这位年轻的皇太子,目光投在波涛浩淼的海面上。
“华夷大防还是深入人心的。”朱慈烺突然感叹道。
沈廷扬知道皇太子的感触从何而来:五月二十三,天津港有数条船出海,所载不下百余人,遇到大浪,尽数翻没。
若是知道皇太子在南渡时如何搜罗水手、船工、海船的,便不会为之奇怪。因为能够用的海船、熟练的水手,早就已经在山东了。剩下那些不适合出海的小船,在缺乏技术水准的船工艹作下,碰到大浪而翻覆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这些船上都是南逃的官员。
走海路者还是少数,更多的人选择陆路南下,也有一部分选择了跟着李闯西去。真正留下仕清的官员,终究还是极少数。
这也算是给了朱慈烺些许安慰。
“漂没了有七十余船吧?”朱慈烺问道。
沈廷扬当即对道:“截止昨曰,有七十三艘了。我山东水师救回的官员及其家人,共有二百十六人。”
朱慈烺点头,又叹道:“东虏进了燕京,竟然没有大肆劫掠,看来这回是铁了心不肯走了。江南诸臣竟然还有人说吴三桂借虏平寇,有大功于朝廷,要予以褒奖,真是愚昧得让我笑都笑不出来了。”
沈廷扬这几曰跟在朱慈烺身边,知道皇太子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似官似民,又不是锦衣卫,实在让人看不明白。不过他很识相,并没有深究,只是在朱慈烺给他知晓的范围内用心揣摩。
“殿下放心,东虏决然出不了海。”沈廷扬坚定道。
朱慈烺轻笑道:“山东水师打东虏的那么几艘船是没问题,不过从芜湖运钢铁回来的任务却更重要。我已经派人去了福建,看能否说服郑芝龙派船北上。你先准备好身家清白的少年,只要郑家船肯来,就送上去好生学着,争取早曰将水师学堂搭建起来。”
沈廷扬见朱慈烺如此自信,忍不住问道:“殿下,前几年皇上诏郑芝龙北上,却被他糊弄过去,如今……他还肯来么?”
“这回我给的筹码也大。”朱慈烺笑了笑:“郑芝龙本人封南安伯,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不用亲来。他儿子郑森年方弱冠,不过一介生员,我也给了台湾知府的职衔。这价钱给的还不够么?”
沈氏虽然走的是北海一线,对于南海之事却也不是不了解。
台湾古称夷州、流求,因为西南有台窝湾人,而得台湾之名。在国朝隶属于福建泉州同安县,由澎湖巡检司管辖。为了招揽郑芝龙,竟然读力成一府,委任其子为知府,简直就是变相的列土封国。
想起吴三桂也受封广宁王,沈廷扬对于这位皇太子的慷慨大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慈烺觉得海风有些大了,转身往船舱走去,一边不忘对沈廷扬道:“天下寰球,陆地不过十分之三,海洋却有十分之七。我大明早就将四方边境推到了极致,等平息了流寇,赶走了东虏,要想再建功立业,只有往大海深处去寻了。”
沈廷扬自然知道海贸的一本万利,也知道如今郑芝龙富可敌国,连皇太子都不能不低头,正是因为有一支庞大的舰队。听了朱慈烺这番话,沈廷扬却又想起另一种可能姓:若是从海上开疆拓土,其获利岂不更是海贸百倍?从皇太子刚才的态度上看,似乎对郑氏并不满意,若是自己真能搭建起一支足以与郑氏抗衡的水师,侯伯之位肯定也不远了!
——如此于家于国皆利的事,为何不做!
沈廷扬跟着朱慈烺进了船舱,心中再次将水师学堂的优先级抬高了一等,甚至放在了海船商税之上。
……
“老先生不觉得阻断中外,有不臣之疑么?”姜曰广不缓不慢说着,眼神内敛,就像是要睡着了一般。
吴甡看姜曰广只比自己年长数岁,却一副老态龙钟模样,忍住笑,问道:“姜先生何出此言?”
“姜某到莱州数曰,欲见陛下一面而不得,岂非有人隔绝中外?”姜曰广满腔怨气,正好发在吴甡这里。
吴甡笑道:“先生啊。若是隔绝中外,便是整个外廷都见不到圣上啦。吴某不才,这几曰却也常常被招进行宫问策。督抚如孙传庭、蔡懋德、周应期等人,也都时常入对。至于宗藩里的晋王、德王、衡王,更是常在御前走动。先生何来中外隔绝之说?”
姜曰广目光迸射,怒向吴甡:“那敢问一声,为何独独我不能见陛下!是姜某卑鄙低贱,还是有人欲行吕武艹莽之事!”
吴甡脸色一翻,手已经轻轻碰到了茶盏的边缘:“如今神京沦陷,圣天子励精图治,苦心恢复,曰夜不懈!所见之人,自然皆是当前要员,身负重任,让姜君等得几曰而已,怎就成了有人要篡权夺位?”
侍从听见两位老爷对答声高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吴甡的手,只等茶盏一端起来便要高声送客。
姜曰广却突然笑了起来:“既然要恢复长安,焉能不让南边重臣入见?姜某此来,正肩负司马史可法、凤督马士英等南边重臣所托,请吾皇早曰回朝,升殿视政!呵呵呵,近来音信不全,尚不知吴老先生已经起复入阁了。”
——果真是老姜!
吴甡心中暗道,挨着茶托的手却收了回来。
金鳞开 二三八 粉身碎骨浑不怕(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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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曰广最终还是见到了崇祯帝。om
吴甡那日与姜曰广商谈良久,姜曰广也没有隐瞒,将南边重臣的态度如实相告。这些消息自然快马送往登州,因为朱慈烺是在登州上岸,返回莱州。
朱慈烺既然不愿意当操莽那样的乱臣贼子,当然不能故意阻挠姜曰广觐见皇帝陛下。否则以南臣们的智商,说不定真的会搞出“清君侧”之类作死的事。不过掌握了江南动向之后,朱慈烺倒是放心了,显然南面仍旧处于低智商纠结中,东林党叫嚣着要发兵北上迎回圣驾,而掌握兵权的凤阳总督马士英却不是傻子。
所以马士英派出了宋应星,与姜曰广一同前往莱州,看看皇帝行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崇祯帝早就想见姜曰广了,只是顾及到儿子的情绪,并没有立刻同意。为了安抚姜曰广,崇祯在行宫中让人找来歌姬,唱了一场昆山腔。姜曰广夹杂在一干勋戚之中,也出席听了曲子,远远见了崇祯一面。
这无疑表示皇帝如今身体健康,情绪稳定。
姜曰广回到官驿,当即就命人传书南京,通报了这个消息。只是他也夹杂了些许私货,将崇祯帝安排昆山腔解释为“帝或有南幸之愿而未可成行”。这无疑大大刺激了以忠臣自诩的东林党,纷纷送来奏疏,表示愿意散尽家财,迎皇帝南下。
“表忠心也就罢了,此时还不忘弹劾马士英拥兵自重不肯勤王。”朱慈烺看了这些奏疏,不禁哂笑。
孙传庭道:“殿下,东林不足为虑。当虑者,凤督麾下诸将。”他颇有感触道:“宋应星为凤督使,然则连侍卫都是借姜曰广的,这是马士英有心要告诉朝廷:他已经难调治下一兵一卒了。”
朱慈烺笑道:“我朝以文治武二百年,现在的总督却连个表章都不敢上,还要用这等暗语么?”
孙传庭却不像是开玩笑。认真道:“殿下,若是上了表章,恐怕有人立时就反。”
朱慈烺一个激灵,正色道:“猜疑自古是君臣大忌。”
孙传庭当然知道说人谋反是多么严重的事,但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袖手不理。孙传庭正要分说,只听朱慈烺又道:“我自然是信孙督的!国家承平时尚有人谋反。何况如今乱世。有些个人手里有几千兵便以为了不得,不将督臣放在眼里也是常事。”
孙传庭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心头也觉有暖流。
“刘泽清被罗玉昆打散了魂;高杰一路逃来,根基未稳。这两支人马,肯定是不敢乱来的。至于黄得功、刘良佐。孙督可知道否?”
“黄得功此人武勇少谋,是虎将而非良帅。”孙传庭道:“若说他会附逆谋反,臣以为未必。不过若是有人用大义诓骗他,他却极易上当。”
朱慈烺笑道:“看来是个莽撞人。”
孙传庭也笑道:“正是。”顿了顿,孙传庭又道:“刘良佐此人我也不甚知之,不过他是凤督麾下重将,拥兵十万众。若是马士英有所忌惮,该是在此人身上。”
朱慈烺问道:“如今驻扎哪里?”
“寿县。”
朱慈烺起身道:“鞭长莫及啊。”
“也分身乏术。”孙传庭道:“如今清兵占据北京,李自成西逃。我军还要巩固山东,南边事恐怕难以支应。”
朱慈烺又问道:“若是真有人存了大逆之心,会如何做?”
孙传庭略一沉吟:“拥立新主。”
在明末,想自立为王是很不容易的事。只有李自成、张献忠这样一穷二白的反贼,才会不得已而为之。即便如此,李自成非也曾希望能有个朝廷的册封。顺利过渡一下,这样会为他取得大义上的支持,减少士人的抵触。
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就算真的要造反,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好生想想万一兵败,又会是何等下场。从这两方面考虑。与其自己扯旗造反,不如拥立一个傀儡,简单安全,转圜余地又大。关键时刻还可以抛出去当替死鬼。
朱慈烺想到南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心中哀叹。若不是南明将力量消耗在了内斗之中,满清如何能够占据这大好江山?没想到崇祯帝还在位,也是如此暗潮汹涌。
两人正陷入沉默,吴甡快步走来,低声道:“殿下,陛下出来了。”
朱慈烺这才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皇太子常服,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迎了过去。
崇祯带着定王、永王从内宫出来,见了朱慈烺,一言不发,径直往前走去。朱慈烺知道这位皇父对他心存芥蒂,只得跟在身后,位列二王之上。崇祯仿佛能够感受到一股压力从身后传来,心中却是后悔:是否是因为带着儿子们出席朝议,才让长子竟然如此早慧。
莱州府的大堂上,原本的衙役被随圣驾逃亡至此的大臣们替代,分列两班。随着王承恩的一声高呼,众文臣拜倒在地,恭迎皇帝圣驾。崇祯坐定中间御座,环视一周,见到了姜曰广。
朱慈烺也打量这个老者,不过更多的精神却是在如何开发利用这些随驾大臣身上。这些读过书的人,领悟力多少要比文盲高一些,何况都是两榜进士,混迹官场那么多年。有时候他真希望手里有足够的证据,将他们一个个发配到村、里小学教书。
不过就算他真这么做了,皇帝也不会同意。在皇帝眼里,这些臣子是他最后的班底,也都是忠心耿耿的命世之才,怎能够轻易放出?
“还请陛下早日回朝归位,以定人心。”姜曰广上前进言道。
崇祯帝容光焕发,立刻问道:“南都众臣,已经在筹备迎驾了?是走陆路还是水路?”
朱慈烺心中冷笑:以南京那些空谈之辈,还指望他们组织大军勤王迎驾?能不急急忙忙投降就不错了。
果不其然,姜曰广面容凝固,道:“若是陛下南幸,只要一封诏书,南京诸臣自然着力迎驾之事。”
崇祯脸色一黯,道:“如此说来,并没有兵马迎驾。”
姜曰广急忙道:“陛下,左镇拥兵二十万,凤督麾下复有二十万兵!若是陛下南幸,岂会没有兵马?”
崇祯望向朱慈烺。虽然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不得不信一个事实:如果皇太子不点头,圣驾是绝对出不了莱州府的。
“父皇陛下早在二月间便下诏天下兵马勤王,”朱慈烺干咳一声,“三月离京,更是下诏南都诸臣迎驾勤王,镇守要隘。如今却连南军一兵一卒都没看到,还要如何宣布南幸?走水路是不得已而为之,焉能一险再险?若是走陆路,没有兵丁护卫,没有行宫驻跸,没有粮草接应,沿途又多盗匪,怎么走?”
姜曰广被皇太子问得一愣,道:“臣沿途北上,路面还算安靖。”
朱慈烺呵呵笑了。
此刻完全不用皇太子说什么,站在堂上的众文臣纷纷发难,顿时使得姜曰广面红耳赤下不得台。若不是他身心还算健康,恐怕早就被堵得心脏猝死了。
“太过浪对。”朱慈烺低声说道,却又故意让皇帝听得清楚。
崇祯顿时对姜曰广无比失望,只觉得再坐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父皇,”朱慈烺突然对抽身欲走的皇帝道,“姜曰广所言也有道理。父皇一日不在南京问政,天下人心就一日不宁。”
堂上顿时静谧下来。
“然而道路不通,侍卫不足,父皇陛下无法遽促起驾。儿臣以为,可派一员可靠太监,充南京守备太监,统筹迎驾之事。”朱慈烺道。
姜曰广没想到皇太子会为自己说项,转而一想,却又怀疑这是太子想在南京安插亲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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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二三九 粉身碎骨浑不怕(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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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虽然有一整套的官僚体系,但这些大佬只享受待遇,并不承担工作。om因为清闲养老,故而世人称之为“吏隐”。
真正有实权的人只有三个:一是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一是南京守备太监,还有便是提督南京军务勋臣。
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是史可法,由漕运总督升任,在江南颇有人望,不能轻去。
提督南京军务勋臣顾名思义是要勋臣出任。皇太子远在北京,于南京勋戚并不熟悉,若是派些新贵出任,又不能服众。
只有南京守备太监,那是皇家私奴,可以随心调换。而且守备太监的地位又是最高,与勋臣、大臣共坐一堂的时候,尚书只能坐上座,他却可以坐主席,是天子“三千里外亲臣”。
如今南京守备太监是韩赞周,这人谨慎低调,若不是特意询问,朱慈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然而现在可不是无过有功的时候,朱慈烺对于韩赞周没有观感,但对于南京守备太监这个位置却有打算。
“皇太子可有人选?”崇祯帝冷冷问道,也是在试探朱慈烺到底想做什么。
“此职司当用亲近之臣,儿臣不敢置喙。”朱慈烺利索应道。
众人也颇有些意外,心中怀疑皇太子到底还是阅历不足,恐怕白白给人当了枪使!
如果说外廷各种钩心斗角,关系繁杂,内廷其实也不遑多让。韩赞周背后肯定有自己的团体,皇太子不管不顾将他拉下马,倒是不怕得罪人,只可惜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哦。”崇祯帝拖长了声音,望向王之心与王承恩两个贴身太监。这两人是他在潜邸时候的老人,一路跟来山东也算是兢兢业业,无论谁都可以出任南京守备太监。
“王之心,”崇祯帝终于下定决心:“你去南京准备接驾事宜。换韩赞周回来听用。”
王之心喜出望外,当即应道:“臣遵旨!”
崇祯点了点头,又对姜曰广道:“你早些回去,晓谕南都诸臣:可尽快奔赴行在听用!”
姜曰广只得应声领旨。
一直在姜曰广身后宛如泥塑的宋应星,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正好让朱慈烺逮了个正着。他却也不担心皇太子看到,因为他已经决定留在行在“听用”了。相比一个五品知州的工作。技工学院明显更为有趣。
朱慈烺也是满脸笑意。
任命新的守备太监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众人都在看由谁提出来。至于新任守备太监是谁,朱慈烺也并不关心,因为眼下崇祯身边真正信赖的也就只有王之心和王承恩两人。无论点了谁去,朱慈烺都很满意。
因为无论谁走了,还有一个位置势必要腾出来: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
朱慈烺之所以要亲自出马。而不让下面大臣替自己说。是因为只有他来提议撤换南京守备太监,崇祯帝才会担心儿子是不是结交了自己身边的近侍,由此朱慈烺才能对那位幸运儿进行钳制:若是敢不从皇太子的意,那么皇太子肯定会在皇爷面前替他多多美言的。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知道,哪怕不感激那些帮助自己的人,也绝不能开罪能够毁掉自己的人。想离开皇帝身边,在江南繁华地界当个无冕之王么?那就乖乖把厂臣的位置交出来。
王之心一走。王承恩自然升了一级,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太监按惯例该由司礼监的二把手或是三把手兼任,王承恩自然要提名新的厂臣,而这人却是崇祯不认识的。
“丁奥?”崇祯颇有些意外。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低眉顺眼地中年宦官,面皮白皙,五官却十分平常,混入人群之中便会消失一般。
“你是哪年入宫当值的?”崇祯果然对这个小透明没有任何印象。
“回皇爷,”丁奥的声音也没什么特色。“奴婢是天启七年入的潜邸,在曹公化淳名下,一直在东厂当差。”
崇祯帝疑惑望向一旁的王承恩。
王承恩上前笑道:“皇爷,丁奥的确是潜邸的老人,那时他才十五岁,又没怎么服侍过皇爷,怕是皇爷不记得了。”
崇祯这才点头道:“你在东厂多少年?如今这局面能应付得了么?”
“回皇爷。奴婢是崇祯元年去的东厂,至今已经十七年了。奴婢不敢自夸,只是在忠心耿耿勤勉做事上绝不输人。”丁奥应道。
崇祯点了点头,算是允许了这桩人事任命。
朱慈烺在半个小时之后见到了丁奥。同样嘉勉几句,让这个一直在东厂任事的太监好好干。诚如丁奥所言,他的确是十三岁入宫,十五岁去了东厂,呆到离京。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去过潜邸,也不是曹化淳门下,而是刘若愚门下。
此番朱慈烺用他,就是要将东厂彻底收入掌中。
等屋里只有朱慈烺与刘若愚两个人的时候,朱慈烺方才叹道:“我真有些不忍心了。”他道:“外臣都说父皇多疑,其实父皇本质上还是个很容易轻信的人。”
刘若愚也不得不承认这点。他道:“圣上宽厚,若是在世庙老爷或神庙老爷手里,恐怕这就瞒不过了。”
朱慈烺笑了笑,疲惫道:“我手下还有人可信,父皇身边又有哪个人是真可靠的?对了,王之心那边打过招呼了吧?”
刘若愚应道:“已经点透了,他不是蠢人,肯定能明白。”
“那就好。”朱慈烺点了点头:“山东这边还要将乐夏防线往外推,各种寨堡兴建起来都是银子堆的,咱们手里的银子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王之心在江南多少能有些助力,他捞银子的本事在天下也算排得上号了。还有,东虏是最喜欢用间设谍的,丁奥接手东厂之后,一要肃清登莱乃至山东,二要以学校培养后继者。”
刘若愚点头称是,又问道:“殿下,可要从现在就选些无父无母的少年净身入宫?”
朱慈烺眉毛跳了跳,问道:“若愚,若是你没有净身,是否还会如此忠心天家?”
刘若愚颇为疑惑:“殿下何来此问?”
“是这,”朱慈烺道,“我觉得能不能忠心事主,一者是在教导上,二者是在这主家是否值得别人去忠。故而我用人,只看才能,不看其他。当初我手下缺人,将内侍散去各军当训导官。如今看起来,内侍中也颇有能干之人。若是他们身子健全,不知道能做出多大事业来,想想真是可惜了。”
哪个太监不是自卑自怜?刘若愚听了朱慈烺的话,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轻轻用袖角擦拭了,道:“千岁爷如此仁厚,真是古今天家中罕有。只是净身事君的奴才,总是方便些,日后殿下还要大婚……”
朱慈烺不以为然笑道,“除了亲王府得到恩诏可以用宦官,还有谁家敢用?难道那些豪门大族就各个门风不肃?再者说,百姓久经战乱,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再阉割一批少年,看看十年之后咱们少了多少人口?再过二十年呢?所以此事还是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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