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两生面
作者:十三至晚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浮生若骄狂,何以安流年。”
 她引他爬出泥沼,也让他永坠地狱。
 六岁时,老家的算命瞎子看了冯瑜一眼,说她“媚眼如丝,命犯桃花”。奶奶狠狠啐了那老瞎子一口,骂他死不要脸,胡诌骗钱,连带着老瞎子硬塞给她的那枚白玉平安扣也进了垃圾场。
 十六岁时,奶奶过世,冯瑜回到阔别十年的小山村。算命瞎子仍在,两眼依旧茫茫,却说出了和当年一般无二的话,他复又掏出平安扣塞到她的手里:“原就是姑娘的东西,除了你,谁也留不得。”
 冯瑜下,第二天再去打听老瞎子的住处,却听人说他已经死了十年了。更多小说请18m.
 “朕不管你是妖还是仙,不老不死又如何?待朕百年之后,会下旨令你殉葬。阿瑜,不论生死,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
碎玉两生面 缘起
 夏夜,凌晨叁点。
 冯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又突然被一阵吵闹声催醒。还没待她揉完眼睛爬起身,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瑜瑜,快起来,奶奶出事了。”
 冯阔之站在门外看着女儿,客厅的灯光从他背后透进来,更显得他面色暗沉,眉头紧锁。
 “嗯……?”
 冯瑜愣愣地尚未回过神。
 “十分钟拾东西,我托人订了两小时后的飞机。到了川州还要转车,兴岭上山的路不好走,抓紧时间。”
 父亲交代完便带上了门,冯瑜隐隐约约听见他在客厅打电话给公司下属们交代工作的声音。
 现下,她的大脑终于清明,一些尘封的记忆渐渐涌现。
 ……
 对于冯瑜来说,十六岁的人生实在贫瘠乏味得可笑,日子无悲无喜,宛如一潭死水。
 “不抽烟不喝酒,不逃课不早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除了第一别无他求。请问,你这日子过得跟山里的尼姑有什么区别?”
 闺蜜姚窈对她的佛系心态简直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戳着她的脸颊怒怼道:“好歹也能算个白富美,怎么呆头呆脑的呢……可惜,可惜,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张脸。”
 a市二中的冯瑜,当之无愧的校花兼年纪第一,哪哪都好,就是不开窍。这么一点点情商缺陷,在一些嫉妒心强的臭婊子嘴里就成了假清高,白莲花。
 实话说,冯瑜很羡慕姚窈。她的父母多年前在南边做水产生意,赚了点钱,后来又抓住时机开了家外贸公司,这些年越做越大。两个人虽然是包办婚姻,性格也不相合,却因为共同的事业紧紧绑在了一起。
 姚窈的父母经常吵架,两个人发狠动起粗来,别说锅碗瓢盆碎一屋子,头破血流都是小事。每到这种时候,姚窈便会躲来冯瑜家,两个人一起看动漫、打游戏。
 冯瑜问她怕不怕,姚窈总是冷冷一笑,目光依旧盯在电视屏幕上,轻描淡写道:“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打他们的,我玩我自己的,反正也离不了婚。”
 他们不敢离婚,因为谁也舍不得公司另一半的股权。姚窈从前不怕,现在更不会怕,如今她长大了,连她爸妈也管不住她。
 可是冯瑜怕。
 她羡慕姚窈的鲜活热烈,羡慕她家中父母争吵时、和好时的烟火气。
 因为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她的父母,已经疏离到连争吵都不会有。
 可是姚窈听了,摇摇头,神情悲凉又哀婉。
 “瑜瑜,你和我不一样,我的心早就冷了,你只是固执地把自己封闭起来。他们离婚了,可对你的爱却没有减少半分。”
 “你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
 冯瑜以为,父亲口中的“出事”只是生病,却没想到,奶奶在夜里就已经过世了。
 她到底没能见到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小儿子和小孙女最后一面。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总算从a市飞到了川州。早有人替他们父女安排了一辆越野车,冯阔之没要司机,自己驾车带着冯瑜进山。
 一路的颠簸加上沉默压抑的氛围,冯瑜没多久便觉得有些反胃。她从小就有晕车的毛病,一遇上山路就容易发作。可她理解父亲的心情,实际上,奶奶的过世给她带来的打击丝毫不亚于父亲。
 她人生至今为止最快乐的时光,全都被封存在那个小小的、贫苦的兴岭村。
 冯瑜的父亲冯阔之,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也没人能超越他当年的辉煌。
 高考时,他考上了全国第一的q大。
 此等好事,莫说是祖坟冒青烟,便是祖坟爆炸也不过如此了。九十年代,沟通闭塞的大山沟沟里仅靠口耳相传,周围十几个村子连带着几十公里外的县城,家家户户都知道,老冯家不得了,文曲星下凡,出了个大才子。
 冯老太太膝下两子,老伴去得早,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两个儿子上。她虽然是个村妇,却对“读书之事”顶礼膜拜,因此早早就下定决心,拼了老命也要供孩子上学。可惜老大不是读书的料,上完初中主动退下来到县城打工,唯独小儿子,自小聪慧过人,读书跟玩似的,轻轻松松便考上了县里的高中。
 冯老太太坚信,这个儿子是上天赐的,命里就该走这条光宗耀祖的路子,冯阔之果然也没让她失望,一路高歌猛进。
 再后来,冯阔之大学毕业,孤身去了繁华的大城市。即便出身低微,却硬生生凭着本事打拼出一番事业,娶妻成家,光宗耀祖。
 他的妻子,也就是冯瑜的母亲苏嫣然,是个姿容姣好、家室清贵的富家小姐,硕士毕业后在外交部任职,继续读博。当年结婚时,冯阔之带着妻子回了趟兴岭,引得十里八乡都来凑热闹。村里的汉子不论老幼,实在没见过那样天仙似的姑娘。远远看去,皮肤白的能晃眼,再加上通身的贵气,简直和画上的神妃仙子没两样。
 可惜,才子佳人的故事只该在穷酸文人的话本里,现实中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好事。
 冯阔之后来再没回过老家,他已经不是那个狭小世界里的人了,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掌控。
 他想把母亲和哥哥接到身边,两人都不愿。冯老太太是再淳朴不过的庄稼人,过惯了苦日子,死也不愿离开生养她的大山;而冯阔之的哥哥冯守之,虽然知道弟弟有了金钱和名望,却不愿给他添任何麻烦。
 于是,兄弟两个商定,一个出钱,一个出力,用这种方式共同赡养母亲。
 冯守之有两女一子,可偏偏冯老太太最牵挂的是远在天边的小孙女冯瑜。六岁之前,每逢暑假,冯瑜都会被父亲送去川州,然后再由大伯从川州接去兴岭村,最后塞到村东头的奶奶家。
 冯瑜喜欢兴岭的夏天,在她有限的记忆里,白天,蝉声吵得震天响,村里的大孩子小孩子们顶着烈日,一起下河捉鱼,上树掏鸟,满村子疯跑;到了晚上,奶奶会带着她,拎着小马扎,拿着大蒲扇,坐在村口乘凉。大人们聊天八卦,村口看瓜田的大爷便会给孩子们分西瓜吃。
 没人管她是不是冯总的千金,也没人管她是不是苏家的小小姐,在这里,她只是村东冯老太太的小孙女。
 冯瑜年纪小,吃西瓜吃得满身都是,奶奶带她回家总是走一路骂一路,回家后还得给她洗脏衣服,在床边守着替她赶蚊子,讲故事哄她睡觉。
 冯瑜想着想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可她不敢哭出声,只一个人坐在车后座默默垂泪。
 奶奶讲的故事总是和她的年纪一样老掉牙,说得最多的便是村西菜场的算命瞎子。
 “你要是再不乖乖睡觉,明天就让那瞎子给你带走!”
 小小的冯瑜状似被吓住,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害怕,反倒很期待亲眼见一见。
 她听说,那瞎子是个疯老头,走路佝偻,说话神神叨叨,见人就大嚷“要死!要死!”,因此挨过好几顿揍。可他正常时,算命又十分准确,前提是要给他满意的东西。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抱有敬畏之心,村民并不敢太过欺辱他,冯瑜却觉得他有点可怜。
 那个夏天,是她最后一次待在兴岭过暑假,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算命瞎子”。六岁的一面,她记了十年,却没想到十年后的再见,才是缘起之时。 
碎玉两生面 再遇
 奶奶的丧事办得很简单,简单得甚至有些简陋。
 冯瑜参加过她的外祖父,苏老爷子的葬礼。追悼会办了叁天,军政商叁界,前来吊唁的人数不胜数,无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那时,冯瑜的母亲苏嫣然尚未出国,她作为家中的长女,连着好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冯瑜静静在一旁看着,发现母亲从头至尾没掉过一滴眼泪,只顾着招待来客。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
 不论生前有再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操控不了自己的身后之事。
 都说?红白喜事最能显出一个人的名望地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村老太太,死后又能产生多大的影响呢?灵棚就搭在村东头,那间奶奶居住了半辈子的老屋前,来的人除了村里亲戚,再无旁人。
 那几天,冯瑜?一个人住在大伯家,到了饭点婶婶回来做饭便给她留一口,其余还要带给父亲和大伯。大伯家的叁个孩子都已经成家,冯瑜见到他们只会傻乎乎地喊“堂哥、堂姐好”,十年不见,可想而知气氛有多尴尬。
 她已经长大了,越来越像她的父亲,和村里那些同龄孩子们站在一起,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冯瑜还记得回老家的第一天,父亲开的那辆揽胜接受了全村的注目礼。不断有人凑到冯阔之面前,打听这车的价钱,打听他的工作,打听他的房产。
 父亲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但也架不住这样连绵不绝的骚扰,面上尽是掩不住的不耐。
 冯瑜暗自腹讽,恐怕在他们的认知里,怎么也想不到,这车只是父亲吩咐下属随便安排的。她家车库里任何一辆,价格都至少是这辆的叁倍。
 热烈的攀谈中,还有许多人不断偷眼打量冯瑜,她甚至能看见门外挤满了探头探脑的年轻男孩。
 有人忍不住问冯阔之,女儿出嫁了没?定亲了没?
 毕竟在兴岭,谁家女孩拖到二十还没着落,就能成为全村的笑话。
 父亲耐着性子说,孩子还小,没成年呢。没想到却引起了一片哄笑。
 “懂了!这么俊的闺女,怎么也得要个几十万礼吧——哈哈哈哈哈!”
 “哎,老刘家二小子不是和小姑娘年纪差不多嘛,刚好大叁岁。听说已经在县城找好工作了!能干得很哩!要不……”
 冯瑜轻咬下唇,终于忍不住,快步逃离了逼仄的、弥漫着劣质香烟味的老屋。
 不一样了,奶奶不在,那些封存在兴岭的美好回忆也都不值得了。
 之后几天,冯瑜刻意避着人,冯阔之见她整日不大说话,心里也猜出几分。女儿的模样和性子都随她母亲,文静内秀,说白了就是不会来事。良好的修养和家教不允许她当面给旁人难堪或者恶语相向,也只能忍过这几天再说了。
 直到临走前一天,一大早,冯瑜的堂姐冯秀娟破天荒敲响了她的门。
 “我要去村西集市,你去不去?”
 冯瑜见她满脸不耐却还邀请她一道,便猜出约摸是因为大伯的嘱托。她原想婉拒,可一想到明天下午就要走了,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兴岭,犹豫半晌还是点头道:“我去,麻烦堂姐等我一会,我拾一下。”
 冯秀娟见她又关上了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是没见过这么瞎讲究的大小姐,去个破集市还得打扮一通,难不成是去找男人的?
 冯秀娟心里一边骂着,一边忍不住想起冯瑜这些天穿戴的衣着首饰。那丫头身上随便一条睡裙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款式,恐怕到县城的商场也找不出一件来,也不知走的什么运,这么会投胎……
 她嘴边正咕哝着,突然听见门响,赶忙将那些腌臜话咽了回去。
 门开,冯瑜换掉了身上的浅蓝长裙,穿了一套简单的休闲服,不施粉黛,天然纯粹。柔亮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愈发显得她肤白如玉,眉眼如画,特别是那双眼尾狭长的盈盈水眸,给她清纯温婉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媚色。
 一张脸已经足够勾人了,更不用说底下的细腰、长腿。
 小狐狸……
 冯秀娟轻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她虽然已经成家,其实只比冯瑜大两岁,可看上去却跟人家妈一样,怎么能不气。
 冯瑜能感觉到堂姐对自己的敌意,但她并不在乎,这样的敌意她见得太多了,比这过分的大有人在。
 学校里曾经有个女生,借口要看她的发饰,趁机绞了她的头发。养了几年的长发,被绞得参差不齐,冯瑜当场便哭了。
 叫老师,请家长,写检讨,被逼道歉。那个女生乖乖完成了所有,可是临走时,冯瑜却清楚看见了她脸上恶意的笑。
 老师问她要不要追究,她说不,姚窈替她打抱不平,简直气死了,非要冲去拿推子给那小婊子剃个光头。
 “你拦着老娘干嘛?你怎么就这么怂蛋呢,难不成任由贱人欺负?!”
 冯瑜摇了摇头,抱住她。
 “我越伤心,越生气,她就越痛快,越解恨。”
 人啊,总是要在别人不幸的衬托下,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幸运。
 *
 兴岭村村西的集市是附近几个村子最大的,每逢周六,四处的村民都汇集到这里,十分热闹喧嚷,各式各样的摊贩一眼望不到头。
 “我要去买东西,你自己逛吧。”
 冯秀娟似乎生怕她跟着自己,撂下一句话就跑没影了。
 和她走在一起,回头率简直可怕,傻子才想和她做对比呢。
 冯瑜低下头,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她已经整整十年没有来过了,儿时微薄的记忆根本没法和眼前的景象重合。村子都变成了原来的两倍大,集市又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她漫无目的地瞎逛,走走停停,路过小吃摊便多停留一会,半个多小时逛下来基本走到了头。她于是原路折返,可回到起点却没看见堂姐。
 似乎,没约好在哪见面啊……
 冯瑜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有些粗鲁的农妇就差直接从她头上踩过去了。冯瑜实在没办法,只好一步一挪躲去了一旁的巷口。
 刚入巷口,压力和嘈杂声顿减。眼看等来自家堂姐无望,冯瑜无奈,只好想办法找个靠谱的过路人问问,结果一转头,却发现有人倚在墙边盯着自己。
 “啊!”
 冯瑜吓了一跳。
 那是个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老头,肤色土黄,脸上布满深深的褶皱。他戴着副不伦不类的黑墨镜,枯瘦的手撑在一条细杆上。
 当然,这些都还不至于令她惊叫出声。
 那个老头,分明正冲着她,咧嘴而笑。 
碎玉两生面 十年
 “你、你是……”
 那老头动了,僵硬的笑容仿佛印在脸上似的,让人看了通体发寒。他“嗬”了一声,声音嘶哑道:“姑娘,不认得老夫了?”
 冯瑜没说话,而是朝身后的巷口望了一眼,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影依旧错落,莫名地,她总觉得四下安静了许多。冯瑜勉强定了定神,她当然不是完全不认得这老头,而是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不然遇上这么诡异的人,她早拔腿就跑了。
 她紧紧盯着那副圆形墨镜,努力回想。
 老头也不出声,似乎并不着急,站在原地任由她打量。
 “你是……你是算命的老瞎……”
 冯瑜突然睁大眼睛,话说到一半却又止住,觉得原先的称呼有些不太礼貌。
 “哈哈哈,没错,就是那算命的老瞎子。姑娘怎么记起来的?”
 “……我猜的。”
 他笑起来的声音像破落的风箱,又像凛冬的寒鸦,难听至极。冯瑜暗暗道,戴着这种墨镜四处晃悠的,不是拉二胡就是算命卦,兴岭除了您这号人物还能有谁?
 “姑娘,咱们有整十年不见了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听说你家老太去了,不必太过挂怀,人生在世总有这一遭。她是有福之人,积了德的。”
 看上去,这老瞎子丝毫不疯癫,说话十分有条理,还懂得宽慰人。奈何他是个自来熟,冯瑜实在招架不住,不知该说什么好,笑也不是,冷着脸也不是,最后只憋出了句“谢谢”。
 老瞎子见她似乎没兴趣搭话,朝前走了两步,正色道:“上回见姑娘时,老夫只瞎了一只眼,如今双目皆失,命数已尽。今日又逢着姑娘,是命里有缘,老夫愿为姑娘卜上一卦,如何?”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坚定唯物主义者,什么命数,什么有缘,什么卜卦,冯瑜越听越瘆得慌,赶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您太客气了!我今天没带钱,还是下次……”
 “不用钱。”
 “我堂姐还等着我呢,我得先……”
 “片刻功夫即可。”
 “……”
 冯瑜觉得,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要是姚窈那个暴脾气在这,恐怕早就骂他死老头子滚远点了。奈何她脸皮薄,对着个风烛残年的贫苦老人根本说不出狠话。
 算了,反正卜一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瑜点了点头:“那好吧,您算吧。”
 *
 将近晌午,冯秀娟终于买好了衣服。她早就打算好了,那臭丫头肯定什么都不买,集市走到尾再转回来,起码要在原地等她两叁个小时。
 这毒太阳,晒死她正好。
 可等冯秀娟慢悠悠地走回去,简直要被气死了。她根本没看见冯瑜的人影。
 “冯瑜!”
 人是她带出来的,万一有什么好歹可全是她的锅。冯秀娟深知那丫头的样貌有多招人,万一被哪个色迷心窍的给拐走了……
 “堂姐。”
 冯秀娟一个激灵,一扭头,就望见自家堂妹一脸茫然地站在她身后望着她。
 “冯瑜!!你瞎跑什么?!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你个……”
 冯秀娟刚要把难听的骂出口,却猛地想起眼前站着的姑娘并不是她亲妹妹。
 “……你是不是傻?就不知道站在这等我吗?”
 谁料冯瑜一脸无辜,解释道:“我一直在这等你啊,就在巷子口,可是我根本没听见有人叫我。”
 “呵。”
 冯秀娟冷笑了一声,怨气更甚。她那么大的嗓门,聋子才听不见!这小婊子分明就是故意耍她!
 “行,怪我,没带好你。”
 说罢,转头就走。
 冯瑜看她怒气冲冲地往家去,又是委屈又是疑惑。她没有骗人,她的确什么都没听到。方才那条巷子里根本静得可怕,那老瞎子说完话,一眨眼就没了人影,待她走出巷子刚好看见冯秀娟。
 她从集市末尾转回来不过上午九点,在那巷子里最多待了一刻钟,如今出来却已经是晌午。
 难不成,她在那条巷子里待了将近叁个小时?
 她默默跟上堂姐的脚步,越想越不舒服,总觉得心中难安。
 *
 “老夫十年前便说过,姑娘实在生得好,天生的富贵命。尤是这双眼,‘媚眼如丝,命犯桃花’,只这桃花犯的却是个‘天煞孤星’,这便是‘桃花煞’了。当时你家老太不信,倒啐了老夫一口……唉,命数哪里是躲得过去的呢?”
 “这枚平安扣,原就是姑娘的东西,玉石有灵,却叫你家老太弃于沟渠。也罢,这物件,除了你,谁也留不得。”
 “姑娘原是局外人,偏偏卷入是非中,若一人有执念,则世世不安稳。无论遇到何事,只要谨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求则吉,强求则大凶……”
 夜里,冯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人在冷静下来之后,总是会想起许多细节,比如现在,她的脑海里就罗列出了太多疑点,而这些疑点的最终指向,居然都是她自己。
 那个老瞎子,他是故意要给自己算命的。
 哪有人算命不先问问生辰八字,所求为何,反倒张口就来?甚至可以说,他早就料到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遇见自己。
 想到这,冯瑜猛地坐起身。
 她一把抓起枕边的平安扣,发觉连指尖都在颤抖。
 那枚白玉平安扣样式十分简单,材质也算不上上佳。表面晶莹纯白,内里杂质虽然不多,却依稀有些斑驳。唯一不同寻常的,是它的手感。
 温润至极。
 冯瑜也算见多识广,再加上平日仔细观察过自己家中和外祖父家的古董藏品,她猜测,这枚平安扣很有可能是货真价实的古物。
 古玉就是这样,材质和做工都不及如今的新玉,但岁月流淌内蕴所留下的印记,是永远没法仿造的。
 她突然记起,六岁那次遇见老瞎子,他也同样塞给自己一枚玉器。奶奶当时不知,回家后才发现,即便她哭闹着想留下来当玩具,可奶奶二话不说就把玉器丢出了屋子。她晚上又趁奶奶做饭的功夫,偷偷跑出去寻,最终却也没能寻见。
 而那件遗失的玉器,正是眼前这枚平安扣。
 *
 第二天一早,冯秀娟正忙着打水洗脸,却瞧见冯瑜静静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有事?”冯秀娟没好气道。
 她原本不想搭理,可一看见这丫头在眼前晃着就心烦,还不如赶紧打发走了好,反正今天之后就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