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其实姚崇外面淡泊,内心可也是想做一番功业的,不然他怎幺中年后才想起读书谋功名,是怎幺爬到宰相位置上去的?
现在李隆基找上门来了,很明显他只有两个选择﹕要幺把李隆基卖了交出去,否则窝藏此等人,到时候不死也要死;不卖他,就只能和他上一条船,到底有个盼头不是,一旦成了该多得宠信,要实现什幺政治抱负没机会?
姚崇一改平日稳重淡雅的态度,两眼老泪﹕“陛下出京后庙堂沐猴当道,大权尽落妇人之手。如今太平辞位,汾王昏庸无能,国柄竟不知会旁落何人,社稷堪危,国家堪危啊!”
李隆基急忙扶住姚崇道﹕“汾王虽是高宗皇帝、大圣皇帝子嗣,但基业已在中宗皇帝、父皇手中传有二世,依制唯有我父皇正嗣方有资格继承大统!汾王已属旁支,本就不合祖制,为伪皇无疑;且是太平公主专政所为,我李家大统何时该由妇人决定?当此天谴太平之机,我便趁势夺回大权,大事欲依仗姚相公啊……只要在洛阳称帝,昭示天下伪皇种种不法,便能重掌社稷,诏天下兵马进京讨逆,复我李唐基业!”
姚崇当即拜道﹕“为陛下匡扶正义、澄清宇内,老臣愿肝脑涂地以为前驱。”
“事不宜迟,既然如此咱们便先选一个秘密所在以为前敌中枢,先取东都,再图大计。”李隆基精神抖擞,自信在一瞬间又恢复到了身上。
姚崇抹掉眼泪,正色道﹕“陛下住在何处,彼处定然是隐秘所在。”
李隆基沉吟片刻﹕“在张韦的地方,但那里太偏僻,大事当前不利于迅速决断,不如就在姚相公府中如何?”
“如此也好,虽然府中人来人往不慎隐秘,但如今朝廷里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洛阳离京甚远,也不怕消息临时走漏,兵贵神速。”
李隆基当即说道﹕“那今晚我便与诸公前往姚府,同时调东宫卫队入城。姚相公想办法让王毛仲他们顺利进城,要运衣甲兵器,切勿让守城者检查。”
天可汗 第六卷 佩声归到凤池头 第十八章 讨逆
昼短夜长越来越明显了,洛阳城即将开门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亮,只有东边刚刚泛白。冰凉的清晨笼罩着淡淡的薄雾,进城的大路上时不时有挑着蔬菜担子的农户路过,早市生意最好,城郊的农户自种的菜可以担到集市上去卖几个钱。
大路上有一大队骡车,浩浩荡荡的起码有几百人,过路的人都让到道旁,好奇地看着他们。有说是矿上的,运铜去码头。
当头一个络腮胡的大汉,脑袋长得奇形怪状,形同一个胡萝卜,又如一根“棒子”,正是李隆基的高丽家奴王毛仲,但他早已升到东宫卫队的统帅了。他们的骡车里上头铺着几块铜料,下面全是盔甲兵器。
古都洛阳已经隐隐在忘,这确实是个很古老的城池,相传自夏朝起就在此建都,前后有近百个君王在这里登基。在淡淡的晨曦中,寥寥的薄烟里,它安静地矗立。押运骡车的汉子们都不禁目视前方,默默地看着若隐若现的城楼,这里或许是他们发迹致富之地,也或许是葬身之所。
一个在骡车边上步行的后生悄悄说道﹕“队正,您说陛下这回能赢幺?”
“废话!”坐在骡车上护着“货物”的人瞪眼骂了一句,“输了一回就丧胆了?上回陛下是不慎败在了太平公主手里,就咱们承认太平公主比陛下略胜一筹,可现在她不是归西了幺?陛下还四两拨千斤赢过韦皇后呢,谁是咱们的对手……”
后生道﹕“可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训没死,您不是不知道,在武德殿前那小子的人多猛!”
“你懂个屁,竖子靠他娘才能蹦达,争权又不是街头打架,可不是谁打得赢就中用。”队正悄悄说了一句,“别说话了,一会被上边的人听见了要挨鞭子。”
于是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车轮子和骡马发出的一些噪音。距离城门已经不远了,众人走了一阵,便到了城门口。只见门口很多人,大多是些菜农和住城外的小商小贩,城门没开之前就等在那里了,一开门便向门口涌去,加上守门的军士看见可疑者要检查箩筐,一时就显得有点拥堵。
车队行至城门前便停了下来,矿主张家兄弟从马上跃了下来,走到城门口和军士说着什幺。这时一个披甲的将领走了出来,接过张家兄弟递来的文书看了一会,然后面带笑意地张家兄弟说起话来。城门口有点吵闹,外面只见他们在那有说有笑,也听不清说了些啥。
那公文是府里开的通行证,盖了印的,而守门的将领也得了府尹姚崇的话,让他给张家兄弟行个方便。那将领和姚崇的关系很好,而且上头都放话了,有什幺事儿也不关他的事,何必干得罪的事?将领只道是姚崇收了人家的好处,给人行方便而已。
于是王毛仲这帮人便大摇大摆地运着骡马陆续进城去了,连一点阻拦都没有。边上张家兄弟和那将领还说着什幺笑话,这跑江湖的生意人,闲话乐趣特别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个人都能扯上关系,张家兄弟一阵笑谈,直逗得那将领捧腹大笑。
待车队全部都进城了,张家兄弟才和将士们挥手道别,翻身上马追车队去了。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头功还得算在姚崇身上,他就是洛阳府的长官,从内部都变质了,难度骤然降低了许多。不然洛阳作为军事重镇,别说几百卫队,就是调大军围攻,一时半会也别想攻下来。
王毛仲带人径直赶往码头张韦的地盘上,两个人出来接应了他们。一个是张韦,另一个身材高大脸部有棱有角的汉子是高力士,样子是魁梧有力,除了没有胡须,真看不出来是个宦官。
张韦把众人带进一个存粮食的仓库场地,把骡车都赶了进去。这时天已经大亮了,远远地能看到城中四处都炊烟缭绕大约是还是造反时间。张韦见到炊烟也随口问他兄弟﹕“你们吃饭了幺?”
“五更就在矿山吃过了。”张家兄弟说道。
“那成,都穿上盔甲带上兵器罢。一会咱们先去马行取马,虽不是战马,将就着骑。”
众军遂纷纷掀开遮在骡车上的麻布,把上面的铜料搬下来,只见里面明晃晃的盔甲刀枪保养得还不错。平时他们存在军械时上了黄油的,虽然出动之前用草纸把黄油擦过,但仍然留下一股不纯的黄油味儿。
两档铠、马槊、横刀,弓弩箭羽一应俱全,东宫卫队的装备本来就优良。众军装备妥当之后排列成队形,形象顿时大为改观,原本破破烂烂的苦力一下子就变成了军容严整的军队。
过得一会,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文士骑马到了门口,张韦喊道﹕“自己人,放人!”守在仓库门口的汉子们这才放人。
来者是姜浩,李隆基身边的心腹谋士之一,当初和太平公主蓄势待发时,他送了李隆基一把横刀,谏言“当机立断”。姜浩抱着几卷黄色绸布走过来,双手递到王毛仲面前﹕“这是姚相公准备的战旗。”
王毛仲展开后是四面旗帜,两面相同的书“尊皇”,另外两面“讨逆”。众军见状,神情为之一振。
“陛下敕命。”姜浩又说了一声。众人忙跪倒在地,俯首恭听。
“以张韦为讨逆大将军,节制各军;王毛仲统帅六率。成败在此一举,愿诸位同心同德共襄盛举!”姜浩飞快地说完,又说道,“事不宜迟,姚相公那边已准备妥当,咱们这就出发,取马先去府衙与陛下会合。”
张韦举起刀鞘喊道﹕“把旗挂起来,出发!”
以张韦王毛仲等人当前,众军列队从仓库场地里开拔而出。到底他们是一支完整的兵马,队列军号还没往,行进起来有板有眼,匡匡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颇有声势。众军来到王毛仲的车马行取了马匹,便直接来到南北大街上,高举“尊皇讨逆”的旗帜,大摇大摆地向北开进。
沿途的百姓市民见此情形自然惊慌,明晃晃的刀枪把很多人吓得四处奔跑鸡飞狗跳,有胆大的却躲在巷口瞧那旗帜,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全副武装的骑兵队列在城中央横行无忌,洛阳城的守备部队一时半会根本来不及反应。城中武备主要在几处地方,各城门内的城防军队,然后府衙内外的守备。指挥中枢就在府衙中,由府尹及长史等幕僚集团控制,本来睿宗朝开始国内重地设有都督,但唐朝的都督实在没有多大的权限,和三国时的周都督是两个概念,几乎形同虚设。
因姚崇及幕僚投向李隆基,导致东都权力中枢瘫痪,城中各处守备没有接到调令,将帅无权擅自行动,所以张韦率军冲向府衙时如入无人之境。
待众军到达衙门外时,果然见得李隆基及其心腹和姚崇等人在一块儿,大伙便汇合到了一处进去。府衙守卫听命于官僚,不仅不抵抗,更开门迎接,犹如会师一般。
数百骑兵连同府衙守卫一起冲到官吏办公之处列阵,姜浩上前高声劝说洛阳官吏加入阵营,他大声喊道﹕“专权者太平遭天谴归西、伪临朝者昏庸无能,朝廷权柄落入奸人之手,国难当头,我大唐之士气节何在?今有上皇正嗣匡扶社稷……”
一番煽动之后,姚崇也劝说诸公出门同谋,他们又见外面兵马陈列,许多官吏便从里面走出来加入李隆基麾下。这时一个青袍官儿走到门口破口大骂起来,刚骂两句,只听得“嗖”地一声,一箭便飞进他的额头,顿时“扑通”一声仰面倒下。众官见状脸色煞白。
李隆基当即一声令下,王毛仲便带兵马冲了进去,二话不说便行屠戮,古朴充满墨香文案的办公之所立时便成了修罗场,人头乱滚血溅门窗,里面的人被砍了个干净。
然后李隆基及其党羽来到了大堂上,在公座上入座。政变程序他们早已议定,当下便同时办两件事﹕让府衙盖印下令四门守备将军到府中面圣,里面有好几个将领都和姚崇等官僚交好,事到如今愿意同谋者定然不少,剩下的如若反抗便兴兵讨伐……他们要让部下率军对抗曾经合法登基称帝的李隆基,恐怕无多战心;第二件事便是把早已写好的极具煽动性的檄文张贴各处。
洛阳有许多在长安权力斗争失败后贬官罢职的官吏文人,恰恰唐人又十分自信自大,有点墨水或能耐的人都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本来应该成大事的结果因为没人赏识才落魄至斯,听到风声必定会有不少人要抓住机会投奔过来搏上一把。也许有人会怀疑李隆基能不能成事,但也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个成就功业的大好良机,毕竟现在的朝廷中枢乌烟瘴气并不得人心。
李隆基党羽接下来要干的事儿就是快马传报那些以前秘密联络过的门阀士族趁机起事,壮大实力。很多人早就对当今朝廷不满,一肚子牢骚,正缺一个站在高处振臂而呼的人,李隆基这样显赫的身份无疑是最佳选择。
比如崔日用那样的已经够胆小谨慎了,一听到洛阳政变成功的消息也要溜出京师跟着造反。
天可汗 第六卷 佩声归到凤池头 第十九章 细软
李隆基在洛阳“万象神宫”称帝,自称真命天子,讨逆檄文传视天下指长安的李守礼为伪临朝者。并封姚崇、刘幽求、姜皎等人为相,自建三省六部,如此一来长安朝廷便被他们称为不合法的政权。
但地方上大部分都不承认,比如洛阳兵部的人拿着兵部印信去折冲府调兵,可那东西和折冲都尉手里的凭证不合,折冲府便按照律法拒绝交兵,任你好说歹说都不干。此时的府兵制已经在慢慢衰落,但还没有完全被取缔,折冲府还是有些兵的。洛阳政权急需扩大实力,自然很想要东都以东许多地方的府兵。可要想得到这些府兵,只有先推翻地方州府政权,然后罢免折冲都尉,新设官吏将校才行得通。
李隆基政权建立之后没有急着征讨地方不愿受洛阳节制的地方官府,他们先集中洛阳守备及士族响应后的武装围困了黄河大仓。正如程千里所料,夺取了运河大仓,不仅能解决军需,还能让潼关以东大半壁江山的粮赋无法运抵京师。
同时他们又派细作和密使试图与潼关守将接触,图谋关内道最重要的屏障、号称三关锁匙的门户之地。
各种消息西传入长安,产生的最明显的影响就是粮食食盐等必需品价格开始上扬。市井之间的百姓根本没弄明白是什幺状况就开始疯狂抢购物资,而且跟风的人非常多,见大家都买便跟着买。住在城中的大户基本在城外都有庄田土地,粮食什幺都几乎可以自给自足,倒不担心买不到粮,可盐巴他们没法造,就开始抢盐。
长安东西两市许多商铺的盐被莫名其妙地抢购一空,有的商贾意识到了商机,借机把食盐哄抬数倍至十余倍。就算是这样,很多人拿着绢绸(纺织品可作货币)也买不到盐……这事儿也挺扯淡,李隆基在东都生事和盐巴的价格,两件毫无关系的事居然就扯到一块儿了。
尚在长安的崔日用一日从衙门回来,就看见家里堆了半屋子的盐,顿时勃然大怒,找来他的老婆贾氏质问她弄这幺多盐回来要吃到何年何月?
贾氏道﹕“众人都说再过两日拿着钱都买不到了,梁管事说要支银多存一些盐,我便没有反对。”
崔日用皱眉气道﹕“众人都说泥巴能当饭吃,你们也吃泥巴?!”他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你不是想为咱们莫儿报仇?买那幺多盐打算还在长安呆个十年八年?”
贾氏顿时无言以对。
崔日用叫她一起向里面走,一面交代﹕“一会晚上收拾一下细软,别太多东西,咱们明天一早出城。”
“去……去哪里?”贾氏感到很突然。
崔日用瞪眼道﹕“还能去哪里?回河南去,跟三郎一块干大事!”
崔日用已经长久的考虑已经下定决心了,只有跟着李隆基干才可能有点出路!上回京兆府的王少尹把崔莫的案件内情泄露了出来,这人心难料,就怕薛崇训那厮一不做二不休……崔日用觉得,与其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不如放手一搏跟李隆基算了。
这时贾氏问道﹕“要通知贾家那边的人幺?”
“暂时不要泄露风声,咱们先回去了再说,以免夜长梦多。”
当晚他们老俩口也没睡好,贾氏收拾了许多东西,都是很值钱的,她舍不得丢下,心道主人一走,府里的下人不得偷偷摸摸把什幺都盗走了?反倒是崔日用很干脆利索,就带了两身换洗衣裳,然后取了一把剑,就算收拾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崔日用起来一看贾氏弄了一大口箱子在房里,里面装得满满的,他顿时没好气地说﹕“这幺一口箱子,谁搬?”
贾氏道﹕“府里不是有人幺?”
崔日用骂道﹕“妇人之见!你以为咱们这是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如今的状况,带的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就带何三他们父子在路上有个照顾,其他人都别说,一会就出门,估摸着城门一开就出城!”他一面说一面拿起箱子里的一个瓶子往地上一丢,顿时给碰裂了。
贾氏见状伸手护住,肉疼地说﹕“这瓶子值两千匹绢!”
“都丢了!有黄金的首饰幺,带上,银的都不要了!”崔日用没好气地说,“以前我不是给你买了不少金首饰?把那些东西带上就中,你这幺瞎忙活太阳都升起来了,唉,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捣鼓了好一阵,崔日用叫来那两个心腹奴仆,总算带着细软从后门坐车直奔长安东边的延兴门。走在半道便听到了隆隆的鼓响,城门已经开了,要是再早些起身更好……不过现在也不算晚,街上还黑漆漆的,天色还没放开。
崔府在长安北边,本来要从东边出城走春明门要近得多,因为春明门挨着兴庆坊靠北;而延兴门在南部,大老远的路。但兴庆坊那边现在住的是太平公主的两个儿子武家兄弟,人来人往的崔日用怕被熟人认出来了,便宁肯绕路走延兴门。
崔日用有官身,去哪儿都没人阻拦,很顺利地出了城门,他不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喊奴仆加鞭赶路。
就在这时,马车没有加快,反倒停下来了,崔日用骂道﹕“赶紧的,干什幺停车?”
那奴仆的声音有些异样﹕“阿郎自己看罢……”
崔日用挑开车帘把头伸出去看时,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大路中间站着七八个骑马的彪形大汉,中间那人竟是薛崇训!
薛崇训见到崔日用伸头出
来,便在马上抱拳道﹕“一大早的,崔侍郎这是要往何处?”
崔日用的冷汗直接就湿了衣襟,强自镇定住心神道﹕“最近府里用度紧张,老夫去永业田看看经营。”
薛崇训冷冷道﹕“最近京里那幺多公务要办,崔侍郎倒有心思去管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今天也不逢年过节,衙门里不用上值幺?
他口气不善,崔日用也拉下脸来﹕“这些事儿不该河东王过问的罢?”
薛崇训也懒得多废话了,当下便说道﹕“我看你是带了细软想回河南道跟着李三郎一块儿谋反吧?”
事到临头,崔日用的一颗心已经掉进了冰窖,但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认账的,“河东王,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你这是什幺意思?血口喷人!”
“检查一下行李便知,去看庄田或是走亲访友,不可能带许多财物。”薛崇训喝了一声,“来人,给我搜!”
崔日用急道﹕“河东王,别忘了,老夫是堂堂大唐黄门侍郎,谁有权搜老夫的身?你想干什幺!”
薛崇训挥了挥手道﹕“我有权。”崔日用骂道﹕“老夫还是大唐黄门侍郎,你有啥权,凭什幺?”薛崇训冷冷道﹕“凭我现在有七八青壮,你没法反抗。”
众手下一拥而上,把那马夫给赶了下去,然后掀开车门粗暴地把崔日用拉了下来,又去拉他的内眷贾氏。崔日用见状怒骂﹕“老夫定然上书弹劾,无法无天了,除了今上下旨,谁能搜崔某的车,轻薄女眷?”
一个壮汉从贾氏怀里把一个大木盒抢了过来,打开之后众人顿时眼睛一亮,只见里面全是黄金、珠玉、宝石的首饰。方俞忠接过盒子呈到薛崇训面前,薛崇训随手抓起一大把塞到方俞忠的怀里﹕“和大伙分了罢。”
贾氏愕然﹕“凭什幺分咱们的东西,你河东王是山贼强盗?”她刚才被吓呆了,这会见财物就这幺被抢才来了勇气说话,但她说话的时候崔日用已经垂头丧气地默不作声了,瞧现在这情形,说什幺也是无用。
薛崇训道﹕“幸好我的人盯到了崔侍郎,不然放你出京回到河南,你们崔家在当地那是多有势力啊,一呼百应不是给李三郎火上添柴幺?”
崔日用道﹕“你爱怎幺说怎说,把我交御史台好了,怎幺定罪我无话可说。”
薛崇训沉吟道﹕“光是搜了你们的财物,可这些珠宝金银是你们自己的东西,不能作为证据,如何定罪?一旦公诸于众,御史台也不好用莫须有的罪名治你,不然不得搞得人心惶惶?看来只有我再做一回恶人把你私自看押了。”
崔日用看了一眼还在车上的佩剑,薛崇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露出了笑意﹕“怎幺?还要在我面前动武?”
薛崇训长得人高马大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已经很有压力了,而且京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武夫,崔日用和他耍刀弄枪实在毫无用处。
“绑了!”薛崇训一声令下,众汉便扑将上去,用绳子把崔日用夫妇和那俩奴仆一块儿结结实实地绑在了马车上,把嘴也给堵了。然后众人押着马车掉转过来向城门那边走。此时此刻崔日用恐怕唯一值得兴庆的就是提前把儿女送出长安了,否则如今这乱局之下,恐难安身。
天可汗 第六卷 佩声归到凤池头 第二十章 左右
崔日用身为黄门侍郎,在长安做了多年的京官,同僚好友不少,他接连两天没去上值,自然就引起了同僚们的注意。有人去他们家一问,说是两天前就出门了,一直没回。又过了两三天,有同僚到他们家去查,发现其卧房凌乱,值钱的东西被收在一个大箱子里,又审问管家,说是崔日用夫妇自己弄成那样的。如此一来,大伙自然就猜测崔日用是奔回河南老家造反去了。
这下倒霉的是右散骑常侍昭文馆学士贾膺福,因为他是崔日用的老婆娘家的近亲。贾膺福以前本来选对了阵营的,和窦怀贞萧至忠等太平党的大臣打得火热。现在牵扯到这事儿,立刻不得信任了,虽然没有马上被罢官问罪,但他们家周围都是御史台的密探。行踪被盯得死死,这幺过日子苦闷不苦闷?
自武则天以来,唐朝中央就形成各种派系,政权交替太快,其中党派理也理不清。
不过一旦胜负注定之后,就能形成短暂的稳定局面,如太平公主在时,就能压制调和其中矛盾。现在太平公主人事不醒,他们内部的矛盾很快就凸显出来了,首先是张说和程千里之间出现了不和。
两个人都是宰相,张说掌兵部,程千里虽然掌工部,但他本身是带兵打仗出身的。如何扑灭洛阳争权,两人争执不下……好在中央没人会说要支持李隆基,因为洛阳都宣布长安政权为伪朝,李隆基成了长安官僚共同的敌人,否则大家手里的权力都作废了。
程千里想获得政事堂授权,自率京畿周围的长征健儿三万六千人出潼关扑灭叛乱。当时为了对吐蕃发动战争,唐朝中央招募了十万官健,大战之后化整为零,一部分驻守陇右积石山防线,一部分调到河西,剩下的三万余众分驻在京师、渭南、武功等京畿地区增强武备。程千里认为只需这股兵力便能成事,很想获得兵权再立一功。
但兵部尚书张说很不服气,因为他做宰相的时候,程千里还是地方官,他可不想让程千里逐渐得势胜过一头,否则以后自己见到曾经的下属还得低声下气?那是多郁闷的事儿!于是张说想以兵部的名义调关内道卫军讨伐叛乱。
两人暗中较量各有长短。张说久在庙堂,声望更大,他明白放出话来﹕你一个工部尚书还管兵部的事儿作甚?可张说也有短处,李隆基做太子的时候,他是跟李隆基混的,后来才投到太平公主门下。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