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嗯,人就是你抓过来的还好她不知道。陈凡小声说道,随后朝小婵那边扬声问道,待会于婶拿谷子过来,你家里那个擂子有人用吗?
少女正在里面端药,侧过脸抚了抚发鬓,点头道:有人用呢,我刚出来时,她们都在里面聊天。
哦,那我待会先去占个位子。
刘家这医馆当中接待的多半是伤员,基本都是当兵的。陈凡说完话,旁边一名伤了腿的男子靠过来,拍拍他的手:喂,兄弟,那小妞是谁家婆姨,看起来真是
陈凡指了指身边的同伴:他叫安惜福。
我问的是那人似乎想强调自己的问题,然而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安惜福这个名字的涵义,微微变了变脸色,陈凡已经转身准备离开:那小妞不是你可以想的,再问就弄死你。
离了医馆,安惜福回头看看,陈凡一边走一边道:刘家爷爷无儿无女,挺照顾她的。宁立恒也经常过来,对怎么治伤病说些很有意思的话,老爷子就不怎么待见他。呵呵。
安惜福道:我对那宁立恒颇为佩服,原想多过来拜会几次,可惜最近实在有些忙看来你倒是常来。
那个人很有意思。陈凡皱眉,随后点了点头,他弄了两个用来碾米的东西,一个叫擂子,一个叫风车。一开始大家猜那是木牛流马他人是有些奇怪,不过倒是值得结交之人。
陈凡想了想,又点头,小声道:也很可怕。
我听说了。安惜福点头,真是碾米的?
千真万确,你之前吃的那饼子便是用碾过的麦粉做的。你也知道,麦子去皮难,那样的麦粉市面上极贵,他弄的两样东西,随随便便就能去皮干净
两人说着,已经进了书院,读书声在书院的树影间远远传来,两人穿过了几个院落,朝书院后方走去,在侧面的一个房间里,有几名属于霸刀营的男男女女却是早就在这儿坐着了,房间中央的两样东西正在人的操作下运转,其余人嗑着瓜子说着话,颇为悠闲的生活。陈凡与刘大彪之间时常发生冲突,但他与霸刀营的许多人却是认识,领着安惜福进来时,与众人打了招呼。
农庄里的男男女女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隔阂,霸刀营虽然在起事前就是个使刀为主的山庄,但其中的大部分生活,还是与农村无异。其中的妇人在出嫁前或许会有几分矜持,真正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说起荤话来往往让男子都要脸红,也谈不上什么男女之别,这时候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聊些琐事。
房屋中间的两样东西其一像是一个磨,与石磨结构类似,却是竹木结构,另一个则是木牛一般的风车,肚子大大的,中间有手摇的扇片。两样东西一名擂子,一名风车,擂子给谷子或麦子去皮,风车则是可以去掉混在米粒中的谷皮或是麦皮之类的杂质,都是最近一个月的时间宁毅与几名学生弄出来的东西。
事实上,此时市面上为稻米或是麦子去皮并不容易。虽然不是做不到,但工序极为繁琐。南方吃稻米,北方则以小麦为食,多数人家吃的,都是麦子与未完全去皮便煮出来的麦饭,这种饭很香,但极难吃,吃一碗得拉一半。当然,说是工序繁琐,但并不是做不到,只是价格相对高,宁毅当初在江宁,苏家自然吃得上精米,但云竹用来煎饼子的面粉里仍然是有一定麦皮的。宁毅一早就在计划弄这两样东西,之前在苏家并不迫切,这段时间倒是有了这闲心,把东西弄了出来。
宁毅先前以火药弄得刘大彪等人灰头土脸,他要弄东西,旁人虽然没有阻拦,但自然有些在意。初时知道风车的结构时,众人还以为这是木牛流马之类的神器,刘大彪私下问过人,陈凡听了也颇为好奇。他之前对宁毅很有关注,但双方的接触并不多,后来有一天路过,心中好奇,跑来看看,他是坦率之人,间宁毅正在调整两样东西,便直接开口问了,宁毅将构思讲解一番,陈凡听得目瞪口呆,他原本觉得对方谋略出众之极,放在外面便是枭雄般的人物,哪里会制作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但随后聊啊聊啊,倒也就觉得对方有趣起来。
霸刀营中的众人原本对这位宁先生也有些敬而远之,他给霸刀营出谋划策,管理事情,众人就算知道,也只觉得这是读书人,高山仰止,高高在上,只是小婵给人的印象平易近人而已。但这擂子与风车弄出来之后,有人试探着询问一下可不可以借用,宁毅就将地方开放了出来。
毕竟是新东西,擂子又是竹木所制,期间有几次坏掉,或是需要调整,宁毅亲自过来,颇费了一番功夫。他为人温和,言辞也是风趣,众人便渐渐将他看成了隐士一般的人物,虽然仍有敬畏,但在许多人的心中倒也亲切和熟悉了起来。
当然,真正让陈凡颇为上心的并非是这些事情,而是最近半月以来,书院中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潜移默化,很有意思,最初的时候,那个宁毅只是在书院中讲些故事,说些类似道德文章的道理——这种模式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原本都是泥腿子出身的学生会感染得这么快。
大概是十天前,书院中听宁毅课的一部分孩子做了一件事。起因是其中一个孩子听说了一件惨事,一名义军中的士兵得罪了上官,弄得家破人亡,妻子被对方霸占污辱,家里人几乎死光,他也被斩了一只手。老实说,杭州城破之后,发生的各种事情并不只是外来人欺负本地人,起义军大多是农民,谁手上有了权,看不起下面的人是常事,类似的事情也并不鲜见。对方做得巧妙,事情也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原本事情就要这样过去,但在这时却映入了这帮少年与孩子的眼睛。
随后的事情倒也简单,这些孩子家中都有背景,他们居然开始动手调查,期间他们询问过宁毅,宁毅提了一两个看法。不久之后,居然被他们找出两样铁证,孩子们将铁证交给了黑翎卫。
安惜福肯定是知道这边情况的——从他之前说的话就可以知道。有了证据,安惜福也没有含糊,将八骠骑之一,飞山大将军甑诚手下的这名偏将抓了,当甑诚赶到时,这名偏将脖子上已经被开了道口子放干了血——据说是自杀。安惜福拼命道歉,甑诚发了一通脾气,但最终也只好走掉。对于安惜福来说,这原本是一件可办可不办的事情。
当那位断了手的男子来书院哭着喊着跪拜这群孩子的时候,看见那些孩子挺起的胸膛与发亮的眼神时,陈凡知道有些事情以后会变得不一样了。
有些书生,一辈子都读道德文章,但一辈子都不知道道德为何物。但有些事情,只要有了一次,就可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
这帮孩子都是农户出身,几个月前,他们没有谁会读什么道德文章,他们接触的是抢夺和杀戮,看见的是血腥与慌乱,有的手上有过人命,有的一嘴黑话说得极溜。现在他们仍然不会读什么道德文章,但做了这件事之后,他们甚至说起话来的精神气,都有些不同了。
陈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十二岁时他拜了方七佛为师,十四岁时他第一次杀了人,行侠仗义,他看见一个老妇人在他面前磕头,那时候手足无措,但他记得那样的感觉。后来他入了摩尼教,跟人喊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只可惜后来仗越打越多,事情也越来越让他感到无奈。
他不知道这些孩子将来会怎么样,但事情或许会有些不同,几天的时间里,这些孩子又替一位士兵讨到了粮饷。而最让他感到脊背发凉的,还是五天前发生的第三件事。
当时这些孩子准备再接再厉,他们四处打听哪里有可以帮忙的冤情,然后听了一对老父母的话,说一位名叫韩万青的偏将害死同僚,杀掉了他们的儿子,如今却无人肯管。孩子们准备为这对老父母伸冤,但这时候,书院中原本比较针对宁毅的另一群学子跳了出来,站在韩万青的一边说他们冤枉好人。
韩万青的事情我其实听说了。安惜福在房间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他与那位姓段的偏将原本是好兄弟。黄山之战时想要救人,结果没能救得了。段家的二老不知道为什么,把帐算在了韩万青的头上,这段公案一直很清楚。
我也知道很清楚。陈凡笑了笑,但两拨孩子嘛,针锋相对,骑虎难下。那宁立恒看他们吵起来,便出来说,若我们这边搞错了,我跟你们斟茶认错最厉害的是,他也很清楚。
安惜福皱起了眉头:这件事,这几天没有报到我那边去
当然不会报过去,所有的事情本身就比较清楚。三天前我过来跟宁立恒说了这事,知道他说什么?他说我早就知道了。两边找证人,摆证据,昨天下午吵了一下午,然后就私了了陈凡压低了声音,宁立恒跟那边的孩子斟茶认错了。
然后他跟那些孩子说,这件事情是你们搞错了,但最重要的是,没有冤枉人,你们不可失了本心。这帮孩子就说,至少我们在做事,那边的那帮孩子也说:‘老子做的也是大事。’现在这两帮孩子已经分成两派了,但行事的方法原则,却都是宁立恒教的,要讲证据,要做好人他来了才一个多月,一半的人还针对他,但现在这帮孩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你他们读书的样子就知道,摇头晃脑的,嘿,以前谁他妈想读这个。现在他们都想当真正的济世救民的大英雄。
两人在这边说着书院中的这些事,房间外,小婵的身影走过去了,那边属于宁毅居住的院落里似乎来了什么人,有下人抬了个箱子进来。众人敲了敲,为首的确实一名容貌美丽端方的女子。房间里的三姑六婆窃窃私语起来,却是说着宁先生的红颜知己已经来过一次了听说家中很有钱之类的话语。安惜福皱了皱眉:这人是楼舒婉。
我知道。陈凡挑了挑眉,她家大哥以前拜访过我几次,拜访不了,就去巴结包道乙了。
安惜福点了点头:我见过一面,这女子也远远见过一次,听说名声可不怎么好。
大地方的女子,跟我们小地方的不一样。
安惜福看了看那女子的气质:可能是这样
无论说话的人身份如何,八卦终究都是八卦,房间里响着碾米与闲聊的声音,不久之后,外面的书院中一片嘈杂之声,下了课的宁毅也走过来了。秋风之中,过来拜访的楼舒婉明丽又自然,作为大家族出来的丫鬟,如今身为侍妾和女主人的小婵也是大大方方地招呼着对方。黄叶在风里落下,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是难得的悠闲象征,无论是那碾米声闲聊声宁毅的红颜知己或是书院中针锋相对的两拨学子,都只是象征着一片难得的安详。但无论是陈凡还是安惜福,甚至是如今只接触霸刀营内部事务的宁毅,都能从一个个的数据里知道,如今已杭州为中心,周围数百里的范围内,这样的氛围,都并非是主流。
胶着的战事,每天都在战死的人,由童贯带领的自北方压过来的十五万大军,杭州城内外大家都能心知肚明的压抑气氛,甚至城中方腊军系内部都在不断进行的政治斗争,包括不少人想要杀死宁毅的想法,都仅仅是在霸刀营这个小小的范围内被某些存在隔离在外,让人暂时的感受不到,换来些许悠闲而已。
生活讲课发明碾米机煽动一帮孩子搞针锋相对的做好人运动,与新的红颜知己来往几次。也就在这种如秋叶落下般的节奏里,九月初,厉天闰回到杭州,随之而来的,是几乎波及整个方腊军系的一次政治变动。而由于厉天佑对于宁毅的敌意,也终于意味着一位足以正面撼动刘大彪这一屏障的强敌,在宁毅回到杭州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擂子作为碾米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已经基本消失,至于过滤谷皮和杂质用的风车,香蕉这类八零后的年轻人如果生长在农村,或许还是见到过,近几年应该都还有,但也已经不多了。
<a href"" target"_blank">">
第二六二章 山雨
第二六二章
山雨
厉天闰厉元帅回来之后,杭州这边,恐怕要有一次小的动乱了。
抿了一小口杯里的清茶,楼舒婉优雅地笑了笑,将茶杯放下时,手腕上的银镯与瓷杯轻轻碰了碰,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响。
立恒在书院教书,可能淡泊一点,但我也听说了,这文烈书院之所以能维持住,上面是有人在背后撑着的。不过这一次可能波及较广,听说立恒之前在书院之中曾说过有关钱老的一些事情,如今时局敏感,可能要被人旧事重提,立恒要小心一些不过也没关系。楼家如今在杭州也能说上一些话了,虽然各种情由可能立恒有些瞧不起,但若是有事,立恒或者可以知会几句,小妹这边,可能会帮得上忙,希望立恒无需芥蒂
自那次百官宴上的重逢,这是楼舒婉第五次上门拜访。虽然说之前在外的风评并不佳,但若是真心想要给人好感,楼舒婉这等女子倒也不是什么会直接让人厌恶的人,举止大方得体,来往也颇有分寸,第一次的登门,不过是区区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便已主动离去,第二次过来,也是显得匆忙。按照她的说法,楼家在这边也颇有些产业,以往过来照看一番。战后杭州,她其实也失去了许多认识的人,如今既然重又遇上,往后自得多多走动。
如此一来,到得第三次登门,就显得自然许多了,楼舒婉并不矫情,直接送了些大家大户需要的生活用品以及一些书香陈古的古籍或是画轴来,这些东西在以往的杭州大抵都是珍贵的收藏品。
如今倒是不怎么值钱了,打仗那一两月,烧的烧砸的砸,识货的让人杀了。这些东西再贵,也抵不了一碗饭钱。楼家趁机搜了不少这样的,老实说,原本也是想拿来送人的楼舒婉当时说着这话笑起来,倒也有几分落寞,不过,义军中就算有几个读书人,也不会很喜欢这个,你送他十箱这个,不如送一箱金银来得实惠,他们也知道很值钱,不过心里想不来。
她说到这里,又笑起来:一个月前,西营那边的潘文得潘将军抢了个大宅子,也重新修了一遍,说家里没什么东西啊,让送点书画古玩什么的摆摆。我们这边赶紧给找了一箱最值钱的送去,潘将军后来很不高兴,说楼家怎么才送这么一点东西,一间房的墙壁都挂不满,还都是旧的。我们又赶紧送了两箱金银过去人家才消气,又过了几天,也有个将军要书画古玩的,我们直接凑了十箱,那将军说,这画龙飞凤舞的,比潘将军那边的好看其实十箱也值不得几两银子
后来想了想,反正人家瞧不上,就不必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以后就不送这个。但这些东西我们家收着也是明珠投暗了。立恒是识货之人,便拿去玩玩,如今这等时局,都是小事,立恒不要与小妹推脱才是
很难猜测楼舒婉以往与那些书生才子来往是怎样的一幅情景,但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战后围城当中,楼家蒸蒸日上,一步登天,这位比往日更有地位的楼家小姐却摆出了那种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与人来往。如果宁毅真是那种落魄无路的才子,或许就已经折服在对方的风采与胸怀之下,而即便心有清醒,在这种多一份助益是一份助益的情况下,宁毅自然也不会完全拒绝别人的好意。
此后的两次一切便更加自然起来,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宁毅在书院中讲述钱希文的事之后,楼舒婉倒也自嘲了几次自家的权势算不得什么。实际上,这点倒是算不得作伪,纵然本身不是什么女才子,楼舒婉对于什么文人啊气节啊之类的东西倒是颇为向往,若非如此,她以往也不会总是在文人圈子里往来。而到得这次,便又带来了厉天闰要回来的消息。她为宁毅所折服,调查却并不算深入,若她能知道宁毅被抓来的真正缘由或是厉天佑与宁毅的过节,此时说的,大抵也不会是这些话了。
呃,你怎么知道的?她说起那些话时,宁毅正在房间里顺手归档了霸刀营一名亲卫送来的两份消息,对于厉天闰要回来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后续会发生的事情也有推测,只不过这些推测从楼舒婉的口中说出来,倒真让他感到有些惊奇。
听说往日里义军当中便是有招安派的楼舒婉压低了声音,只是方腊义军的声势越来越大,特别是在打下杭州称帝之后,招安自然是不可能了。这些人中,有的人改变想法,心甘情愿地往下走,另外一些人也不会再把想法露出来。但一直以来,上面对这些人都很堤防。只是国家初立,根基不稳,不可能从现在开始就将上下都清理一遍,但一个多月里,这些事情的风声其实一直都很紧的,大大小小的事件,因为这类事情被杀的人很多。家兄说,厉天闰元帅这次回来,可能就是要弄一次大的了,所以我有些担心立恒你被波及
家兄你二哥?
是大哥,他叫书望哦,立恒你见过一次的。
喔。
日渐黄昏的时候,楼舒婉从细柳街宁毅所在的小院之中走出来,上了马车,路上人来人往,马车在夕阳之中朝着相邻的街巷过去,随后消失在视野当中。院子里,小婵收拾了茶具,在院廊下与宁毅说着些话,宁毅也笑着回了几句,偶尔挥手在空中画几个圈圈,小婵便被逗笑起来。如此过得一阵,宁毅拿起几分文书,自院落侧门过了医馆,一路朝霸刀营主院所在的方向过去。
文烈书院的课程在中午就已经散去,没了叽叽喳喳的孩子,黄昏的壮丽天光里,一切都显得安谧而闲适。由这边过去主院的道路是在一个个院子间通过的,早已住满了人,不过这个时间在这里的就大抵是妇女和孩子,也有些霸刀营中成员已经放工回来,有的与宁毅认识,便与他挥手打个招呼,也有孩子看见他了,过来行礼,叽叽喳喳的说话。
小孩子们知道他是先生,但多半还是喜欢他的,最主要的是因为宁毅到这里之后,他们也多了许多故事可以听。有的是宁毅无事时亲口讲的,有的则是在课堂上讲了,口耳相传。总之,大家便都知道了他是个肚子里有一堆有趣故事的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