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简雍也有这样的担心,更不敢怠慢,兼程赶往昌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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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慈、孟建听完了简雍的报告,也得出了和田畴类似的结论。刘备野心不小,近期必然有所举动。不管他是图谋冀州,还是图谋并州,都不能让他轻易得手。
反复分析了各种条件后,孟建觉得刘备意在冀州的可能性更大。袁谭战降不定,冀州内部有分歧,此时正是趁乱攻取的好机会。有了冀州,刘备就能解决幽州钱粮不足的劣势,掌控河北。再考虑到为刘备主谋的是袁熙旧部逢纪,支持刘备的又以冀州人为主,孟建觉得这个判断基本符合事实。
相比之下,刘备派关羽取并州北部的可能性虽不能说没有,却不大,即使如此,影响也不大,关羽在短时间内全取并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从并州北部南下,至少有雁门、太原两座坚城拦路,他根本没有足够的钱粮来攻城。
孟建向太史慈提出一个建议:请求水师协助。刘备派刘修进驻渔阳,又不让简雍深入渔阳,很可能是渔阳安排了重兵,以阻止太史慈西进。如果仅从陆上着手,刘备不会有太大的压力。若是请水师协助,直接威胁涿郡,形成水陆并进之势,情况就不一样了。
诸葛瑾赞成孟建的建议,然后又补充了一点:逢纪是刘备的谋主,又是袁熙的旧部。如果刘备谋夺冀州,不可能不利用袁煕,逢纪的作用很关键。但刘备身边有很多冀州人,逢纪必然受到排挤,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他出错。如果安排一个青州人去见逢纪,冀州人一定会借题发挥,甚至不惜中伤。崔钧等人虽然有实力,可是谋略都不能和逢纪相提并论,刘备能有今天,几乎都是逢纪谋划的结果。失去逢纪,刘备就会被打回原形,不足为患。
孟建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问诸葛瑾可有合适人选。诸葛瑾含笑看向太史慈,太史慈也笑了,抚着颌下修剪整齐的短须道:“眼下就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华歆华子鱼。”
第2205章 隐患(求推荐!)
太湖,楼船缓缓靠在码头上。
跳板放下,杨彪、黄琬提着衣摆,拾级而上,上了船,来到孙策面前,躬身施礼。面对这两位前辈,孙策不敢托大,起身还礼,以示礼敬。
见礼完毕,荀彧等人上前见礼。黄琬上下打量了荀彧两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你这王佐之才真是不错,先将天子佐成了秦王,又将秦王佐成了布衣。”
荀彧早有心理准备,倒是不急不躁,拱手以谢。“黄公教训得是,彧愧对先帝。”
刘晔却有些按捺不住。天子战败,他是主要责任者,黄琬这句话至少有半句是在指责他。他呛声道:“黄公珠玉在前,我等后生岂敢专美。”
黄琬盯着刘晔看了好一会儿,转头问荀彧。“文若,此人是谁”
荀彧苦笑。黄琬自然是见过刘晔的,此时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表示对刘晔的无视罢了。他刚要打个圆场,刘晔又道:“黄公贵人多忘事,记不得我,我却不敢忘了黄公。落凫山战纪我可是拜读了好几遍呢,有机会还要请黄公指教。”
说起落凫山之战,黄琬顿时火冒三丈,老脸涨得通红,一撸袖子,上前就要与刘晔理论。孙策见状,连忙拦住,喝令刘晔向黄琬致歉。刘晔虽然不愿,却也不敢固执,很勉强地向黄琬道歉,然后退到一旁。黄琬虽然火大,却也不好当着孙策的面和一个后生过不去,只好暂时放过。
荀彧上前打岔。“杨公,黄公,彧奉大王之命,为新政立纲纪,诸事草创,还请要二公多多襄助。”
杨彪抚须而笑。“公琰,有文若主事,你我可以轻闲一些了。”又对孙策说道:“多谢大王体谅,召集了这么多年轻俊杰。我有种预感,这次学术整顿一定会比石渠、白虎两次会议更有成效。”
孙策含笑拱手。“果真如此,二公的筹备之功必将载于史册。没有二位披荆斩棘,开拓出一条新路,如何能有今日之设想、将来之成就。饮水思源,二公之功不可忘。”
黄琬心情大好,不再理会刘晔,与杨彪一左一右,与孙策并肩下了楼船,沿着长长的栈道,向湖心山走去。一路走,黄琬一路解说最近的情况。随着海商发达,吴郡屯田大见成效,有钱有粮,生活安定,四方人士蜂拥而来,既有治儒学五经的,也有治诸子百家的,还有治浮屠道、太平道、天师道的,各种学术都有,歧义相见,争讼不休,吴郡郡学堂人满为患,已经影响正常教学,陆康不得不筹资扩建。如果不是大雷山、小雷山是禁地,有水师看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连他们都无法清静。
孙策已经听陆逊说过此事,倒也不意外,随即问起杨彪、黄琬对浮屠道的印象。
对于太平道和天师道,杨黄二人并不陌生,评价也不高。在他们看来,《太平经》就是一部拼凑起来的东西,根本不配称为经。天师道虽说以《老子》为宗,实际上和太平道差不多,都是以混杂儒道,参以巫术,适足以欺骗愚夫愚妇,不足以论。至于浮屠道,比太平道、天师道略强一些,但也强不到哪儿去。从他们看到的几部道经来看,也没什么高深的东西,境界不出老庄之上。
孙策静静地听着,没说什么。对待佛经,他的意见和杨黄二人不太一致。就宗教而论,佛道各有千秋,佛教虽说开口空,闭口无,实则积极入世,反不如道门身心合一。就思想体系而言,佛学更胜一筹,至少这时候的太平道、天师道巫术的气息还很浓,没有真正的思想体系。
只是严浮调布道的热情比水平高,不足以代表真正的佛学罢了。
“二公对严浮调印象如何”
杨彪地温和笑道:“有些小聪明,只是志向太大,一心传道,花了太多心思在交游上,到吴郡这几年,日夜奔走于富贵之门,怕是没什么时间静下心来求学问道。依我看,他对浮屠道的理解还不如蔡大家的几篇文字来得透彻。”
“我倒是觉得这浮屠教不能掉以轻心。”黄琬捻着须尖,沉吟道:“大王记得笮融此人否”
“有印象。”
“这笮融何尝有什么学问只不过闲来读了几句浮屠经,却蛊惑了那么多百姓,在广陵、下邳一带闹出那么大动静。为何以其擅蛊惑人心耳。来世缥缈,无以知真伪,百姓苦难,今生无望,固然寄希望于来世。富贵之家,亦望永保富贵,来世更比这世强,是以无论贫富,皆入其彀中。贫者固倾其所有,富者亦不吝捐赠,这浮屠经倒成了无本万利的商品了。”
孙策有些吃惊。“有人捐赠家资,供养僧侣了”
黄琬探头瞅了一眼孙策另一侧的杨彪。“大王不妨问问杨公,他对此最有体会。”
杨彪连忙摇手。“公琰,不要乱说,荆妻花的钱都是她自己的,我一无所有,现在吃的穿的都是她供的。你也是,若她听到你这么说,以后不肯供你了,我可不管。”
看着两个老头互相打趣调侃,孙策不禁莞尔,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
孙策在大雷山休整了半天,当天下午便赶到城里,拜见母亲吴夫人。
袁衡等人已经先行一步,向吴夫人请安,并探听口风。得知孙策为此亲自从平舆赶回来,吴夫人心情好了很多,见到孙策时,笑容满面,很是亲热,一点也看不出心有芥蒂的模样。
吴夫人身边有一个少年,是吴景的次子吴祺。吴景的长子吴奋几年前就领兵,只不过没有去前线,一直在吴夫人身边。吴祺才十五岁,一年前随侍吴夫人左右。
孙策心知肚明。吴夫人将吴祺带在身边,就要给他一个前程。他招了招手,将吴祺叫到跟前。吴祺施了礼,有些局促,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孙策按着他的肩膀,捏了捏,发现他肌肉颇有弹性,平时应该经常练武。吴家和孙家差不多,在学问上没什么天赋。
“跟谁学的武艺”
“阿兄。”
“你阿兄啊,武艺是不错,教人可不太在行。”孙策笑道:“你怎么就跟他学了”
吴祺窘迫,小脸涨得通红,求助地看向吴夫人。吴夫人倒也不生气,吴奋的武艺很一般,孙策已经给他留面子了,况且孙策和以前一样,以兄弟之间的口气说话,说明没把吴家人当外人。
“我眼前就这么几个人,不跟元兴学,那就只能跟着伯海学了。”
“算了吧,伯海的武艺还不如元兴呢。”孙策摆摆手,歪着头,打量着吴祺。“怕吃苦吗不怕吃苦的话,跟着我。我身边有几个高手,教你不成问题。正好最近伯阳也在学武,你们搭个伴。”
吴祺再次看向吴夫人。吴夫人很满意,嗔道:“你这孩子,还犹豫什么。你大兄身边的许将军、典将军都是万里挑一的绝顶高手,随便教你几招,你就能脱胎换骨了,不知道要比你阿兄强多少呢。”
吴祺大喜,连忙拜谢。
吴夫人又道:“伯阳怎么去习武了他不是一直在作学问么”
孙策躬身道:“阿母也是知道的,我当初答应过袁公,不能亏待他的独子,必使他有血食。如果还算顺利,半有天下,将来若能再进一步,裂土分封诸兄弟姊妹,伯阳自然要居其一。领封土,为藩国,自然不能不通兵事,现在早点学,将来用得上。”
吴夫人眼珠转了转。“兄弟姊姊都要分封,还要领土建国”
“这是自然。兄弟如手足,天下这么大,我一个人哪管得过来。”
吴夫人沉吟良久,看了孙策半晌,脸色有些尴尬。“伯符,阿母有句话,一直藏在心里,不吐不快。”
“母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是儿子疏忽,怠慢了阿母。”
吴夫人连忙摇手道:“伯符,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对几个弟弟妹妹的关照,阿母看在眼里,是真心欢喜的。只是有一点不解,你对仲谋是不是有些想法”
孙策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以前倒没想过,此次接到阿母家书,我认真想了想,应该还是有的。我们兄弟姊妹八人,虽有性格不同,但不是像阿翁,就是像阿母,唯独仲谋有些例外。阿母,你觉得他像谁”
吴夫人一直不知如何回答。诚如孙策如言,这八个孩子性格虽然不太相同,却不是像孙坚,比如孙策、孙翊、孙尚香,就是像她,比如孙匡,唯独孙权不同,心思更深。
孙策接着说道:“尚香最幼,从小我们几个人都宠着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留给她,唯独仲谋不然,偶尔还趁阿母不在眼前时欺负她,我是以不喜,还教训过他几次。不过那些都是儿时的事,我也没放在心上,如今都长大了,尚香武艺比他还好,他想欺负也欺负不了。我就更不往那方面想了。现在想来,可能多少还有些隔阂吧,只是自己没意识到,反让仲谋有了芥蒂。”
吴夫人一声轻叹。“是啊,细说起来,仲谋是与你们几个不同,心胸狭隘了些。伯符,事到如此,你又打算如何处置他交州的战事打成这样,连你父亲都受了重伤,他是有责任的。”
第2206章 浮屠与儒
孙策没说话,从案上的琉璃盏中拿起一个橘子,慢慢的剥开,细心的捡去上面的丝络,放在吴夫人手中。吴夫人接过,却没心思吃,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安,几分乞求地看着孙策。
她何尝不知道孙权是自作自受可是事到如今,交州形势危急,她总不能看着孙权死在交州。孙坚重伤,生死难料——或许已经伤重不治——仅凭孙权和吴景等人,能否挽回局势,她心里没有底。能解孙权之围的只有孙策。孙策不松口,孙权寸步难行,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在战场上的无能,除了连累别人之外,不足成事。孙坚在的时候,没人敢说什么,若是孙坚不在了,他必成众矢之的,吴景也帮不了他。
“阿母,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孙策抬起头,眼神清澈,气度从容。“不管怎么说,这事我有责任。上次阿翁中伏,我就应该有所警惕,本当及时调整,却还是心存侥幸,连累阿翁受伤。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姑息了,若是阿翁不治,或者阿舅再受连累,我可真无法向阿母交待了。”
吴夫人语塞,欲言又止,眼神也有些惭愧,也越发担心起来。在交州的人很多,除了孙坚之外还有吴景,还有朱治、程普等旧将。如果再由着孙权胡来,说不定下次就会是谁。她考虑了很久,只能一声轻叹。“伯符,我是个妇人,哪里懂得军国大事还是你来处理吧。”吴夫人握着孙策的手,轻轻摇了摇。“阿母信得过你。”
孙策眼神微闪,抽回手,十手交叉,置于腹前,两个大拇指来回转动,半晌没说话。吴夫人虽然心中焦急,却不敢打断孙策的思绪。她也清楚,孙策现在要操心的不仅是交州,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而且这些事关系到孙家的未来,无数人的富贵,远比孙权一个人重要。
“仲谋自负,立功心切,除了阿翁之外,能指挥他的只有我。按理说,我应该亲赴交州,但我现在实在抽不开身。”孙策吁了一口气。“要不阿母写封信,让仲谋先回来吧,交州的事交给阿舅,暂时守住南海就行。等我平定了中原,再亲赴交州,找士家算账。”
“让仲谋回来”
“嗯,让他回来。”孙策挠挠头。“就说给他物色了几个女子,需要他自己回来相亲。成家立业,他也不小了,先成家吧。事业的事以后再说,不着急。”
吴夫人考虑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那你说,谁家的女子可以许配仲谋”
“这个我可不好说。”孙策苦笑道:“婚配虽说讲门户,也要看他们自己是否投缘。有谢家的事在前,怕是不少人对他印象不佳,勉强不来,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不过徐华的事就不用提了,差着辈呢,这不是让人笑话嘛。姑母也不能答应啊,她那么好面子的人。”
吴夫人尴尬地点点头。因为徐华的事,她和小姑闹得很不愉快,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为了安抚小姑一家,孙策不知道又要付出多少代价。徐琨已经是济南督,比孙权强多了。现在孙权受挫,要被孙策调回来,以后也许都没有再立功的机会,徐琨却要加官进爵,实在让人气闷。
孙策看在眼里,话锋一转。“阿母关心阿翁、阿舅和仲谋,可曾为他们祈福”
“这是自然的,不仅为他们,也为你们几个。”吴夫人说道:“去年听人说,你是因有小厄才退守建业,我心中不安,也帮不上忙,就捐了一些钱,请人为你祈福。你这一年平平安安的,看来还是很灵的。”
“是吗,你请的是哪位神仙”
“你想见他们”吴夫人打量着孙策,将信将疑。孙策连天命都不信,严浮调求见了很多次,一直没有得到他的许可,现在孙策问起他们,不知是何用意。
“阿翁受伤,我也想为他祈福,希望他能化险为安。”
吴夫人很欣慰。孙策也许不信严浮调,但他为了父亲孙坚,愿意做出让步,这是一片难得的孝心。她一口答应,派人通知严浮调来见孙策。严浮调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
严浮调很快就来了。
跟着陆绩,他登上吴郡学堂的读书楼,来到孙策面前。
孙策站在楼上,正和陆康站在一起,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轻声交谈。吴郡郡学建在岭上,向东可以俯窥城中的繁华,栉比鳞次。向西可以欣赏太湖的风光,水天一色。
孙策回到吴县的第二天就来郡学,陆康很开心,陪着孙策谈笑风生,畅想未来。陆绩已经将孙策的决定告诉了他,同意他在不影响差使的同时尽心学问,并注意吸引新学的成就,研究易学的发展史。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成果,但陆康这几年一直关注学业发展,很清楚这是一个全新的学问,绝不仅仅是书本。
“对了,前天收到邴原的消息,说他从胡人手中收到一件玉器。”陆康拍着栏杆,收起笑容。“听说有些古怪,他不敢独断,正与管宁探讨。又向中原寄了几封信,通报消息。”
“什么样的玉器,这样紧张”孙策笑道。邴原的反应有些反常,有了新发现,不是当作武器与陆康等人争论,甚至没有在学刊上公布,而是私下联络,其中必有古怪。不过他心里却清楚,既然钱唐、余杭一带有零星的玉器出土,辽东、辽西也不例外,那可是著名的红山文化所在地,遗址分布比良渚遗迹范围更大,号称中华第一龙的碧玉龙就出自红山文化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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