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49卷)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默默猴
 把鲜血淋漓的铁烙杆子一扔,一等昭信侯颓然坐倒,爬了满脸的分不清是汗
 是泪,眼神空洞,眸焦彷彿落在极远处,低声道:「她跟了我,注定慕容不放过
 她;你没拉住,所以她便死了。她这一生就我们两个男人,我们都是废物,是不
 折不扣的王八蛋,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她错信了我们,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封未拆之信。
 那是从耿照身上搜出来的,横疏影在狱中留给他的遗书。
 横疏影自缢后,牢房里找到这封书信,军卒不敢自专,连忙呈交将军,慕容
 方知横疏影与耿照的关系非比寻常。
 若横疏影生前传出此信,或是声东击西之计,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命都不
 要了,还顾着使什么奸宄计谋?将军看过与否,耿照不得而知,也可能检查过后
 ,再取新封封起也说不定。
 总之,这封遗书被送到朱雀大宅,再由符赤锦转交耿照。
 耿照出冷炉谷后马不停蹄,尚未拆读,后又落到独孤天威手里。
 你……为什么没给我留下隻字片语呢?是没话说、不想说,还是再不必说了?要到失去之后,才发现自己丢不起,男人就是这般愚不可及的蠢物啊。
 独孤天威寂寞地笑了起来,将信封移到烛火上,看着轻烟缭起,火舌吞卷着
 纸张,就这么捏着直到全化成灰。
 「我打算用一辈子来赎罪,不停地处罚自己。你跟我一道。」
 他拍拍手掌起身,拇食二指有着可怕的燻痕,污浊的空间气味里隐约有脂肪
 烧焦的恶臭。
 「你如果想逃,我就杀你父亲和姊姊;你如果不够痛苦,没有像我现在一样
 痛苦,我就拿你父亲姊姊来弥补当中的差距。只消你和我一般痛苦,他们便能活
 得好好的。「当然,如果我反悔了,我会把他们拉到你面前,让你也尝尝这种有
 心无力、难以挽回的滋味。但不是今天,我可以肯定。你还不知道你会有多痛苦。」
 牢门关上,蹒跚的跫音消失在甬道尽处。
 失去烛照,漆黑的牢房中伸手不见五指,污浊闷滞的秽气里,灰烬的澹澹烟
 燻混杂着衣袍上残留的体香,开始提醒少年失去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撕心裂肺的嚎哭声盪于偌大的空间内,始终没有停歇。
 ◇◇◇不见天日的囚禁,剥夺了耿照的时间感。
 他渐渐分不清早晨黄昏,也不想去区分。
 城主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他对耿照的憎恶,靠肉体的刑求折磨已无法抒发于
 万一,他需要他清醒且健康的活着,才能深刻而反复地品尝那份无力和痛悔,无
 休无止。
 黑牢每日放饭两次,当然不能大鱼大肉、佳餚美酒,但也不是故意糟蹋人的
 馊水猪食,就是一般弟子用的餐饭。
 这让耿照想起了从前在执敬司的日子,还有刚上山时在长生园,横疏影去探
 望七叔,总会给他带上糕饼……耿照几乎每一餐饭都是流着眼泪吃完,满嘴说不
 出的苦咸。
 他很早就从刑架上被放了下来,牢房里也有便溺用的木桶,放饭的人会把秽
 桶取走,收拾餐具时再给他换个刷洗干淨的来。
 墙壁顶端的遮板不知何时也从外头打开来,能见日头月光。
 耿照这才知自己不是被囚在地窖,这石屋可能建于后山某隐蔽处,四周林相
 茂盛,日照月映被遮去大半,牢里依旧幽黑。
 此地不知为何,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无论是飘入窗槛的空气、清晨听闻
 的鸟鸣,乃至透入林间的希罕微光……都令少年感到平静,彷彿曾经久居于此,
 一切都被安放在最恰当的位置,不会暴起伤人,闭眼都觉自在。
 放鬆之后,耿照开始觉得疲惫。
 可能是幽邸一役为击杀殷横野,耗去太多心力,绝大多数的时间他都蜷在草
 堆里睡觉,可能也是因为醒时太痛苦,无法停止思念横疏影,然后又陷于无休无
 止的懊悔与无力当中,他宁可不要清醒。
 讽刺的是:在这里的每一觉,都睡得比在冷炉谷或朱雀大宅时更沉,虽说不
 上香甜,起码不会辗转返侧,或由「殷贼杀了所有人」
 的恶梦中惨叫惊醒。
 他不是没想过其他女子。
 红儿、宝宝、弦子……还有霁儿呢?姊姊被捕后,霁儿到了哪里去?是不是
 流落江湖,有没吃饱穿暖?耿照不敢再想。
 她们在遇上他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除了宝宝锦儿;但如今岳辰风也已经
 伏法,会不会没有了他,其实她们都能更好?不用再被扯进这些危险的事端,不
 用再去面对下一个岳辰风、殷横野,乃至无比血腥的朝堂之争,落得像横疏影一
 样的下场?他甚至又想起了萧老台丞的放下。
 没有这么个伟大的人,是世间非他不可的。
 何况是他。
 虎帅能放下江山争霸,扬帆出海冒险,连刀皇前辈都可以当个打鱼的閒汉,
 他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就放在这个小小的石室里,带着对横疏影的无尽思念和忏
 悔,就这样过完一生?独孤天威好歹也是一诺千金,他若保证父亲和姊姊能好好
 活着,必然是衣食无忧——「你他妈是脑子坏了罢,耿小子?」
 耿照一度以为是幻听,直到看到角落里那身熟悉的渔夫打扮,和破了眉相的
 半截小疤,惊得从草垫坐起。
 本想揉揉眼睛确认一下,赫然发现刀皇手中所捧,正是平日自己用饭的大碗
 ,满颔饭粒吃得甚香,地上托盘盛的另一只海碗里菜餚狼藉,倒先把肉都吃完了
 ,忍不住抱臂喃喃:「不对。就算刀皇前辈来了,怎能吃我的牢饭?掺入平日生
 活的印象,使其更加写实,以致真假难分,这是产生幻觉的徵兆。况且,即使是
 刀皇前辈,也不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武登庸「噗」
 的一声,喷了他满脸饭粒,勐追胸口。
 饭粒挟着三才五峰等级的内力打在脸上,那才叫一个隐隐生疼,耿照被喷得
 几乎跳起,终于确定不是幻觉,赶紧摘了老渔夫腰间的葫芦拔开塞盖,灌了老人
 一通酒,免得今夜三五榜上一次除去两条名字。
 「你没有幻听,也没有幻觉,只是对着墙自己跟自己说话而已,我看离发疯
 也不远了。」
 武登庸缓过一口气来,在揍他一顿还是继续吃饭之间犹豫片刻,终于选择了
 「真香」。
 「流影城是有好厨子啊,我老天。难怪你宁可吃牢饭也不走。」
 耿照神色一黯,又颓然坐倒,低声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害死了——」
 「明白明白,横疏影嘛,听说是美人儿一个,可惜可惜。」
 双掌合什往西方拜三下,低声祝祷「来生有房,专靠爹娘;若未投胎,保佑
 发财」,转头冲他冷冷一笑,按膝乜斜:「要不要听听这辈子在我身上,能算出
 几条人命?」
 耿照哑口无言。
 陶老实、灵音公主,还有数不清的武登族人——所以老台丞才以刀皇前辈为
 例,说明「放下」
 二字重逾千钧,却也轻如鸿毛的道理,取决永远在自己手中,与旁人无涉。
 「涉你妈的死人头。」
 刀皇抄起空碗本欲噼头扔去,眼尖瞥见碗底尚有一抹残油,想起适才拌饭肉
 汁的美味,转了一圈扣回嘴边舔完放下,瞧得耿照两眼发直,简直不知道自己都
 看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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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登庸干咳两声,赶紧回到正题。
 「你这不叫放下,叫逃避。逃避从来不能解决问题,它本身就是非常棘手的
 问题。独孤天威拿父亲和姊姊的性命威胁你,你这么屁颠屁颠的跑来已够蠢了,
 居然还信了他的鬼话……你这样信不信殷老鬼活过来找你算帐?你这是踩着他的
 智商在猪圈里满地摩擦啊!」
 老人严肃说道:「以你击杀‘地隐’的威名,连来都不需要来,写封威胁信
 教独孤胖子好好做人,你就是正道作派;半夜把他装进他儿子的棺材里钉上富贵
 钉,带你家人扬长而去,这就是邪道七玄的样子。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在外头难
 以掌握飘忽无踪,你爹你姊就是在他手里做太爷。他要有那个疯劲,直接送两颗
 人头给你不是更好?」
 这个道理在几天前莫说耿照想不到,便是说给他听,以当时伤心乱极、脑袋
 一片空白的状况,怕也听不进去。
 经过了黑牢的沉淀,其实心绪在不知不觉间平复许多,一经刀皇点醒,茅塞
 顿开。
 武登庸见他已然清醒,这才点了点头,准备接着告诉他更重要的讯息。
 「桑木阴之主马蚕娘离开冷炉谷之前,曾来见我,请我向你转达二事,因事
 关重大不能着落文字,仅能口传,你且细听。」
 耿照见老人说得郑重,整了整破烂葬污的衣襟,端坐点头。
 「有劳前辈。」
 「蚕娘自知命不久矣,须即刻返回宵明岛,传承衣钵,以免千年道统中绝,
 无法等到你恢复意识,当面道别。她说此事你约莫已知,但毕竟未曾与你言明,
 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希望你日后想起她时,不要有所芥蒂。此其一也。」
 耿照热泪盈眶,想起蚕娘指点他武功,乃至照拂提拔的恩情,自己却因一时
 煳涂,差点把大好人生搭在这一处黑牢之中,既感且愧,低声道:「晚辈理会得
 ,此后当更加爱惜己身,不让前辈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这「前辈」
 二字既是指蚕娘,指萧谏纸、屈咸亨、褚星烈等,亦指眼前的老人。
 武登庸只点了点头,当是接受,继续说道:「第二件已不再重要,只是你须
 知之。横疏影并没有自杀,马蚕娘怜她聪敏多才、身世可怜,以异术将一具新死
 不久的女尸化作其形容体态,弄进了穀城大营,李代桃僵。」
 「什么!姊姊……姊姊她还活在世上?」
 耿照瞠目结舌。
 「正是。算算时日,怕与马蚕娘已一起回到了宵明岛上。日后山高水长,自
 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少年怔然良久,又哭又笑,片刻终于回神,双膝跪地,向老人恭恭敬敬磕了
 九个响头。
 武登庸一向不欲与他有什么牵扯,尤其是师徒名分,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这
 回却未侧身闪却,静静等他磕完,才悠然道:「我先听完你磕头的理由,再告诉
 你我为了什么迳受。」
 耿照惭愧道:「晚辈所练碧火神功,有个叫‘心魔关’的壁障,因功成太快
 ,必有反噬,不能克服心魔关者,内力突飞勐进只是假象,关隘之前,终究会被
 打回原形。「晚辈初闻义姊横氏噩耗,是心志上的心魔障,方寸全失,自怨自艾
 ,弃一身职责与众人依託于不顾,孤身犯险,以致落入如此境地,全靠前辈的指
 点,才能发现自己所犯的错误,虽不敢夸夸其谈,说已克服了这关心魔;经此教
 训,希望将来不再重蹈覆辙,亦是一得。前辈若一开始便告诉我横氏未死,或许
 晚辈就不会有冲动之举,然而此关心魔未过,日后不定何时再遇,害己害人,思
 之极恐。「晚辈自知资质驽顿,不敢图列前辈门墙,但前辈屡次教我,恩惠极重
 ,幽邸一战更是奋不顾身,冒死抗贼,晚辈下定决心,此生定尽力报答。这九个
 响头,是代替将来可能受此惠挽救之人,向前辈表达谢意。」
 武登庸没想到他非为自己,而是为别人磕头,忍不住笑出来;细思片刻,才
 慢慢道:「我并非无意收徒,只是一直以来,没有遇到心目中想要的徒弟。我想
 收的弟子,有两种:种,是懂得害怕的人。」
 耿照愕然抬头,发现老人并无促狭之色,他几乎没见过刀皇前辈用这种口气
 说话,既非口呼「夫子」
 的拘谨严肃,也不似平日那般胡闹,而是更温和也更宁定,却不令他觉得遥
 远陌生。
 武登庸平静道:「我这辈子,见过了太多不懂害怕的人,它们一往无前,伤
 人伤己,勇敢或许是好武者所应有,但我不想再为世上增加这种人了。我想要一
 个懂得害怕,会珍惜、会退缩,知道世上有什么比武勇更有价值的弟子,所以我
 收了日九为徒。「第二种,我想要懂得后悔的人。无悔或许是好刀客应有的特质
 ,但懂得后悔的人才能做困难的决定,而不是快利。须知咬牙一冲,最是伤人;
 杀伐决断,难道就是大英雄大豪杰了么?我也不想为这个世间,再增加这样的人。王八蛋已经够多了。」
 老人定定凝望,清澄的眸光一如温暖厚实的大手,抚摩少年发顶心绪。
 「横疏影若死,你后不后悔?萧谏纸之死,你后不后悔?褚星烈之死,你后
 不后悔?南冥恶佛之死,后不后悔?」
 每问一句,耿照便答以一个「会」
 字,忽觉鼻端酸楚,眼角泛红;十数问之后,低头捂眼肩头簌簌,忍着嚎啕
 无声饮泣,彷彿将埋藏已久的难过和伤心一股脑儿吐出来,超越世人对他的期待
 依赖,终于有了点少年的模样。
 武登庸伸手按他头顶,搓乱了少年的垢发。
 「既如此,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老人不拘俗套,耿照心潮起伏,此间自无奉茶为礼、焚香为誓之余裕,这场
 别开生面的黑牢拜师,片刻间便已圆满结束。
 耿照心绪渐平,忽想起一事。
 「是了,师父您老人家怎知徒儿在此?」
 当夜刀皇不辞而别,以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行踪,谅必蚔狩云等也寻他
 不到。
 禁闭自己的独孤天威自不会在江湖上到处宣扬,老人既已踏上云游之途,如
 何能现身牢里开解少年?武登庸嘿嘿一笑,神情暧昧。
 「哎育,还不是亏得你那好媳妇?」
 耿照差点要问「是哪一个」,省起师父最恨他情系群花牵扯不清,可千万别
 上恶当,当心老人翻脸同翻书似的,脑门少不得要隔空吃上几枚爆栗,一迳傻笑。
 「是么?那真是……呵呵……」
 「就是……」
 老人彷彿听见他的心思,循循善诱:「爱穿红衣的呀。」
 「那也有俩啊!」
 出口才惊觉独囚太久,对墙喃喃的习惯一下改不了,要捂嘴已然不及。
 武登庸冷哼一声。
 「就是那俩。合着你他妈上辈子就是一穀仓米罢?养活了几百张嘴不成,要
 不就凭你这副德行,如何能修来这等福气?」
 沉沙谷大败之后,耿照与萧谏纸生聚教训,全心设谋对付殷横野。
 符赤锦为使爱郎无后顾之忧,悄悄找上染红霞,主动说明情况,毫无保留,
 约定好以「绝不隐瞒」
 为条件,交换染红霞谨慎行事,等待冷炉谷这厢的通知。
 染红霞甚是感动,此后果然守约如恒,绝不稍易。
 故幽邸战后,耿照的情况染红霞时间便接获通知,也曾数度入谷,为唤
 醒爱郎尽一份心力。
 然而她与舅舅白锋起同住一间客栈,白锋起何等样人,要在他眼皮底下偷来
 暗去,本身就是一件困难至极的事,染红霞只能于白天前往,每次连同往返路程
 ,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才不致令乃舅生疑。
 加上染红霞貌似骁捷健美,但在龙杵玄阳外溢、入膣宛若无数针毛刮刺的骇
 人快美之下,其实也顶不了太久,还不如身负阳丹的媚儿,只比元阴鬆嫩的符赤
 锦略好些。
 几次折腾既惊又险,符赤锦遂劝说她先别急着来,以免惊动了白锋起。
 耿照甦醒当夜,符赤锦虽分不开身,却觑一空档让潜行都捎了信,可惜翌日
 耿照匆匆离去,染红霞不及入谷会情郎,而后绮鸳紧急通知她盟主失踪、可能身
 陷于流影城时,终于被白锋起撞破。
 染红霞是个剑及履及的性子,既然舅舅已知情,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打算
 上流影城讨人,却被白锋起阻止。
 「你要拿什么身份去讨人?以水月停轩的同道立场,他流影城处置自家家臣
 ,干你什么事?还是你要向独孤天威自表情衷,说你是耿小子尚未聘媒备礼、不
 知何时才要去见你爹的未婚夫婿?」
 染红霞羞得支吾难言,明知舅舅故意刺她,但耿照还未准备上门提亲也是事
 实,百口莫辩,急得一跺脚。
 「不如我去。」
 白锋起冷笑不止,边从衣箱里翻出正式的官服,边摇头刀絮:「昭信侯世子
 不幸薨逝,镇北将军公务繁忙,特派末将前往捻香致意。你就祈祷你那凡事精细
 的阿爹真忙到忘了派人,又或海象不好船到得慢了,教你阿舅先到一步,不然这
 白包特意包了双份上门,独孤天威从此定恨上你阿爹。」
 染红霞才破涕为笑,心甘情愿大撒其娇。
 她以水月二掌院的身份,也不是不能前往致意,一来七大派同气连枝,许缁
 衣处事周到,必定亲往。
 染红霞迄今还能在越浦活动,全仗白锋起软硬兼施,以省亲之名强留染红霞
 在身畔;一旦奉召回转,以她与七玄过从甚密的素行,少不得要被送回断肠湖闭
 门思过,乃至亲到师父闭关之处忏悔。
 而流影城与断肠湖近在咫尺,要是遇上许缁衣,就没有不回去的藉口了。
 白锋起带了几名干练的旗卫前往,虽没探出囚禁之处,倒是问出当日耿典卫
 一蹬上城、一掌扫开城主身边三大高人的威风事蹟,确认了耿小子失风被擒一事。
 染红霞将消息报与七玄同盟,听说众首脑打算前往劫囚,欲与同行。
 正与舅舅闹得不可开交,一日武登庸忽至,说是要向白锋起探听北关之事,
 才晓得耿照失陷于流影城黑牢。
 白锋起与染苍群同出身血云都,昔年在东军时,神功侯可是他二人的上司,
 虽非直属,也是屡屡并肩作战、一同喝酒吃肉的交情。
 白锋起乍见故人,惊喜不已,但武登庸问的是婴垣大山以北,乃至诸沃之野
 的事,自婴城大致修缮完成后,北关守军不入诸沃之野已有十数年,所知极其有
 限。
 武登庸向染红霞再三保证耿照的安全,女郎这才略略放心,不再与舅舅争执
 ,强欲出头。
 「师父……」
 耿照思念玉人之余,忍不住问:「我到底被关了多久?这牢里晨昏不知,徒
 儿也没心思细数。应该也有十几二十天了罢?」
 摸着唇上颔下茂密柔软的长长细毛,这可是此生蓄过最长的一部鬍鬚了。
 武登庸终于狠狠敲了他脑门一记。
 「你个浑球!到今天整整三个月!你个没心没肝的小王八。」
 「那岂不是——」
 少年摸着肿起的脑袋。
 「已经入秋了么?」
 那也太久了。
 原来失去重要的人,可以让生命停滞这么久。
 耿照站起身来。
 「师父,徒儿要离开这里了。在离开之前,须得先救——」
 「等你个小王八想起来,怕你父亲和姊姊都凉了。」
 武登庸拍膝起身,随手拉断牢门的铁闩,冷笑不绝。
 「别说我武登庸收徒没给见面礼啊。汝父汝姊我一早便已携出,交给见三秋
 带去冷炉谷啦。他那帮夜摩宫的徒子徒孙本事不错,有他们接应,料不致有什么
 差池。算算时间,那厢也该发现啦,再不走人要来了,麻烦得要死——」
 耿照感激涕零,还来不及道谢,却听师父道:「……我们还得赶去救另一拨。你这小王八害人不浅,今日七玄同盟要是一家伙完蛋,全得算在你头上。」◇
 ◇◇王化镇的居民早在数日之前,就被告知城主今日午时,要在镇郊的空地上处
 决一名囚犯,严禁百姓围观。
 一早镇民便紧闭门窗,不敢外出,以免犯在城主老爷手里,陪着人头落地,
 死得不明不白,偌大的镇子街市无人,空荡荡的宛若死城。
 法场四周围起了木栏,插满白幡,迎风猎猎,气氛极为肃杀。
 流影城巡城司的铁卫将法场围得铁桶也似,铠仗铣亮,手持大楯,任谁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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