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隽
 第七章
 随后愿枝和一众奴仆便被遣到院外去,关窗关门。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屋内才有动静。
 大爷薛宗岐率先出门,面色难看,走路带风。
 薛宗月提着裙子追在他身后,声声唤他。
 这俩人走后院子外的丫鬟小厮被带走大半。
 愿枝左等右等也不见二爷出来,心里正焦急。
 忽然,旁边挨过来了个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许久未见的春桃。
 “汀园不让随便进人,我就没去看你,你的伤好些了吧?”
 愿枝起初对春桃来看她是有些期待的,后来和黄杏相熟后,就把自己这第一个朋友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些天伺候二爷弦时时刻刻崩的太紧。
 但这时见到她,心里不了得生出了几分欢喜。
 “我早好了,谢谢你记挂着我啊。”
 春桃笑了笑,露出脸上的小梨涡。又想到什么似的凑近她:
 “我这有一盒子茯苓糕,给你留的。”
 愿枝这才记起来春桃是在太太小厨房干活的,汀园做饭的婆子手艺实在不,心思一动赶忙笑着应了。
 “你一会去侧门敲一敲,我给你开门。我得走了,我跟婆子说出来小解。”春桃话音刚落人就急匆匆的回去了。
 愿枝心里有些暖意,习惯性的想要握紧胸前的挂坠,却摸了个空。
 才想起来,木鱼已经没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小雪花零零散散地下了起来,愿枝又拿了盒子,薛远忱才出来。
 悄悄打量了下二爷的神色,提起来的心才放下些。
 见他肩上落的薄雪,又懊恼自己忘了带伞。
 薛远忱走的不快,等到汀园时,肩膀的布料都被洇湿了几分。
 薛远忱被愿枝伺候着换了衣服后,便让她下去了,叫着仲云还有其他两三个愿枝不太熟悉的男子猫进了书房。
 每到二爷跟这些个人议事,书房门一关就是好几个时辰。
 愿枝无事可做,回到厢房打开茯苓糕盒子,悄悄垫一块儿。
 刚才老爷摔杯呵斥二爷那一幕就在脑子里回放。
 “你别记吃不记打!”她暗暗骂自己。
 “今日是除夕诶...”脑子里的小人可怜兮兮道:“黄杏说的对,二爷就是很孤单啊。”
 愿枝手掌虚虚动了下,负气脱了鞋袜滚到床上:“主子哪轮得到你这奴婢来心疼!”
 说罢,便闭眼沉默了下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炭盆中轻微的燃烧爆裂声。
 良久,愿枝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将鞋袜穿好,出了门。
 汀园的厨房非常简单,两个做饭婆子也是府里配的,二爷这次回来地仓促,没向往常一样带回那么多仆从。
 愿枝过来时,做完了的四菜一汤,放在锅里闷着,两个婆子正蹲在地上聊天嗑瓜子。
 见是她来,也没什么要搭理的意思。
 揭开锅盖,只见里面尚可的食材被烹的黄乎乎、油腻腻。
 愿枝之前住在北下房给各个园子轮番打杂时,有段时间去过嫡小姐薛宗月的小厨房,厨艺虽不说多出众,但也比这明显敷衍了事的好些。
 愿枝没学会跟人使威风,心中又十分憋屈。
 “咣当”一声,将锅盖扔在一旁。
 “你们就是这么敷衍二爷的?”
 其中有个婆子懒懒的抬了抬眼皮道:
 “愿枝姑娘给我们扣了个好大的帽子。我们姐俩在哪儿厨艺都是如此,何来敷衍一说。太太将我们派过来伺候二爷想必也是信任我们的,愿枝姑娘这是要质疑太太咯?”
 愿枝半句说不上来,被堵的红了眼:
 “那我自己做!”
 俩人嗤笑一声,又聊了起来。
 愿枝自己灰头土脸地找齐了食材,想着薛远忱身上的胃病,决定再添两道清淡的菜。
 她将油锅洗了两遍,愣是在天寒地冻的时节累出一阵大汗。
 最后成品出来时还算满意。
 两个婆子叫她弄完,不客气地使唤她:
 “愿枝姑娘这锅不刷了?”
 愿枝差点被她们气出眼泪。
 默不作声地连同她们做的四菜一汤一并装进食盒,转身就走。
 后面两个老妇粗嘎的笑声只叫她想捂住耳朵。
 
愿枝 第八章
 第八章
 愿枝回去时薛远忱早已经回到寝卧了。
 许是屋子里太暖和,他脱了外衣,摘了玉冠,坐在案前,低头写字。
 就像一个寻常公子哥。
 听见她回来,头也不抬:
 “去哪了?”
 愿枝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品一样样的摆到内间的桌子上,边回他话。
 “奴婢去小厨房拿菜了。”
 话毕便听他起了身,跟了过来。
 “这等杂事儿叫底下人去就可。”语气不大高兴。
 愿枝把碗筷摆好,正要低头退到他身后,却被他一手拦了下来。
 沉下脸色,皱起眉头:“满身都是烟火气,回去换身衣裳。”
 愿枝本来是想换的,但见他今日早早回来,怕他再等的不耐烦。
 本来被厨房婆子欺负就委屈着,被他这么责怪,眼圈都红了。
 憋着泪意,低头小声行礼退下去:“奴婢这就回去换。”
 薛远忱心里正琢磨着那封给济州郭培的信,吃饭也心不在焉。
 吃到嘴里才顿住,再定睛一看。
 除开几样寻常的样式,面前有两盘样子青翠可爱的家常菜,不像别的那样油腻,很合胃口。
 想起来小丫鬟身上的油烟味,薛远忱嘴角勾了勾。
 愿枝换了身烟青色的衣裳,薄的很,进了屋才止住哆嗦,面上也没有那副委屈相了。
 薛远忱吃完了饭漱了口,餐具叫小厮下去了。
 立在床边看愿枝给他更衣。
 圆滚滚的头上梳着双丫髻,发质细软还有些不健康的发黄,上面各绑了两根青丝绳,绳子末端坠着颗珠子,紧挨着冻红的耳尖。
 “找仲云叫他给你置办几件厚衣服。”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愿枝闻言有些惊喜,抬起头睁大眼睛望向他。
 愿枝的长相在丫鬟里算是好的,虽然看在主子眼里只能叫顺眼。养病期间好吃好喝得被照顾着,如今整个人都饱满起来,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独有的花骨朵似的样子。
 这么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薛远忱忽然就烦躁起来,恶声恶气:
 “专心做事!”
 愿枝这一会子被斥了两次,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
 被薛远忱轰出来后回厢房又吃了块茯苓糕,撑得也吃不下午饭了。
 想了想,又拿了两块儿去找仲云。
 仲云暂住于汀园东南方的偏房里,愿枝刚到小院门口,就见刚刚下过雪的地上有一连串脚印。
 比了比,和自己鞋子的尺寸差不多,显然是个女子。
 顺着脚印走到房门前,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门,便听见女子一连串的轻吟声,如泣如诉,断断续续。
 愿枝整个人僵住,她听出来了,这是黄杏的音色。
 愿枝脸颊发烫,本该赶紧离开的,可不知怎么的竟是犹豫起来了。
 终究是没忍住,愿枝将耳朵贴在木门上,里面的动静果然清晰了多。
 “啊啊..啊啊嗯....别......快...”
 黄杏的声音又娇又媚,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似的。
 仲云倒是没出声,但那啪啪啪的水声却明显快了许多。
 “好仲...云....慢点....啊..我要被你...捅穿了...呃啊啊啊。”
 没想到黄杏平日里这样端庄温柔的姐姐,在床上竟是这样的。
 耳朵还没再贴上去,忽然,屋内传来仲云一声呵斥:“谁?!”
 吓得愿枝通红着脸抱着食盒一溜烟跑着离开了。
 
愿枝 第九章
 第九章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除夕当夜,愿枝随着薛远忱去主院吃年夜饭。
 走在路上,月色清亮,细雪微芒,院子里梅花错落,雕梁飞檐间,红白相称。
 愿枝打着灯笼,走在薛远忱身旁。
 薛远忱穿件藏蓝锦织狐裘,领口压了白绒绒的兔毛,显得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忽然,一声急促的尖哨声,一只烟花窜到夜空中,然后金色光点在黑夜的幕布下绽放。
 像被信号唤醒般,随后错落的烟花一齐升空,爆竹声不断,夜空璀璨,亮如白昼。
 愿枝看的痴了,往日她这个时候都是被调派到大厨房去包饺子,从未见过这样绚丽的景象。
 薛远忱见她停住了脚步,也没催她,还驻足与她一同仰头看这连绵不绝的烟花。
 稍微一低头,将她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薛远忱有些羡慕这样没什么杂质的快乐。
 良久,愿枝才反应过来,见薛远忱在等自己,慌忙低头道歉。
 薛远忱只给了一句轻飘飘的“无事”。
 到主院花厅时,屋内已经坐满了薛家人。
 一个六旬老头坐在主座,薛敬生在左下首,薛家小辈均坐在尾端。
 这老头正是薛家族长薛运峥,也是薛敬生的二叔。
 薛远忱给各位长辈恭恭敬敬行过礼后,便坐到后面。
 不想大爷薛宗岐忽然发声:“我记得二弟是最通晓人情的了,今日各位长辈都在,怎么还姗姗来迟了呢?”
 这句诘问叫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薛远忱不急不慢的开口:“多谢大哥关心,雪天风大,想同大哥一齐前来,结果却白走了一趟,谁知大哥已经到了,便耽搁了。”
 此言一出,大爷再说不出话来。
 薛运峥回视线,咳嗽了几声,咽下几口热茶开口道:
 “今日一个不差的聚在这里,是难得的机会,借此我也跟大家说个事儿。”
 话音一顿,在场众人皆停下与左右低语,坐正倾听。
 “这些年,远忱为薛家产业奔走各地,扩展了商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这次回来同他父亲母亲商量,先卸下担子,手里的钱庄布行交由宗岐管着。”
 “这本是敬生的家事,可远忱劳苦这么些年我们也得给些补偿。所以敬生和我决定将余姨娘,迁至祖坟。”
 “迁坟一事涉及族内,诸位可有异议?”
 一时间,厅内嘘声四起。
 一名老者将茶盏在桌上重重一放,沉声道:
 “一介妾室,怎可入我薛家祖坟!简直胡闹!”
 话音刚落,另一个老者道:“远忱这些年对我薛家贡献着实不少啊,泉州关隘破除,波斯商路开通,这孩子差点折在南方。将亲姨娘迁至祖坟,我倒是不反对,但这名份要变变,追个平妻,便名正言顺了。”
 
愿枝 第十章
 第十章
 此话一出,原来还有些犹疑的众人纷纷点头。
 刚开始那位老者还想再开口,却被薛运峥眼神压了下来。
 等花厅稍静,薛运峥抿了口热茶,一锤定音:
 “既然无人再反对,那就暂定清明迁过来罢。”
 族长话音一落,立侍薛远忱身后的愿枝便看到他原本紧绷的身子慢慢靠回椅背。
 愿枝就这样看着他黑黢黢的后脑勺,忍不住有点鼻酸。
 “还有一事,还请各位族老心做个见证。”
 见迁坟事毕,薛敬生又开口道。
 “我和夫人想着,借着这次诸位都在场,在此给老大老二把家分了,以日后兄弟阋墙。”
 “远忱跟我们表过心意,自己经常出门在外,不能好好地照顾我和他母亲,以后我们交由宗岐养老;宗岐又是嫡长子,是以薛家我这一支的家产宗岐占大头。”
 “除了我和他们母亲的养老钱。”
 “祖屋田地、生意庄子,均交由宗岐。”
 “纹银1000两,济州别苑归远忱。”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瞠目结舌。
 本来薛敬生偏心嫡子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错,但这般打压庶子是为何啊。
 薛敬生话里话外都是这是已经决定好的家事,旁人再插嘴便是招人嫌。
 而且听这意思,这也是和薛远忱商量过的。
 最后,还是薛运峥叹了口气,开口道:
 “若是宗岐远忱无人有异议,今日就可在我们面前立个字据。”
 说罢便看向薛远忱,见他只是笑着点头,无奈地换仆从去取笔墨。
 到底惜才,又问道:
 “远忱可要来我那儿去管那饭庄?”
 薛远忱闻言起身抱拳行礼:“多谢二叔公抬爱,但远忱已决定好要去那山水闻名的济州游历一番。”
 此言既出,薛运峥也不再勉强,抬抬手让他坐下。
 本来愿枝听见老爷薛敬生的分法急得的要跳起来,又见二爷那自若的身形语气,他分明是乐意的。
 可能在他心里,早想离开这儿了吧,才无所谓代价。
 不一会,书案摆好,两份分家书也被按上两人手印。
 薛运峥捏着两份家书给众人展示,并朗声道:
 “ 自此以后,各执各业,各当各类,两无异言。今欲有凭,立此清白一样贰纸,各执一纸,文发存照。”
 等逐个看过,才将其交由两人。
 “说起来,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亏待了孩子。”
 “远忱岁数不小,还未成家,我们做父母的总要担心他的终身大事。”
 “夫人的六侄女,唐家小姐也正该婚配。”
 “所以经过八字合验,我们想着十五过后,就去提亲。”
 “帮远忱找个良妻执掌中馈,也算是了了我们的心愿。”
 薛敬生一番话后,终于满意地看到薛远忱不再云淡风轻的表情。
 众人听见都乐见其成,纷纷附和。
 “远忱早就该找咯。”
 “到时候老夫一定大礼相送..”
 “亲上加亲啊这是....”
 ...
 薛远忱不再沉默,起身站到花厅中央,行礼道:
 “这事父亲并未与我商议,请父亲回成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何理由不从!?”
 “皆因远忱已有心上之人。”
 “是哪家姑娘?有我们为你相看的唐小姐要好?”
 薛远忱垂着眼睫默了下,才又开口道:
 “不敢欺瞒各位长辈,我的心上人乃是我房中丫鬟--愿枝。”
 “远忱这次执意分家也是为此。”
 “还望诸位长辈成全。”
 
愿枝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简直胡闹!”薛敬生怒道。
 一碗热茶摔在薛远忱脚边。
 薛远忱不躲不避
 碎掉的瓷片在他白玉似的手腕上划出一道血色。
 滚烫的茶水则飞溅到锦袍上,留下几片褐色的水痕。
 又撩袍跪地重复道:
 “恳请父亲回成命。”
 大厅里一半感叹薛远忱的出格,另一半则在惊异地打量愿枝。
 听二爷说他钟意自己,愿枝先是好久回不了神。
 然后才了好大劲把心中奔腾而出的狂喜压了下去。
 分家是二爷所愿,指婚定是他不愿。
 她...分明就是二爷用着顺手的一个借口吧。
 可...为什么是她?
 她在他眼里应该是有一点特别的吧?
 本是极为纠结的情绪,但见跪在地上的薛远忱,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愿枝极快地跑到薛远忱身边,跪了下来。
 看向薛敬生,抖着嗓子开口:
 “愿枝该死,斗胆请老爷成全我和二爷!”
 分明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场景,可忽然就像穿了一身盔甲,一往无前。
 薛敬生怒极起身,健步上前,一脚将愿枝踹翻在地:
 “贱婢一个,勾引我儿!你还有脸要我成全!”
 见薛远忱把她揽进怀里,低着头状似心疼,立刻大声招呼家丁。
 “来人呐!给我把这个贱婢沉井!”
 “父亲若是要沉她,那就也把我一并沉了吧!!”薛远忱抱紧愿枝,抬头红着眼睛看向薛敬生。
 “你这逆子!”
 薛敬生反手一巴掌将薛远忱扇歪了脸。
 气氛正是胶着,满堂寂静。
 “够了!敬生你回去坐着。”薛运峥忽而开口。
 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薛运峥积威深重,薛敬生不敢违背,只得七窍生烟的坐了回去。
 “远忱少年心性,敬生你气性太大,有话好好说,打他做什么。”
 “要我说,你家二郎兜了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这丫鬟的话,你便遂了他的愿。”
 “也算是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你说呢?”
 薛敬生怎么也想不到族长会叫他成全,但看薛运峥不容辩驳的眼神,犹豫了一会,终是生硬应下。
 见他听话,薛运峥才把视线投到前面,拈着胡子道:
 “远忱啊,二叔公帮你说服了你爹,要成全你和这丫鬟,你可要好好跟你父亲道谢啊。”
 薛远忱听罢,立即磕头道:“远忱多谢父亲大人和二叔公成全。”
 薛敬生面色极差,冷哼一声,后又开口:
 “虽然我疼惜你一片心意,但这丫鬟勾引主子之举,坏了规矩,极为可恶。死罪可,活罪难逃!”
 “打她三十大板,你可有不服?”
 这次薛运峥没再阻止,只探究地看着底下的薛远忱。
 愿枝被薛敬生一脚踹到心窝,半天喘不过气来。
 她在薛远忱怀里,脑袋贴着他胸膛,看着他消瘦的下颚。
 听见他沉默半晌,吐出来一个“好”字。
 这一瞬,愿枝的盔甲开始四分五裂。
 
愿枝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愿枝在除夕夜这寒风中,被人按在院子中冷硬的木凳上,动弹不得。
 主子们在门内巧笑言欢,影影绰绰。
 门外是一圈看热闹的仆从。
 好似两个世界,就是两个世界。
 板子被高高举起,在她耳边带起一阵风,又重重落下。
 “啊--”
 她明明想要有骨气地闷声不哼的。
 可是皮肉太疼,眼泪太咸,夜风太刺骨。
 她实在受不住了。
 一下又一下,等到她再也喊不出声,那块皮肉再无知觉。
 愿枝终于昏死过去,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见有个身影疾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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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羊年初,莱江府大族,薛家分府。
 少东家薛远忱于正月十六整理行囊,离开莱江。
 薛家大爷薛宗岐接管一切事物,待人和善,似为良主。
 一时之间,薛家大郎,炙手可热。
 有小道消息称薛远忱乃是为一个奴婢忤逆高堂,遂被逐出家门。
 传闻此婢有沉鱼落雁之容,楚腰卫鬓之姿。
 那厢,沉鱼落雁的愿枝正趴在马车中的软榻上让黄杏给她换药。
 她伤的很重,虽说已经修养了十多天,但在这晃晃悠悠的车厢中还是疼的冷汗直冒,说不出话来。
 这些天,她除了睡觉就是直勾勾地盯着哪儿发呆。
 黄杏和她说话,回应也是淡淡的,听着也并非闹脾气,就是不想开口。
 黄杏一点一点将药膏在她伤处铺开,尽管动作已经尽量轻柔,愿枝还是止不住痉挛。
 “咚咚咚”仲云敲了敲马车窗框。
 “马上就到驿站了,拾一下。”
 黄杏只能加快速度,奈何受伤面积不小,马车又晃,了好大劲才赶在停车之前换好。
 这驿站地处要道,交通三路,正是人多客满之时。
 仲云去问时刚好还剩一间上房,看向薛远忱道:“您上去吧,属下们可以去东边的空地上去扎营。”
 薛远忱没反对,转身之前又开口命人将愿枝抬到他的房间。
 黄杏给愿枝打了地铺,又给她多加了两床被子。
 晚间薛远忱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屋子漆黑,月色清冷,从窗口倾泻到桌子上。
 床下只能听到愿枝浅浅的呼吸声。
 “是我对不起你。”薛远忱忽然开口道。
 可语气就像今日吃米饭这样平淡。
 愿枝没应,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话。
 等了良久,薛远忱又开口,这次却换了个话题。
 “那鱼雕挂坠是我姨娘的。”
 “为何给我。”愿枝终于吐出句话来。
 “当时想给便给了。”
 见她又不吱声了,薛远忱接着道:
 “你的卖身契在我撕了。”
 “多谢二爷。”
 薛远忱谈商时的舌灿莲花半点也使不出,好像在她面前天然矮了一头。
 平时对奴仆就当成个玩意儿的态度更是拿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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