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他不懂得以内功疗人之法,只是凝神运转周天,催动气血在任督间加速循环,散去寒气的同时从小腹丹田处将热量传至阿遥脚上,虽然疗效缓慢,倒也正合了治冻伤的道理。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感觉腹间寒意已然渐渐消失,那两只脚儿不但不凉,反而变得烫热起来,二目微睁瞧去,对面阿遥咬着嘴唇,表情奇特,见他睁眼忙道:“大哥,我脚好痒,又舒服又难受,啊哟,我可忍不住了。”说着咯咯笑起来,面上又困苦得不行。
常思豪感觉她抵在自己腹间的脚趾蠕蠕而动,掀开衣襟瞧了瞧,那一对脚儿果然恢复了血色,足背仍白,却是晶莹的玉色,与刚才的尸白大有不同,而且足底通红,仿佛刚刚用热水烫过一般,用手一握,暖意融融,再无冰寒之感,不禁大喜。原来足底是经络汇集之处,原是极敏感的所在,轻度刺激可健身通络,重刺激则又成为一种酷刑,他的内力传进来,带动了阿遥血行加速,当寒气消尽,热流便顺经络直刺激到全身,初时不觉怎样,时间一长内力烘烤如同艾炙,故而令阿遥感觉舒服之极又麻痒难当,再持续下去,她却要难以承受了。
常思豪虽然不通医理,但也知道伤已无碍,喜道:“还好还好,你这十个趾头算是捡回来了,哈哈,我这牛粪没白当。”阿遥一愕:“牛粪?”常思豪一面替她捏拿活血一面笑着道:“是啊,这种冻伤初时不能碰撞,否则冻脆的脉管甚至肌肉骨骼都会断裂坏死,治疗时不能用水暖,否则指甲脱落,也不能用火烤,必须找与人体温度相近的活物来偎着,猫儿、狗儿是最好,放牛娃在山上冻伤之后,找不到猫狗,便多是踩在热牛粪里代替应急,效果虽然不佳,但多半能把肢体保住。”
阿遥笑道:“你不去比猫儿、狗儿,却去自比那臭牛粪。”
常思豪道:“牛粪有什么不好?你别小瞧它,沤好了是种地最好的肥料,烧成灰涂在皮肤上还能治烫伤呢。”
阿遥歪头眨着眼睛慧黠一笑:“好啊,下次我若烫伤了,看你这朵大牛粪能治不能治?”
常思豪哈哈大笑,道:“那我可真要为你粉身碎骨,身化成灰了。”
阿遥听得“粉身碎骨,身化成灰”这八个字,心中大震,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涌上鼻腔,叫道:“不要,我不要!我要你永远好好的,永远健健康康地陪在我身边!”说着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
常思豪见她真情流露,如此关切自己,一霎时思潮澎湃,心头血暖,冲口道:“我会的!我会的!你别哭。”
阿遥重重地点头,望着他噙泪而笑,忽发现自己的脚还被他握在手里,登时脸上通红,欲待抽回,内心里却隐隐有一个念头,只盼这对脚儿能一生一世,永永远远被他握在手里才好。
恰在这时,斜刺里又一只纤纤素足伸过来,凌空探在两人中间。
常思豪侧头瞧去,只见秦自吟不知何时已然停唱了曲子,身拥暖被,媚眼如丝,翘着这只脚儿,嘻嘻笑着,正向自己慢条斯理地说道:“萧郎,我也要暖脚。”
阿遥登时窘在那里,尴尬异常。
常思豪手托双足,眼望一足,正不知该接是不接,却见秦自吟淡淡一笑,将腿收回,翻了个身,就此睡了。
常思豪心中乱跳,暗道:“她是不是故意取笑于我?莫非,经过这一阵的治疗,她神智已经有所恢复?”瞧着那张静静睡去的面庞,想到自己和阿遥如此亲呢,竟然忘了旁边还有她在,不由大是惭惶,忽又想道:“不对,她刚才叫我萧郎,显然还是没恢复,唉,治了这么久,居然一点效果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间,手中一滑,阿遥的脚缩了回去,他微微一怔,两只手仍虚托在那儿,只觉那柔腻温暖的触感仍留在指间,乍然失脱,一时心中竟有些空荡荡的,向阿遥瞧去,她屈并双腿坐在炕边,额抵膝端,两脚交叠,十指覆于其上,侧头斜斜垂目望着屋地空处,面上绯红,耳边几束细细发丝向外弯翘着,稍嫌凌乱,却将她的脸妆衬出一种惹人爱怜的姿容。身旁,秦自吟鼻翼轻轻扇动着,一呼,一吸,平缓而又安静,那带着微微笑意的睡容里流泄出一股平和之美。
风声消隐,斗室无声,窗缝边,已然隐隐射进今日第一道晨光。
空气中飘浮着一种微妙的温馨,仿佛这一刻的安和静谧,便是地久天长。
良久,阿遥轻轻打了个呵欠。
就像镜湖中的一点涟漪。
常思豪收神敛目道:“哦……嗯,昨天你游得累了,又只睡了半宿,在这儿躺下吧,睡个小回笼觉再唤醒吟儿喂她吃饭。”阿遥轻声道:“大哥,你却是一夜没睡呢。我回那屋,你……”她瞧着秦自吟,脸色微黯,轻叹一声,默默下地穿了鞋子,去了春桃那屋。常思豪性本旷达,一夜未眠有些困倦,心想自己坦坦荡荡,又已经决意娶吟儿,和她住在一起倒也无妨,便合衣据住炕边睡了。
躺下没过多久,正在昏昏沉沉中,就听见有人叫喊:“是这屋?”
蓦地吱呀声响,窗子大开,一物破风挟啸,劈头砸到!
常思豪体便身灵,反应何等迅速,眼皮挑时暗器已到近前,只觉有脸盆大小,似是个流星锤。他不及细看,又不能闪避,怕锤头过去伤了秦自吟了,急切中单掌劈出,向锤头砸去,只听“蓬”地一声,将那锤头击得片片碎裂,四散崩飞。定睛瞧看,击碎的却竟是个大雪球。
窗外一白衣小尼手掐纤腰,立身雪中,正笑吟吟地往屋里瞧着,口中道:“好小黑,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
晨光照雪,七彩缤纷,将她身前身后映得耀眼晶莹。
旁边还有一个黑衣知客小尼,吓得面色发白。
窗户这一打开,冷风灌入甚是寒凉,常思豪怕秦自吟冻着,忙起身关了,闪身出来道:“你怎么来了?”荆零雨眼睛一瞪:“你这话问的恁怪!我是恒山派掌门的师叔,怎么不能来?要说不能来,也是你不能来,一个大男人,又不当尼姑,在庵里住着,成什么体统?”
常思豪笑道:“谁说不当尼姑便不能在庵里住?这客房本就是给外人准备,也曾招待过男人。”
荆零雨道:“你算什么男人?把我哥哥骗到京师去送死,自己却在这抱着媳妇睡大觉!”常思豪听她口无遮拦,满脸尴尬。荆零雨也觉有点失口,转向那小尼道:“你去吧,没你事了。”那小尼应声:“是,师叔。”脸如红布,低头转身走了。常思豪低道:“你别声张,此事涉及到东厂,须得隐秘行事才好,若是消息走泄,那将来还怎么救人?”
荆零雨道:“这里又有什么外人了?难道你的意思是,我恒山派里有东厂的奸细么?东厂那一堆太监小丑儿,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救人,救什么救?你不提我还不来气,忠良之后多了去了,本姑娘的老祖宗是荆柯,比忠良之后还忠良之后!哥哥都不理我,居然去帮你救那不相干的!要没有你鼓动,他怎会回京师去?他不回京师,我又怎会和他吵架?我若不和他吵架,又怎会变成光头小尼姑?归根截底,都是你的不好!”
常思豪听她这一顿东拉西扯,胡搅蛮缠,好像连珠儿的雷烟火炮一般,毫没章法逻辑,也懒得驳斥,只陪笑道:“对,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荆零雨哼了一声道:“你自然是不好,本姑娘向来以理服人,什么时候颠倒过黑白?”
常思豪笑道:“是是。”
荆零雨见他一味避让,吵得没意思,便搁下这茬儿,眼角余光瞟见旁边那屋门口有两个婢子往这边瞧着,大声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尼姑吗?”啪地一声,阿遥和春桃吓得关上门缩回头去。
常思豪感觉在外说话不便,兼且天气寒冷,便将她请进屋来。
荆零雨向火炕上瞥了一眼,撇了撇嘴,道:“你媳妇还没治好么?大白天的钻被窝,也不知羞。”
常思豪面色大苦,几乎抬不起头。
荆零雨又哼了一声,道:“干坏事儿的时候倒不害臊,现在却来假正经,告诉你吧,昨天我回去,把她的病症告诉我师父了,你猜她怎么说?”
大剑 五章 不堪回首
常思豪闻言心中一喜,忖道:“对呀!雪山尼是恒山前辈,馨律的师叔祖,想必医道极精,那日只顾听她哥哥的事,倒忘了拜托她向雪山前辈求医。”瞧着荆零雨嘟嘴斜睨的模样,莞尔之余暗想:“没想到她爱说爱闹,却这般有心。”整容一礼道:“我也有求雪山前辈施救之意,没想到未及说起,你倒先替我开了口,可要多谢你了。未审雪山前辈是如何说法?”
荆零雨道:“你跟我说话这么文诌诌的干什么?显白你在军中学的那点官话吗?当官的姑娘在京城见得多了,有什么了不起!”常思豪不敢和她呛火,只是唯喏相应。荆零雨瞪了他一眼,这才道:“谢我倒是应该的,不过结果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常思豪脸色一变:“怎么?难道雪山前辈也无治法?”
荆零雨瞧他那焦急的样儿,甚觉有趣,拉长音叹了口气,道:“唉~,倒也不全是。昨天我回到洞里和师父讲完她的症状,师父很是吃惊,立刻便道:‘她定是服过了五志迷情散!’”
常思豪大喜,心想:“雪山前辈既然知道吟儿被下了什么药,那治起来想必不是问题!”
荆零雨续道:“我问:‘什么是五志迷情散?’师父说:‘自然是一剂药。此药可一分为五,分别针对心肝脾肺肾五脏,每样药性都是大补,故而这五志迷情散又是五脏的大补药合剂。’我便问:‘那为什么人吃了又变成这样呢?’师父叹说:‘这药吃了本来就该这样。’隔了一隔,又道:‘发明这药方的是近代一位武林女前辈,深明医道,只因爱人变心离她而去,伤心欲绝,可是怎么也无法忘掉心里那个人,后来便细心钻研,想发明一种可以令人忘情的药剂,结果就造出了这五志迷情散。人有喜怒恐忧思五种感情,是为五志,五志与心意相连相通,同损共荣,又与五脏相对而生,肺对忧,肝对怒,肾对恐,心对喜,脾对思,故而这五志迷情散便是针对此原理,以数种大补药材将五脏气血催至极限,令人神思错乱,心志迷失,服药前的一切记忆,都不会再有半点印象。由于服后导致脏器失调,故而五种情绪爆发,会生出大思大忧大喜大怒大恐,表现出来便是哭呼呻笑歌,症状就像常夫人那样。不过这些症状只会持续三个月左右,待药性过去,她便会归于平静。’”
常思豪道:“如此说来,只要再过一阵子,吟儿便会不药而愈?”荆零雨道:“可以这么说。”常思豪急道:“可是,她失去的记忆,却是找不回来了?”荆零雨翻起白眼:“着什么急?你当我脑子没你灵么?你会问的问题,本姑娘就不会问?”
常思豪有些不好意思,闭上了嘴。只听她哼了一声,续道:“本姑娘蕙质兰心,冰雪聪明,稍加琢磨,立刻反应过来一件事儿,师父说发明这药方的是一位深明医道的女性武林前辈,小黑,你想想,这世上医道最精的两大派系,除了恒山便是唐门,唐门唐太姥姥的丈夫是战死的,离她而去又不算变心,恒山派前代高手都是尼姑,哪个也没有爱人,俗家弟子得不到衣钵传承,医道也学不精深,天下女子中,还有谁能让我师父都称她是深明医道的前辈?”
常思豪一时懵愣,摇了摇头。
荆零雨甚是得意,笑道:“料你这笨蛋也猜不出,当时我立刻便道:‘啊!我知道了,那位发明这药方的武林女前辈,就是你自己!’”
“啥?”常思豪愣住。
“傻呀?瞧你也不精!”荆零雨得意地笑了笑:“当时师父她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我能这么聪明,只听话音便探出了真相。怔了一怔,竟然流下泪来,和我说:‘不错,这药是我发明的,因为我始终忘不了他!’”
常思豪心中疑团滚滚:“害吟儿的药,竟是雪山尼发明?那么这药方自也传给恒山弟子了,难道恒山派中,竟有东厂的人?抑或是东厂里有恒山派的人?”虽有疑问,却暂不敢打断相询。
只听荆零雨继续讲道:“当时我劝了师父好一阵子,她止住了泪水,我问她:‘师父,这药服下去,记忆便真回不来了么?’师父说:‘也并非找不回来,只要服下解药就可以了。’我说:‘师父,你制的药,自然也会配解药,何不给弟子一点,拿去救小黑的媳妇?’”
常思豪听到这儿,满脸喜色,向荆零雨连连点头,以示感激。
荆零雨淡笑着故做优雅地摆了摆手,一副“免礼平身”的意味,继续说道:“可是师父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五志迷情散的制法,却不会配解药。’我就奇怪了,哪有自己配药,自己不会解的道理?师父说:‘我之所以不会配解药,一是因为我当初根本没想着配它,二是,我的能力有限,根本配不出来!’后来见我不解,便又说:‘也罢,这些年来,我只收了你一个弟子,你这孩子又很对我的脾气,我便把自己的经历,都讲给你听罢!当年我们夫妻融洽,正是两情欢愉之时……”
“等等,”常思豪皱眉拦道:“你师父的陈年旧事,不必和我说了,你只说能不能救吟儿便了。”
荆零雨被他这一打断,脸上老大不悦,仰颌斜眼瞪着他,撇起嘴巴,半个字也不说了。
常思豪等得起急,又出言相问,磨了好半天,荆零雨这才开口道:“哼!你心里就紧着你媳妇的病!便连我说话也懒得听了是不是?本姑娘要讲的事情,当然是和她的病有直接关系,要是没有关系,我还讲它干什么!”常思豪没有办法,无奈地打了个手势,又在嘴边斜划了个十字,意思是自己封住嘴巴,只听她说。
荆零雨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讲到哪儿了?”她光头一歪,接上思绪,这才道:“哦,对,师父说,当年我们夫妻融洽,正是两情欢愉之时,他却听我讲经入了迷,去做了和尚,这你是知道的,只是没告诉你那少侠的姓名。他姓陈,单名一个欢字,出家的地方是东海潜龙寺,法名碧云,江湖上都叫他东海碧云僧。’小黑,你可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惊讶,因为这碧云僧我还在盟中见过,人虽老了,倒也英气十足,想来年青时也是很俊秀的人物,没成想,他竟然就是师父的老丈夫。”
常思豪听这名字也甚是耳熟,忽然想起,秦绝响曾经说过,碧云僧曾踏水渡过琼州海峡到海南岛上看朋友,轻功极高。是潜龙寺方丈本焕的师叔还是什么,算起来也是了不起的前辈高人,只是在试剑大会上栽在了萧今拾月手里,丢了条胳膊。
“师父叹息了一阵,又接着对我说:‘他出家后,我劝不回来,本欲自杀,又想对不起人的又不是我,何必为这负心薄幸之人而死?’我说:‘你这想法太对了,臭男人有什么了不起,要咱们女子为他寻死觅活?’师父笑了笑说:‘是啊,可是活着,脑中又全是他的影子,说不出的苦楚,后来便想出制作忘情之药,服下去了却一切。我四处寻采珍稀药材,几乎走遍中原,最后只剩一味摧心五味子觅之不着,听说滇南有产,便一路去寻,千里跋涉,也是疏于自察,走到桂林时患了重病,倒在山野之间昏迷过去,醒来时已在一个大屋之中,救我的人姓吴名道,是赫赫有名的当代大剑。’小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姓吴的,你、我、表哥,还有苍大哥咱们一起吃饭时,还提到过他呢。”
常思豪不能出声,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荆零雨瞧着他的表情哧儿地一笑,续道:“当时我一听师父说起,便道:‘我知道这人,他是无忧堂堂主,不过迷于玄幻仙途,现在把好好个无忧堂弄得也败落了,被聚豪阁挤到海南岛上,现在身边只剩下生死八魔跟着。’师父叹了口气,道:‘唉,他……他那也是心灰意冷。’又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才继续道:‘我当时病重,他亲自为我煎汤熬药,床前伺候,对我好得很……后来我好了,便把自己的经历都讲给了他。他听后很是同情,要留我在桂林让我多养养再走,我那时身子也实在撑不下去,也便答应。他很高兴,每天为我弹琴、画像……变着法儿的哄我开心……我这才知道,他这个人多才多艺得很,琴棋书画禅武医,样样皆通,尤其禅学医道这两样,居然比我这个曾朝夕与之为伍的尼姑还精很多。’嘿,小黑,你没瞧见我师父当时的模样,可是忸怩得很。我听出她语中别有滋味,便笑道:‘师父,后来你便爱上他了,是不是?’没想到师父偌大年纪,脸上居然一红,道:‘我心里……我……唉,我当时也说不太清,既有喜欢也是感激,可是我已非处子,如何再侍良人?’我听了很不以为然,和她说道:‘师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是处女又怎么了?难道不是处女了,便不能再喜欢别人、爱别人?若男人只因不是处女而不爱咱们,那他也根本不值得咱们去爱!’”
常思豪闻言身子一震,偷向沉睡中的秦自吟望去,想到她出事之后,自己曾因她受过多人玷污,心里萌生了厌憎之感,不禁惭惶无地,忖道:“我表面对人尊重,骨子里却又是怎样一副嘴脸?吟儿无辜受害,我若爱她,自当呵护倍至,好好照料于她,如何竟生出那样无耻的想法?我究竟把她当做了什么?常思豪啊常思豪,你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娶她,心里却有着多少无奈和不愿?你根本就没有全心全意地爱过,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感情!”
荆零雨忽然脸上有些忸怩:“当时师父听完我的话,虽然认同,却也吃了一惊,问:‘零音,你小小年纪,也不是处女了?’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用了咱们这个词不大合适,急忙解释。师父这才释然,继续说道:‘那时,我几番要离开无忧堂,都被吴道劝住。后来他终于向我表白,不在乎过去的一切,要娶我为妻。我……唉,我为他真情所感,又有报恩之心,也便答应,但一直到婚礼前夕,我发现自己竟……,唉,竟仍是忘不掉碧云僧……’喂——小黑!你倒底有没有在听啊?”
常思豪从失神中惊醒,忙道:“在听,在听。”
荆零雨面含不悦:“听什么听?摆出一副失魂落魄沮丧的样子,难道你媳妇心里也有个和尚忘不了么……啊哟,”她两眼瞪大,捂住了嘴唇,“我差点忘了,秦大小姐心里还真是有个人,只不过不是和尚……”她见常思豪面容发僵,下半截倒及时忍住,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轻道:“我又不是故意要刺激你,你别生气。”
常思豪瞧着秦自吟睡熟的面容,摇头苦涩一笑,伸手替她掩了掩被子,回身道:“不会。你继续讲吧。”
隔了一会儿,荆零雨才道:“你也不用难过,至少你还得了秦小姐的人,比吴道的遭遇强得多啦。当时师父说:‘婚礼前夜,我对吴道说虽然你不在乎,但是我在乎,一颗心里装不下两个人。我要去寻摧心五味子,制成五志迷情散,服下去,彻彻底底地将前事忘记,自此以后,心里永永远远,全心全意地爱你一个。吴道犹豫再三,拗不过我,只好任我去了,后来我果然寻全了药材,回到无忧堂,配好服下。’小黑,你脑子笨,还没听出问题么?我可是一听到这,便觉得不对头了,问道:‘不对啊师父,你说这五志迷情散服了之后会忘记前事,怎么你服过了,现在还能记得这些,讲给我听呢?’”
大剑 六章 解药之谜
常思豪心想:“我才没那么笨,她能回忆清楚,那定是服了解药的缘故。”一想到解药,精神不由又振奋起来。
荆零雨续道:“当时师父说:‘我这些记忆,自是后来想起来的,当时确实什么都忘了,吴道要和我成亲,我却打了他,因为我根本记不起曾答应过要和他成亲的事,也不记得他救我的恩情,甚至不知道他是谁。我每天白天睡觉,晚上笑笑哭哭,打打唱唱,他陪着我,哄着我,一点都没生过气。
过了三个月,我平静下来,可是时间一长也很苦恼,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面前这个人对我极好,我却不记得自己爱过他……’师父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内心很是愁苦的样子,又说:‘吴道见我这样,总在背地叹息,后来问我愿不愿意恢复记忆,我说愿意,他说你的记忆中有很多痛苦,并且是你自己不想要它,才会喝药将它忘却,如果它恢复了,你的痛苦也一样会回来,即便这样,你还是愿意恢复吗?
我当时想了再三,说你这样爱我,疼我,我却记不得和你相爱的原由经过,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爱着的是什么人,自己又是谁,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我要恢复记忆,我不后悔。吴道有些犹豫,说你恢复记忆之后,只怕又会不爱我了,因为你心里还有另一个人。我却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不论我的记忆中有着怎样的过往,我都会永远爱你。吴道当时很难决定,考虑了很久,最后说:我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人生,这样吧,我看过你的药方,也配制成了解药,你服下去,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之后,再自己重新做一个选择吧。就这样,他将解药给了我。’”
常思豪大喜:“如此说来,雪山尼前辈手中,便有这五志迷情散的解药了?”
荆零雨斜睨着他,脸一沉,作色道:“你这人,怎么又打断我说话?本姑娘讲话就烦别人打断,你这么爱说话,你说吧!我不说了!”
常思豪心知解药一事全系她身上,急忙陪笑,连连作揖道:“是,是,你别生气,我不再打断就是。”
荆零雨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心里急着媳妇的病,便这般低三下四。”望着他的表情,却想起从前表哥对自己好时,又哄又呵的样子,心下甜中带酸,不是滋味。隔了一隔,轻叹一声,道:“算了,看你也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不跟你计较就是。”又隔了一隔,忽然怒道:“都是你打岔,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常思豪忙道:“你讲到,吴道将解药给了雪山尼前辈。”
荆零雨点头:“对。你当那解药是那么好制的么?一共就制成一丸,我师父吃下之后,果然恢复了记忆,可是虽然忆起如何受了吴道的救,如何答应嫁他,却也同时想起了原来爱过的丈夫陈欢——那个杀千刀的碧云僧。她思来想去,觉得嫁给吴道,心里又有一个别人,终是对不起他。经这一回事后,忆起与陈欢的旧事,觉得虽然最后结局痛苦,可若是忘掉那些美好的曾经,又未免可惜,便舍不得再吃五志迷情散了,后来没有办法,便留下书信与吴道决别,希望他能另觅佳偶,自己呢,离开无忧堂,回恒山重做了尼姑,至于被罚洞中面壁那些事,我也都和你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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