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小霸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岂敢,岂敢。”关靖下意识的谦虚了两句,忽然意识到不对,惊讶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孙策。孙策笑而不语,过了片刻,关靖才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收回目光,放下茶杯,躬身道:“大王错爱,靖感激在心,只是……”
“你不要急着推辞,待孤说完,再做决定不迟。”孙策摆摆手,示意关靖稍安勿躁。关靖连连点头,心脏却还是不争气地猛跳。他万万没想到孙策会委任他做冀州刺史。冀州是大州,实力远在兖州、青州、徐州之上,又是对并州作战的前线,这样的重任应该由亲信担任才对,怎么可能落到他的肩上。
孙策解释了一下刺史职责的变化。在吴国的体制中,刺史只负责监察,不兼管军事或者行政,但是有权征辟掾吏,也算是大权在握。冀州世家、豪强多,民风又与中原不同,他需要一个熟悉民情,又有一定手段的人来监管冀州,而关靖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刺史不好做,会得罪很多人,元安如果不想坏了名声,孤也不勉强,安排你其他的事便是。”
关靖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刺史不好做,尤其是冀州的刺史不好做,孙策让他做冀州刺史有拿他当刀使的嫌疑,即使如此,他还是很感激。孙策愿意拿他当刀,至少说明在孙策眼里,他还有可用之处。他如果能胜任,以后的前途就不用愁了。万一孙策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个再降之臣,他还能指望什么?公孙续对他降刘备的事耿耿于怀,如果没有官职在身,就算他想做个普通百姓也没那么容易。
“愿为大王效劳。”
“那太好了。”孙策又道:“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元安。”
关靖笑了。“大王是说刘修吗?”
孙策点点头。关靖也是个聪明人,不难猜到。他留着刘修,也是想给关靖一个表现的机会,否则任命他为冀州刺史很难服众。关靖也清楚,主动请缨,去渔阳劝降刘修。
孙策很满意,举起茶杯,向关靖致意。“祝元安马到成功。”
——
楼船起程,顺水而下,两日后到达易县。
甘宁赶来拜见,随行的还有新降的渤海太守臧洪和主簿韩宣。他和步骘率部赶到渤海后,先击破了城外的崔钧,斩首三千,俘虏过万,崔钧出逃,因为随身带着财物多,被溃兵所杀。当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堆下城下的时候,臧洪就知道了孙策的态度,没有多犹豫,决定举城投降,以免无辜杀伤。
韩宣就是那个给他出主意的人。
韩宣放弃抵抗,是因为步骘的亲笔书信。在那封给臧洪的书信中,步骘着重提了两件事:一是臧洪的父亲臧旻对孙坚有恩,是他最初举荐孙坚入仕;二是党人的魁首都与孙策相处不错,张俭、何颙虽然没有入仕,却和孙策保持联络,荀彧等人为孙策效力,甚至连李膺的孙子也在吴国任职。
看完步骘的信,韩宣就改变了态度,力劝臧洪拒绝崔钧的联盟,并坐视崔钧被击败。
孙策和臧洪没多说什么。他对臧洪很了解,一是臧洪在历史上有传,二是张超对他评价很高,多次写信给他,希望他能重用臧洪,三是臧洪是广陵射阳人,如今军师处淮泗系不少,了解起来很方便。他倒是对韩宣很好奇,多问了几句。
韩宣字景然,渤海南皮人,正当而立之年。他身材矮小,只有六尺左右,面对孙策,他却一点也不紧张,侃侃而谈,并且很自信的说,孙策这次胜得侥幸,如果不是刘备心虚,望风而逃,再坚持一两个月,胜负难料。原因很简单,夏天已经过去,秋冬将至,除了滹沱河、漳水,其他河流都不适合江东水师航行,辎重运输将成为孙策的麻烦。另外,从最近收到的消息来看,辽东可能有变,太史慈挥兵西进的可能性不大,孙策缺少足够的骑兵,夺取幽州西部诸郡并非易事。
孙策大感意外,转身对郭嘉说道:“军师处又多一个干将。”
第2266章 以古喻今
沮授谦虚了几句,静静地站在一旁。
孙策却一时心动。原来沮授的计划并非首创,而是赵武灵王的攻秦之计。仔细想想,似乎的确如此,赵武灵王攻秦之前,行胡服骑射,进行军事改革,然后征服了林烦、东胡,后来又亲自入秦为间,打探情况,比彼得大帝不知早了多少年。
不过沈友说破沮授的计划渊源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抖聪明,表示自己的博学多识,而是另有用意。
赵武灵王虽能善始,却未能善终,最后被饿死在沙丘宫。之所以如此悲摧,就因为他放弃了王位,自为主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攻秦上,忽视了身后,更要命的是出了昏招,没处理好两个儿子的关系,以致父子相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一个反面典型,谥号里的灵和汉灵帝的灵一样,乱而不损,都不是什么好字眼。班固论古今人物,赵武灵王被列为下中,智者之末,再差一点就是愚者了。
沮授用了赵武灵王的思路,却不提赵武灵王这个人,可能就是因为他不祥,索性不提。郭嘉等人也许出于同样的心理,心照不宣,看懂了也不说,免得大家面子上难看。
孙策不动声色,继续商讨幽州方略。他不能在幽州久留,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无法再来,要把相关的事务都交待清楚。除了调沈友负责幽州的战事外,他还调整了几个重要人选,忙了半天才结束。
沮授等人散去,孙策留下沈友、庞统共进午餐,说一些体己话。寒喧了几句之后,孙策主动提起话题。
“仲谋回江东,可曾经过青州?”
“在济南停了一下,弃船登岸,换乘马车。”
“还有呢?”孙策哼了一声:“他向你伸手了么?”他知道孙权的毛病,手脚很大,在他面前不敢放肆,离开了他的眼睛就说不准了,杨仪最近就告过状,说孙权私下里要求多领一些物资,被杨仪严辞拒绝,还很不高兴。
沈友笑了笑。“大王,仲谋身为王弟,虽说手脚大了些,也算不上什么毛病。再说了,他经过臣的战区,臣身为乡党,依礼当有所馈赠,换了其他人来也是一样的,并无特殊之处,大王不必追究。”
孙策听得懂沈友的意思。孙权花点钱不是什么大毛病,他的问题在别处。他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刚才你提到赵武灵王攻秦之计,孤倒是对赵武灵王有些好奇,你对此人怎么看?”
“雄才大略,只是有些急于求成。若非如此,秦国一统天下怕是还要再等几十年。”
“说来听听。”
沈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用布巾拭了拭嘴角。“既然大王愿意听,臣就斗胆,说说赵武灵王这个人,也算是臣这几年的思考成果,请大王指教。”
孙策微微一笑。“几年不见,你沈三妙的刀和笔有没有长进,孤不知道,这口才是越来越好了。”
沈友也笑了。“臣也是没办法,被逼着练出来的。臣在青州没有战事,倒有一大半精力用来与人论战,勤能补拙,熟生能巧,刀法没什么长进,口才和文章倒是有点进步。”
孙策笑着点点头。沈友和管宁、邴原等人辩论的文章他也看了一些,看起来是学术争论,其实都是地方利益。沈友在青州推行新政,青州世家原本指望袁谭,发现袁谭指望不上,只好回头去求管宁、邴原等人,管宁、邴原不好明着反对,只好以讨论学术的方式提出质疑,并以青州的情况为例,指责沈友、徐琨等人做得太过。徐琨没那学问,沈友却是不饶人的,双方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
“赵武灵王之善,在于不拘古法,敢于变法求新,又不囿于俗见,向蛮夷学习。当然,他最令人称道的还是他能以理服人,而不是以力服人,比起以刑戮推行新法的商鞅,他胜出不知几许。为了能全力以赴的攻秦,他又让出王位,自为主父,更是古所未有,堪称果决。只可惜他未能处理好父子兄弟的关系,不仅自己饿死沙丘,攻秦大业也付之东流,令人扼腕。”
“你觉得他让出王位是果决?”
“取道河套攻秦,去国千里,且战场凶险,不能不有所绸缪。先传位其子以掌国事,既能一心征伐,又有备无患,堪称上计。事有轻重,权有取舍,只不过世间多的是贪权恋栈之辈,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古今少有。”
孙策点头赞同。“赵武灵王九泉之下,能得子正此赞,当许为知音。”
“恐怕不见得。”沈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臣接下来的话,只怕赵武灵王不会喜欢听。”
孙策笑笑,不好听的来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赵武灵王之失,不在其愚,而在其仁。他有大仁,推己及人,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兄弟相亲,他能让国,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共治。宠爱公子章,欲使其与惠文并王,知其奢侈,又不能辅以之良相,以致父子相疑,兄弟相残,可悲可叹。”
“如此说,仁也是错?”
“过犹不及。赵武灵王欲王公子章,本为爱之,实则害之。且治国如治兵,合则力强,分则力弱。晋三分而秦强,并中山、代而赵强,又岂能分代而王公子章?父子或可相替,兄弟不能比肩。设若赵武灵王不死,公子章与惠文王亦能相安,于赵亦非幸事,必因力分而为敌国所灭,此至理也,虽愚者亦可知。”
孙策眼神微闪,举起酒杯,沉吟不语。沈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态度已经很鲜明了。明着说父子,其实说兄弟。这些话其实很犯忌,不是心腹,不会说得这么直接。
这是沈友对他的效忠,对他付以重任的回报。
“听子正说史,令人解忧忘食。”孙策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向沈友示意。
——
鲁肃勒住坐骑,看着滔滔黄河,看着黄河对岸不绝于缕的队伍,忽然笑了一声。
一旁的辛毗转头看了过来,笑道:“都督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何不共欣赏?”
鲁肃举起马鞭,指了指河对岸。“佐治,你说刘备是去河东好,还是去上党好?”
辛毗想了想。“都好。”
“哦?”
“对他而言,河东、上党都是安身之处。窘迫之际,他也不能要求太多。”
“对我们而言呢?”
“对我们而言,河东也好,上党也罢,都有一群顽固不化的井中之蛙,与其污了我们的刀,不如让刘备做前驱。”辛毗一声轻叹。“说起来,刘备也是有功之人啊,若非是他,大王焉能如此轻取冀州。”
鲁肃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辛毗又咂了咂嘴,有些惋惜。“可惜刘备在河内驻留的时间太短,要不然我们也能跟着捡点便宜,顺势收了河内。”
鲁肃抚着短须,沉吟片刻,摇摇头。“不能因小失大,河内不足为患,还是等朱休穆来吧。这么大的战功,仅凭我们是吞不下去的。吃相太难看,未免伤感情。”
辛毗笑着点点头。“就依都督。”他也清楚,兖州之战,朱桓虽说取胜,却未竟全功,有一大部分功劳被他们捡了,朱桓反倒因为提升太快,战果不理想受到非议,以至于吴王不得不免了陆逊的职来平息众议。朱桓本人虽然没被贬,却也脸上无光,还欠了陆逊一个大人情,心里正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如果他们占了河内,堵住了朱桓西进的路线,独占关中之功,以朱桓那脾气肯定要翻脸,徐琨也会有想法。不如将河内、河东让给他们,鲁肃取道弘农,由函谷关、潼关入关中,至少能得一半功劳。
鲁肃轻抖马缰,下了河岸的高坡,向南轻驰而去。辛毗拨马跟上,与鲁鲁并肩而行。鲁肃看看四周,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佐治,郭祭酒最近有没有书信来?”
“私信没有,公文倒是接连来了几封,都督想听些什么?”
“大王收河北,袁谭称臣,魏国那些文武是如何安排的?”
“魏国的将领如何,军师处的报告里没提,要等通报,军师处倒是添了人,沮公与与刘子扬做了同僚。”
“佐治,你对沮公与印象如何?”
“奇才。”辛毗不假思索,应声答道:“非我能及。”
“那谁能与他抗行呢?”
“张子纲,荀文若。”辛毗顿了顿,又道:“刘子扬若能谦和些,亦当相去不远。”
鲁肃点点头,一声轻叹。“是啊,子扬有才,只是性子急了些。”
辛毗知道鲁肃为刘晔担心,却不说破。“都督大可不必担心,大王能用人以长,忘人之短,就连关羽那样的人都被他折服了,何况刘子扬。”
“关羽?”
“都督还不知道?说起来,这也是一个趣闻。”辛毗笑了两声,说起关羽写万言自省书的故事。鲁肃听了,也不禁莞尔,摇着头,感慨不已。“刘备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会如何想。由此可见,能用什么人为臣,首先要看君主有多大的气度,否则只会弄巧成拙。放眼天下,能用关羽者,唯大王一人。”
第2267章 阿斗(求推荐!求月票!)
河内,获嘉。
刘备坐在路边的巨石上,眯着眼睛,神情茫然,眼神呆滞。
一队将士披着甲,扛着矛戟,沿着官道匆匆而行,所有人都神情紧张,随时准备作战。虽然离开了冀州,但他们并不安全,北侧可能会出面黑山贼,南侧可能会出现江东水军,后面可能会出追兵,就连前方也可能出现堵截,无路可去。
一切皆有可能,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又能不能看到明天。
刘备也是如此。或者说,他是最绝望的那一个。年逾不惑,奋斗了十几年,好容易封了王,眼看着又要拿下整个冀州,前途一片光明,怎么突然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笃笃笃……笃笃笃……”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惊醒了刘备,刘备忽然打了个激零,猛地站了起来,“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大……大王。”刚刚翻身下马的骑士吓了一跳,连忙单腿跪地,一动也不敢动。
刘备喘了两口气,定了定神,看到跪在坡下的骑士,没好气的骂了一声:“什么事,如此惊慌?”
“大王,王后追来了。”
“谁?”
“毛……毛王后。”
刘备的脸颊抽搐了两下,脸色比手中的长剑青云还要青。过了半晌,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将长剑横在腿上。
“让她来。”
骑士不敢多说,起身上马,拨转马头,逃也似的走了。刘备看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唾沫,想了想,叫过一个亲卫,让他去请逢纪。逢纪就在后面不远,来得很快,马车在路边停下,逢纪下了车,看了一眼坐在巨石上的刘备,叹了一口气,提起衣摆,一步步地爬了上来。他这些天很辛苦,几丈高的山坡就爬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逢相辛苦了。”刘备站了起来,一手提着剑,一手去扶逢纪。逢纪摆摆手,扶着一旁的一棵杂树,呼哧呼哧的直喘。他不敢离刘备太近,刘备这几天情绪不稳定,别一剑捅了他。
“大王有何……吩咐?”
“王后追来了。”
“王后?”逢纪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是好事啊。算算日子,王后该临盆了吧?若是能生个男孩,大王就有后了。”
刘备将脸转向一旁。“逢相不觉得奇怪吗?卢奴陷落,她应该成了俘虏,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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