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月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她仰起春意迷离的俏脸,柔声呢喃道:你唤人家莲儿的时候,人家就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仿佛我的身子,我的心,全都给了你,全都属于你
夏浔的手搭在那对鼓腾腾的玉峰上,只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毁了毁了,祸事来了
跛足家仆头前引路,两个家丁半架半抱着瘫软如泥的庚员外,到了后宅往榻上一放,一个家丁擦着汗笑道:黎叔,要不要给员外喂些醒酒汤啊。
滚你妈的
那叫大隐的跛足人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黎大隐知道这家丁也只是在调侃罢了,杨公子与孙夫人之间的情事,旁人不知道,孙家后宅里不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大家只瞒着员外、庚翁和小小姐几个人罢了。夫人吩咐喂醒酒汤只是一句场面话,谁会当真
淡淡地看了眼庚员外,黎大隐冷冷地道:让这废物睡去吧,不用管他。
孙府上下拿庚员外当回事儿的下人并不多,就算面上恭驯的,心中也满是轻蔑,黎大隐是孙夫人的心腹,如果不是在外人面前,庚员外甚至不敢使唤他,当然不把庚员外放在眼里。
几个人离开房间,本来呼呼大睡的庚员外却忽然张开了眼睛,怅怅望着屋顶承尘半晌,两行浊泪忽然沿着眼角缓缓地淌了下来
他本是官宦人家子弟,他的父亲是应天府龙江卫的仓大使,正九品的官员,主管仓储军粮,官虽不大,油水不少,家境本来殷厚富裕,那时,他风华正茂,还考中了诸生,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因为大肆贪污盗卖军粮,他爹案子发了,被朝廷严刑重处,挑断脚筋,剔去膝盖,还在脸上烙下了罪囚的印记。因为军民匠灶都是世袭职业,他爹虽受严惩,却仍是军籍,只不过由仓大使贬成了看管仓粮收支的门子。可他爹受此严惩,居然拖着行动不便的身子继续偷粮,结果被一位刚刚上任的仓官给发现了。
这时庚父已是个小小的仓房皂隶,因为权柄有限,所以盗粮的数量极少,本无须上达天听,只须打一顿板子也就了事,但是因为他有前科在身,所以耳报神一般的锦衣卫便把此案禀报了天子。朱元璋听闻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对左右大臣们怒不可遏地道:朕知道,你们背后都谴责朕用刑至酷,朕用酷刑,本为警示世人,禁绝贪官,惠于百姓。可是你们看,朕用如此酷刑,此人肢体残坏,形非命存,恶犹不已,仍卖官粮。人心不足,如此凶顽,朕还有什么好办法才能根治呢
如果不贪污,官员们就活不下去了么不,他们只是不能锦衣宝马、挥霍无度罢了,却绝不致于穷困潦倒,混成叫化子,官员自有官员的体面,朱元璋的俸禄虽不优渥,却也绝不致于让官员们一身寒酸,他只是对做官便是为了发财深恶痛绝罢了。
千里做官只为财他就是被逼得没饭吃,才壮起胆子造反的,他希望他的子民不会流离失所,所以制订了军民匠灶的户籍制度让他们子子孙孙代代传承;他希望他的子民们都有饭吃,所以制订了比秦汉唐宋都要低薄的税赋,并且与民约定永不加赋;他痛恨贪官污吏,所以制定了最严厉的法律。他希望因此能江山永固,万世传承。
他用的法子未必都是正确的,但是效果还是很大的,洪武一朝三十年,只占大明王朝三百年江山的十分之一,但是洪武朝的清官数量占了整个明王朝清官总数的三分之二。他的酷刑对百姓是福音,对贪官污吏才是噩梦。对庚薪来说,就是一个噩梦,他的父亲被削去了军籍,他也被削去了功名永不叙用,父子俩被赶出应天府,任其自生自灭。
生春堂药铺的孙老掌柜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本已招赘的女婿病死了,便想再招个上门女婿。可孙家固然有钱,但孙家毕竟只是地位低贱的商贾人家,孙雪莲又是一个孀居的妇人,肯入赘的大多是些不堪入目的二流子,结果选来选去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找不到个中意的,直到庚薪出现。
庚薪一表人才,又曾得过功名,虽说现在家境败落,但是至少曾是官宦人家,又是得过功名的,削了功名不假,学识总还是在身上的,因此孙老掌柜便想招他为婿,庚家两父子正在走投无路的当口儿,很痛快地答应了,父子俩从此有了存身之所。
但是在孙家,他并没有什么地位,孙夫人对他颐指气使,继女妙弋也是黑眼白眼的看不上他,这么多年下来,他忍气吞声,男儿气概一点点的消没,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了。不是么哪怕是明知自己娘子勾搭上了杨文轩,他的选择是什么装聋作哑而已。
今天,路上偶遇,杨文轩竟然当着我的面,大剌剌地说要去我府上拜访,他要拜访谁欺人之甚莫过于此甚至,当我说出已离开青州十多天的时候,杨文轩居然故意点出九天前收到我娘子的请柬来羞辱我,我还得我还得忍气吞声地为杨旭圆谎,做王八做到我这个份儿上的,也算古今天下第一人了吧
哈哈哈哈
庚员外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呜咽:那个混蛋,他当面羞辱我我想杀了他,我真想杀了他,把他千刀万剐啊庚员外捶着床榻,在心底里咆哮,他也只敢在心底里咆哮:有人要刺杀他那人是谁,怎么就没真个把他杀了,苍天啊,你不开眼啊
庚员外痛哭流涕地佝偻在床上,像受伤的野兽般喘息:那对狗男女,现在应该滚作一团了吧奸夫淫妇,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花厅里,孙夫人往夏浔怀里一偎,登时就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一分一分的酥软下来,那柔若无骨的身子蛇一般挤靠着夏浔的身上,一双玉臂软绵绵地环住了夏浔的的脖子,微闭妩媚双眸,仰起娇艳红唇,鼻息咻咻地道:好人儿,还不抱人家进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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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月关 27.个个都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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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暗暗叫苦,他没想到杨旭的风流债居然应在这儿。他更没想到这位孙夫人竟然如此大胆,在客厅中便敢向他邀欢求爱。
不过想来倒也正常,那庚薪是入赘孙家的男人,既是入赘,孙家财产的支配权实际上就仍然掌握在孙夫人手上,孙府的奴仆下人实际上都是仰夫人鼻息过活,夫人要偷人,他们睁只眼闭只眼那都算不会来事儿的,聪明些的还要在庚员外出现的时候给夫人和她的情夫通风报信打打掩护,那才是有前途的好家丁。
当然,这事是万万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真碰到那场合只要咳嗽一声,高声说句话儿,或者找个理由拖住员外就行了,夫人心知肚明,自会许你好处,若是很直接地在夫人面前摆出一副你的事情我全知道的嘴脸,那就悲剧了。
这一瞬间,夏浔便想通了庚员外的神气为什么那么古怪,坐堂郎中的眼神为什么那么诡异、庚父为什么含沙射影,跛足家丁看自己的目光为什么若有深意,一切的一切,谜底只有一个:杨旭与孙夫人有私情。
这事瞒得了外人,却瞒不过孙府的人,只是由于孙夫人的大权独揽,不止孙府上下要仰她鼻息过活,就算是庚氏父子也不例外,所以只能忍气吞声。难怪张十三不明详情,他是杨旭的贴身伴当,额头上贴了杨旭的标签,谁那么不开眼,去他面前说他主人的丑事
被这风情万种的美人儿撩拨着,夏浔心中也不免心猿意马、蠢蠢欲动,他是个很健壮的男人,两性方面的自我约束也不是极为苛刻。他并不介意同美丽的女人发生一段露水姻缘,事实上他在做卧底的时候,同那些毒贩出入声色娱乐场所时,就在警方的默许下假戏真作过,但他绝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男人。
为了小头丢了大头,这笔买卖划不来,再说游戏风尘虽无伤大雅,孙夫人却是罗敷有夫,若与她发生苟且,那就违背他的良知了。可他现在扮的是早与孙夫人有染的杨文轩,要如何摆脱她的纠缠
正犹豫间,孙夫人已春情难捺地把他拉向小书房,娇滴滴地道:冤家,还不来快活一番,要人家替你宽衣解带么
夏浔把牙一咬,正要推开她,找些义正辞严的理由为自己结束与她的这段荒唐之恋,厅外忽地传来一个孙府家人的声音:杨公子,贵府家人来我府上报讯,说贵府有要紧的事情,请公子马上回去。
夏浔大喜,连忙从孙夫人身旁滑开,高声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说着向孙夫人如释重负地道:小弟家中本约了人商量事情,不想,我得告辞了。
孙夫人虽大失所望,神态举止却迅速恢复了雍容典雅,她放开夏浔,镇静地掠了掠鬓边凌乱的发丝,随他走向厅外,一到厅口便站定身子,神情恬淡,微微福身,说道:公子慢走,妾身不远送了。小兰,送一送杨公子。
看她此刻举止神情,谁会相信她方才的百般妩媚
候在廊下的一个丫环,就是孙夫人的贴身丫头小兰,本来规规矩矩站在壁角儿,一听忙答应一声,上前引了夏浔便向外走,二人刚刚一出院子,孙夫人的脸色便阴沉下来,黎大隐不知从何处突然钻了出来,拖着残腿缓缓挪到她的身边,低声问道:小姐,可看出了端倪
孙夫人脸上阴晴不定,久久没有说话,黎大隐不敢催促,只在一旁垂手而立,偶尔闪目望向院外夏浔离去的地方,目中杀气隐隐
一个妩媚如春花绚烂、成熟似水蜜桃儿似的美人向你,对男人来说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吧夏浔本来是这么想的,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难得的艳遇会让他胆战心惊。他心有余悸地随着丫环小兰向外疾走,堪堪走过花园儿的时候,就听一个少女声音远远唤道:杨公子。
夏浔闻声止步,扭头看去,只见娉娉婷婷一个少女,身着一袭翠衣,俏生生地立在侧厢院落的月亮门下,手中握着一卷书,向他欢快地招手,笑靥如花,十分动人。
夏浔惊魂未定地想:这又是哪个
迟疑间,丫环小兰已欠身施礼道:小姐。
夏浔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孙妙弋,生春堂的大小姐了。
少女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向小兰摆摆手,小兰便退到了一边。少女走到夏浔面前,素白如玉的手掌向他面前一伸,嫣然笑道:杨公子好久不来我家,今天总算被我逮到了呢,公子答应借与奴家的话本儿呢
夏浔愕然道:什么话本儿
妙弋嗔道:杨公子答应要把关汉卿的话本儿杜蕊娘智赏金线池借奴家一阅的,怎么自己反忘个干干净净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亏你杨公子还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呢,当真不是信人。
夏浔暗暗舒了口气,打个哈哈道:喔,抱歉的很,今日我本是要往别处去,路上巧遇令尊,这才过府一叙,随身怎会带着话本儿呢,哈哈,这样吧,下次登门造访的时候,我一定把那话本儿带来,借与小姐一阅。
孙妙弋道:那好吧,人家便信你一次,若再失言,小心食言而肥。喏,给你。
夏浔奇道:这又是什么
孙妙弋道:你向奴家借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啊,人家可不像你,听说你到了我家,马上便取了来,巴巴儿的给你送来,这可是奴家亲手誊抄的话本儿,珍惜的很,你莫要给涂污了。
奶奶的,这杨文轩还是个有小资情调的浪荡子
夏浔摸摸鼻子,苦笑着去接话本儿,谁料甫一触及话本儿,便觉一只细细长长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轻轻一勾,夏浔一怔抬头,就见孙大小姐眸中狡黠的神彩一闪,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细微声音匆匆说道:后天未时二刻,玉皇庙蚕神娘娘殿相见。
啊夏浔风中凌乱,当场石化。
孙妙弋向他羞喜地一瞥,抽回手去,扬声道:公子可不要忘记答应了人家的事啊。
杨旭啊,你倒底造了什么孽夏浔欲哭无泪地望着姑娘离去的背影
夏浔逃也似的离开孙府,一直到了大街上,才长长出了口气,定定神向彭梓祺问道:府中出了什么事
彭梓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道:我怎知道你们家里出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夏浔一呆:你不是说
彭姑娘冷哼道:我只是听说庚员外酩酊大醉,估量你又要干什么丧天良的事儿,随便找个借口叫你出来杨旭,你好歹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人,能不能少干缺德事儿
夏浔迟疑地道:我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举头三尺有青天,人可欺,天不可欺你有财有势、有名有貌,你想要什么得不到何必尽干些违背天理人伦的事情。
夏浔有些恍然:难道杨旭的事情她竟然知道
他迟疑地问道:你是说
彭梓祺板着俏脸道:我不想说,脏了我的嘴
夏浔忽然笑了,向她长长一揖,感激涕零地道:在下知昨日之非,悟今日之是,已然痛改前非了。
彭梓祺冷笑道:哦狗也改得了吃屎么
夏浔摊摊手,无奈地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么,你说是不是
呸彭姑娘调头就走。
夏浔抹了把脸,郁闷地跟了上去。
孙府一行,夏浔并没有查清庚员外的底细,反倒发现了杨旭和孙府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一来庚员外的嫌疑进一步加重了,还有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更大的怨恨吗这无疑是一个能逼迫良民干出买凶杀人勾当的强大理由。尽管心中百般不愿再和孙府的人有任何瓜葛,可是为了探察真相,他必须得继续虚与委蛇。
只是这样的来往,似乎比和张十三、冯总旗的来往更加叫人头痛,想起妙弋姑娘与他约定的玉皇庙之会,夏浔就一身不自在。可他现在没有时间继续考虑这些事情了,因为齐王大寿之期已经到了,他得先去应付这个难缠的人物。
齐王大寿,夏浔备了一份厚礼。做大生意的都要有强硬的后台,漫说杨家替齐王打理着生意,从中捞得了不少好处,就算是只为维系与齐王的这层关系,也值得他奉以厚礼。
四个家仆抬着那扇从富安居买来的屏风跟在他的车后,这扇屏风金丝楠木为座,上有钻牙,用上好丝绸绘就猫儿扑蝶图的寿屏,猫与耄七十岁老人同,蝶与耋八十岁老人同,寓意不凡,既不失华贵,又不显奢侈,用料名贵,画意吉祥,正宜给长辈尊者贺寿之用。
还有家丁捧着从盛世庆宝买回来的那个碧玉寿桃儿,那桃儿上红下白,再往下是翠莹莹的桃叶儿,看来栩栩如生。要是这桃儿红、白、绿三个部分是一块整玉雕琢出来的,那便是旷世之宝了,且不说可遇而不可求,就算世上真有这等宝物,倾尽他万贯家私也是买不起的。
这个玉寿桃儿三个颜色的部分是各取一方美玉,使能工巧匠雕刻完成后用上等的鱼胶粘合而成,因为打摩制作的技巧极其高明,那微微的痕迹并不易察觉,用这样一件别出心裁的玉桃儿呈给齐王,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一件好东西。
此外就是真金白银了,粗略算下来,他这份寿礼的总价值大约值一千五百贯,这可是一份相当厚重的礼物了,换作其他士绅商贾,虽说是为齐王爷这样的贵人祝寿,也不会大方到拿出一份价值一千五百贯的寿礼来。
今天齐王大寿,京中派来了贺使,各路藩王派来了贺使,青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布政使大人和都指挥使大人昨天就带了属官从吏自济南府赶来,暂住在知府衙门,都为了今日齐王寿宴。这时候各路贺客纷纷上路,越到西城越显拥挤。
齐王府就建在青州西城的龙兴寺旧址上,其规模比原来的龙兴寺大不了多少,和燕王朱棣那座以元朝皇宫为基础建造的王府比起来实有天壤之别,难怪他自打见识过了燕王府的气派,就怎么也看不上自己的王府,想尽心思要重建一座。
夏浔携带礼物赶到齐王府的时候,只见门前车水马龙,贺寿者摩肩接踵,进进出出热闹非凡。那进的自然是贺寿的,这样的人物有当地在任和已卸任的高官、有地方名流、豪绅巨贾,还有各地藩王的使者、朝廷遣派的使臣等等,那出的就是只有资格送礼,但是没有资格留下喝杯水酒的官员和士绅了。
夏浔到了王府,门口自有礼官接迎,夏浔的礼单一送上去,那礼官便吃了一惊,抬头看看后边红绸盖着的漆盘,还有那披红挂彩的一扇屏风,再加上一只装宝钞的小匣子,那礼官搁下笔,对一个奔走使唤的小黄门低低耳语几句,那小黄门立即飞奔而去。
片刻功夫,一位穿着崭新太监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便笑吟吟地迎了过来,这人是王府承奉司的右承奉舒桐,正七品的宦官,接待一些知府衙门的官员凭他这身份也足够了,却来迎接他一个只有诸生功名的绅士,彭梓祺不禁有些惊讶地瞥了夏浔一眼,实没想到这个好色无行的小子在王府里居然这么有面子。
明初的宦官虽有品秩、有薪俸,却没有什么地位,这些宦官们都安份的很,并不敢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一见夏浔,舒公公便先向他打声招呼,和气地笑道:杨公子来啦,这前殿里杂乱的很,公子是贵宾,请随咱家到偏殿里就坐。
彭梓祺举步就要跟进,正好见识见识王府模样,不想舒公公却伸手拦住,笑吟吟地道:对不住,公子的下人,可不能进来。
彭梓祺柳眉一剔,狠狠地瞪了夏浔一眼。夏轩整日被她跟着,难得有点个人空间,听舒公公一说,夏浔求之不得,连忙答应一声,对彭梓祺道:小期呀,你带府上的家丁下人,找个阴凉地儿候着吧,本公子饮了酒自来寻你们。说完也不看她脸色,便随着舒公公走了进去。
诸王体制,降天子一等。
也就是说,王爷的仪仗排场,只比皇帝略逊一筹。齐王爷的寿宴之声势浩大、气势恢宏可想而知。王府典膳所负责寿宴的饮食,典仪所负责整个祝寿宴会的礼制程序,工正所负责整个王府披红挂彩、装饰打扮方面的事情,仪卫司则负责王府内外的安全警卫工作。
此外还有司冠、司衣、司佩、司履、引礼舍人以及小太监、小宫女们穿梭往来,整个寿宴办得红红火火,杨文轩被引进第二层院落的一处偏殿,这里也安排了十几桌酒宴,却只有与王府关系比较密切的各界人士才有资格被延请于此。
这些人中自然有不少是认得杨文轩的,所以夏浔十分谨慎,在他小心应付之下,一席酒吃下来到没出什么乱子。夏浔随意应付着熟人,菜多吃,酒少喝,只顾填饱肚子,吃着吃着,他忽然发现殿中吃寿宴的人越来越少,放下筷子一看,只见剩下不多的人也在交头接耳,神色诡秘,紧接着便纷纷起身告辞。
夏浔不禁心生疑惑:又他娘的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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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月关 28.齐王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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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侧耳倾听,隐约听见什么掀了桌子啦、快走快走布政使大人淋了一身酒菜、废话,还被扇了耳光呢、走走走
夏浔狐疑地左看右着,一个与他方才打过招呼的青州士绅从他身边匆匆过去,小声丢下一句话:王爷恼了,掀了寿宴,快走啊
啊,杜兄
夏浔刚想问个明白,那位杜兄已匆匆走了出去,夏浔略一转念,忽地想起冯总旗说过的话,不由暗道:不会吧这齐王性情如此火爆莫非他一听说户部停了他的建府钱款,竟然当着钦差贺使的面大闹寿宴
夏浔还真猜对了,只不过他没想到齐王不止是当着钦差使节的面大闹寿宴,而且还老实不客气地给了那位贺寿钦差一个大嘴巴。明初这些位王爷,大多是在朱元璋还没登基称帝时就已长大成人的,他们老爹当时还在南征北战打天下,还没敢指望自己就是真命天子,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傅耳提面命,谆谆教诲他的儿子们君臣之礼、朝廷体制,顶多请个教书先生教他们读读书、写写字。所以这些皇子里面肯认真读书、循规蹈矩的老实孩子当然有,但是大部分都野惯了。
等到朱元璋一登基,他们马上就成了亲王,对其中一些亲王来说,他爹就是他爹,皇帝那是对外人的称呼,家就是国,国就是家,发起脾气来哪管你是不是皇帝派来的什么狗屁钦差,不就是我爹派来给我送生日礼物的跑腿伙计吗打就打了,又算得了甚么。
齐王这一大闹寿宴,各路官员士绅一个个唬得心惊肉跳,仓惶走避,京里来的那位平岳阳平公公,脸上顶着齐王赏的一座五指山羞愤难当,却又不敢顶嘴,只得怏怏告辞,寿宴不欢而散,各路藩王的贺使却大多幸灾乐祸,只是冷眼旁观,看他齐王爷如何收场。
夏浔刚刚琢磨到可能是出于这个缘由,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偏殿里已走得空空荡荡,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见此情形,夏浔心道:得,都这模样了,我也别吃什么寿宴啦,赶紧走吧,别扫了那位齐王爷的风尾。忙也站起来,匆匆往外就走。
可他刚刚走下丹墀,迎面便走来那位承奉宦官舒公公,舒公公和颜悦色地向他问道: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夏浔道:喔,我看酒席已散,正要告辞离去。
舒公公苦笑一声道:公子不忙着走了,王爷想要见你,请公子随咱家来。
夏浔暗暗叫苦:这么快这位王爷还真是个急性子。
无奈之下,夏浔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舒公公后面,两个人转朱阁、绕绮户,不一会儿,来到一座歇山顶、两层檐的殿宇前。这地方山水花木,错落有致。殿门正前方高耸一块山石,左右碧水环绕,各架一座小桥,犹如二龙戏珠,夏浔跟着舒公公登上小桥,过了小桥,两桥合为一道门户,过了这道门,就是安善堂。
舒公公引着夏浔进了安善堂,这殿中极为宽敞,内部利用板壁、碧沙橱、帐幔和各种形式的花罩、飞罩、博古架隔出大小不一的空间,既不显空旷,又不失雍容。天花、彩画、匾联、壁藏、字画、灯具、幡幢、炉鼎等点缀其间,气派法度油然而生。
舒公公低声道:公子稍等片刻,咱家去禀报王爷。
片刻功夫,就听里边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声大气地喝道:滚你的蛋,娘娘们们的是不是男人来了就带进来,哪来那许多混账规矩
舒公公连滚带爬地跑出来,高声道:王爷传见随即凑到跟前,压低嗓音嘱咐道:王爷正在气头上,头又开始作痛了,你小心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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