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知长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靡宝
 张茂明笑,知道这孩子是来找他套话打听消息的。
 “怎么,你那个姓盛的朋友又惹事了?”
 林知夏摇头:“他不是我朋友。我就是见义勇为。”
 小孩儿规规矩矩地在办公桌边坐下,干净清秀小脸蛋,乖巧又文弱,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用弹弓把马福生打得满头鲜血的样子。
 淤泥里长出来的莲花,不仅又白又漂亮,还浑身带着刺呢。
 “叔叔,”林知夏问,“我一直很不放心。我把那个男人打伤了,也会被判刑吗?”
 “这个不能一概而论。”张茂明笑着说,“要看事情的严重性。就拿你那个叫盛朗的朋友说。他虽然把对方戳得一身都是窟窿,但是伤口都不深,属于轻伤范畴。而且他还没满十四岁,当时又置身危险的环境,又被人下了药,神智不清醒……总之,你们俩都不会有事的。以后多听家长和老师的话,好好念书,不要再打架了就是。”
 “哎!”林知夏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掏出一块钱放在桌上,敬了个礼,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这什么?咨询吗?”张茂明啼笑皆非,摇着头写报告去了。
 林知夏撑着那把折骨的大黑伞,淌着积水往按摩店走。
 “嘿,姓林的。”有几个少年站在屋檐下冲林知夏叫,“听说你被变态抓了,被玩了叽叽?”
 男孩们的笑容里充斥着一种无知而又浅薄的戏谑。
 在永安是没有什么秘密的,更何况盛朗的事在派出所立了案。各家各户的大人都听了一耳朵,回家提醒自家孩子多注意些。
 至于林知夏,因为报案有功,还被派出所的民警表扬了。
 只是不知怎么的,话传到了有些人的耳朵里,就变了样。
 林知夏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朝前走。
 对方在他经过时,朝路边吐了一口浓痰。
 “听说盛朗也被那老头玩了屁股?”林知夏听到他们说。
 “男人玩屁股是怎么样的?”
 “我见过!”一个公鸭嗓的少年大声嚷嚷,“我在我舅的小旅馆里,和我表哥一起偷看过。”
 “怎么样?怎么样?”
 “就是玩屁股呗!”公鸭嗓嘎嘎地笑,“就玩你拉屎的地方。被玩的那个鸭子叫得好大声。”
 “喂,姓林的,你和盛朗当时谁叫得声音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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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夏在充满恶意的笑声中走远。
 “真没劲儿。”男孩子们悻悻,“好学生呢,才瞧不起我们。”
 “他没盛朗好玩。我看柴哥的人又在到处找盛朗了。怎么回事?”
 “有个柴哥的人笑他,被他丢到金河里去了……”
 林知夏拐过街角,走到了社区菜市的门口。
 路过灌木丛的时候,林知夏的脚步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那一排灌木长得就像六七岁小孩儿的嘴里的牙,一个少年蜷缩着身子躺在花坛的泥水里,无动于衷地承受着暴雨的冲刷,露出来的肌肤五斑斓,很是被柴哥的人上了点颜色。
 林知夏歪着脑袋看了片刻,不确认盛朗还醒着没。
 “喂。”他唤了一声,“你没事吧?”
 盛朗迟钝地抬起头,眯着眼望着眼前的男孩。
 林知夏穿着白色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白生生的面孔在着灰蒙蒙的雨天里似乎发着光。
 这么干净。干净得令人讨厌!
 “滚——”盛朗咆哮,如一头被冒犯了的狼。
 于是林知夏甩头就走了。
 林知夏挽着一个大布口袋,慢悠悠地逛着菜场,货比三家,还和老板砍价。他买了蔬菜又买肉,又买了一斤鲜切面,准备回家做卤肉面吃。
 等林知夏出了菜市,盛朗还在原地。大概疼过了,能伸展开身子侧躺着,睁着眼望着天,俩眼珠呈现墨绿色。
 盛朗和他对视。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身上的伤太痛,这狼崽子没力气亮獠牙,只等着林知夏先发难。
 可林知夏撇了撇嘴,挎着一袋子菜,扬长而去了。
 盛朗:“……”
 盛广全遁地而去,旅馆也转租了出去。
 承租的那位李老板做的也是和盛广全一样的生意。他倒是不介意让盛朗继续住楼顶,可张茂明严正声明,盛朗是个未成年,得跟着监护人生活。
 盛朗如今仅有的亲属,也就是他外婆了。
 盛朗的外婆姓赵,但是大伙儿都习惯称她“狼外婆”。
 狼外婆在北区开一个小杂货铺子,靠着微薄的入过日子。老人家身体不好,需要定期透析,赚的钱只勉强够医药,实在没法照顾盛朗。
 不过在永安,就没有柔弱无助、坐着等死的人。
 这瘦小佝偻、像个地似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到租旅馆的李老板前,把房产证一亮。
 “这房子是我女儿和女婿共有的。你租这房子,只有我女婿签字不算数,还得有我女儿签字。柴哥?我正打算代我女儿把这房子租给柴哥呢。你说他来了,是赶你还是赶我?”
 李老板拿到盛家这旅馆本就比市场价便宜一大截,果真便宜没好货,附赠这么一个吓人的鬼婆婆。
 有这老太婆往门前一站,客人和小姐们都退避三舍,他还怎么做生意?
 狼外婆软硬兼施,和李老板迅速达成了协议:房子可以继续租给李老板,但是一楼的铺面一分为二,其中一间给狼外婆开铺子,不租金。
 这一笔入,至少够祖孙俩吃用和看病吃药了。
 林知夏以为,盛朗这下终于可以安定下来。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一个狼孩,哪里那么容易就融入人类的生活中的。
 林知夏回到家时,外面的雨丝毫不见小。
 他进了厨房,熟练地洗菜切肉,踩着一个小木凳子,炒好了一大盘肉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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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让天色比往日要黑得早,路灯却是掐着点才开,现在楼下的巷子里黑幽幽的,像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
 林安文跟着顺路的工友回到了家,林知夏捧出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面条。
 “哟,可以尝尝我儿子最拿手的肉臊面了。”林安文笑了,“怎么,今天有什么好事?”
 “奶站的叔叔阿姨奖励了我一百块。”林知夏说,“张叔叔宣传了我的事。说我见义勇为,不愧是少年先锋队员。我带着红领巾拍了领奖照,奶站的人会拿去挂宣传室里呢。”
 “这世上热心肠的好人还是多。”林安文感慨着,拧了帕子抹脸上的雨水。
 窗外刷地一声响,雨滴噼里啪啦地随着斜风刮进屋里。
 “这见鬼的雨。”林安文嘀咕,“下了大半天了还不消停,金河水都涨得快漫出来了……”
 林知夏望着黑洞洞的窗外。
 路灯还没亮。
 雨珠从窗口飞过的时候,折射着屋内的光,白晶晶的像雪花。
 父子俩坐在逼仄的客厅里吃饭。
 林家没有电视机,林安文用一台半旧的音机听说书人讲着一个最近很火的谍战故事。
 林知夏吃得心不在焉的,把面条挑来捡去,好在林安文看不见。
 林安文听得入迷,捧着空碗一时忘了放下。
 林知夏却是没吃完就放下了筷子。
 “爸,我出去一下,你把碗放着,我回来洗。”
 “这么大雨,去哪里呀?”林安文叫道。
 林知夏扯了个谎:“我去小卖部看新闻联播,需要写一篇小作文。”
 说也奇怪,林知夏出门没多久,雨就转小了。等他赶到菜场时,天空中只剩一点毛毛细雨了,银针似的飞。
 菜场的灌木丛里已没了盛朗的影子。看来他缓过来了,自己回去了。
 林知夏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急匆匆跑过来,到底想做点什么。
 出了那事后,盛朗从没谢过林知夏。偶尔碰到了,盛朗那一脸表情,好像他是被林知夏羞辱了似的。
 那少年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生存方式。
 他们就像江湖里的两条鱼,偶然相遇,一起冲过一段湍急的洋流,然后各自游向不同的方向。
 林知夏趿着拖鞋,掉头往回走。
 没走几步,路过菜场边一条巷子的时候,他又停下了。
 没有被铺面里的灯光照着的屋檐下,那个少年蜷着身子躺在阴影里,好像昏过去了。
 感觉到有人踢了踢自己,盛朗睁开了眼。
 那个小孩又来了!
 烦不烦!怎么走哪儿都能看到他。长得像个女孩儿似的,也和女人一样爱多管闲事!
 他在发烧,脚踝也疼得厉害。可他不能这样回去,会把外婆吓坏的。他只需要再休息一下,就能站起来了。
 林知夏低头望着冲他呲牙的盛朗,笑了起来,面孔漂亮而凉薄。
 “盛朗,你看起来就像一条狗。”
 盛朗狂怒,喉咙里发出兽类的低啸。
 “我看我之前就不该救你。”林知夏说,“我觉得你这人天生就是欠揍,不被人打,就会主动找人打你。狗的皮都没你这么痒的。”
 盛朗面孔狰狞,两眼闪着绿油油的鬼火。
 “要跟我回去吗?”林知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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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朗愣了一下。
 林知夏说:“雨停了,柴哥的人就快要出来巡街了。到时候再被他们打一顿,你外婆就可以直接给你买棺材了。”
 盛朗掀起来的嘴紧抿住了。
 “我就问一次,不乐意就算了。”林知夏撇嘴,施施然转了身。
 他的脚没能迈出去。
 一只骨节分明、布着红紫淤痕的手抓住了林知夏的脚踝。
 盛朗面无表情。
 说也凑巧。就这一刻,路灯终于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照着逼仄的街道,落进盛朗那双秋日湖水般的绿眸中,也给白衣少年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林知夏就这么把盛朗捡回了家。
 第9章
 林安文是个镇定从容的家长。
 儿子冷不丁带回来一个打架受伤的朋友,他也没多问什么,拿出药水绷带,让林知夏给他朋友处理伤口。
 盛朗洗过了澡,穿着林安文的旧衣裤。衣服还显得十分宽大,裤子竟然没长多少。
 小孩子身体的发育并不那么协调,盛朗的四肢先一步开始抽条,手脚掌都宽大得有点不协调。
 林知夏把蘸满了碘伏的棉签按在盛朗的伤口上。
 少年浓密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俊脸僵硬地板着。
 “疼就说。”林知夏说,“人要是感觉不到疼,那就是一种先天性缺陷,是病,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你才有病。”盛朗哼道。
 这少年真是满身都是刺,碰哪儿都要被他扎一手。
 “没你病得重。”林知夏怼回去,“我才不会主动去找打。”
 “他们嘲笑我!”盛朗低声怒道,“明明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变态……”
 他的脸羞耻地涨红了。哪怕是他这样粗野的人,有些话也难以启齿。
 “小伙子,”林安文在一旁搓着艾条,语重心长道,“人在这世上,总是难和别人产生争执的。可是除了打架,还有许多别的办法能解决纠纷。事实上,拳脚能解决的问题,反而是最少的。”
 盛朗闷着没啃声,不大像听进去了的样子。
 不过林安文反正看不到,睁着一双瞎眼继续说:“人做事呀,要考虑一个风险和回报。你冒着断胳膊短腿,甚至丢命的风险和他们打架,最后得到了什么回报?你就算打赢了他们,他们疼个几天,难道就不会继续嘲笑你了?”
 盛朗喉咙里有隐隐的咕噜声,像一头生气中的狗。
 “必须打!”他咬着牙,目光凶狠,“打到他们再也不敢笑我为止!”
 “嘴上不笑,心里就不笑了吗?”林知夏给盛朗裹着胳膊上的一道口子。
 盛朗轻蔑道:“怕我就够了。我要让他们再恨我也不敢找我麻烦!”
 “幼稚!”林知夏讥笑,“黄飞鸿的电影看过吗?人家清朝的人都知道,光是靠武功是没用的。管你拳头和飞毛腿再厉害,洋人还不是一枪就把你给撂翻了?你打服了一个,后面还有一百个,一千个。你这辈子什么事都不干,就专门去和看不起你的人打架?”
 盛朗烦躁而困惑。
 很少有人和他这样认真坐下来讲述人生道理,更没人能说到他的心里去。
 他是彻底野生野长的孩子,没懂事就被妈丢下了,养父根本不管他。外婆只懂管他吃饱饭,学校老师更是无法驯服这野狼一样的孩子。
 既然没有得到过呵护,也就从来不知安全感是个什么滋味。
 永安对于盛朗来说,就是危机重重的原始丛林,到处充满了捕食者。而这只小狼崽子只有一口獠牙,一副拳脚可以用来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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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呀,都是捧高踩低的。”林安文说,“你现在年纪小,没钱,没势,那些势利的人当然会欺负你。你将来发达了,什么都不用做,他们都会过来对你点头哈腰讨好你。”
 “那现在呢?”盛朗问,“他们总来找我麻烦!”
 “忍呗。”林知夏给盛朗身上的淤青喷着云南白药,“等实在忍不过了再打。你得把自己的看得重要一点,别动不动就出手,那样太跌份了。”
 最后这句话倒是一脚踩中了少年人好面子的心。
 电视里,真正的老大可轻易不自己动手的。找盛朗麻烦的都是柴哥的手下,也不是他本人。
 “小孩子,心思不要那么重,不然长不高的。”林安文把艾柱递给了儿子,“给你朋友灸一下,除一除湿气。对了,小朋友,饿了吗?吃面条吗?”
 盛朗先是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半盆子肉臊面,然后趴在林知夏的床上,被灸得皮肤微微出了一层细汗。
 林知夏的房间其实就是客厅,床就是一张摊开的折叠沙发。
 一张折叠木桌,身兼饭桌,茶几和书桌等功能。需要换灯泡时,它还能当高凳子用。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林知夏坐在桌子边写着卷子。
 台灯照着男孩雪白俊秀的脸,浓长而微翘的睫毛,尖上发亮,沾着雪似的。唇不自觉地抿着,显得很严肃——这是一个林知夏自己都不知道的习惯。
 “你就那么喜欢做功课?”盛朗忍不住问。
 “喜欢呀。”林知夏头也不抬,“你不喜欢?”
 盛朗皱眉撇嘴:“无聊死了。反正怎么学都弄不懂。”
 林知夏边写边说:“我弄得懂,就喜欢。越难的题,解开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爽。大概和你打架打赢了一样吧?”
 盛朗没说话。
 这个混血少年带着忧郁的脸在光影明暗之中真的特别好看,鼻梁高直,唇红润饱满,眼睛如两块碧绿的翡翠。
 他妈妈怎么舍得丢下他不要?
 林知夏合上了语文卷子,又换了一本数学卷子翻开。
 他问盛朗:“你喜欢什么?打架除外。”
 “我不喜欢打架。”盛朗说,“我从来不主动去打没招惹我的人。”
 “游泳呢?听说你拿过奖。”
 “还行吧。”盛朗说,“有奖金,而且游泳队吃得挺不错的,队里的人也都不敢招惹我。”
 “你好像很容易被招惹到的样子。”林知夏吐槽。
 盛朗想怼回去,但是被艾条烤得骨头都暖暖痒痒,身下的沙发床又是他长这么大睡过的最软和的床了。
 盛朗舒服地眯起了眼,要是有尾巴,肯定已经摇了起来。
 “游泳还挺好玩的。”少年的声音渐渐含糊,“在水里很自由,想去哪里都行。没人能拦着我……”
 林知夏写完了数学卷子的时候,盛朗已经趴着睡着了,嘴还半张着,可别流哈喇子弄脏了床单。
 林知夏把艾灸盒取走了,拉起毛巾被盖在盛朗布满淤伤的身子上。
 灯熄了,整个屋子沉入幽幽夜色之。
 林知夏掀起毛巾被,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
 盛朗这家伙的睡相太糟糕了,长手长脚支拉着,占据了大半个床。林知夏不得不把他的手脚轻轻挪开,才能好好躺下。
 雨更小了,凉爽的风吹着窗帘呼呼飘动。楼下的巷子里有猫在叫春。
 盛朗在黑暗中睁开了眼,望着林知夏尽在咫尺的侧脸。
 林知夏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胸膛微微起伏。窗外微弱的光勾勒着他干净漂亮的轮廓。
 盛朗端详的目光充满好奇。他小心翼翼地凑近了点,鼻翼翕动,嗅了嗅林知夏的气味。
 甜香,带着一股奶味,有点刺激食欲。
 盛朗舔了舔嘴,喉咙里下意识地咕咚了一下。
 
岁月知长夏 岁月知长夏_28
 他从记事起就没和人睡过一张床,也受不了有人靠他太近。但是大概林知夏的气味太好闻,就像一枚奶糖,盛朗的戒备在这个雨夜放至最低。
 他面朝林知夏侧躺着,沉沉睡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盛朗被林知夏起床的动静弄醒了。
 “干吗?”盛朗的起床气不小。
 “嘘……”细细软软的手捂住了他的唇,“我爸还在睡呢。我要去送奶,你继续睡吧。”
 可盛朗的睡意被这只手赶得一干二净。等林知夏从浴室里出来,盛朗已穿好鞋在门口等他了。
 “走吧。”盛朗说,“我得在我外婆醒来前回去。不然她要骂死我。”
 话虽这么说,可盛朗一路跟着林知夏到了奶站。
 他把林知夏赶去一边,自己和奶站的职工装奶,然后看着满满一车斗的奶,长腿一跨,坐在了车座上。
 “那我呢?”林知夏傻眼了。
 “坐后面呀。”盛朗翻白眼,“你就这么点大,后面又不是挤不下。”
 林知夏只好歪着屁股坐在车斗里,带着盛朗一起送奶。
 盛朗把三轮车蹬得几乎风驰电掣。林知夏在后面一个劲叫:“慢点……哎下一个路口往左……停停!到了!哎呀你又跑过啦!”
 永安的道路补丁叠着补丁,坑坑洼洼。盛朗可不像林知夏会避开那些坑,三轮车被磕得要飞起来,奶瓶在筐子颠得哗啦啦直响。
 “盛朗,你特么看不到地上的坑吗?”林知夏一边扶着筐子,一边骂,“颠碎了老子的奶瓶,你这次打算拿什么来陪?”
 盛朗生气地蹬得更用力,车又在一个坑洼里重重地颠了一下。
 林知夏忍无可忍,朝着盛朗的后脑就扇了一下:“你没长耳朵还是瞎了眼呀?”
 盛朗吱一声刹了车,回头愤怒地瞪着林知夏。
 这小孩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扇他脑袋?
 “看什么看?”林知夏站在车斗里,比盛朗要高出一大皆,盛气凌人,“要帮忙就好好地帮,别帮倒忙。哪怕是再小,再简单的活儿,都要尽力而为去做好,这是做人的根本!”
 盛朗深吸了一口气,胳膊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却又转过身,继续蹬着三轮车。
 这一次,车走得稳了许多。
 林知夏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扇过盛朗脑袋的手里拽着一把汗。
 “那个,”盛朗说,“你真的要去读九中?”
 “是呀。”林知夏说,“你不也是吗?”
 “我是体育特招生。你是考进去的?真的?”
 “这还有什么好作假的?”
 过了一会儿,林知夏听到盛朗在嘀咕:“好学生怎么会那么凶?”
 “好学生怎么就不能凶了?”林知夏反问,“我还会用弹弓打人呢,百步穿杨,无人能及。我不招惹人,可别人也别想欺负我。我爸教我的,做人可以安分,但不能老实。”
 盛朗回味着最后一句话,好半晌没有出声。
 等到了盛朗家门口,两人终于分道扬镳。
 林知夏叫住了盛朗,递过去了一瓶奶:“喏,今天的工钱。”
 “一瓶奶就把我打发了?”盛朗不屑地笑了一下。
 林知夏一怔,他从没见过一个男生笑起来会这么好看。
 过了片刻,他才说:“给你就拿着,矫情个什么?喝完了别丢瓶子。瓶子还值一块钱呢。”
 “知道啦。”盛朗抓着奶瓶,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回头见,奶瓶仔。”
 林知夏瞪着三轮车走了,丢下一句话:“少打架,小狼仔。”
 
岁月知长夏 岁月知长夏_29
 第10章
 好像就是从那之后,两个孩子的来往突然密切了起来。
 林知夏每天送完奶,都会从盛朗家门口经过。而盛朗也正好起床开门,把小摊子摆出来。
 清脆的车铃声在安静的小街里回响,说不出地悦耳。
 盛朗的耳朵抽了抽,起身回头。林知夏正跨坐在车座上,一脸清爽的笑,整个人又干净又好看。
 “你的奶。”林知夏晃了晃手里的奶瓶。
 经济宽裕点后,外婆立刻就给外孙定了牛奶,生怕孩子长不高。
 盛朗走过来,伸手拿奶瓶。林知夏却把手一缩。
 “喂!”盛朗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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