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胡十三:“南地衔连锡金要道,占得合川一线可保中线北线辎重粮草之交通,况西南山川险要乃国之门户,若家门口外患不得靖平,险要山川转眼或成桎梏我军之锁链。”
仇英点了下头:“那按照你的说法,那只要控制住整个锡金要道和周边郡邑便可,这个思路我与诸位将军都有。”胡十三还欲再说,仇英却已经不轻不重地赌了回去,“天衍,权,无过东境,富,无过中境,强,无过北境,南地已非三年前鼎盛之南地,一则无强兵捍守,二则并无战略远利可图,三则合川天险,万难逾越。故,南地,不如中境、东境,于王业,远矣。”
辛鸾闭眼展了下眉毛,真想不到,不学无术的仇英居然能侃侃而谈如此长篇大论。
胡十三却不服,朝着辛鸾道:“殿下是想做骄君,还是想做明君?”
红窃脂、徐守文等倏地变了脸色,“大胆!”
辛鸾却笑了一下,“无妨,让他说。”
胡十三:“骄君,骄矜之君,好利使民疲,明君,英明之君,善用其臣,一统天下。如今南境数郡邑易帜,五分乃感念殿下三年前之恩德,五分不过畏惧殿下之威势、跟风下场,殿下若无视其拳拳之诚意,舍南境而不顾,寒的是万千南地百姓之心。诚如仇将军所言,王业之实确在中境、东境,可殿下王业之名,却在这些百姓的口口相传之中……殿下,您非一世之人,非一代之君,南境的确积贫积弱,可一年不成,还有三年,三年不成,还有五年,取其地广国,缮其民广兵,抚其民广德,此乃真正之远利!殿下三年前功业未竟,三年后,您就不动心嚒?
一时间,大帐之中,落针可闻。
邹吾沉默着看向辛鸾,整个争论他一字不臣子两方已各具谏言,这个时候,只需主君的决断。
主君坐在上首,阳光镀在他的脸上,勾出惊心动魄的折线,忽然间,他笑了一下,问胡十三:“出征呢?有把握吗?”
胡十三被那光晃了眼,一愣:“没……没把握。”
红窃脂摇头。邹吾挑了下眉毛。仇英“噗”地笑出声。
辛鸾也笑,抿唇撑住颧骨:“我看十三步步算得都很清楚。”
辛鸾有些欣慰,想着这个曾经在渝都上下文盲中找出的难得识字的人,最开始只是昂他搜集一些坊间传闻,当年渝都瘟疫他盛怒之下甩锅他一个耳光,还说他自作聪明,不想如今,也有如此见识了。如是过了一息,辛鸾坐直身体,轻缓道,“那孤便将南线指挥交给你。你来试试。”
刹那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向辛鸾——
·
天衍三大战线改朝换代,中线,南线,北线。
后世史学家称,中线出名将,中线对名将,五王之战中英才与枭雄雨后春笋般冒头,而中线战场就是那个英雄遍地开花的地方,卷入此场战线的的每一位将领,论军事作战能力,放在其他哪一个朝代都足够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可他们偏偏扎堆儿在了中境,能人太多的结果就是搞得荆山璞玉都要显得状若平庸,而其中最为传奇的就是武烈王亲手组建的军团,后世三十六年,未来天衍的六位元帅,全部出在他这一支队伍里,成玄两帝所信重的将领,无一不是武烈王的学生。
北线起先攻取西凉之钥,原本最开始只为了占据广阔牧场矿藏,不想传奇的军队对上卓越的对手,辛鸾与西旻麾下两大悍勇名将相遇,打出后世耸人听闻的战果。
而南线,辛鸾“随手”发出任命,不仅仅后世学者没发现主将胡十三在此之前有什么胜人之处,便是当时帐内的所有人也不理解辛鸾是哪里来的信心,竟然对一个资历完全不足的青年护卫,给予了如此的信任。
胡十三当日握着辛鸾给玉印就走了,借助化形之人直飞西南,调出五千兵马,第一站,来县,第二站,锡金走廊,一路像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半大儿子,吸纳降兵,安抚兵民,不断地与自己的本路人马汇合,再继续往前打。
就在后方指挥一度愣神的情况下,胡十三纵横狂奔在南线战场,一个月下七城,三个月下三十六城,初始五个月,攻城数量只增无减,血气方刚,锐不可当。西南得线报曾迟了一步:随邑已经调拨了赤炎老将军史征镇守,辛鸾急命胡十三不要贸然进军,谁知胡十三带的这群人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山沟里的娃子不认识名将,辛鸾的线报还没到长治地区,胡十三的捷报已经回来:“随邑冶铁矿山,占住了!”
昭帝身边常用两类人,一类文质彬彬,实际筋骨桀骜,另一类人默不作声,遇事提刀就上,胡十三无疑便是后者典型。
在中线、北线每前进一步都造成巨大伤亡的时候,南线胡十三气势如虹,过关斩将,一路平推,处于一种停不下来的状态,整整十五个月,因为他行军太过迅速,后方的辛鸾和他的一众谋士也在考虑是否该停一停,巩固防线,担心胡十三的先锋冲入敌军腹地进攻会被拦腰切断,结果胡十三作为主将亲自勘探前线,不顾后方命令,一路胆大心细地向前推进,在辛鸾下过停战命令后,仍然出现了一日夺三城的战绩。
遇到这样的不遵指令的将领,换做别的主君早便不能忍耐,可是辛鸾听说后,直接解下了自己的凤凰符令,将南线军事全权授命胡十三,甚至为了配合他风驰电掣的进攻,辛鸾派人告诉他:别多虑,按照你的想法打,孤帮你搞定后方。
第二日便亲自去登门劝说何方归与巢瑞两位德高望重的将军,请求何方归在复的南地进行安抚,稳定兵民,巢瑞镇守运输通道,待时以动,若出现任何归而复叛的情况,随时准备救火。
后世也称,昭帝麾下君臣关系极其和谐,天时加人和,整个南线战场,让资历高的人配合资历低的人,年纪大的人服从年纪轻的人,最后打出了如此奇妙丰硕的战果。后人学其皮毛不学其髓,还以为昭帝是故意如此搭配,利用矛盾来统驭下属,实乃大谬。
而整个南线,虽然在战争早期,昭帝因为准备充分,其人力、战利并未太多调入使用,然到战争后期,两位争雄的帝王实力此消彼长,这些纳入辛鸾势力范围的财、人、物,无疑保证了更强大的后备力量。
·
红窃脂、仇英、徐守文等人都满腹狐疑地走了,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时风月展了展眉头,左右看了邹吾和辛鸾一眼,背起药箱,也知趣的走了,大帐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辛鸾好像能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刚刚还能挥斥方遒、专横独断的他,忽然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脊背,因为看不见,一时竟有些无措。
邹吾靠过来,先握住他的手腕,再握他的手,像捋一只在午后习惯了独自晒太阳的野猫,低声:“带你去洗洗脸,洗洗手?”
帐内的条件是肯定打不了水的,辛鸾轻点了下头,任他牵着,站起来。这是辛鸾受伤后第一次允许有人给他蒙住眼睛,雪白的布带垂下来,缠绵地抚在他的眼前,满是药的清苦。
一路都不好走,邹吾避开人群队伍,走起偏狭的路,脚下高高低低,时不时就要提醒辛鸾小心,茂密的树枝刮擦着辛鸾,辛鸾任邹吾牵着,也不说话,乖乖地被拉着,乖乖地跟着,之后他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他乖乖地被人挟住肋下抱下了一处土坡,然后被引着蹲下身,乖乖地任人用沾湿的布条擦他的脸和手,乖巧中有无比的温润和依恋。
裹在手上的丝带被解开了,之前的烫伤没有好好的处理,这样浑浊潮湿的地界,伤口破烂开,浸渍着汗水,把那条原本紫色的带子染得污浊不堪。
邹吾和他一起蹲着,将他的手掌耐心地展开,捋着他的五指指缝,沾着水,帮他擦拭血污,然后辛鸾听见他撕拉撕拉咀嚼声音,他的手被抬起,紧接着,一块嚼碎的青草唾在他手心上,沿着一整片肿胀的伤口推开……
邹吾抓着他另一只手里的丝带,好像想要扔掉,辛鸾忽然不安地抓紧,可怜地圈住膝盖:“别扔它,不要扔它。”
邹吾轻轻皱起眉头。
他是听说了五侯之死往回赶的,他猜出了辛鸾要行动了,这一路上,潮水般的消息涌了过来:雪瓴宫,白角异形,齐策之死,齐嵩之死,辛涧弑君,还有给他的平反等等等等光怪陆离的声音……当然,还有辛襄之死。
谁与渡山河 第185节
邹吾又轻轻地拽了一下,见辛鸾实在不放,只能叹息一声:“那我帮你着。”
辛鸾还在犹豫,邹吾的气息却忽然近了,缓慢炙热地,把嘴唇印在他的嘴唇上。
辛鸾的呼吸陡然一乱,右手情不自禁地叩上邹吾的肩膀,微微仰起头。火热的唇舌并不激烈,邹吾只是抓着他的手腕,没有抚弄他其他地方,好像知道剧烈的亲密行为会吓到他一样,唾液晕染上干涸开裂的嘴唇,舔上去有涩涩的、刺痛的感觉,辛鸾眼眶一热,喉咙里酸楚地哽咽一声,就要落下泪来。
“不要哭。”
邹吾搓了搓他的脸,轻轻地又舔了一下他下唇皲裂的缝隙,“时风月刚刚说了的,你的眼睛,不能哭。”
“嗯……”辛鸾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地点了下头。
桃花馥郁的味道流水一样骤然爆发出来,浓烈激荡,一下子盖过了周遭混杂的草木腥气,邹吾侧过头去反复啄吻辛鸾的脸颊,像是安抚他,像是提示他,紧接着强健的手臂穿过他的膝盖,用力地掂了起来——
他贴着他的耳朵问他:“去刚才那棵柚木?那能容下我们。”
辛鸾隔着眼前的白布去蹭他的脸,彼此的体温晕染,他激烈地喘息:“好。”
第220章 斩魂(7)
辛鸾眼睛不方便,邹吾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辛鸾托进大树的肚子里,柚木美观光滑少有虫害,甫已进入满是树的香气与体温,辛鸾手指打着滑,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抓住邹吾的手臂和他热烈地拥吻。
他长高了,和邹吾接吻的时候辛鸾才能深刻意识到自己长高了,三年前他总是要垫下脚、邹吾弯腰,两个人的嘴唇才能亲密地碰上,邹吾很少站着亲他,都是在坐着或是在榻上亲他,可现在他只需要抬头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的呼吸就能融为一体。
辛鸾突然的热情让邹吾始料不及,他展开手臂勒紧辛鸾的腰,用力地亲吻他,嘴唇咬上嘴唇,舌头伸进他的嘴里。万马奔腾,江河奔流,那一瞬间,所有的快乐和惶恐,坚定与不安,尽数从两个人的身体中宣泄冲荡,毫无矜持,毫不迟疑。
邹吾急不可待地解下辛鸾的衣带,脱他的裤子,辛鸾喘息凌乱,嘴唇胡乱地吮吻过邹吾的嘴角、胡茬、下巴、脖颈,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手上更是乱来一气地撕扯他的衣服,邹吾没有思绪来笑话他这样解不开衣服的,被他隔着衣料一把抓住要害,他危险的抽气一声,用力地掐着辛鸾翻转过身,光溜溜地把人“砰”地推搡到树干上——
“别这样。”
辛鸾被邹吾抚弄得急剧地喘气,此时脸颊贴着树壁,还记得自己的要求:“邹吾,我要在上面。”
·
“……不是我!”
距离柚木四百步之外勉强拓出的空地上,三千甲胄列兵,中央高台之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正在和红窃脂大声地争辩。
“不是你?”红窃脂露出森白的牙齿,“沃子石,有人亲自来检举你密谋策划,还说不是你?”
那人被押解在地上的正是正午时候树林密谋的领头人,当时敌军追击一片混乱,偷听到的红字队的青年终究是告了密,只是此人仍是赫赫然不服的样子:“我是谋划了,那检举人就没说我们原是要今夜动手么!敌袭鼓噪者不是我,将军因为这个要拿我论罪,这不是诛罪,是诛心!”
“狡辩!”
红窃脂大喝一声,横眉冷扫,“你也说你谋划了,将官在逃是什么罪名?如此祸心你还有同党?你把同党说出来!我饶你不死!”
那一瞬间,底下的甲兵露出惊惧的恐慌,可还没等他们的冷汗淌出,沃子石又是一答:“我不会说的!”这个叫沃子石的是真的有些血性,他这样说,底下无数人都生出些感动来,可沃子石说完这些还不罢休,继续大声道:“红窃脂,我们就是不服你,不服你,你杀了我吧!我死了,明日还有逃兵,后日还有逃兵,逃不了我们也会想办法杀了你再逃,哪怕到了西南,我们也不会效忠!”
红窃脂被他这番话气得乱颤,她咬牙,“你就这么不乐意跟着陈留王!”
“不干他的事!”沃子石:“我们是不愿意跟着你!”
“不愿跟我?”红窃脂被他的猖狂逗笑,“单枪匹马,你是能打过我还是能斗过我?统兵带将,你是有谋略还是懂战阵?不愿跟我,你也没有资格!”
说罢她也不再跟他扯有的没的,声音一递,嗓门骤然提高:“沃子石扰乱军心,图谋窜逃,推下去,砍了!”
·
“……嗯。”
辛鸾坐在邹吾的小腹上,上下颠动。
他的头发被邹吾解开了,长长的白色布条蒙着眼睛,随着头发一起垂落下来,表情沉醉得忘乎所以。辛鸾是真的长大了,身体细腻修长,大腿矫健有力,茂密丰盛的雨林氤氲着草木的腥气,树洞口投下一缕淡薄的天光就打在他的身上。
……
……
·
“将军,饶他一条性命吧!”
红窃脂下令斩首,裴句得令,立刻指挥左右上前架住沃子石,可就在此时,底下忽然骚动起来,台上几个副将、百夫长,一起求情:“是啊,将军,沃子石若真有心逃跑刚刚早便逃了!”
“他还组织对阵,显然这是错杀啊!”
台上一时间七嘴八舌,台下一时间嗡嗡嘤嘤,行刑几个人也不敢犯众怒,拿着沃子石的肩臂,不有些迟疑。
“别求她!”这沃子石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忽然挺直了身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们本来就不是她的兵!”
红窃脂原本看底下一片求情之声,本想网开一面,不想他忽地顶了这么一句。
“新政强行征发我们,告诉我们是朝廷的兵,是章华太子的兵!现在章华太子死了,陈留王宣战,我们家在内史郡,我们好歹是内史郡的兵,效忠郡尉!可红窃脂她还是郡尉夫人嚒?”
就像一柄快刀,红窃脂被他当胸一砍。
“郡尉休了你!因为你不修德行,你转头带着我们投奔陈留王,我们不愿意跟着你,不愿意走这见了鬼的地方!”
·
“小徐大人……”
十室之内必有忠义,红窃脂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争执,立刻有人连跑带赶地报到徐守文处。
邹吾回来了,徐守文原本心情很是舒畅,刚刚整队,他训完话就笑呵呵地让人去埋锅造饭去了,他是文臣,几千人分给他的也都是红窃脂自己亲信中的亲信,刚刚的乱子也不出在这群人里,就在半盏茶前,他还鼓舞甲士今日吃个饱餐,明日一鼓作气走出这丛林。
谁知这转眼间,另一边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徐守文听完瞬间变了脸色,知道那一三千人跟红窃脂也不算亲,她都压不住,别说自己了,他急剧道:“快!带人,带队!叫仇英!”
·
“笑话。”
红窃脂:“你就因为我不是郡尉夫人,所以不服?”
她两眼充血,嘴角噙着阴冷的笑意。
沃子石大声答:“要人服先洁身自好,你自己饱受争议,如何服人?”
“扑通”一声,聚宝盆里的金鳟鱼忽然摆尾,沉入水底。
不复热闹的院落,中行沂心中不详地一跳,倏忽间抬头,紧张地眺望西南方向,冻蓝色的天空——
“洁身自好”四个字就好如青天一声滚雷,红窃脂脑子轰地便响了!
“你也看了那狗屁不通的书了?”
她笑,笑得好阴沉。
“那本书有理有据,把你进内史郡前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自己早年间做的错事,害得人家破人亡,还怕人说嚒?”
没人说得清楚那本书是怎么流传的,他们兵营里识字地讲给不识字的,好多人私下都有留存,书中写了一名女子在烟花之地献舞献媚一名男子,之后男子动心,女子与其私会数次,套得无数家族辛密,最后负心别恋,将男子整个家族拖入深渊。书中真名真姓,男子的家族是大名鼎鼎的申氏,天衍十六年震动天下的申睦、申豪皆有所提,女子用的,却是她红窃脂的名字。
红窃脂怒瞪着沃子石,嘴唇颤动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辩解。
这世上的道理多简单啊,鼎盛望族的覆灭,干干净净地全数甩给一个替罪的女人,人们对那女人的窃窃私语终有一日会汇成巨大的声浪,让她受千夫所指,没有人说编造那书的申良弼是个恶棍,只有无数的男人上下一心地指摘她的是是非非!
“兄弟们,辛涧无道,我们可以去西南效忠陈留王,我们不想乱,我们只是想换个主将!”沃子石脑子动得太快,一番侃侃而谈,已经梳理出思路,抓住“师出有名”的重点,“大家自己说,愿意跟着红窃脂嚒?”
沃子石怒吼——
红窃脂目露凶光——
“……不愿意。”
底下真的有人应和沃子石。
沃子石再次大喊一声:“愿意嚒?!”
“不愿意!”
“愿意嚒——?!”
“不愿意——!!”
那些辛鸾等人出奇制胜的招数,从出现的当天起,自有无数后来人学习效仿,可红窃脂想不了那么多,她只能看到那些眼神“唰”地扎进她的眼里,就好像她渝都骂战时候遇见的那样,众人用匪夷所思的恨意与谴责,任她以肉身对兵戈。
·
柚木里,辛鸾低笑一声。
邹吾爱不释手地抱住他的腰臀,辛鸾俯身搂住爱人。
·
“叫他下来!”
列队之外赶来的仇英忽然间一声大吼!大步凛凛地遥指沃子石,虎虎生威!仇英凶名在外,这三千桀骜兵士见了他情不自禁地朝他行礼致意,偏偏他正眼也不看一下,瞅着那煽动兵乱的沃子石,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仇英,这里没你的事。”
红窃脂看到是他,瞬息间冷静了一下,也安心了下来。徐守文一路跟着仇英小跑而来,被她眼风捎带得一扫,顿时止住脚步,像是害怕事后被她为难一般,还情不自禁地拦了仇英一下。
“你们联名要更换主帅,好,就随了你们的意,换!”
红窃脂“锵”地抽出佩刀来,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惊惮得人不敢多言。
“但我也与你们说清楚,军营,是讲实力的地方,我带几千几万人的兵,中行沂他也不敢挑我半句错,你们今日偏要和我讲德行,那我便一口气说清楚:我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南境申氏,亦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中行沂,当年知情人多在九泉之下,已无法为我辩白,然人在做,天在看,我红窃脂堂堂正正,一本谤书,不配评定我。”
仿佛熊熊烈火,聚宝池中的金鳟鱼,猛然纵身一跃——
西境的丛林之中,红窃脂手握“寄命”,忽然刀锋一转——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利刃破入肉体的闷声在一片林地中清晰响起,太阳高照,热血急流,仇英、徐守文脚底生寒,三千余人,连着沃子石,全部惊愕在原地——
·
云山苍苍。
有浓雾从丛林中升上来,淹过山峦,朝天地的尽头滑去。
邹吾帮辛鸾穿好衣服,梳好头发,扶着他从柚木里出来,算是陈,仇、红、徐,也该整顿完将士筹备晚炊了,辛鸾脸上挂着松弛的浅笑,撕不开一般贴着邹吾的身体,挽着他的手臂,兴致颇高地侧耳听了一会儿,好奇道:“怎么这么安静啊?他们吃饭都不高兴的嚒?”
邹吾搂着他的腰围他引路,生怕他踩塌了脚,举目望了望,没看出什么门道,如是迂回着走进了那林地中唯一的帐篷,乍然见一群人乌泱泱地垂头丧气地跪了一地,还不解发生了什么,举头便撞见脸色惨白惨白的徐守文。
“怎么了?”邹吾看他神色,瞬息间敛住笑意。
“殿下……”
徐守文僭越地上前,直直拉住辛鸾的手,颤抖道:“红窃脂她……自戕了。”
谁与渡山河 第186节
第221章 斩魂(8)
帐帘被人猛地自外撩起来,邹吾一脸阴霾,大步而入,徐守文扶着辛鸾紧随其后,辛鸾看不见眼前,只闻得一股清新的药香迎了上来,时风月低声对他道,“殿下,救不得了……”
医家圣手都如此说,辛鸾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脑子嗡得一片乱响。
“姐……”
大帐的正中,红窃脂的尸身平放在地上,邹吾无声地走到她的身边,双膝跪下,另一侧仇英两手紧紧抓着姐姐的箭袖,伏在她的身上,额头鼓起一根根肿胀的青筋,涕泗横流。
辛鸾能听到那低微的声音,好像猛兽失去亲人时的痛苦呜咽,他浑身发颤,死死攥着徐守文的手,只有不解:“刚才不还好好的嚒?怎么会这样?”
“是下克上。”
帐内还有另一人,是裴句,他在旁沉痛地应答:“是三千甲兵逼死了将军。”
“缘故呢!”
辛鸾暴然一喝:“别说那些虚的!什么事情能让他们逼死她!”
这吼声太吓人了,徐守文、时风月一骇,整个人从头到脚地僵住,而这惊心动魄的一怒就仿佛是支支利箭,破风穿帐地射出帐外,射中地坪上乌压压被拘押被控制的甲兵,眼前的局面于他们已经是一错再错、一误再误,惊惧从他们的眼中流了出来,全然不知自己将被如何发落。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