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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剑诛魔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空留尘缘叹

    姜逸尘很清楚也很熟悉这种麻木感,同一件事如果不断地重复,自然而然便会觉得麻木,乃至厌倦,但当下情形一如以往,不容他去厌倦,他必须熬过这段枯燥期,尽早消除心中的麻木厌倦感,才能让先前的坚持不白费,收获应有的成效。

    一念至此,姜逸尘心头的郁结总算疏通了不少。

    本是温热的双脚已渐趋冰凉,冷魅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长吁了口气,迈开脚步慢慢赶了上去。

    ……

    ……

    入夜时分。

    木屋不大,不多时便有饭菜肉香萦绕其间。

    晚餐时间到了。

    自落入谷中至今,二人的一日三餐自然还是由冷魅一手包办。

    在四肢能灵活使用后不久,姜逸尘也曾试图打打下手帮忙分担些“家务”,然而目不视物的他在面对这些细活时还是有诸多不便,除了添乱外,还是添乱,到最后只能乖乖服从冷魅的分配——干洗碗的活。

    毕竟那些锅碗瓢盆的个头始终是固定的,洗的干净与否也可凭手感轻易判断,一遍洗不干净的话,那就两遍。

    晚餐有两菜一肉一汤。

    两素两荤。

    对于两个人来说,这样的晚餐不可谓不丰盛。

    这些日子来,素菜会有多的时候,也会有少的时候,但两个荤菜却从未少过。

    不论是对于姜逸尘的身体恢复也好,还是高强度训练也罢,饮食上的保证绝不能落下分毫。

    这点上冷魅一直做得很到位,或者说体贴。

    当然,冷魅也没有只顾着喂饱姜逸尘而亏待自己,毕竟她每天干的活比起姜逸尘来也只多不少,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所谓日久见人心。

    一旦相处时日渐长,沟通交流总不免与日渐增,相互间的想法会更多地被彼此知晓,彼此之间便能更深刻地认识对方。

    二人间虽还互称彼此为“姜公子”“冷姑娘”,但话语中已少了许多谦辞,不再显得疏远客气,变得亲近自然了些许。

    更多时候二人则简单地用“你”“我”二字相称。

    无论是最水火不容的仇敌,还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人,这两字都极易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一如眼下,二人便是面对面坐在方桌两边,膝头几乎触着膝头,各自往嘴中扒拉着饭菜。

    这些时日里,他们常在吃饭时间商讨接下来半日时光或是第二天的训练计划和内容,冷魅会借用自身过往的训练经验针对现有条件和姜逸尘实际需求做些改动,提前同姜逸尘讲明训练的要点、机巧和目的。

    所以大多吃饭时间都是由冷魅先开的口,今晚也没有例外。

    “暗室训练只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对手,密闭空间的环境单一,一击制敌的要求单一,而同处其间,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敌我双方条件对等,自然要简单些。我们没有创造密闭空间的可能,之中本就存在许多变数,而敌能见,你不能见,便为其间添了更多变数,在此条件下去苛求一击制敌已不切实际,只能极尽所能以求速战速决,这点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易做到,敌人晚来一天,你便能多一天时间去做到更好。”

    几日前同样是在晚饭时,冷魅曾对姜逸尘讲过类似的一番话,只是彼时是在讲述训练内容,而今日则多了后面小半句话。

    那小半句话听着像是在陈述事实,可又何尝不是对姜逸尘的鼓励。

    很显然二人间极少为彼此鼓励,所以冷魅的鼓励来得有些突兀,姜逸尘则受得有些猝不及防,只是把筷子搁在菜盘里没有动弹,却不知如何搭话。

    冷魅似乎没太在意姜逸尘的表现,从同一个菜盘中夹了颗青菜搁进碗中,缓缓咀嚼入喉后,睫毛颤了颤,才继续道“现在这些训练都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到时候来人不一定那么强,也不一定那么多,以你的手段不一定非得用剑和对方硬拼,贴身肉搏,抓住对方的手,我想没人能在你手里撑太久。”

    叩叩。

    姜逸尘将筷子在菜盘里敲了敲,似要敲落粘附在那些肉眼难见的油渍,借此掩饰方才的尴尬。

    他听出了冷魅的意思,也听出了冷魅还在安慰鼓励自己,只得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很糟糕。

    “很多人都想逼着我把《天殇折梅手》的掌法招式给吐出来,你难道从没这想法”

    为了不让冷魅担心自己的情况,姜逸尘总算找了个话题来聊。

    冷魅听言后也明了了姜逸尘的用意,顺势打趣道“感兴趣的话,你教么”

    姜逸尘也笑着回“你愿意学的话,我便教。”

    冷魅愣了愣,没成想姜逸尘回答得如此不假思索,不过她无意深究其因,道“可惜我并不感兴趣。任何武功绝学对我来说都没太大的吸引力,若非迫不得已,我什么都不愿意学。”

    姜逸尘脸上的笑容渐敛,这些日子来他和冷魅间或多或少都会分享各自的过往,他的过往故事总要比冷魅来得生动活泼,而冷魅更多时候都是在讲幼时的训练经历,至于长大些时候,她已开始执行杀手任务了,对于冷魅来说,这些当然不会是她想要的。

    自知失言,姜逸尘当即便想着再换个话题,哪知冷魅已先道“宫主当年倒是对你和你那手天殇折梅手极感兴趣。”

    。




第四四五章 情之一字
    姜逸尘闻言眉头微挑,不明冷魅所言何意。

    “那年你在怡春院醉酒时无意间展露了一式天殇折梅手,虽然当时在角落边并不惹眼,但在场人数之多,耳目繁杂,有不下五人有意或无意目睹了你与尹厉冲突交手的过程,包括尹厉在内共有三人看出了你那掌法中的门道。”冷魅一边说着一边将菜碟上余下不多的菜都拨减入姜逸尘碗中。

    在怡春院过的那些日子,正是姜逸尘最为低落、最为迷惘之时,许多事都已记不清,而关于魔宫宴席间的风波他更是毫无记忆,基本是事后通过若兰口述得知的,听得自己是酒后挺身护佳人,虽不惧开罪了个恶人,却后悔于醉酒后轻易暴露了需谨守的秘密,惹出些可避免的麻烦,若不是如此,或许尹厉也不会盯上他这么个平平无奇之人,即便事后再如何交恶,或许也不至于让尹厉嫉他如仇,或许便不会有百花大会上那一出。

    一念之间姜逸尘思绪如潮,但很快便回归于现实的平静,若不是被尹厉推上了四面楚歌的绝地,他也许便不会在阴阳桥上毅然决然纵身而下,而后遇见她了。

    姜逸尘心下暗暗苦笑,没有让沉默持续太久,想着冷魅适才所言应未将若兰算在其中,三人想必皆出自魔宫,便道:“尹厉是其一,魔宫宫主的眼力应也不凡,自当为其二,其三……是你”

    冷魅否定道:“我并未瞧见冲突经过,均是事后才知晓的。”

    姜逸尘往口中送了夹菜,未来得及吞下,油然生出一丝不安,转瞬间便又释怀,他身怀《天殇折梅手》的秘密直至尹厉身死之前才被公之于众,已然麻烦缠身,还有何可忧,有何可惧

    果然只听冷魅道:“第三人是谁并不重要,他和我一样对宫主之令言听计从,彼时宫主明言不去动你,我们便不会将你的秘密四处散播。”

    姜逸尘吞下了口中的菜,想起了曾经江湖上关于龙多多的评述,以及很早之前尹厉对他说过的话:龙多多是个武痴。

    九州四海两盟几大扛鼎帮派中年纪最轻之人,有城府,善谋断,武功卓绝。刚逾弱冠之年剑法已有所成,只身拜山少林,问道武当,连日与数位前辈大德切磋后无恙而归,功力剑法又有所精进;曾率魔宫十人百里追袭,不惜陷入东南海湾流寇聚集地血战多日,只为抢回一本难得一见的中等炼体功法。

    其或不重权势,只是能者担之,可于武学造诣的追逐却不掺半点假,此武痴非好勇斗狠之痴,而是浸淫武学之痴。

    痴于武者不耽于用任何方式去获取武学追求提高,不限于以重利相换,或者是通过暴力相夺。

    姜逸尘至今不明《天殇折梅手》为何会有如此大的魔力诱人飞蛾扑火,却不敢忘了隐娘生前的告诫:非濒临死局切勿施展。

    去往菊园后他读了不少江湖记事和轶闻典籍,更明白《天殇折梅手》在江湖间已成了失传的武学,是谓绝学。

    既是武痴,眼见绝学,岂有不动心,不动念之理

    但姜逸尘见到龙多多那日,或者说龙多多见到姜逸尘施展天殇折梅手那日乃至以后的时日中,龙多多却对他毫无动作,甚至严命其下属不要动他,这不符常理。

    除却一帮之主的气度和隐忍之外,其间有何隐情

    是姜逸尘背后的道义盟,身后的老伯,让龙多多选择敬而远之,还是

    姜逸尘有些明白了冷魅想要跟他说什么,道:“那年你从怒霹雳手中救下我,还帮我对付尹厉,也是受了龙帮主的嘱托”

    冷魅已收拾起桌面来,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而才反应过来姜逸尘并看不见她在点头,正要开口道是。

    却见姜逸尘嘴角边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道:“你的动作停住了,所以答案是——是。”

    冷魅了然一笑,而后很自然地回道:“若非宫主有言在先,否则萍水相逢,我又怎会知你是何人不管是怒霹雳还是尹厉,死在他们手下之人不计其数,多个你也是很自然之事。”

    姜逸尘左手端着碗,右手迟迟无法用筷子将最后的饭菜赶入嘴中,最终只得搁在左右腿上,摇头苦笑而叹,道:“此言有理,此话伤人。”

    冷魅继续着收拾饭后残局的活,依然很自然地道:“良药往往苦口,实话往往伤人。”

    姜逸尘食难下咽,道:“有理。”

    “不过你难道不想知道宫主为何会对我等有那番交待”

    “我在等你说。”

    “不先把饭吃完”

    冷魅话语刚落,已见得姜逸尘以风卷残云之势将碗中饭菜尽数吞入腹中,不禁莞尔,稍稍正了正色,道:“宫主生辰宴后,我们还在姑苏待了段时日,某日深夜里却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深夜登门而访,本便有失礼数,这客人确实奇怪。”

    “依稀记得那是某个雷雨夜过后的第二个夜晚,那客人黑衣蒙面,武功算不上高强,却及擅长潜行,我们原以为是个刺客,要对宫主不利,但想弄清其动机,遂将计就计,让其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进入宫主寝室。”

    ——某个雷雨夜过后的第二个夜晚!

    仅听到此,姜逸尘已猜知那是何人,冷魅后边说了什么,姜逸尘便再没心思听下去,也没有必要往下听了。

    “是姐姐。”姜逸尘脱口而出,“是她去求龙帮主放过我”

    “算不上求。老伯欣赏宫主,宫主敬重老伯,道义盟与魔宫间的关系一直维持得不错,若兰姑娘与你皆为道义盟之人,她既已坦言相告,宫主自不会去为难,再者宫主也是个重情之人,听说你也受过剑仙前辈教导,他可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一己私欲与自己人撕破脸面。”

    听到这个答案,姜逸尘对于龙多多的通情达理几乎不以为意,独念着若兰的舍己为他,只觉心弦似是被狠狠地揪了揪,隐隐生痛。

    “今番你因杀山狮而泄露行踪,终被尹厉曝光了身份,也不枉若兰姑娘曾对你痴心一片。”见着姜逸尘面色有异,冷魅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怜惜之意,开口劝慰道,“情之一字,世上有多少人能琢磨透,又言何谁亏欠谁”

    本在暗自神伤的姜逸尘听闻此言不由怔了怔,一来没想到冷魅会宽慰自己,二来没想到冷魅于情字也有此体悟,没头没脑地笑问了句:“你也懂‘情’字”

    话语刚出,姜逸尘便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冷魅不知何因幼时便被开始经受秘密训练,风华正茂时手中已血迹斑斑,哪有闲暇品味人间之风花雪月,这时他这反问岂非专往人家痛处戳

    据提出反问仅过去短短一瞬,姜逸尘心中既是自责,盼着冷魅漠然不理他这反问最好,可心中偏偏又有那么一丝期待和焦虑。

    期待着冷魅说说从未与他谈及过的“情”之一字。

    焦虑于冷魅心中的“情”字会否和龙多多有关。

    毕竟来到这谷中后,冷魅绝不止第一次跟他提起过前任魔宫宫主龙多多,也总是以“宫主”二字代称,姜逸尘虽看不见,可却敏感地发现每次提及这位前任魔宫宫主时,冷魅总会少一些冰冷淡漠,添一些温暖柔情。

    “确实不大懂。”

    没过多长时间,冷魅便给出了回答。

    姜逸尘再次意外于冷魅的毫不避讳和直截了当。

    自他被冷魅救醒后,他们间的交谈已越来越多,也渐渐相互敞开了心扉,知无不言,可除了那雨夜那茅屋的事外,另有一事姜逸尘至今未和冷魅提及,冷魅也从未主动问起,那便是魔宫的处境,换言之便是龙多多的下落。

    姜逸尘之所以总是不自觉地在龙多多魔宫宫主的身份前加上“前任”两字,不是因为魔宫宫主已换了人,而是因为魔宫在江湖间已不复存在了,而龙多多更是不知所踪。

    当年在蜀郡听到鸡蛋和梅怀瑾一唱一和间道清那件同是发生在平海郡百花屿的江湖大事后,姜逸尘也曾怀疑过事情真相,怀疑过龙多多是否是被几大正道帮派所构陷的,却苦于无据可寻,直到来到阴阳谷后,他便知道冷魅很可能是唯一能够还原魔宫事件真相的那个关键人。

    然而,黎明前的夜最黑,登临绝顶前的坡最陡,临到当口时往往最难开口。

    要掩盖一个真相很难,可要重新揭开被掩盖的真相更难,不知是否因此,不想让冷魅徒增愁绪,姜逸尘才一直未曾问起,此时却箭在弦上,不得不说了。



第四四六章 魔宫宫主
    姜逸尘理了理思绪,整合了从鸡蛋和梅怀瑾那听来的故事及私下查来的线索,简要地向冷魅讲述了一番发生于前年,而今广受江湖大众所认同的,龙多多入魔屠村伤遁和魔宫分崩离析的经过和结果。

    而后问道“那本心魔录究竟是本怎样的功法”

    姜逸尘的问题很简单,却直指要害。

    相传那心魔录由魔宫创始者心魔老人费毕生心力所著,是本既可吸食活人精血又能摄取习武者功力的邪祟法门,故而仅密传于历任宫主,直至龙多多因嗜血杀戮而失控时才被撞破。

    尽管有多方佐证当日发生之事实,且从事后所调查到的线索来看不存在任何捏造痕迹,可或许是出自剑仙“同门”的信任,姜逸尘对此事始终留有最后一丝怀疑。

    而冷魅对于龙多多的态度,无疑让姜逸尘进一步加深了这丝疑虑。

    如果心魔录真是门妖邪魔功,便是自己多虑了。

    可若心魔录并非什么邪魔妖法,那么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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