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海棠

    “也不知哥哥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海棠边走边问。

    “应该解决了。”谢睿樘说到“董副将会带着十万步兵过去增援。”

    “他们那十万人是走关外，从后面包抄。鞑靼二王子应该还不知道他爹已经死了，否则早收兵回去抢王位了。”燕十一接着说到“你哥哥现在恐怕已经收兵回直隶军，直接接收卫军了。”

    “所以我们也要尽快赶回去，明早起床了，收拾收拾便出发。”谢睿樘说着，看了一眼异族打扮、神采奕奕的海棠，忽然觉得，不穿华贵宫装，不戴满头朱花翠玉的她，竟是那么美。

    “那就是明早可以睡懒觉”凌雪机智的问道。

    谢睿樘笑着说“今晚伊尔根请你喝酒，难道你敢不尽兴”

    旁边的伊尔根忙说“就是就是！明天走，今晚我们也要不醉不睡。”

    伊兰公主有些着急了，她看着谢元榠，噘着嘴说“我还没有收拾东西呢，你们就不能晚一天再走吗”

    谢元榠回答倒是挺认真“是我们走，你又不用跟着。回头你慢慢收拾好了，再慢慢上京，也没关系。”

    伊兰公主闷声不语，使劲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这时瓦剌王的侍卫跑来，说准备开宴了，请太子爷赶紧过去。

    来到大帐前，营地中间的空地上，已经点起了篝火，一个大大的木架子上，穿着一整只羊在烤。篝火旁围着一圈桌子，一群盛装瓦剌少女，正在往桌上摆酒坛酒碗。

    大家依次落座后，瓦剌王端起一碗酒说“这是今晚的第一碗酒，敬我们尊贵的天朝皇太子和太子妃，祝天朝国富民强，安泰永年！”大家一饮而尽。

    海棠尝了尝，马奶酒是甜的。于是也高兴的一饮而尽。

    “这是今晚的第二碗酒，”瓦剌王又说“敬我们天朝的勇士们，祝你们战功卓著，留名青史！”大家又一饮而尽。

    海棠还要喝，却被太子悄悄拦住了，小声说道“你又不是勇士，勇士才能喝，你凑什么热闹！”

    “这是今晚的第三碗酒，敬我们瓦剌的驸马爷，徳亲王世子殿下，祝你与我们美丽的草原公主伊兰，白头偕老，恩爱百年！”瓦剌王举着碗高兴的说。

    世子见躲不过，只好站起来，面目表情的一饮而尽。瓦剌王旁边的伊兰却很高兴，含羞瞄了世子一眼，也喝了一碗。她原是喝惯了马奶酒的，却也觉得今天的酒，特别香甜。

    三碗酒过后，大家便互相敬起酒来。瓦剌的王子、将军们纷纷来向太子和世子敬酒，太子拦住大家伸过来的酒碗，将太子妃拉到身后对她说道“喝酒没女人什么事，你出去走走吧！”海棠抿嘴一笑，退了出去。

    大家敬了一圈酒之后，只听见马头琴响起，伊兰和几位瓦剌少女从场外跳着舞进来，一时场上纱裙翻浪，头巾飞舞。大家都停止敬酒，随着曲子拍着手，为伊兰打起了拍子。

    伊兰的母亲是瓦剌出了名的美女，当年就是跳着舞被瓦剌王拉进怀里做了王妃的。得了母亲的真传，伊兰的舞蹈也和美貌一样，在草原负有盛名。

    舞曲停止，伊兰转着圈子跳到世子桌前，向他敬上一碗酒，说了一串瓦剌语，世子愣了一下，也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只把酒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见世子喝了酒，伊兰害羞的跑开了。

    “伊兰看中了你，所以敬你酒，她说若是你也一样喜欢她，就请你喝了她的酒。”伊尔根笑嘻嘻的解释道。谢元榠想扶额哭会儿。什么破规矩也没人告诉我啊！有本事你用汉语问问再说这酒能吐出来吗

    瓦剌人在为伊兰公主鼓掌叫好声未停，忽然，场外传来空灵的声音，一首悠扬又带着淡淡哀伤乐曲，传入大家耳朵。循音望去，只见太子妃一边吹着埙，一边缓缓的步入场内。

    埙比其他吹奏乐器都小巧，海棠的马鞍搭袋里就有一个。刚才她看见伊兰公主马头琴伴奏，为大家献舞，一时兴起，她也找来埙，为汉族乐器找回场子。

    谢睿樘站起来，向海棠迎了上去。两人在场中间，面对面的站着，眉眼间尽是柔情。海棠的曲子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一曲终了，大家都鼓掌道贺。

    伊兰奇怪的问“这是首什么曲子怎么开头听上去，有些我们塞外的苍凉，可后来却又转为轻松快乐”

    “这叫‘阳关三叠’，本就是送别友人西出阳关，表达自己心中忧伤的曲子。可偏偏有人捣乱，害得送别的人只好陪着友人一同出了阳关，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管在哪里，心中自然就快乐了。”海棠笑答道。

    谢睿樘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也笑道“有我在，无论何时，你都用不着忧伤。”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谢元榠酒有点上头了，他愣愣的看着海棠，眼里尽是爱而不得的忧伤，仿佛海棠刚刚那首曲子是为他而吹一般。

    他不由自主的抬脚要往海棠那里去，却被旁边的燕十一狠狠拉住，他沉声道“世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帐篷吧。”说罢，便拽着世子，半扛在肩上，往他的帐篷走。

    “我明明喜欢的是埙，你们偏偏要我选马头琴我喜欢的是埙”喝了急酒的世子很快酒劲就上来了，他靠在燕十一身上胡乱说道。

    燕十一架着世子走进了他的帐篷，把世子扔在地垫上，他双手叉腰，对着世子重重叹了口气“就算你喜欢埙，可是埙已经是别人的了，哪怕你不喜欢马头琴，你也没有资格去碰那个埙！”

    不曾想，跟着过来想看看世子的伊兰，在帐篷外面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伊兰瞬间明白，这埙与马头琴，所指为何。

    她怅然若失。




第199章 专翕大生膏
    第二天海棠起了个大早，昨夜谢睿樘喝了酒，回到帐篷里还兴奋得很，又缠着海棠要治相思病，折腾了半宿。天亮了，谢睿樘还面带微笑睡得香甜，海棠由他睡着，自己走出了帐篷。

    草原的早晨真美啊，虽是一片枯黄，海棠却能感受得到泥土之下的勃勃生机。青天薄云，微风暖阳，只可惜那个呆子还在睡觉看不到海棠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人，便走了过去。

    没想到瓦剌王也早早起来了，他正和侍卫们围着看两匹高头大马。看见太子妃过来，瓦剌王笑着问“太子妃是睡不惯帐篷吧这么早就起来了。”

    “也不是。我习惯了早起。”海棠笑道，她也问“我听伊兰说，您的小王妃也在这个营地里，怎么昨晚没见到她”

    一提起小王妃，瓦剌王就皱起了眉，他摇摇头说道“唉！王妃最近身体不好，前几天刚刚小产，这已经是第二回流产了。不但身体受到伤害，最主要是她心里的坎过不去。现在茶不思饭不想的，看她郁郁寡欢，本王心里也很难过。”

    伊兰说过，这个小王妃只比她们大几岁，今年还不满二十五岁。可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小产“既然知道了，我可以去看看她吗”海棠微笑着问。

    “当然可以。你们都是女人，说话也方便。”瓦剌王虽然有些诧异，却也很高兴，太子妃主动提出去看他的小王妃。

    瓦剌王引着海棠和霜儿，来到主帐旁边的一个小帐篷。门口的侍女见他们过来，忙掀帘子向王妃通报了一声。海棠走进帐篷，王妃正躺在厚厚的褥子上。她见瓦剌王称那位年轻女子为“太子妃”，便想撑着坐起来。海棠连忙过去按住她，扶着她照旧躺下。

    “王妃，我是个医者，如果您愿意，我想为您把把脉。”海棠微笑着说。王妃迟疑的看着瓦剌王，见瓦剌王面露惊喜之色，朝她点点头，便伸出手去。

    海棠边把脉，边仔细看了王妃面色，换了手，又确认了一下，便收了手。海棠笑着问道“王妃是不是经常觉得肺中燥热白日没有感觉，夜间身体却会发热，还伴有少痰干咳。”

    王妃点了点头，疑惑的问“这个小毛病也会影响怀孕生孩子吗”

    海棠点头道“你肺中燥久，伤及肝肾之阴，肺中燥热尚盛，肝肾阴液已亏，上盛下虚，故引起腹中胎儿不保。治好了燥热，等调理一段时间，再有孕，就不会受影响了。”

    王妃闻言大喜，她还年轻，瓦剌王却已渐老。若没有自己的孩子，将来她还不知还能依靠谁，说不定还要嫁给下一任的瓦剌王。两度怀孕又流产，让她心灰意冷，如今听见太子妃轻描淡写的说“能治”，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大喜过望。

    霜儿连忙找王妃侍女要了纸笔，海棠写了一个方子，名曰专翕大生膏，同时加入天冬、桑寄生和鹿茸。这膏的熬制方法比较讲究，海棠又在后面细细的写了熬制流程，满满写了一大张纸。

    海棠交代道“这药熬制要有些耐心，你找熟练的医者来制，应该没有问题。”瓦剌王也不细看，忙将药方递给身边的侍卫，让他去找部落里的汉人大夫。

    小王妃感激的说“太子妃娘娘仁心仁术，萍水相逢，却能救我于苦难，他日我必亲自到京都登门感谢。”

    海棠笑着说“医者本分而已。按方服药，若是怕苦，可以加入少许蜂蜜。预祝王妃早日康复，早生贵子。”瓦剌王亲自为太子妃打起帘子，海棠点头致谢，退了出来。

    谢睿樘正着急的到处找她呢！看见她们从小帐篷里出来，忙迎了上前。

    瓦剌王向太子行了一礼，解释道“小王妃有恙，太子妃娘娘仁慈，为王妃诊病还开了药方。真没想到，娘娘还是位神医！本王与小王妃真是感激不尽。今后但凡太子有令，本王必从！”

    谢睿樘释然，他知道某人有“见症必诊，会治必治”的毛病，他也没想到，这次误打误撞到了瓦剌，她仍能在此结下医缘。

    太子一行人补充了干粮和水，上马准备离开。凌雪和初一各多牵了一匹高头大马，这是瓦剌王送给太子和世子的礼物。

    太子妃为王妃诊病之后，瓦剌王又送给太子一把震天弓做谢礼。

    “当年，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用的就是这把弓，后来薛仁贵死了，匈奴人气不过，想方设法从他后人手上得到了这把弓，从此这把震天弓就流落在草原上。如今让它跟随太子殿下重回中原，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瓦剌王解释到。

    大家轮流试拉着这把老弓，居然需要很大的臂力才能将弦拉满，可以想象得出，满弓发出去的箭，射程和力道有多大。果然还是震天弓！时间竟然没有在这把弓上留下痕迹。

    正在大家啧啧称奇之时，一直没露面的伊兰公主骑着马赶来，后面还跟着她的十一哥和两名侍女。她弯起眉眼，灿烂一笑，对着瓦剌王说“父王，我和太子、世子他们一起上路去京都了，您要多保重，不要太想我！”

    原来，昨晚伊兰思前想后，最后还是不愿意放弃心中所爱，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再争取一次才甘心。今天一早，她便叫人简单收拾了行礼，赶着就要和世子一起出发。公主的犟劲上来了天天跟他在一起，我就不信他看不见我的好！

    反正天朝皇上也已经指了婚，这在瓦剌王眼里，和成亲没什么两样。瓦剌王今早心情大好，爽快的同意伊兰的要求。

    “妹妹，我很快就会准备好嫁妆，带到京都与你会合。”十一哥笑着说道“你矜持一点，别让世子觉得我们草原的女子太随便、太泼辣。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太子妃，让她替你出气。”

    太子哈哈一笑“姑娘泼辣点好，在天朝，有些人就是欠人管。你若是打不过他，本太子和太子妃为你撑腰。”

    世子随你们说，我不表态。

    辞别了瓦剌王，太子带着两千多人马，原路过了河，一路朝南跑去。



第200章 再遇险
    回去的路总是感觉走得很快，到黄昏的时候，太子的队伍已经走了小半的路程。草原一望无垠，连个遮挡都很少，这一路又都是鞑靼的地盘，对于太子他们来说，危险随时降临。

    “太子，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何瑞指着一排土丘说道。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赶到这片土丘，何瑞松了口气。土丘旁边有片树林，便于他们取柴生火。

    太子点点头。这次出来瓦剌王给他们带了两顶小帐篷，就驮在瓦剌王送的两匹宝马背上，凌风带着人七手八脚的搭着帐篷。其中一顶给她们五位姑娘，另一顶，只有太子和世子住在里面。

    士兵们点起了篝火，虽没有酒肉，但打了胜仗的归程，总还是令人愉快的。

    “你今晚醒着点，我们杀了鞑靼王，现在可是在鞑靼的地盘。”凌云交代妹妹说“我就在你们帐外，有事叫我。”

    哥哥到篝火边去了，太子妃和太子也坐在篝火边，可伊兰公主和她的侍女却不知跑哪儿去了。霜儿围着两顶帐篷走了一圈，也没找到伊兰，只好回帐篷里，替太子妃铺床去了。

    谢睿樘拉着海棠站起来，说“咱俩看星星去。”两人离开了篝火，往黑暗中的草原走去。

    没有了火光，四周黑黢黢的，天空反倒分外的亮了起来，密密麻麻的星星，像一颗颗闪耀着光芒的珍珠，撒在深邃的海底。谢睿樘和海棠躺在草地上，海棠身下垫着谢睿樘的披风。

    “天上有多少颗星星”谢睿樘胳膊枕在脑袋下，笑着问海棠。

    海棠笑道“你也不知道！”两人都笑了，想起了月岭屋顶上的星空，恍如隔世。

    “那个像水瓢一样的，是北斗七星。”谢睿樘指着天空说道“那颗很亮的，是北极星。迷失方向的时候，就看看北极星，想想自己最初想去的地方。若是有一天，咱们不小心走散了，你也不要害怕，你站在北极星下面，我就一定会找到你。”两人十指紧扣，掌心的温暖，缓缓流进对方心房。

    静静躺了一会，海棠突然左右乱看“咦牛郎、织女星怎么找不到了”

    “咱们不要做牛郎织女，咱们天天在一起，找它们干嘛。”谢睿樘伸手过去，将海棠揽到自己胸膛上。两人轻轻笑了一下，都不说话了。

    凌风和凌雪坐在不远处，晚风吹来，却隐隐有种不安。两人警觉的对看了一眼，悄悄的又往太子旁边挪了挪。

    将士们就着火堆，加热着昨天吃剩的烤羊肉。奶豆腐，十一爷吃不惯，总觉得有一股怪怪的酸臭味，早叫人拿得远远的了。可现在，他闻到了风中有一股奶豆腐的味道。

    他四处看了看，除了太子、太子妃不在，世子和公主也不在。他捅了捅旁边正在擦拭震天弓的暗青“去找太子，情况有些不对。”

    燕十一对何瑞说了两句，何瑞点点头，过去交代几位将领。十一和暗青便起身，朝太子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燕十一没有看到世子，初一和无情、无忧也同样没找到世子。初一心中隐隐有种不安。他们朝篝火走去，正好看见十一和太子他们一起回来了。

    “太子殿下，世子不见了！”初一着急的说道“凌霜说伊兰公主也不见了，她的两个侍女也在找她。”

    “让那几个女人都回帐篷别乱跑，你们四周找找，他俩有可能在一起。”太子紧紧牵着海棠的手，低头安慰她“你别怕，有我在。”

    海棠露出袖箭笑道“我不怕，我可是有三支箭的女人！”

    谢睿樘带着海棠离开火堆之前，榠世子就已经离开了。看着海棠巧笑倩兮，眼里看着的人却不是自己，他心里酸酸的，于是站起身来，朝树林边走去。伊兰看见世子离开，也跟了过去。

    榠世子长身而立，仰头看着星空，心里却空落落的，多年来积累在心中的孤寂，像包在他心上的硬壳，曾经敲开过一条裂缝，如今又要合上。

    他的心正在神游，忽然一双女人的胳膊，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世子脱口而出“海棠！”名字刚叫出口，他便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海棠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