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刘标长还是有些不甘心。到旁边杂物房拿起铁锹掘了几下,土中露出一片女子的衣角,不消仔细分辨,刘标长也知道里面埋的定然多了个王寡妇。他颓然撇下铁锹,暗骂道:“入娘的,这是连我都算计了啊。”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那两名长衫男子出钱找他行刺徐温,事后不管成与不成,都没打算留他的活口。莫说是他,就连王寡妇这个局外人,就因为隐隐绰绰知道点内情,就被他们灭了口。刘标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上天有眼,自己提前溜了出来,发现了他们的图谋。这要是依照事前的约定去找那位丁二哥拿钱,岂不是自投罗网
后怕之余,刘标长又有些庆幸。匆匆跑到房中,不但将自己留给王寡妇的银饼翻了出来,又拿了几件并不很值钱的首饰,出来之后,依旧翻墙走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敲打
此时的大都督府,已经被围成了铁桶。
清晨时,护军总管叶双全接到报告,说有一名标长擅自脱岗。联想到府中正在筛查内奸,叶总管很自然地就判断这名脱岗的刘标长有问题,便火速安排人做了排查。一查之下,这名标长果然有些鬼鬼祟祟,不但前两日在外留宿未曾回营,还在他的住处搜出了不少金银。更直接的证据是,有人禀报说,在出事的前一晚,也就是大都督回府的当天夜里,看到刘标长在后院外面游荡,形迹可疑。
这便板上钉钉了。
叶双全一面继续搜拿府中是否还有刘标长的“同党”,一面使人外出调查这几天刘标长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大都督府大门紧闭,下人们一律不许外出,一时间人人自危。尤其是平日里和刘标长有些交情的,更是一颗心高高悬起,生怕自己被牵连上。刘标长手下的五十名兄弟则主动放下兵器,去了盔甲,找叶双全领罪。罪名是“没能早早识破姓刘的狼子野心”,请总管大人责罚。叶双全哪有心思和这些耍小聪明的丘八周旋。刘标长失了风自己跑掉,这就说明标下五十人没有问题。不轻不重骂了一顿,就统统赶了出去。
真正有问题的,还得是刘标长夜不归宿那两夜去的地方。
庐州城不小,但在叶双全眼中,这里也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并没有比大都督府的后花园复杂多少。没上半日,就有一队人马开到王寡妇居住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叶双全亲自带队,杀气腾腾一脚便将小院那两扇并不结实的木门踹了格稀巴烂。他倒不指望在这里就能直接将刘标长擒住。既然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厮必然会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跑得只能比兔子还快,多半是不会在这里逗留的。叶双全到这里来,为的也只是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供查考。若是能从王寡妇口中问出些端倪,那就更好了。
谁知院中竟是空无一人。
那似乎就剩下两个解释了,一是刘标长带着相好的一起跑了,而是刘标长将王寡妇杀了灭口。
叶双全在院中四下打量,墙边那一片刚刚翻掘过的新土自然没有逃过她的双眼。
待土中两具尸体被挖了出来,叶双全意识到也许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一个是风韵犹存的女子,想必就是刘标长的相好,脖子上爪印宛然,看起来是被人活活掐死;另一个却是五大三粗、苦力打扮的汉子,致命伤是后心上的一脚。这人又是什么来路为何会死在这里
叶双全仔细想了想,没能理顺前因后果。但至少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王寡妇死了,刘标长独自一人踏上了逃亡路。想要找到他,可就不太容易了。
懊恼之余,叶双全派人去知会刺史府。城里出了刺客,刺史府责无旁贷,必须扛起缉捕职责。同时安排人将刘标长画影图形,传诸附近州县。
回到大都督府,手下人兴冲冲来报,审问昨夜的那几个刺客,终于有了眉目。有一个年轻些的汉子没抵挡得住府里审案高手的来回研磨,一不小心说出了府里接应之人的姓氏。偏偏还是个不常见的姓氏,侍卫们将府里下人再次盘查一通,很容易地找出了那个姓狄的厨子。
狄厨子也不是和硬汉,一顿打之后,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收了人家一所宅子,答应将刺客带进府中藏在伙房,天黑之后放出来行刺。
但问到可有同伙时,狄厨子一口否认,说是这掉脑袋的事儿,哪敢告诉别人。问及和护军刘标长有没有勾结时,狄厨子更是一脸茫然。
叶双全心里一沉,奶奶的,敢情这是两股刺客啊。一股贸然出手被擒,另一股见势不妙就先行开溜。怎么这庐州城里这么多人要谋害大都督招谁惹谁了啊
接下来便是乘胜追击,查到狄厨子收的那栋宅子原先是一个茶叶商人所有。数月前通过中人将宅子低价卖出,出钱的人身份不明,最后接收宅子的却是狄厨子。这商人看起来毫不起眼,与庐州官场也没有什么实在联系,却偏偏没事总喜欢到城里清贵官人最爱光顾的茶楼里喝茶。叶双全顺藤摸瓜,在茶楼里查到了出钱买宅子那人的线索,原来竟是宣州观察使李遇手下的牙将。这一来基本就真相大白了。作为老吴王旧时心腹,李遇对徐温的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收买大都督府的下人,意图行刺,这本是李遇放的一条长线。谁知这些日子徐温借着迁都的由头回了庐州,眼见得马上就又要大动作,到时候会不会行废立之事都难说得很。李遇情急之下,将平日里招揽的几个江湖人物尽数派出,这才有了昨夜的一场行刺。
这点小场面,徐温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而面对昔日老兄弟,徐温也不便直接翻脸。何况翻脸之后,后果其实很严重。李遇虽然只有一州之兵,本人却是沙场宿将,麾下都是能征惯战的劲卒,在承平日久的淮南算是一支拿得出手的战力。直接动手的话,徐温虽然不怕李遇,但损兵折将是避免不了的。
李遇的儿子李聪是王府属官,本来已经借“返乡探亲”的名头逃出了庐州城,却被叶双全快马拦下。徐温半请半绑地将李聪带到宣州城下,劝李遇出来“好好谈谈”。李遇见儿子落到人家手中,乖乖地出城束手就擒。
次日,李遇父子双双在庐州校场被斩首,罪名是谋逆。
徐温回庐州,拿两颗人头,狠狠敲打了一把杨吴的朝堂。
只是那个不知踪迹的刘标长,到底是谁收买的,这事儿成了徐温心头的一根刺。一天不拔出来,一天就扎的难受。
其实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徐温心里是有些数的。不外乎就是那几人,一把手都数的清。徐温要的只是一个机会,只要将那些人的小辫子攥在手里,就会毫不留情地雷霆一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撅断你两条腿
金陵城外的江上,悠然飘来一叶孤舟。
舟中坐着一个魁梧汉子,竹笠压得很低,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船桨。
水向东流,他不用费很大劲儿,小船也会把他送到相去的地方。
这是他想的。
只是这一次,他能如愿吗
下游,又有一艘小船,逆流而上。
两艘船迎面行来,还有十几丈就要撞在一处。
戴竹笠的汉子暗骂一声,回手拨了一下船舵,小船稍稍让出水道,免得真的和对面船撞上。
哪知对面小船几乎同时调整了一下船头,依旧是两船直直相对。眨眼之间,两船间的距离已经仅剩下五六丈。
戴竹笠的汉子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来者不善啊。大力摇动船舵,小船在江面骤然划出一个弧形,远远地躲开对面来船,就要夺路而逃。
对面船上的人长啸一声,道:“兔崽子,撞到你楚爷爷手底下,还想跑”声音甚是苍老,须发皆白,分明已经是至少六十开外的老者了。语声未落,身子已经一跃而起,掠过数丈的水面,重重落在那戴竹笠的汉子身前。小船狠狠颠簸了几下,大片水花溅入到小船里。戴竹笠的汉子忙双手扶住船舷,堪堪坐稳,抬头道:“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贵干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者伸手打掉那汉子的竹笠,道:“嗬,好小子,装傻要装到底啊非要我把你那点破事儿都抖搂出来吗刘金鳌!”
那汉子竹笠掉落在一旁,露出一张粗豪的脸,赫然正是从庐州的大都督府逃出来的刘标长。
本名刘金鳌的刘标长察言观色,见这老者不像官府中人,便试探着问道:“前辈既然认出了晚辈,晚辈自然不敢再打马虎眼。只是不知前辈大费周章找到晚辈,有何吩咐”他虽然也有中品中上的修为,拳脚功夫还是看得过,但看这老者的身手气度,似乎缘在自己之上。刘金鳌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先礼后兵。
老者嘿嘿一笑:“老子姓楚,你不认得我,没关系。几日也不是我要找你,是我家主人看中了你,想要邀你一起做一件大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刘金鳌自然不认得这老者。这便是以垛爷身份在金陵通远号皮货行效力多年、实则是天行苑元老的楚老头儿,也就是天行苑主孙敬轩口中的楚大叔。前些日子李存勖带人扫荡了通远号,结果一个正主儿没抓着。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天行苑中的重要人物,居然还在金陵城外活动。
刘金鳌又问了一句:“敢问前辈,您的主人,是哪位高贤大能”
楚老头儿一瞪眼:“给你脸了是不是还敢问东问西老子就问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刘金鳌忙连连点头:“去去去,晚辈自当遵命。”
口中说着遵命,眼珠子却在滴溜溜乱转。楚老头儿一眼看出这小子没憋着好屁,也不直接戳破,道:“既然遵命,那就靠岸吧。”
刘金鳌说了一声:“是。”身子一扭,如游鱼一般滑入水面。楚老头儿似乎早有准备,轻轻跃起,左手按住船舷,右手向水中一探,就将刘金鳌老了上来,重重摔在舱中。楚老头儿自己身上仅仅溅了少许水花。
刘金鳌被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疼得龇牙咧嘴。楚老头儿道:“这是第一次,我不和你计较。再想跑,信不信我撅断你两条腿”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想知道 便能知道
刘金鳌老老实实低下头,双手抱拳道:“晚辈不敢了,还请前辈手下留情。前辈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晚辈自当遵命。”
楚老头儿冷笑一声:“这还差不多。靠岸吧。老夫带你去格地方。”
刘金鳌依言将小船划向岸边。靠岸后,两人走出三四里地,来到一处小村落。刘金鳌自问脚程不慢,这老头儿看起来步履蹒跚,却丝毫没有被自己落下,显然轻功也是不错的。三四里的路程,没片刻就到了。
小村子从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老头儿领着他走到村中一个小院前,拍响了大门。
门内立时就有人应声,楚老头儿回了一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一名精瘦的年轻人引着两人走了进去。
小院甚是干净雅致,甬道两旁还种着几盆鲜花,刘金鳌自然是叫不上名字,但觉芳香扑鼻。不由得对院中主人的身份格外好奇。
草堂中,一位中年人悠然坐在桌边。见楚老头儿两人进来,只是向楚老头儿微微点点头。楚老头儿向中年人鞠了一躬:“苑主,人带来了。”
这中年人便是天行苑主孙敬轩了。楚老头儿虽然私底下称呼孙敬轩为少帅,但在人前,必须得叫“苑主”。楚老头儿还是分得清内外的。孙敬轩允许这些旧部称自己为少帅,那是念着过去一众老兄弟辅佐他父亲的香火情分。有外人在场,就不便再用这个称呼了。
孙敬轩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刘金鳌,道:“就这么个货色,也想行刺徐温”
刘金鳌知道对方口中所说的“货色”肯定是指自己,虽然心里不忿,但看这情形,自己这点儿不忿也只能烂在心里了。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闭口不出声。
孙敬轩又道:“我倒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那位张大人,太没有识人之眼。徐温眼下也算是位高权重了,张颢要是真想要徐温的命,区区一个护军标长,哪里就能得手了”
孙敬轩说得风轻云淡,可刘金鳌吃惊不小。
若是仅知道自己意图行刺徐温,那倒不稀奇。自己在大都督府筛查内奸的时候溜掉,虽然自己是遭了池鱼之殃,但也等于承认也是有鬼,此时想必大半个淮南都已经传遍了自己的画像了,外人知道自己的“罪状”,毫不奇怪。可眼前这人竟然一口道破幕后主使之人,那就不是一般人物能知晓得了。
张颢,杨吴小朝廷的二号人物,左牙指挥使。王城内外五万驻军,大半掌握在他手中。曾是徐温的密友良伴,昔日架空小吴王的那场政变,便是徐温与张颢联手发起。只是政变之后,两人就有些渐行渐远了。张颢一辈子舞刀弄枪,剪除小吴王羽翼之后更是有些忘乎所以。而徐温则借机收买人心,并且在政务上很是做出了一些建树,淮南士人多数对徐温好感备增。此消彼长之下,张颢便有些愤愤不平了。徐温主动自请外放,镇守金陵,其实一方面是为了方便自己培养心腹势力,另一方面也不愿意过早地与张颢正面摩擦。而张颢自然也知道徐温的心思,两人都在暗中较劲,只是张颢没有徐温那些怀柔手段,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温一天天招兵买马,将自己甩出二里地了,张颢自然更是睡不着觉。其实在迁都之议出台之前,张颢便已经在谋划如何除掉徐温,独霸淮南了。
那夜在王寡妇家中与刘金鳌同桌喝酒的,便是张颢府中两名得力的管事,专一为张颢办理隐秘勾当。刘金鳌也是这兄弟二人精心选中,放长线钓大鱼一般慢慢引入彀中的。
这些不见天日的私密事,怎地被一个外人知道得这么清楚
刘金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您神通广大,说得一点不差,这回要杀大都督的,的确是张老帅。只是这些事,您是如何知道的”
孙敬轩淡淡一笑:“我想知道,便能知道。淮南这地界上,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天行苑的眼睛。”
刘金鳌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天行苑”旋即浑身一哆嗦:“您您老就是”
孙敬轩微微颔首:“天行苑主,孙敬轩。”
刘金鳌便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天行苑是做什么的,刘金鳌早有耳闻。虽然在淮南,天行苑隐藏得很好。但老吴王旧部,谁会不知道这个阴魂不散的猎手团刘金鳌在大都督府效力多年,自然从上司口中听到不少天行苑的传言。是以一听说天行苑的大魔头就在自己眼前,惊惧之情便抑制不住了。
但从过去的传言中,天行苑中个个都是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可今日所见,一个是瘸腿的白发老者,一个是面目平平无奇的精瘦汉子,还有一个自称天行苑主的,居然是这么个斯文儒雅的主儿。难道过去这些年里,大伙儿都是在自己吓唬自己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两全其美
刘金鳌脑中飞快地盘算着,不知这大魔头将自己弄来有什么企图。
孙敬轩又开了口:“楚大叔将你请到这里,是有件大事要你去做。自然,这也要看你的心意。你若是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你的。”
刘金鳌强笑道:“您老您老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小的自当自当”本来有心想说“赴汤蹈火”之类的场面话,忽然觉得这话对天行苑的首脑说出来,也太贱骨头了,没得让人看不起,当下便生生止住了话头。
孙敬轩洒然一笑:“敢对徐温动手,你也算有些胆识了。虽然最后没真的动上手,也不能全怪你。我看重你这份胆色,若是还要你回庐州再刺杀一次徐温,你还敢回去吗”
刘金鳌面色一变:“您老这是变着花样要小的去死啊”
孙敬轩摆了摆手:“别一口一个‘您老’,生生把我叫老了。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苑主;看不起呢,爱叫什么叫什么。我要你刺杀徐温,自然不会像张颢那样让你单打独斗。我会派人暗中策应。其实也就是借你接近徐温,不用你出多大力。”
刘金鳌问道:“敢问苑主的意思,是不是以我做诱饵,引徐大都督上钩啊”
孙敬轩点头道:“唔,你还算有些悟性。就是这么个想法。我有个手下,在滁洲做缉盗官。回头你们合伙演一出戏,假装是你在滁洲被擒,然后押解回庐州。到时候徐温必然回亲自审讯你,我再派几名身手好的兄弟跟你们一起去庐州,趁徐温露面的时候将其干掉。以后你也省的东躲西藏,咱们算是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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