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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成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燃灯童子也不知道见愁在看什么,跟着探过头去看了看。
“你也喜欢看它们吗?”
“只是很好奇。”
见愁摇了摇头,并未收回目光来。
“依我来看,这烬池之中,并不仅仅是人的过去,甚至要细碎零散得多。有被遗忘的某个物件,也有被遗忘的经历,甚至是某些已经在其主人身上消失了的品性,或优或劣……”
“哎,大师也这么说诶。”燃灯童子眨眨眼,眸子都亮了一亮,“而且它们也跟我抱怨过,说主人已经不在乎它们了,所以它们才会来到这里。”
不在乎……
是了,就是不在乎罢了。
见愁这一时间的心绪,千般万般,都萦绕在了一些,实在复杂,所以没能接上话。只是这样,看似专心,实则出神地看着眼前一切的幻象。
燃灯童子见她不搭理自己,有些不高兴,伸出那短短的胳膊来,勉强戳到了她膝头:“你在想什么呀?”
见愁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在想她,在想我,在想人,也在想这烬池。”
“这有什么好想的?”
燃灯童子还是不明白。
昏黄的光焰,便在它身后燃烧。
满满的灯油已经浅了几分,却依旧浸润着那一截灯芯,在被那一点火焰点着,燃烧殆尽之后,便化作一缕黑烟,向着深黑的夜空飘散。
就好像是,这沉沉的夜幕,是被这一盏灯熏黑一样。
“因为不明白,所以要去想。”
见愁的目光,追随着这一缕黑烟,渐渐消没在虚空,又慢慢地收了回来,竟隐隐有了几分明悟。
“燃灯,烬池……”
烬者,灰烬也。
见愁微微地眯了眼,目光重新落回这池水之上,凝视了许久。
月上中天,明星已稀。
她没再说话,燃灯童子似乎也觉得她这人不好玩,所以并未出言来打扰,只是依旧好奇地打量着她面容与神态。
人虽坐在池边,可却无半点气息。
见愁整个人如同入了定,仿佛这山间草木与岩石,全然与周遭环境融为了一体,竟有一种天人浑然的境界。
若非是一直都看着她,燃灯童子险些就要以为面前没人了。
它本也是这天地间另一种奇异的存在,且来历实不普通,灵智自然极高。可这烬池中另外一些存在,就没有那么聪明了。
大约过去有半个时辰,到了这山间精气最重的时候,它们便纷纷冒了出来。
是这烬池中一股有一股携裹着灰烬的水流,有的薄如蝶翼,有的轻灵如蛇,都从池中飞起,竟然在水面活动起来,更有甚者直接围绕着见愁旋转。
“今天的灯盏也暖暖的呢。”
“童子,晚上怎么样?”
“小破孩儿又不坐好,嘻嘻,当心明早雪浪禅师来打你哦。”
“这是什么东西?新来的雕像吗?怎么长得跟咱们见愁大佬一样?”
“是啊是啊,一模一样。”
“嘁,什么大佬?她都走了,现在本将军才是你们的头头!”
……
细小的声音,密密匝匝,嗡嗡地作响,很快就在这池水之上交织成了一片,也彻底将见愁包围。
燃灯童子翻了个白眼,乐得看这些烬灵作死。
它只等着见愁忽然睁开眼来,一下把它们吓死。
可没想到,左等右等,好半天过去了,坐在那边的见愁竟然没动上一下,真跟一座雕像一般。
燃灯童子顿时有些诧异起来。
它小心翼翼地凑上去,也戳了戳,见愁还是不动。
咦,不会是忽然就死了吧?
被自己心里这想法给吓了一跳,要不是怕黑现在不敢离开这灯盏,它只怕立刻就要冲下山去抱着雪浪禅师的大腿,叫他来看看。
燃灯童子缩回了手,不知怎的有些怕起来。
若是这会儿见愁睁眼,看见了它这般胆小怕事的神态,只怕要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好,她现在还闭着眼睛。
没回应它,也并非是因为感觉不到。
而是因为此时此刻,她所知所感太多,太广,也太庞杂!
几乎就在她刚才用心凝视烬池的一瞬间,那池中漂浮着的、交错着的、不断变化着的种种幻象,便尽数涌入了她的脑海!
哪里好分得出心神去顾及其他事?
无数的画面,铺展在了她心神之中,有的只像是一块小小的、闪光的碎片,有的长长的一段,犹如一条绚烂的光带……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人人生的某一个细节,某一个段落。
是繁华的京都长道。
玉辇纵横,金鞭络绎;龙衔宝盖,凤吐流苏。
纨绔富家子便高坐在街边画楼之上,美人在怀,饮酒醉歌。金阶玉堂,银烛高照,一派奢侈靡费。
是冰天雪地里营帐。
烽火长照,铁甲光寒;白雪盖满旌旗,风声吹动鼓声!
肃然端坐于帐内的书生文士,听着外间天地里呼号的声音,终是投了笔,将那五车之书付之一炬,向着上首的天子拜下,毅然请命!
是夜泊寒江的客船。
素月沉落,乌鹊南飞;渔火映着愁容,静寂中,远方寺庙的钟声,已敲到心头。
漂白在外的异客,彻底辗转,望望天上的月,也望望江面上那被水波揉碎的渔火,轻轻地吁叹出声,却难释那填满心头的旅愁。
也是孤高接天的雪山。
层云万里,白波九道;峰峦似九叠云屏一般展开,巍峨的影子却落入下方明湖之中,映出青黛般的明媚绮丽。
持着绿玉杖的大能修士,乘着彩云飞上,在雪山绝顶抬手一摘,天骤夜。万千星光竟汇于其指尖,聚成一束明亮的星火,将四方照亮!
……
千般万种,似无穷尽。
年少不知世事的轻狂,闺中思念夫君的惆怅,暗夜与人鏖战的热血,静心闭关苦修的坚韧……
可这些,都是被它们的旧主所遗忘、所抛却的存在。
莲灯照耀之下,这浮动满池的,便是世间人百态的人生,便是所有圣人与凡夫不同的取舍,便是那因因果果缠绕着的是是非非,便是那沉沉浮浮或明或灭的七情六欲,便是——
那灯燃后,残存的灰烬!
燃灯佛,过去佛。
烬池。
燃灯剑。
所有所有的迷雾,在这三者联系到一起的瞬间,已轰然散去!
见愁心下竟然通明的一片。
再没有先前为自己过去之选择而生出的迟疑,也没有了为眼前一局未解之难题而生的徘徊,就连这一颗曾迷惘的本心,都似被拭去了所有的灰尘,干净剔透。
我心,如灯!
过去种种,皆为灰烬。
若不将其扫尽,灯何以明,心何以明?但取我所不舍、舍我所不取耳。
这一刻,她紧闭的眼眸,终于睁开。
夜已过半。
烬灵们原本只当她是泥塑木偶,悠游自在地在绕着烬池在周遭舞动,谁也未料她竟忽然睁眼,顿时齐齐停滞下来,像是被吓住了。
接着,山间怪啸乍起!
这一群先前还大摇大摆在见愁面前晃悠的奇异存在,几乎同时发出了刺耳的惊叫,或是在水面上,或是在半空中,折转了方向,便要四散奔逃。
可见愁的动作,比起它们,快了岂止十倍!
抬首在虚空中一点,整个天地,都仿佛静止在此刻!
她注视着它们,眼底带着全然的善意,只轻轻一叹:“我有一盏心灯欲燃,还请诸位,借我星火一点!”
话音一落,满池波光搅动!
从池面到池底,不管是执怨甚深化作了烬灵的,还是那已经消无了意识沉落下去的,所有的灰烬,尽数冲涌而起!
昏暗中,竟有一点又一点微尘似的光亮,从它们身上亮起……
是已经为它们旧主所舍的种种恩怨是非,也是它们所不愿舍下的七情六欲;是一者放下的执念,是另一者拾起的夙愿!
它们的旧主,因“舍”而成就了各自的现在;
而它们本身,则因“不舍”,且无法舍,而成就了此刻的自己。
人可舍过去,可若是过去本身有灵,又怎能再舍过去,舍自己?
借。
借君喜怒与哀乐,借君悲欢与离合;
借君白首读书不悔迟,借君投笔仗剑未嫌晚;
借那庄生迷蝴蝶的晓梦一场,借那望帝托杜鹃的春心一颗;
借那醒时歌,醉时眠,聚了散,圆了缺……
借你灯下青丝一缕,借我眉间岁月三分!
千千万万,数不清的光亮。
尽管微尘一般细小,甚至模糊暗淡,可此时此刻却似受到了什么奇异的吸引,汇成了一道朦胧星流,向着见愁指尖流淌而来。
于是顷刻一聚,便凝在她指尖,燃成一束星火!
那原本已被她收束起来的燃灯剑,早在见愁一指探出点向烬池的时候,便已经虚浮而出,直直地空悬在她头顶,剑尖向下,据她顶心仅有三寸。
此刻她指尖星火,便化作了瀑流。
霎时飞起,自燃灯剑高处的剑柄落下,犹如滚烫通红的岩浆,向着下方覆盖!
剑身上二十一枚宝相花图纹,像是瞬间被这星火或是心火点燃,竟随着这火光覆下,次第点亮,变作赤红之色!
待其淌落,便连剑尖那一枚也完全亮起。
整柄燃灯剑焕然宛若再锻,温润的烟火气间已隐隐有了几分出世的拔俗。
星火落至剑尖,便如溪流水滴,重被汇聚到了一处。
小了许多,可也柔和了许多。
只像是见愁面前这点亮驱散了周遭黑暗的莲灯火焰,顺着剑尖“滴答”地一坠,便落至她头顶,从天灵没入,现于眉间,将周身照亮!
剑名燃灯,二重境矣;
火名心盏,堪破今昔!
在那一盏“心灯”在眉间点亮之时,心底身内,万千尘垢已去。见愁完全能够感觉到那一刻所受到的震动。
原本死死被她压制在元婴巅峰大圆满的境界……
竟隐隐有了松动的痕迹!
只是她反应到底迅疾。
指诀一掐,神魂若定,只令那一盏心灯渐渐暗淡,那隐隐就要冲破极限的境界,终于还是慢慢地压制了下来,不再晃动。
心境虽暴涨一截,可身境依旧元婴!
待得一切稳定,她才一收指诀,手指一展,燃灯剑便自动飞入掌中,触手竟如暖玉一般温凉合适。
漆黑的剑身上,二十一枚宝相花纹填满焰色。
燃灯剑,过去佛,原就是要人堪破过往的。
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这时烬池上那先前借了她星火的诸多烬灵,早已经吓回了池中,不敢出现。只有池边那一盏莲灯旁,燃灯童子大着胆子,悄悄探出了自己小小的脑袋,眨巴眨巴眼,眸底是强烈的好奇。
“你刚才做了什么?”
“想明白了一些事。”
见愁收了剑,方才悟道的感慨却还未散去,声音里犹带着几分慨叹的朦胧与模糊。
燃灯童子不解:“是你先前想的她,想的你自己,想的人?”
见愁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这一下,燃灯童子就更不明白了。
他两只胳膊抬了起来,搭在灯盏边沿,正好垫住自己的下巴,咕哝着开口:“那这什么人啊你啊她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
见愁眸底有些渺远,片刻之前那些感悟,一时便涌入了心间。
“人,便是灯。人生一场,燃灯一盏。”
目光从燃灯童子的身上移开,却是落回了他趴着的这一盏莲灯之上,灯芯火焰微微,青烟灰烬袅袅,她轻笑,也轻叹。
“到底,我如此焰,她如此烬。”





我不成仙 404.第404章 叩问心魔
人就是人, 灯就是灯,怎么就是一种东西了?
还有焰和烬……
唔, 有什么很大的差别吗?
听了见愁的话, 燃灯童子茫然地眨了眨眼, 只觉得自己小小脑瓜里那本来简单的想法, 一下就被她给绕进去了。
这样想不对,那样想也不对。
“什么你啊她啊焰啊烬啊, 你说的是人话吗?我听不懂……”
它言语懵懂, 神态困惑, 实在别有一番意趣。
见愁顿时就笑出声来。
只是她并没有要对它解释清楚的意思,虽说天地万物有灵者, 遇到合适的契机,总能同心共情, 理解对方所理解的一切。可显然, 对燃灯童子来说, 这时机还未到。
她伸出手指来,轻轻点了点它脑袋,只道:“但愿你不会有听得懂的那一天。”
“啊?”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趴在灯盏边沿的小人儿立刻不高兴起来, 一张脸皱成了一小团,睁大了眼睛瞪着见愁,仿佛她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
见愁却没放在心上。
在她眼底, 这童子约莫等于“少年不识愁滋味”, 所以心下对它宽容得很。
此刻抬首四望, 只见月色沉落, 天上那仿佛被人大笔挥洒的星河,也都渐渐隐没了光芒,变得暗淡。
东面群山之间,已有淡淡的鱼肚白。
天,很快就要亮了。
莲盏内的灯油,又浅了许多,隐隐见底。
在周遭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照耀之下,原本便昏黄的灯火,犹如飘荡在江面上的一叶孤舟,摇曳颤抖。
燃灯童子看着,似乎有些困倦,于是揉揉眼,打了个呵欠。
“我该走了。”
见愁说着,起身来,却是站在这较高的峰峦上,俯视着下方禅宗的庙宇与禅院,清净简单的墙瓦,都被薄薄的雾气所包裹,在熹微的晨光中静默。
毕竟困在须弥芥子太久。
一晃又是二十年时光匆匆流淌而过,十九洲与极域之形势又有变化,崖山那边势必也担心她安危,如今虽多半已经知道她安然而出,可她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此间事,该尽早了断。
“你要走了吗?”
燃灯童子一下有些醒过神来,虽然一晚上也没跟她说上两句话,可大约是因为她是现在的她,所以竟有些舍不得。
见愁点点头,倒是豁达:“这一夜,谢过你这一盏莲灯了。”
“那你以后还会来吗?她呢?”
燃灯童子见她要走,连忙又问。
见愁脚步一顿,驻足沉吟了片刻,只回道:“我来不来,全看缘分;她来不来,全看选择。”
缘分,选择?
怎么还是听不懂?
燃灯童子有些愤怒,两腮帮子鼓了起来,终于赌气不再问她,像个没得到糖的小孩子一样,就这么看着她慢慢走远。
一切的明悟,都在一夜之间。
对于怎么处理那名女妖,见愁心里已经不再迷惘,有了明确的决定。
别过燃灯童子,她便踏着那渐渐明亮的天光,踩着缝隙里长满了青苔的小径,离了那容纳世人过往爱恨与纠缠的烬池,持了燃灯剑,往山下而去。
路至中途,还未回禅院。
前方那狭窄陡峭的山径上,竟然出现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是一名僧人。
颇有棱角的面容上,凝着周遭清冷的晨雾,微微敛着的眸间,则透出一种寂色。一身僧袍雪白,浑然天人,有无情无感的漠然,亦有无悲无喜的平淡。
可那一双眉眼,偏偏藏着有情还似无情的静默……
完全看不出修为,可也完全不觉得是个普通人。
见愁没想到这个时辰,竟还能在这山道上遇见人,一时有些轻微的好奇和诧异。
那僧人也看见了她,可也不知是早就知道,还是漠不关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两人走近,打了个照面。
见愁也不知对方该如何称呼,更冥冥中有一种此刻不该言语的感觉,所以脚步略略一停,只向这僧人欠身,打了个稽首。
那僧人看了她一眼,也还一礼,接着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雪白的僧袍袍角从山间草木花叶上划过,已经湿透,可那僧人却仿佛没有察觉,又或许是根本不在意这些许的小事。
他心里,并没有这些外物。
脚步不快也不慢,很快就消失在蜿蜒山道间。
也是去烬池吗?
禅宗之中的几位高僧,见愁所知不多,但要说完全能与方才所遇这僧人对得上的,只有传说中那一位三师之中修为最高的雪浪禅师了。
外面的人们,总称他为:情僧。
她并不知道这一位禅师身上有怎样的故事,但料想这世间众生百态,看得破的不少,看不破的更多。
其实看破也好,看不破也罢……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重重迷雾中,看清本心。
所以虽觉得这偶遇甚奇,对方身份成迷,见愁也并未在想很多,只是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依旧往山下去。
途中,隐隐约约能听到飞花玉笛之声。
是从山上传来的,约莫是那僧人在吹奏吧?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这曲调里,竟是诉不尽的缱绻缠绵与相思柔肠……
她便听着这调子下了山去。
这时候,一轮红日恰从山间露出些许轮廓,赤红色的霞光装点了整座禅院,天王殿两侧的钟鼓楼上,敲撞出晨钟暮鼓之声,悠悠地回荡。
远处的海面,也扬起了波涛。
千佛殿在立雪亭后,乃是禅宗主寺中位于最后方的一座大殿,内中供奉着大小佛陀无数,此刻则拘着那自烬池化出的女妖。
见愁到殿前的时候,钟鼓声方尽。
她的脚步也停下了。
原以为自己从山上下来,会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的,却没料想,竟有人比她还早。
唇边一抹讽笑挂起,见愁重新迈步走了过去,站到了那人的身边,与其一道仰首看着面前这一座大殿悬得高高的匾额。
“谢道友来了有一会儿了吧,怎么不进去?”
谢不臣的确来了有一会儿了。
他一身青袍干净,微微仰着头,抬着眼,五官里深刻的清隽与儒雅,融着意蕴中的贵气,并不因过于寡淡的神情而有半分削减。
他听见了见愁的话,却没出声。
这时候天色还没完全亮开,大殿的殿门虽开着,可里面却是一片的昏暗,只能看见那些昏黄的烛火,看不清人影。
谢不臣虽然不说,但见愁又岂能不知道原因?
里面的存在,固然是有异于人的妖邪,可同时也是那一切一切被她抛开的过往。
就连她自己,都花了好长的时间接受,直到今晨顿悟,才敢前来,谢不臣一时半会儿又怎可能心无芥蒂?
见愁心里明白,可这时候,却故作不知,竟然对他一摆手,面带微笑,道了一声:“请——”
谢不臣终于转头来看她。
在她精致恬淡的眉眼间,只有一片深暗无波的平静,再看不出什么深刻的仇与深埋的恨,只有那种冷静理智,且藏得极深的不屑与不认同。
眼前的见愁,并非过去的见愁。
这个明显的区别与划分,在这一刻,忽然便浮现在了心底。
谢不臣想起了昨日所见那女妖的种种情形,竟觉得素来清明的头脑间一片的烦乱。须弥芥子中,于见愁而言是四百年寂寞清修,与他而言却是五百年清修与五百年熬煎。
只因她对他已无情,而他还爱。
每相处多一分,情与爱便涨一分。
这五百年,他修为高了多少,心魔便涨了多少。
所以在那五百年里,他心里未尝没有过一个奇怪的怀疑。
雪域一行,得九疑之鼎,入须弥芥子,的确机缘遍地,却也危机重重。尤其是他的心魔……
横虚真人,当真没有半点察觉吗?
谢不臣移回了目光,只将心里面那些格外熬煎之感,都压了下去。脚步与面容一般平静,在见愁那一个“请”字落地之后,便迈了进去。
殿外看着昏暗,可迈入之后,又觉明亮。
见愁自也没落后,先后与谢不臣一道,走进了殿中,只眨了眨眼,便已经适应了殿内比外面暗上几分的光线。
殿内并非平坦一片,最前方还有七级台阶,寓意着佛门七级浮屠之数。
女妖见愁,便盘坐在那台阶最上方的蒲团上。
人是看不见自己后背的。
见愁也是第一次从后方,看见“自己”的背影。
略显得纤细,可因脊背直直地,所以看着格外地挺拔。殿内明灭不定的光影,映在背影上,又添了一种近乎于迷幻的与世隔绝。
周遭墙壁上,彩画逶迤,千佛环伺。
她盘坐在这千佛的注视中,动也没动一下,与前面的几座佛像一般,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像。
肃穆,没有半点妖气。
地面上没有什么复杂的阵法与符箓,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金色的圈,画得还不是特别圆,没有那种力求规整的感觉。
可正因如此,看着才有一种通达天机的禅意。
是画地为牢,将七重台阶都圈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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