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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甄音杳早就醒了过来,只是一直在等。

    她睁着眼,躺在枕头上想着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事。

    她起身是因了檐下的风铃响。

    “方梦白。”她的声音软了许多。

    方梦白无精打采地从鼻息里带起一声“嗯”。

    甄音杳将肩上披着的薄衫子拽下,压在了方梦白的肩头,她问道“方梦白,你怎得还不回山庄。”

    “不想回去。”

    方梦白抱住膝盖,本能地想要把自己卷成一团,这样会让他感觉到有些许安全之感。

    安全……

    他哪有什么安全。

    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他还能奢求什么。

    入秋的夜风很凉。

    甄音杳忍不住一哆嗦。

    方梦白这才扬起头来,呵斥道“这副鬼样子就出房门!”

    甄音杳痴痴地站在那里,仰头看向那一轮弦月,那张和方梦白一样挑不出毛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好像没听见方梦白在说话。

    如缎子般的肌肤在朦胧月色下呈现出不一样的美丽。

    这美丽比那一串风铃更能勾魂摄魄。

    方梦白只觉胸腔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他一把捞起这个发呆的姑娘,把她带回了卧榻之上。

    掖好被角。

    他蹲在榻前,甄音杳躺在榻上。

    “杳杳。”方梦白握住了她的手,像一个幼童从大人手中接到了心心念念的物事,珍重到无以复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他所喜爱的,尽管他是如此的疲惫,“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想起我。”

    甄音杳的手指在他的双掌之间移动,她不知这样会带起他掌心里的痒意,她一心想着把手从他的禁锢里抽出。

    “方白嘴,你死了就死了,我为何要想起你”甄音杳执着于抽出她的手,可是那人手上的劲儿很足,她忙活了好一阵还没往后退出分毫。

    “杳杳,你还是没变。”方梦白笑起时眼尾上爬上了不明显的皱纹,他想要亲吻那颗极小的眉心红痣,他探了探身子。

    甄音杳将薄被拉至头顶,整个人藏进了被窝里,她闷着声音说道“方梦白,你快些回去吧。”

    “我今儿就打算在这里住下了。”论耍无赖,甄音杳真是比不得方梦白。

    能骗吃这么久的他,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实,哪会被别人一言击退

    方梦白说罢,便要脱了靴子去和甄音杳挤同一个床榻。

    甄音杳往里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一半出来。

    方梦白见状,反倒是不敢爬上去了。

    “不住了”甄音杳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狡黠地一眨眼。

    “不住了!”方梦白自认不是君子,但他绝非小人,污了他人清白之事,他是做不出的,“我去把我从山庄里拎过来的二两肉给做成宵夜吃。”

    说着说着,他就没了影。

    甄音杳双手枕在脑后,神思飘忽。

    方梦白正在绞尽脑汁做一顿宵夜。

    他就嘴儿刁,要让他自己动手做点什么来满足口腹之欲,难于上青天。

    上青天都比做饭菜简单!

    方梦白抓着一把菜刀,犹豫着从哪里下刀,从这块肥腻腻的地方,会不会变得更美味

    他不确定。

    但是他很愿意尝试。

    “救命……”如猫叫一般柔弱,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拼命嘶吼却化为一缕快要断绝的气。

    菜刀和那肥肉均匀的二两肉落到地上。

    “咣当”一声是菜刀和地面碰撞。

    沉闷到几乎没有声响是二两肉接触了地面。

    方梦白小心翼翼地踏过门槛,屏住呼吸。

    “方梦白,救救我。”

    他循着声源蹑手蹑脚地靠近卧房。

    里边噼里啪啦的杂乱之音扰乱了他对甄音杳方位的判断。

    杂音渐弱,他破开房门,直着腿踢向窗边。

    听音辨位,贼人应是在窗边。

    然而,没人。

    他收了腿,只踢碎了一个瓷瓶。

    他紧蹙着眉头,唇在嗫嚅。

    这是酒香,醇厚的酒香让他不自觉地想要抿一口。以他对啼绿酒的熟悉度来讲,这酒绝非花朝城的啼绿酒,香的不行,教他好想问问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酒,可是能予他两杯尝尝鲜

    而后,眼前一黑。

    方梦白倒在了浓烈的酒香之中。

    伤他的,是他刚才紧握的那双纤纤玉手。那个连呼救都喊不出的柔弱女子,此时面色苍白,她的两指还并拢着,这是她点穴的证据。

    甄音杳抱住脑袋,蹲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的直觉告诉她,要抬头,所以她抬起了头。

    在窗外,是浓黑的天色。

    有人在黑暗的遮掩下,站在高处冲她招了招手。

    她抬起了手臂,又放下。

    那个人满意地走了,她松了一口气。

    她褪去了罩在身上的薄衫子,薄衫子下是便于行动的紧身黑衣。

    她足尖轻点,破窗而出,造出贼人从窗户里逃跑的假象。

    她沿着长街,身形连闪。

    ……

    花朝城外,一个农家院子里,还留着一盏灯。

    以鼻为界,左边脸上刀疤横陈,右边脸却是清秀如莲。点绛手起针落,高颧骨的姑娘别过脸,不敢看针尖入肉。

    鸦黄拽住花钿的衣袖。

    花钿喑哑的声音在寂夜里回响“我明日要没衣裳穿了。”

    鸦黄讪讪地一笑,松了松五指上的劲儿,给花钿抚了抚衣袖。

    没办法让衣袖平整,只好先意思意思了。

    鸦黄两指拈起自己的外袍,满不在意地说道“大不了,我把我的赔给你。”

    花钿翻了一个白眼,没有接她的话茬子。

    要是接了,指不定这人要拉着她们说到清晨第一缕曙光洒下之时。

    点绛长舒一口气,在火上烤过针之后,收起了这些银针。

    “得了,寒气已驱,早些歇息吧。”

    花钿攥着剑,侧耳聆听。

    点绛和鸦黄提起了心。

    花钿搁下剑,叹道“风过草木之声,我太过紧张了。”

    “仔细些,总该是好的。”点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最近我的心绪不宁,老是害怕会出什么事。”

    鸦黄一咧嘴,“你那是睡不着,失眠,精神不济。甫一睡着又多梦,心绪不宁是正常的。”

    “但愿如此。”点绛勉强地扬了扬唇角。

    花钿从柜子里取出了草席,铺在平整的地面上。她们三人这几天都是一屋同住。

    “花钿睡这里,点绛睡这里。”鸦黄径自安排上了,给自己留了一张床榻,她舒坦地往上一躺。

    花钿和衣躺下,拉过了宽大的被褥,分了一大半给点绛。

    “小姐今日已到城中了吧。”点绛正如鸦黄所说,失眠又多梦,每晚皆是她挑起了夜话。

    鸦黄把薄被一角盖在胸口上,任随两条腿在外凉着。

    她说道“本是定于今日入城,说不定就和小姐一道去住客栈了,何苦在这打地铺。”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鸦黄对那两人齐齐翻的白眼毫不在意。

    “还不是怪你,若非你说手腕疼,教我给你驱寒,我们又怎会拖延这一日呢”点绛侧过身,不再看她。

    花钿打着呵欠。

    哑着嗓子说“明日便能见着小姐了。”

    她本是想闭上眼睛,安然入眠,只可惜姑娘们凑到一块儿就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鸦黄思量片刻,问道“此间事了,你们可有要完成的心愿”

    花钿默然。

    点绛将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

    鸦黄接着说道“我想择一城终老。”

    沙哑如老翁的声音不甚清晰地说着“我不知我想做什么。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小姐去哪,我便去哪儿。”

    点绛轻抚着自己的脸。

    夜已深。

    窸窣的虫鸣也归于沉寂。

    桌上一盏油灯,灯芯上挑着的火苗子,突然灭了。




第二五一章 下地狱也成
    这无风灌入的小屋,火苗子忽灭甚是奇怪。

    花钿暗自握紧了搁在枕边的剑。

    “谁!”鸦黄大喝一声。

    点绛吞着唾沫,她盘算着若是有武功高强的歹人破了房门或是门窗闯进来,她该是如何。她练的是保命功夫,仅仅只能是保命罢了。要她做点什么,一举击败敌人,恐怕是不行。偷袭……偷袭的话,说不定可行。

    她将银针藏于袖间。

    对于鸦黄那声叫喊,是无人回应的。

    窗外有了光。

    在光的映衬下,窗纸上倒映着一人曼妙的身姿。

    正面的影,能看出这人的玲珑身段,腰身是盈盈不足一握的。她的玉臂似杨柳遇了风,轻轻柔柔地摆动,连带着玉臂上的轻纱一同轻摆。

    侧面的影,前有山丘,让人不由自主地会去猜测,那峰峦可是被覆了皑皑白雪,不敢探出手,怕凉透了的雪烧灼了躁动不已的心。后有蜿蜒的曲线,河流拐弯处尚且不如这么圆滑,怕这弯弯的弧上的纱衣飘起,落下,撩拨了有情人心间那根弦。

    依仗着身姿婀娜,那人在外面肆意舞动。

    随着她轻盈,柔软的身影摇摆不定,屋子里的人也揪紧了心。

    恐惧。

    花钿的掌心里有了微润的薄汗。

    她的手自发地颤抖起来,剑柄上是汗水的浸润,她快要拿不稳这把剑了。

    “色厉内荏”四字在她面对这么一个不知来路的人的时候,她选择了后面两个字。不,不可以,身经百战,她又怎能后退!

    握紧手中的剑。

    剑还在剑鞘之中,她的另一只手刚拔出一点,剑身上的白亮未闪,她飞快地收入剑鞘之中。不可轻举妄动。

    “装神弄鬼。”鸦黄结起阵法,护住了整个屋子。

    外边那酷肖成了精的狐狸的人轻蔑地笑笑。

    听这笑声,约摸是个女子。

    笑声不断。

    在笑声戛然而止之时,她蜷起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窗格子上。

    鸦黄的心神一晃,她知道,她的阵法被这人方才的轻轻敲打,就如一个光滑的蛋被外力敲击,乍然有了一道裂痕。

    这一条裂缝不大,但要是有更为猛烈的外力从这里攻破,那么她会被阵法反噬,结局不容乐观。

    鸦黄只能祈祷没有更强的人出现了。

    这个人敲在窗格子上的这两下看似轻飘飘的,没有使力便造成了一道创痕。实则不然,她用了八成内力,以内力震颤整个屋子,最后寻到了一处薄弱点,才以三分之力叩击。

    她不会太轻松。

    然而她的实力不容小觑。

    花钿悄然立于窗前。

    她冲点绛使了一个眼色,点绛会意地大声说道:“来者何人,若为友,可走正门进来叙叙旧,若为敌,休怪我们不客气。”

    那人没再舞动身子。

    只听得以内力逼成一线,没有任何辨识度的声音响在耳畔:“正门,不是我所愿,破窗,亦不是我所愿。我对你们没有一丁点兴趣。趁着还维持着这段非敌非友的关系,我祝愿你们,心想事成。”

    倏而消失。

    窗外的光亮没了。

    花钿打开房门追了出去。

    她在适才那人站过的地儿嗅到了一股浓厚的酒香。

    酒香一股一股地直往她鼻子里钻,惹得她好生想要借着这酒一醉解千愁。

    她顺着这一线浓厚的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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