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李玄都想要炼制“五炁真丹”,必然要由一位炼丹大家亲自出手,有两处选择,分别是神霄宗和东华宗,不过考虑到他与神霄宗在不久前结下的梁子,所以他还是更偏向于东华宗。说起来,原本他的“十八楼”中还有几颗东华宗出产的“青木玉花丸”,是从陈孤鸿那里得来,不过这几天为了调养伤势,已是被他悉数服用。先前与陆雁冰一战,看似李玄都占尽上风,实则却是得了面子丢了里子,内里伤势颇重,不过这些伤势并非来自于陆雁冰,更多还是来自于“人间世”本身,所谓服用半颗“紫阳丹”就能无碍的说法,不过是安慰胡良等人放心的言辞罢了。
道门素有四山二岛之说,四山有“二天二太”之说,乃是道门四大仙山,分别是:正一宗的天师山,神霄宗的太和山,太平宗的太平山,以及妙真宗的天苍山。二岛分别是清微宗的东海蓬莱岛,传说曾有上清灵宝天尊在此讲道,,以及慈航宗的南海普陀岛,又要牵涉到佛道两家的糊涂账,虽然是慈航宗在此开宗立派,但道门仍旧是将其视为自家之地,而慈航宗也因此与道门各宗相交甚笃。
东华宗所在的太清山虽然未能名列道门四大仙山之一,但也是当世名山,与蓬莱岛隔海相望。如果将一个个宗门也看作是人的话,与杀气凛然且行事霸道的清微宗不同,东华宗的性情较为温和,算不上一线宗门,但可以算是颇有家底的二线宗门,精于培育奇珍异草和炼制丹药,故而人缘极佳,没有什么生死大敌。之所以会参与帝京之变,也只是因为清微宗的缘故,毕竟远亲不如近邻,东华宗托庇于清微宗的赫赫威势多年,自然也不好拒绝清微宗的要求。
也正是出于此种原因,李玄都决定在此间事了之后,先行前往东华宗,就算不能立即炼制“五炁真丹”,也可以委托东华宗先帮他炼制所需菁华和玄黄,待到他收集到长生泉和朱果之后,便立刻开炉炼丹,以期早日恢复境界修为。
至于其中所需的太平钱,李玄都也有心理准备,他这些年来行走江湖,薄有积蓄。实在不行,还能舍下面皮找几位豪富朋友暂借一二,远的不说
,张鸾山张青雀是一个,颜飞卿颜玄机也是一个。
话又说回来,无论做什么,行走江湖也好,公门修行也罢,都离不开一个“钱”字,至于大军征伐或是大兴土木,就更是如此。就算躲在某个山头上避世求长生,同样还是如此,修行一事,讲究财侣法地,一个“财”字排在当头,便可想而知。
要不怎么说许多江湖散人比不过宗门弟子,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一个“穷”字。
李玄都在很早之前就不再领取师门的那份例银,不过在他师父的授意下,这份例银也没就此停了,而是不断积攒下来,等到李玄都在天宝二年回到师门的时候,已经攒了足足五千枚太平钱,换算成银子,便是十五万两银子,堪称巨款。
在过去的四年中,师门正式停了他的例银,转而给他供应江湖上的各种消息情报,再加上李玄都陆续花了一千太平钱,用于他的修身之地和各种杂事,如今还剩下四千枚太平钱,被他分成四份,一份存在太平宗开办的太平票号中,所谓太平票号,与寻常票号不同,除了可以用银钱兑换太平钱之外,只能存取太平钱,而不能存取寻常的黄金白银。一份被他留在师门中,交由二师兄保管。一份随身携带,就在“十八楼”的一个格子中。还有一份,被他兑换成了三张一万两面额的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在这一路上,李玄都和玉清宁谈论最多的还是小丫头,就像父母把孩子交到先生的手中,免不了要嘱托先生几句。
虽然玉清宁不是正儿八经的授业师父,但是李玄都作为同样出身宗门之人,对此还是深知其中玄妙。修行一途,如人远行登山,自身的资质根骨是体力,师父传授的法门是路径,光有脚力,不知道路,就如圣人所言的“学而不思则罔”,便要误入歧途。知道方向,却不行走,便如圣人所言的“思而不学则殆”,永远都是原地踏步。其中授徒大有讲究,尤其是师父到了一宗之主的地位,除了倾注心血的首徒之外,只会给弟子指出一条明路,而不会从走路教起,可这些又不能不教,于是便落到了那些成年弟子的身上,所以李玄都才会说陆雁冰的本事是他和老三一起教的。
到了周淑宁这里,也多半如此,玄女宗的宗主不会像搀扶稚童走路般教她,许多东西都要玉清宁这位师姐去教,说她是周淑宁的半个师父也不为过。
既然玉清宁现在不适合见日光,三人便在弘农县驻留了半日的功夫,待到天色近黄昏的时候,趁着城门还未关,三人便打算离开弘农县,恰好遇到位正准备收摊的老人,肩上的草木棒上还残留着几支没有卖出去的冰糖葫芦,李玄都给了小丫头三个铜钱,让她去买串糖葫芦,然后
只剩下他和玉清宁并肩等候在路边。
李玄都从“十八楼”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密封的信封,递到玉清宁的面前,道:“这里面有三张一万两银子面额的银票,分别是帝京的天元票号,江州的东升票号,以及晋州的晋西票号,都能立取现银一万两。”
玉清宁没有立刻去接,皱眉道:“紫府这是小觑我们玄女宗?”
李玄都摇头道:“玄女宗不缺这三万两银子,所以这些银子也不是给玄女宗的,而是给淑宁的。这丫头命苦,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家里也被查抄,无依无靠的,所以我就想着送她点什么,我想了很久,与其送些念想之类的东西,不能吃不能喝,倒不如送她些银钱,以后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也不至于手头窘迫。”
玉清宁的神色稍稍缓和,不过还是没有伸手去接:“以后淑宁成了我们玄女宗的弟子,每月都会有例银,不需紫府如此破费。”
“不一样。”李玄都摇头道:“玄女宗的例银是一回事,我给的又是另外一回事,银子这东西,多多益善,又不是说我给了你们玄女宗就不必给了,玄女宗的例银该给还是要给,这是淑宁应得的,可我这份银子,却是额外的。”
玉清宁终于伸手接过这个信封,问道:“那紫府呢?炼制‘五炁真丹’可是要花费不少的银钱。”
李玄都笑道:“薄有积蓄,不必担心。”
玉清宁这才将信封收入自己手腕上的玉镯中,轻声道:“倒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紫府不是人父,却也胜似人父了。”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明升客栈
三人一路往北而行。
起先小丫头除了向李玄都讨教关于修行上的疑难,还会向玉清宁问一些类似于“玉女山在哪或帝女峰是什么样子”的问题,后来临近那座曾经有“东都”和“神都”之称的龙门府后,便开始沉默寡言。小姑娘还小,不擅长伪装表情掩饰情绪,她与李玄都相逢以来,与这位没有血缘却胜似血缘的哥哥亲厚异常,如今到了龙门府,意味着分别在即,又如何不会感伤。
只是李玄都对此没有任何宽慰之举,颇有些顺其自然的意思。
又走了两日之后,终于到了。
站在宽阔的官路上,抬头就能看到龙门府城那巍峨的城墙,毕竟这里曾经是几朝古都,无论是规模还是规制,其实都不逊色如今的帝京。
李玄都驻足眺望。
真是好大一座城,不过这座城有些老了,暮气略重,经过岁月时光积淀之后,还剩三分富贵和三分尊荣,似那城中已经花开花谢千余年的花王牡丹。不过一叶知秋,可以想象当年鼎盛时,又该是如何的煌煌景象,不愧为十三朝故都之地。
等了片刻,玉清宁轻声问道:“紫府,是否入城?”
李玄都回过神来,轻声道:“入城。”
龙门府作为古中原,也是江湖人士口中所说的“中原”,唯有这里可以加个“中”字,其他地方,要么是西域、西北,要么是江南、岭南,亦或是江北、辽北,即便是一国之都已经迁往北方,对于江湖人士来说,这儿还是天下之中,毕竟对于普通江湖人而言,与朝廷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帝京更像是一个颇为遥远且尽量不去踏足的地方,所以这儿便成了无数普通江湖人心目中的圣地。
尤其是龙门府城,除了有儒门的万象学宫之外,几乎其他所有宗门,无论正邪,都在此地设有分府别院,正一宗的小真人府、太平宗的清平园、清微宗的烟雨楼、东华宗的青木轩、玄女宗的妙音阁、牝女宗的姹女馆等等,无一例外。
不过李玄都此番入城,却是没有去哪家别院落脚的意思,玉清宁也没有强求,陪着他来到城内最大的一座客栈——明升客栈。
说到明升客栈,在偌大一座龙门府也是赫赫有名,占地利之便,坐落在万象学宫对面的街上,一年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到万象学宫求学或是拜谒,不得而入或是等候的时候,就在这里侯见歇息,也有学宫中的许多人就近在这儿摆酒谈事。大多都是出手豪绰,据说不点酒菜,仅一壶好茶也得二十两银子。就靠这一路生意,赚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银钱,然后将周围的铺面也陆续买了下来,将其打通,使客栈的规模一扩再扩,又精心装饰,在二楼临窗隔出许多豪奢的包间,一楼大堂也用屏风相
互隔开,以便来此的客官饮酒谈事。
同时明升客栈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它生意的好坏与江湖中是否有大事发生有关,例如两位天下间有数的大宗师约定在龙门府赌斗一场,或是有名士大儒在万象学宫举办集会,定然会有好些人提前好些日子来到这里来订包间,到时候就能一边在这里喝酒一边等着看热闹。每逢这个时候,这座酒楼无论酒菜还是包间都比平时翻了一倍的价钱,柜台内的金银就像流水一样,白日黑夜都不停歇,日月为明,明升客栈可不就得往上升嘛,所以龙门府中的人都说客栈老板取得好名字。
这座客栈也是李玄都与张鸾山定下见面的地方。
好在最近没什么大事发生,所以明升客栈也还未曾涨价,李玄都花了二十两银子要了一壶君山银针——在这儿,不管什么样的茶,哪怕是素有“满天星”之称的茶叶末,也是二两银子,因为只有要了茶水,才能要上一个包间。
李玄都定下了包间之后,从“十八楼”中取出一道“子符”燃尽,“母符”则在张鸾山的手中,当初两人在书信中约定,李玄都抵达明升客栈之后,便燃烧随同书信一同寄来的“子符”,然后张鸾山便会来明升客栈相见。
大概两个时辰之后,一名青衣文士打扮的男子与一名相貌平平的女子来到明升客栈的大堂,询问是否有一位李姓客人,一个伙计立时引着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堂,往二楼行去,来到二楼,因为包间众多的缘故,所以在各个包间外还有一条走廊,走廊入口位置设门,此时伙计就停在走廊外的门前。
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由伙计开门,把两人让进去,可伙计却是没有开门的意思,伸手抓住了门环却不推开,半边身子躬挡在门口,满脸堆着笑:“两位客官稍候,先容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话虽如此,但伙计没有丝毫想要挪步的意思。
青衣文士久在龙门府中居住,这明升客栈也不是第一次来,自然清楚这伙计是在讨要赏钱,眼神中不由掠过一抹厌憎。
在她身旁的女子却是第一次来这儿,盯着那伙计,笑问道:“直说吧,要多少银子?”
“客官明见。”伙计居然毫不怯场,满脸滑笑道:“咱们明升客栈开了也有些年头了,一两银子,一直都是这个价。”
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子,丢给伙计,道:“开门吧。”
伙计收了银子,不过身子还挡在门口,伸手又去抓住另一扇门的门环作欲推不推状,显然两扇门要两次赏钱。
女子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往伙计的脚下一丢,“就这么多钱,开门。”
这座明升酒楼之所以敢如此行事,是因为它
有万象学宫中几位祭酒的背景,因此连伙计们都十分蛮横,不仅平日里吃惯了学宫中的普通学子,就连外来的江湖人士等闲也不妨在眼里,几曾被人如此羞辱过,此时也来了怒气,举手就想去抓女子的衣襟,结果眼前一花,却是被那名女子抓住了肩头,动弹不得。紧接着那女子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把他的头掰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要银子?一颗人头换一两银子够不够?怎么看都是你赚到了。”
伙计这才怕了,只是被人捏着脖子,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话语却是有些不利索了:“小的不、不敢……”
女子仍旧捏着他的脖子,就像捏着一只鸡崽,“本小姐还愁你不敢呢,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学宫祭酒拼了脸面不要来为你出头。”
伙计听到女子一口叫破客栈的后台,顿时骇得面无人色,颤抖道:“这位小、小姐是学宫里的……”
女子松开手,面无表情道:“放心,我不是万象学宫的人,你可以现在去找你们的老板,就说牝女宗的人来这儿砸场子了,好不好啊?”
伙计听到“牝女宗”三字,这才猛然感到女子的来头大了,哆嗦道:“不、不……好,小人知错了……绝不敢……不敢嚼舌。”
说话间,伙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手指发颤地捡起那枚铜钱,连同先前的一两银子一起奉送到女子眼前:“既然是牝女宗的贵人,小店自然不敢收钱,自当悉、悉数奉还。”
女子却是没有伸手去接,面带厌憎道:“滚吧。”
伙计如蒙大赦,却也不敢贪图手里的银子,先将其放在地上,然后起身急忙向外走去。
“站住。”女子又叫住了他,“你是看不上我给的赏钱吗?”
那伙计的脸色顿时一僵,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银子和铜钱,见女子一挥袖,这才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正邪家国
文士男子伸手推开那扇要价二两银子的门,进到走廊,走廊的一面是墙,另外一面是一个个包间的房门,他和女子来到第三个包间前,看到门方上赫然贴着一张红色招贴,上面写着一个“李”字,便推门走了进去。
包间里正是李玄都、玉清宁、周淑宁三人。李玄都却是没想到张鸾山却还带着一名女子过来,未等他相问,玉清宁已经开口道:“没想到宫姑娘也来了。”
在这龙门府中定然有不止一个宫姑娘,可能与张鸾山走在一处的就只有一个。
果不其然,张鸾山身边的女子伸手在脸上一抹,恢复了本来的相貌,丹凤眼眸,眉黛如画,眉眼间既有成熟女子的妩媚,又有几分青稚之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态在她的身上完美融合,正是牝女宗的宫官。
这个妖精似的女子从袖中取出一把小九档折扇,掩嘴轻笑,“玉姑娘好眼力,竟是一眼就看破了我的易容术。”
玉清宁双目已盲,可宫官偏偏说她“好眼力”,这便是言语藏刀了,不过玉清宁却是不以为意,淡然道:“我的眼睛虽然瞎了,可我的心没有瞎,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易容术易的只是表皮,骨子里的东西却是变不了,心眼观之,一目了然。”
宫官轻笑道:“好一个‘心眼观之’。”
眼见着两名女子似有要来一番唇枪舌剑的趋势,李玄都不得不借着与张鸾山见礼打断二人:“青雀兄,当真是久违了,不知近来可好?”
张鸾山望着李玄都:“一切安好,有劳紫府挂念。”
有了李玄都的打岔,两名女子也不好再去发作,几人分而落座。一张方桌,李玄都与张鸾山相对而坐,宫官与玉清宁相对而坐,小丫头则是坐在玉清宁的身边。
李玄都伸手将暖壶里的酒给张鸾山斟满,一边轻声说道:“青雀兄嘱托我的事情,我有负青雀兄所托,也有愧于听潮公。”
张鸾山摆了摆手,语气低沉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紫府不必自责,是我考虑不周。”
然后他望向周淑宁,问道:“这便是听潮公的遗孤?”
“她叫淑宁。”李玄都点头道,又对周淑宁说道:“淑宁,这位是张先生,就是他委托我去救你的。”
小丫头立刻站起身来,向张鸾山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怯生生道:“谢张先生大恩。”
“我哪有什么恩?”张鸾山摇头一笑:“不过是动了动笔,给紫府写了一封信,真正去冲锋陷阵的是紫府,所以要谢恩也是谢紫府的恩情才对。”
说到这儿,他稍稍顿了一下,望向宫官和玉清宁:“我有些话想要对紫府说,所以想请宫姑娘和玉师妹先行暂避一二,还望两位见谅。”
“有什么见谅不见谅
的。”宫官第一个起身道:“我是无所谓的,就怕玉姑娘架子大,觉得折了面子,不肯挪步才是。”
玉清宁同样起身,却是没理宫官这一茬,而是“望”向张鸾山:“清宁可否向张师兄请教一事?”
张鸾山似是早已预料到玉清宁会有一问,不把话说死:“玉师妹可以问,但我不一定能够‘教’。”
玉清宁点了点头,道:“自正道十二宗结盟以来,正一宗就贵为盟主,而正一宗又以天师一脉为尊,老天师更是公认的正道领袖,张师兄曾是正一宗未来掌教人选,又出身天师张氏一脉,可张师兄今日为何要与牝女宗的玄圣姬混在一处?”
李玄都眼皮轻轻一跳。
终于来了。
正邪之辨,正邪之争。
有些事情,不放到桌面上来说,兴许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一旦放到桌面上来说,那便是家破人亡的大事。
当年法相宗有一位长老,喜爱音律,与无道宗的一位长老一见如故,意味相投,倾盖相交,终是结为莫逆。那位法相宗长老意欲从此退出江湖,却不想正一宗以盟主之尊问罪于他,正道群雄齐聚法相宗,清微宗冷眼旁观,太平宗无动于衷,静禅宗苦劝回头,慈航宗则是从旁帮腔,竟是无一人站在他那边,就连法相宗的同门,也是如此。
正邪相互残杀何止百年,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多少血海深仇?你看得开,不意味着别人能看得开,而这世上没有圣人,将心比心之人终是少数。
此事若不曾暴露,道:“青雀兄莫要说我世故,可青雀兄怎好如此孟浪,公然与宫官同行?就算她变化了形貌,可还是瞒不过有心之人的眼睛,此等把柄若是落到别人的手中,必然招来诽议。”
张鸾山道:“紫府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所行之事,本就与寻常人不同,他们格局太低,仍旧拘泥于所谓的正邪之辨,殊不知正邪之上还有家国天下,为了天下大义,区区正邪之辨,反倒是不足道哉了。”
张鸾山往椅背上一靠,用手指敲击桌面:“有人说私交是小事,正邪不两立是大事,因私交而忘却宗门,是因小失大。可在我看来,正邪不两立也是小事,因正邪之争而忘却家国天下,这才是因小失大。”
李玄都深深望了张鸾山一眼:“青雀兄能果真这样想是最好。”
张鸾山端起酒杯,李玄都也端起了酒杯,两人各自饮了杯中之酒。
张鸾山放下酒杯,沉声道:“如今天下,辽东金帐年年进犯,西北周国年年肆虐,危及天下,这就是最大的实情,可我们还在什么外廷内廷之争,什么正邪之辨,这能行吗?”
李玄都没有说话。
张鸾山拿过酒壶给李玄都的杯中又斟满了酒,接着也给自己斟满了酒,双手捧起酒杯:“紫府,你我相交多年,我视你为知己,其中道理,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所以这杯酒,我敬你。”
李玄都这次端起酒杯却只是抿了一小口,轻声叹息道:“既然认定了一条路,那便尽力走下去,这样就算失败了,也只能说天意如此,而不必为此悔恨。青雀兄,我尊重你的选择,愿我们在各自抵达路的末端时,都不会后悔。”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固有一别
李玄都和张鸾山之间,有许多话并未彻底点明,可已经够了。
正如张鸾山所说的那般,有些事情,不说也会明白。
李玄都曾经对颜飞卿说过:“人心似水多涟漪,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又不该相信谁了。”
这句话里的“谁”指的就是张鸾山。
因为张鸾山的许多行为让李玄都不明所以,所以才会有此疑问。
现在他见到了张鸾山,许多疑问迎刃而解,这便让李玄都在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这仅仅只是猜测,如今的张鸾山的确与宫官乃至于牝女宗有着某种联系,甚至是合作,因为西北五宗是在金帐汗国的扶持下方能立国,于是张鸾山利用自己在正一宗中的身份和地位,将正道十二宗的有关消息泄露给牝女宗,同时从牝女宗换取关于金帐汗国的情报,从长远的角度来说,是有益的。
因为金帐汗国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为了击倒这个重要对手,当然有理由与其他势力合作。而周国只是占据了一隅之地,处境艰难,军力薄弱,自古以来,还未有人能以蜀州而进取天下的,如果没有金帐汗国的支持,注定不是大魏的对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周国将大魏取而代之,这天下还是中原人的天下,不会被金帐汗国的异族取代。
为了这个天下,为了苍生,张鸾山要不择手段地谋取利益。
对于牝女宗而言,同样如此,与金帐汗国合谋行事,无异于与虎谋皮,总有一天是要翻脸的,现在拿着金帐汗国的情报来换取死对头的情报,怎么看也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所以张鸾山和宫官的合作是互惠共赢的。
这次张鸾山带着宫官一道前来,想来就是为了向李玄都挑明此事,也是为许多事情做出一个解释,因为他还不想失去李玄都这个朋友。而他既然要救天下,那么必然与朝中的许多人有着联系,可能是内阁,也可能是司礼监,甚至是晋王,那么他便有了要救下周听潮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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