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我猜这种银制的棨牌应该数目不多,你送给了几个人,难道自己心里没数”
魏度其实早看出来这是送给山宗的棨牌,当时是为了让他能够在渔村里取得众人的信任和尊重,然后发号施令,坐实溟海盗牵扯其中的假象,以达到祸水旁引的目的,只是没想竟然落入了这人的手里。
真是蠢货,既然逃出去了,干嘛不把这个东西处理掉
不过,被别人拿到棨牌并不要紧,这东西上面没有一点私人印记,除非通晓所有内幕的人,而且对他知之甚深的人,否则的话,根本不可能猜到跟他魏度有关。
那问题来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魏度陷入了不安的沉默
利刃重新出现在女子手中,男子的声音低沉,充满了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道“将从你凤鸣山中带出来,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八郎,天光将亮,你的时间有限,我的耐心也很有限”
“我说,我说,是山宗,这是山宗的棨牌”
魏度还没察觉真正的危机在何处,只当这几人不知从哪里听来了私掠人口的秘事,想从这笔日进斗金的生意中分一杯羹去,眼见女子拿着利刃迫近,也顾不得其他了,忙道“这是宋嘉义的棨牌,那个蠢货办事不利,被活活烧死在钱塘,你们既然搞到了他的棨牌,应该知道我没有撒谎”
“山宗”
男子看了眼另外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见他摇了摇头,应该没听过这个名字,示意女子收起利刃,笑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这个叫山宗的人应该是你的心腹吧,不然也不会在朱氏围村正急的时候派他过去挽救残局”
“我不养这样的蠢货”
魏度提起山宗满是不屑,道“他是别人介绍过来寄食的门客,刚认得没多久,一身修为还算不错。正赶上朱氏围了渔村,死马权当活马医,派过去碰碰运气,结果妈的,就是一个蠢货”
“别人介绍来的”
男子似乎对山宗的来历极感兴趣,魏度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道“他是溟海盗”
“魏度”
何濡坐在院子里,欣赏着满天的月色,道“听说此人在魏氏很不成器,你到底吃了人家多少迷魂药,竟然被这样一个不入流的人糊弄的颠三倒四”
山宗抚胸长叹,道“当初我离开溟海,无处容身,魏度不仅收留我,还待之甚厚,这才一时大意,没有看清他的面目。其翼郎君,拜托你一件事,以后这茬不要提了,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山宗既然明白了魏度的险恶用心,那点报恩的心思早就没了,自然也犯不着为他隐瞒身份,所以按照徐佑的计划,先是在藏身的冰窖里故意发火,泄露了片言只语给朱凌波听,然后又在火烧的茅屋里留下了棨牌,将线索指向魏氏,终于引得朱氏的视线转向会稽,也暂时靠着假死之计脱离了必死的棋局。
左彣突然道“其翼郎君,你说朱氏的人,这会抓住魏度了吗”
山宗插嘴道“哪能这么快魏度不好对付,看他派我送死就知道,此人城府极深,长于谋断,不会轻易坠入一般的陷阱”
何濡笑道“朱智可是一般人,他号称江左诸葛,阴谋诡计正是其擅长的伎俩。魏度在明,朱氏在暗,真要时机巧妙,用计大胆,未必不能今晚就抓了他”
徐佑从偏门进来,赞道“其翼料事如神”
三人同时站起,何濡问道“送走顾允了”
“嗯,飞卿此来告知我一件事,朱氏已经在上虞的醉凤楼安排好了盛筵,只等魏度自投罗网。你刚才说用计大胆,说的没错,朱智打算在凤鸣山别院将魏度悄悄的劫走”
“凤鸣别院我就是住在那的,魏度的父亲关中侯魏文远在家族内没什么产业,只有当初分给他的这座凤鸣别院,后来又传给了他的独子,也就是魏度。”山宗回味了一下在凤鸣别院里的美好时光,咂巴咂巴嘴,意犹未尽,道“这座院子建在凤鸣山的半腰处,守备森严,依据山势成弧月形,除了山前一条小路,别处没有道路通行。朱智就是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从别院里劫走魏度”
“一般来说,确实极难,可别忘了,朱智不是一般人”徐佑借用了何濡的话,眨了眨眼睛,道“朱睿的朋友里有一个妙龄女郎,体态轻盈,攀山越岭如履平地”
寒门贵子 第五十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溟海盗
男子明显愣了片刻,饶有深意的打量着魏度,道“你竟然跟溟海盗还有交情,佩服,佩服”
溟海盗首不是从一出生就当了抄贼的,早年在岸上时跟魏度的父亲、关中侯魏文远交情匪浅,后来因为杀了家中某个长辈的满门老幼,只能下海为寇,凭着过人的胆识一步步混到了溟海盗首的高位。但私下里跟魏文远并没有断了往来,魏度长大后曾亲眼见过他几次,那些江湖上的切口也是跟着此人学的。再后来溟海盗越闹越大,几成沿海最大的匪患,魏文远自诩身份,不愿作奸犯科,又恐连累家族,跟溟海盗首渐渐疏远,反倒是魏度这些年有意亲近,逢年过节送些礼物过去,两人还合作做了几笔买卖,所以这次安排山宗觅地藏身,溟海盗首找的是魏度,而不是魏文远。
魏度眼睛一亮,道“郎君莫非也认得溟海盗”所谓关系,就是这样攀扯的,要是多兜几个圈子,说不定彼此五百年前还是远亲。
“溟海盗首燕轻舟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声,想不认得也难”男子突然问道“你做的生意,溟海盗也参与了”
“有时候陆地运起来麻烦,也容易走漏风声,不如从海路北上抵达少海渎,然后直接在青州上岸。可要想走这条路,没有燕盗首点头是不行的”少海就是渤海,古有少海的称呼,元朝之后才恒定为渤海。
“既然如此,干脆都从海上运好了,何必再走陆路”
“不一样,海运固然便捷,但瘟病多发,往往运一船,折损十之五六,只能当做陆地不安全的时候备用。”
男子点点头道“全走海路,你们的根子就握在了溟海盗的手里,到时候对方漫天要价,从还是不从呢所以永远保持两条线在手,作为谈判的筹码是明智的,不会受制于人。”
“这个郎君明鉴”
魏度愣了下神,他哪里想的这么远,就是海运折损也是别人告诉他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颇觉自得,道“江左门阀这么多,可跟燕盗首说得上话的,且能得他完全信任的,只有我一人。”
男子笑了笑,道“所以他们才拉你入伙,对不对”
魏度一惊,道“什么我没听清”
一道寒光闪光。
血花四溅
魏度的大腿被割开一道口子,不深,不长,但皮翻肉露,血流如注,看上去十分的恐怖。魏度瞬间脸色煞白,嘴巴张开,表情痛苦,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说过,我的耐心有限。八郎,刚才的问题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忘了告诉你,要是不赶紧止血的话,你马上就会感觉到口干舌燥,然后头晕目眩,身体似乎被什么怪物吸干了血迹,,直到眼睁睁看着肌肤干瘪下去,痛不欲生,只恨为什么不早一点死掉。”
“啊”
魏度这时候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道“我我说,我全说快,快给我止血”
女子收了刀,冷笑道“不急,等他先回答问题”
“是是,郎君洞光烛照,他们就是看中我跟燕盗首的交情,所以才肯让我入伙。否则的话,贺捷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我”
“贺捷山阴贺纯的第四子”
“对,就是他这些事都是他一手操控的,你想参与进来,没有他点头是不行的。你放过我,贺捷那边我负责说项,赚钱大家一起赚,权当交个朋友,千万别伤我性命”
男子默然片刻,转过身去,缓缓走到角落里,拉开一道黑色的帷幕,摘掉头上的幕篱,道“孟假佐,你都听到了,将来主上面前,也好做个见证”
帷幕后面,赫然坐着司隶府卧虎司的假佐孟行春
“攀山越岭如履平地”左彣苦思道“扬州还有这样的奇女子,我怎么闻所未闻”
徐佑笑道“也未必是扬州人,天下这么大,朱睿尚武,有几个三山五湖的朋友不足为奇。”
何濡对这些不感兴趣,道“朱智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敢如此设计,应该十拿九稳。顾允的情报是几时的”
“今日刚收到,三日前从上虞送过来的。”
“三日前如果动手的话,也就这几日了”何濡眯着眼睛,似乎能从天上明月的倒影中看到上虞正在发生的一切,道“行险计,不能拖延日久,越快越好,上虞毕竟是魏氏的地盘,久易生变。”
山宗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最是上心,问道“七郎,若是抓到了魏度,从他口中拿到了证据,下一步又该如何贺氏是天子亲家,不好惹啊”
“贺氏是不好惹,所以我和顾允给朱智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天子无家事,他的亲家犯了国法,就由天子亲自处理。所以,若是不出意外,此时此刻,司隶府的孟行春正和朱智他们在一起。”
“啊司隶府”山宗浑身一颤,道“郎君好算计”
孟行春望着男子的眼中满是苦恼,好一会才道“朱侍郎,你邀我来上虞,说是请客吃饭,原来是给在下挖了个洞,不,是深渊”
男子自然是朱智,他拱手作揖,道“骗假佐来上虞,确实多有不恭,但也是朱某无奈之举。这等私通南北的大案,牵扯到了贺魏两门,非一郡一州、一家一姓可以处置,唯有司隶府上通天听,身负司察、举使大权,可以插手盗案而不需要诸多忌讳。为扬州计,为黎庶计,也为我大楚计,望假佐不惧强权,秉公执法,还那些冤死的孤魂一个公道”
一番大帽子扣下来,孟行春再怎么奸猾似水,也不可能坦然置身事外。他心中清楚,朱氏今日的所作所为,明显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他身为司隶府监控扬州的主要负责人,出了这样的案子,介入是必然之事。只不过介入有早有晚,时机要讲究,若是过早会有风险,看不清局势和胜负,非智者所为;若是过晚,则让主上和校尉质疑他的能力,也难以在扬州门阀中左右逢源,捞取足够的利益。
不过,遗憾的是,由于情报的缺乏和滞后,他已经丧失了选择介入时机的主动权,被朱智强行拉到了这滩浑水当。既然如此,孟行春也就不再迟疑,以他对安子道的了解,出了这样泯灭人心的大案,一定会责令有司严惩不贷。
司隶府是皇帝的鹰犬,自然秉承皇帝的意志做事
他整了整衣衫,慢步走到魏度身前,温和一笑,道“魏郎君,失礼了”
魏度不认得孟行春,女子正俯身为他抹药止血,有气无力的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孟行春解开罩在外面的黑袍,魏度瞬间傻眼,他再无知,也认得司隶府卧虎司的官服。一袭锦缎黄裳,胸口绣只凝神俯瞰的穷奇,形似猛虎,背生双翅,让人望之生畏。
穷奇是四凶兽之一,毁信恶忠,崇饰恶言,专门吃掉正直善良的好人,司隶府以此为卧虎司的官服,是为了警醒鞭策自身,切忌颠倒黑白是非。
“在下司隶府卧虎司假佐孟行春,为彻查扬州私掠良人案而来,魏郎君既然刚才已经招供,请将所有事宜一五一十的叙说一遍,不要隐瞒,也不要心存侥幸。今日你不给我惹麻烦,将来主上面前,我也不会与你为难。懂了吗”
魏度再转眼一看,朱智,朱睿,那个女子没有摘去幕篱,想必也是朱氏的人,顿时没了脾气,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
从暗室出来,外面候着七匹快马,朱睿分给予他们七封秘信,扭头望着朱智,见他点头,沉声道“马不停,人不歇,误了事,自己提头来见去吧”
“诺”
马蹄如雷,奔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弥漫了漫天的月色,孟行春裹着黑袍走了出来,被灰尘一呛,咳嗽了几声,道“侍郎,那我就带着魏度先走一步了”
“不急,我收拾一下,随假佐回吴县”
“也好,卧虎司人手不足,到山阴缉拿贺捷,还需朱氏多加协助”
等凤鸣别院的人发现魏度失踪,已经过了午时,起先以为藏到什么秘密处,和凤九玩些刺激的床底之事,可寻遍了整个山庄,连一点踪迹都没有。跟着凤九一同前来的还有两名婢女,一人神色慌张露了陷,逼问之下,才知道凤九在中途借小解的机会和别人换了衣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这些人知道坏了事,暴怒之下失手打死了一个婢子,另一个也趁人不备投崖自尽。她们其实早存了死志,跟上山来,又不能脱身,死的干脆点还能少受些折磨。
当魏氏的宗主魏文暄知道魏度被劫的消息时,已经是黄昏后的戌时初了,他尚且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想到此事不会那么简单,立刻召来魏文远,问询关于魏度的种种。魏文远膝下儿女八人,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急得团团转,哀求魏文暄马上派人搜索四边,保魏度安然无恙。
魏文暄摇摇头,派人将魏文远软禁家中,不许随意出入,然后吩咐了一些事,带着几个人,连夜赶往吴县。
他心中清楚,任谁对魏氏下手,最终都要通过扬州刺史府才能名正言顺,所以不用舍近求远,到了吴县,真相自然路出水面
只是,从魏度失踪到他离开上虞,整整一日一夜,对手该做的,能做的,要做的,肯定已经做了大半。
先手已失
不过,那也无关紧要,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要术。魏文暄最崇拜后圣荀子,他老人家的这句话可是烂熟于心
寒门贵子 第五十九章 壮士断腕
顾允接到朱智快马送来的密信,立刻派鲍熙登门请来徐佑。徐佑正在吃饭,来不及更衣,穿着家居的松垮宽袍就匆匆去了县衙。顾允将密信递过来,徐佑拆开来一看,脸上的神色颇为玩味,道“魏度招了”
“嗯,他将散在五个郡的秘密据点都供了出来,朱四叔已经派了五路人马前去围剿,还有一路来钱塘给我送信,一路去了东阳郡找家父。”
“怎么,需要顾使君出面吗”
顾允的父亲顾怀明现任东阳太守,鲍熙接过话道“其中一个据点在东阳郡,所以要太守带兵抓捕。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朱侍郎怕太守迟疑,所以请明府亲手修书一封给太守说明情况”
父子之间,总比家族之间来的紧密,徐佑沉吟道“五个郡至少得七日才能折返,朱氏需动用不下于一千人的部曲,这样大规模的调动,整个扬州估计都要震荡了”
顾允望着徐佑的眼神已经隐约透着几分敬意,道“幸亏微之未雨绸缪,将司隶府拉了进来,否则的话,别人一纸密奏送到金陵,主上难保不心生疑虑,将会给此案带来不可预估的变数。”
“司隶府是主上的鹰犬和耳目,瞒着他们只会让自己陷入猜疑之地,与其如此,不若赤条条的坦然相对。”
徐佑笑道“反正道理在我们这边,证据也在我们手中,朱氏又受了奇耻,反应过激点,朝中的宰辅们应该可以理解”
宰辅们可以理解,但魏氏的人可理解不了,魏文暄彻夜赶路,抵达吴县后马上去见扬州刺史府的长史胡谨。柳权去任,州治西迁,新刺史尚没有正式视事,胡谨胡长史实际上是扬州的最高长官,他客客气气的接待了魏文暄,道“太常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魏文暄曾任太常寺卿,后接掌魏氏宗族,身体也不太好,提前致仕,所以称为魏太常。他拱手为礼,道“长史,数日前家中子弟魏度不知因何被人劫掠,现在踪迹全无,我特来请长史发文扬州全境,四下梭巡,以解其倒悬之危。”
“这个”胡谨有些不忍,他跟扬州的诸姓门阀交情都不算深厚,不过向来敬重魏文暄的为人,看他无头苍蝇般焦急,却又不好明言,道“诗云君子万年,介尔景福,太常自有福佑,可庇护子孙无恙,无须太过担忧”
魏文暄虽是君子,可也久经宦海沉浮,立刻听出胡谨话里有话,当下也不多言,辞别出了刺史府,出了吴县往东行五里,到了陆氏建在山水间的府邸。
魏氏跟陆氏有姻亲,但魏文暄跟陆氏的当代宗主陆宗周政见不合,当年在朝中时多次争执,几乎老死不相往来,不过子孙辈里多有交好者,所以才有了联姻之事。
此次感受到山雨欲来,胡谨那里又没个准话,魏文暄顾不得面子,上门拜访陆宗周。陆宗周对这位稀客的到来并不意外,神色凝重,道“我猜你这个老家伙也该到吴县来了,还好,没有糊涂到家”
魏文暄没心情跟他耍嘴皮子,直接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魏度被朱氏的人抓了”
“啊朱氏”
魏文暄一惊,他料到此事非同小可,却也没想到竟然牵扯到了朱氏。多年的养气工夫比不了这样一句看似简单的话,愕然道“会稽四姓虽然和吴中四姓没有融合一体,但向来没有根本上的利益冲突,朱氏为什么这么做”
陆宗周眼中露出几丝讥嘲,道“你这个宗主怎么当的魏度结交匪盗,劫掠良人,然后私卖到北边为妓为奴,像这样丧尽天良,无父无君的禽兽行径,真的是你们魏氏养出来的子弟”
魏文暄勃然变色,他跟陆宗周固然不合,却也知道此老儿不会说谎,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添油加醋。
“孽子,孽子”
魏文暄以手捶胸,痛苦不堪,他治家以儒礼,清藻忠贞,谁想家族中竟然出了这等耸人听闻的肮脏事,数十年的清誉毁于一旦,怎能不痛心
“要仅仅如此,也就罢了。”陆宗周摆明了要让魏文暄不安生,道“魏度偏偏在蒲阳津劫了朱礼的女儿朱凌波,囚禁在江边小渔村的暗室里,差点死于非命朱氏受此大辱,铁了心要报复,连在富春江醉心垂钓、不问世事的朱智都出动了,亲自谋划了这一切,从上虞,也就是你的眼皮子底下,掠走了魏度。”
魏文暄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毕竟是魏氏宗主,起先不明情况,因而忐忑,现在知晓详情,逐渐平静下来,开始寻谋对策。
陆宗周看他苦思,冷冷道“别想了,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魏度既然不成器,你保他也无用。”
魏文暄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文远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身体又不好,真要出了事,他这一脉岂不绝了后”
“一个孽子,无胜于有”
陆宗周看着魏文暄疲惫不堪的样子,心下叹了口气,几十岁的人了,还为子孙辈奔波劳碌,语气软和了几分,道“魏文远自身不正,能教出来什么好儿子当断不断,朱氏岂肯善罢甘休顾氏、张氏都已经表态站在朱氏的一边,吴中四姓本是一家,我陆氏于情于理,既不能置身事外,更不能偏帮于你”他顿了顿,眉心拧成一团,道“何况孟行春也参与了进来,昨天午时,司隶府的徒隶将魏度押送进了刺史府”
魏文暄已经没了惊讶的表情,好半天才颓然道“朱智,朱智好手段”
“江左诸葛,不是浪得虚名,他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让你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你可知我怎么了解内中情由朱智昨夜来见我,说你今日必定会登门,这些话是他让我告诉你,至于是什么用意,你自己去想”
自知道是朱智在幕后谋划,魏文暄已经没有了从上虞出发时的底气。后发制人也要看对手,像朱智这样的人,只要慢他一步,就会步步受制,连喘息之机都没有,如何去后发制人
魏文暄难以做出决断,魏度虽是魏文远的独子,但对整个魏氏而言,其实没那么要紧,就算死了,可以再给魏文远过继一子,以继承他那一房的血脉。只不过魏氏有今日的局面是无数先祖沥血奋战得来的,这样被人欺上门来,认打认罚,不做反击,未免被世人小看。
朱智托陆宗周带话,是给他台阶下,想让他亲自绑了魏度去报案,这样面子上好看,大义灭亲,说出去也好听,可内里却依旧丢的一干二净。
陆宗周见魏文暄举棋不定,无奈的道“魏度的才干你最清楚,凭他一人,能够运作遍及南北两国、倾覆扬州数郡的私掠生意吗”
“不错,多亏你提醒,我一时慌乱,没想到此节”魏文暄皱眉道“魏度读书不成,学武也不成,城府有些,却极其有限,绝无可能是主谋”
他望向陆宗周,陆宗周低首垂眉,老神在在,并不说话
魏文暄知道他在等自己表态,道“好,魏度一事,若是证据确凿,我绝不包庇,该笞就笞,该杀就杀,全凭国法”
“行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陆宗周打了个哈欠,慵懒的站起身,道“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你走一趟吧。”
“去哪里”
“刺史府的大牢”
早候在一旁的奴仆送来青色大氅,仔细的帮陆宗周的穿戴暖和,备好的牛车围着厚厚的羊皮毡,里面燃着铜制鹤点龟背炉,感受不到一丝的寒意。
陆宗周斜靠在背枕上,身子随着牛车的颠簸微微晃动,双手拢在袖子里,道“见了魏度,要他如实回禀,无论牵扯到谁人,牵扯到何姓,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以他的本事,最多是个从谋,若供述有功,说不定可免一死”
“幕后的人兄长腹中可有答案”
“幕后是谁,现在你不必知道,等下到了刺史府,孟行春可能会找你密议。切记,切记,一切照他的意思去办,不要争执,更不要严词拒绝”
“司隶府的黄耳犬,吠吠而鸣,不做人声,搭理他干什么”
魏文暄正人君子,向来看不起司隶府的鹰犬。陆宗周叹道“过刚易折,你这脾气司隶府是鹰犬不假,但他秉承主上的天心,你若想让魏氏此次有惊无险,就不要得罪他,更不要跟他对着干”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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