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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何濡坐直身子,他在寺庙长大,多多少少会相信冥冥中会有神秘莫测的力量,尤其是徐佑这样天纵奇才的人,直觉,有时候会比眼睛看到的还要精准!
他凝目望着徐佑,身子略微前倾,道:“不安自何而来?”
“不知道,我抓不住!”
徐佑烦躁的将头埋进手里,呢喃道:“冬至的人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发现天师道的人有在钱塘大肆活动迹象,吴县那边的孟行春也没有找到更多的明确的线索。就好像……就好像天师道突然消失了似的,都明玉费尽心思谋祭酒之位,甫一得位立刻杀杨乙、立虎威,然后谩天昧地的偷取库银,秘密运到小曲山中,再未雨绸缪的大肆屯粮,每一步都走得如弈棋般精妙绝伦,总不会在该收子时却变得悄无声息吧?”
话音刚落,他和何濡同时一震,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惧。
不是都明玉悄无声息,而是他们已经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论起情报遮蔽能力,冬至手中那个刚刚婴儿学会走路的机构,比起风门,实在差得太远了!
何濡正要派人去叫冬至过来详细询问,徐佑阻止了他,道:“不必了,冬至已经尽力,这不是个人能力的差距,而是人力物力财力上全面的不对等,徒劳无益!”
他终于恢复平静,道:“不管都明玉想做什么,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以不变应万变!”说完又是一笑,道:“其实我们焦虑的毫无道理,对天师道而言,或者说对任何一方而言,我们都是小人物,微不足道。扬州真有大的变故,也轮不到你我来操心!”
“还是静观其变吧!”
只是话虽如此,可身在局中,想要置身事外又是何等的不容易。在大批粮食进入扬州后,米价却仍旧高居不下,民间的怨恨之声几乎充盈天地,如同鼓起来的鱼鳔,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与这种明面上的民怨相比,地下的暗流涌动才让人真正的担心。不知从何时起,高惠临死前传出的谶语开始在黔首之间秘密流传,但谶言后几句所隐藏的信息还是没有曝光,只是假借前面几句煽动对当朝和佛门的不满情绪。
除此之外,冬至的工作也越来越难展开,外围的人员被策反了几个,要不是她足够机警,恐怕会被错误情报误导,而安插在刘彖处的几个内线接连失去了联络,她的耳目和触角在经历了几个月的野蛮生长之后开始被人有计划的斩掉,且毫无还手的能力。
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也为了在这场不对等的情报战中保存实力,徐佑让冬至命令手下全部蛰伏,正面战场应该交给卧虎司去对抗,他还没有本钱去挥霍这来之不易的一点家当。
转眼到了八月底,暑气开始消散,但民间的怨气已经积累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再多一点,就会彻底爆发。顾允和徐佑商议之后,认为时机到了,由官府出面,将这段时日收购自各门阀和士族的米粮成批量放出,远低于市价,并通过卧虎司和郡守府多个部门协同,严查粮商富贾假扮灾民买粮,一旦发现,即以图谋不轨抓入大牢,罚没家产,充为救灾之用。
三日内抓了九户,斩了三颗人头,血腥味弥漫了吴县的街市。本来依照律法,死囚犯必须经复奏,皇帝核准之后才能行刑,但事有轻重缓急,顾允手里就这么点粮食储备,要是不行雷霆手段迅速震住不良宵小,支撑不了几日就得露馅。所以早早的说服孟行春,通过司隶校尉萧勋奇从安子道手里请了密旨,可以当机立断,先斩后奏。不过这个任意杀人的权力位比持节的大都督,安子道不放心,严令孟行春,杀人不可超过五数,官吏和士族不能动,且必须有顾允同时签署才可以行刑。
这足够了,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粮码头和东市,比任何言语都有说服力,真正需要粮食的民众能够以低价买到糊口的口粮,无钱的灾民也可以免费吃到吊命的稀粥,眼看要炸锅的局势平缓了少许。但是粮商们还在观望,并没有适时的跟进降低米价,这时候顾允暗中放出的消息,让粮商们知道官府手中的米粮都是从各个门阀平价买入,储量夸大了十倍,足够应付扬州大部分受灾郡县度过这次旱灾。
消息一出,粮商们躁动不安,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开始跟随官府的米价开市售卖,短短十数日,从众心理导致的米价崩盘,如黄河之水,倾泻而来,止也止不住。
静苑中一片翻腾,外人不知,可他们却知道,平抑米价的计谋全部出自徐佑,看似偏颇的不近人情,却又仿佛造化妙手,轻描淡写的将一场大难化于无形。
这是神迹!
同样高兴的还有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万千百姓,他们欢喜着跪地祈祷,感谢上苍,也感谢顾允,称他为圣人,将这次赈灾的策略称为神明之政。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一片祥和的背后,一场席卷了扬州的危机突然爆发。
八月二十七日夜,雷动的人声袭扰了无数人的清梦,徐佑猛地惊醒,发觉身上竟出了一身的汗渍,吩咐秋分掌灯,正在疑虑的时候,左彣匆匆推门进来,低声道:“钱塘城被围住了!”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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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秋分手一颤,捧着的衣服掉到了地上,徐佑弯腰捡起,神色不变,看上去甚是镇定,拍了怕秋分的脑袋,道:“别慌,天塌不下来!”又转头对左彣道:“探明了么?”
“没有,我听到动静,只是到北门城头看了看。今夜无星无月,外面乌压压的,瞧不真切,约有十几人在城门前,暗中却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有人喊着他们是从晋陵郡逃难的灾民,要进城乞活。不过喊话的人中气十足,应该有修为在身,绝不是什么灾民。”
“陆会什么反应?”
“守城的门吏已经派士卒前往县衙通报陆会,他若不是傻子,就不会大开门禁让这些人进来。只是,我担心……”
“担心什么?”
“这些人大张旗鼓而来,不会因为陆会不开门就束手无策,乖乖的在城下待一夜,想必另有夺门的法子。”
徐佑皱眉半响,心口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因为他想起曾经从杜三省口中听来的一句话:刘彖送了两个貌美女婢给陆会暖床淫玩,平时里抛头露面出入县衙,为众多胥吏知悉。钱塘城毕竟不是大的城邑,多年无战事,门禁早就松懈的很,若是她们假持陆会的手令,足可做到不费吹灰之力,让守门的门吏开门放人。
他肃声道:“秋分,速去召集府内所有部曲到院子里集合。风虎,你吩咐山宗,事态紧急,让他马上前往北门,若遇到县衙来人持陆会手令要求开门的,一律拿下,必要时可以杀之掌控局面!还有,告诉冬至,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要立刻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事!”
顷刻之后,伴随着知了的嘶鸣,徐佑一身黑色戎服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向来穿着峨袍冠带,很少这样武人的打扮,身型修长如松,显得英气逼人。院子里一众部曲从暖和的被窝里被揪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瞪小眼,望着徐佑面面相觑。
“刚刚接到消息,钱塘城被歹人围了起来,意图不明,但必定包藏祸心。为了以防万一,从此刻起,我要你们打起万分的精神。吴善,你速去通知杜三省,要他组织衙卒,准备应变,然后尽快赶回。方斯年,你带十人,将妇孺集结一处,严密保护起来。李木你带十人,守住正门,严阳带十人,守住后门。苍处,你带八人随我身侧,坐镇此地,随时支援各处。”
“严阵以待,等我命令!”
徐佑俊目生出冷光,道:“刀出鞘!”
锵,锵,锵!
数十把长刀应声出鞘,汇聚的寒流直接冲散了暑夜的烦闷和燥热,连知了知了叫个不停的蝉也吓得噤了声。
“今夜,准备杀人!”
不过,山宗还是来的晚了!
他接到命令后立刻离开静苑,一路潜行抵达北门,正好看到两个婢女模样的人和守城门吏交谈,三两语之后,门吏吩咐手下士卒前去打开城门。紧急关头,山宗来不及细想,从暗处闪出身形,高喊道:“不可开城,外面全是贼人……”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从后方闪电般袭来,无比的阴狠和毒辣,似左似右,忽上忽下,让人捉摸不透攻击的落点。
这是个高手!
山宗头也不回,真气瞬间灌注于掌心,短刀以决绝的劈山之势往后斩出。
自入溟海盗以来,他多次在死亡边缘行走,早就磨练出了遇险遇难的应变之术。这一刀,不能犹豫,更不能保留实力,必须以命搏命,否则的话,将落入敌人的算计中,一招即落下风,再无翻身的余地。
砰!
火光四溅!
山宗胸口一窒,几欲吐出血来。他的武功偏于精巧机变,硬碰硬不是上策,不过反借这一击之力,身子往前窜出七尺,终于脱出了那人的气机牵引,脚尖点在街道旁边低矮的土墙上,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而起。
居高临下,进可攻,退可守,他有信心,十招之内,解决战斗!
扑哧!
土墙上被利器钻了一个小洞,山宗这才看清袭击自己的原来是长达数米的链枪,枪头系着红缨。使枪的人藏在夜色里,还没来得及细看,萎靡于地面的软链骤然笔直弹起,如同铁棍朝空中的山宗鞭扫而来。
链未至,风声先闻,凛冽的劲气遮掩了口鼻的呼吸,仿佛利刃刺痛了双目。山宗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对方竟然使的这么偏门的武器,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好怪叫一声,再次以硬碰硬,短刀划过浓郁的夜幕,自上劈下。
砰,砰,砰!
扎、裹、带、抽、舞、拉、劈、扫、缠、拿、云、摆,那人的链枪使得出神入化,接连十二招,如水银泻地,毫无破绽,逼得山宗在空中连劈十二刀,却找不到落脚的地,自顾尚且不暇,再无精力分神城门那边的动静。
守城的门吏也不是傻子,深夜开门本就有违宵禁,更别说外面聚拢了那么多灾民,方才因为陆会的手令,加上这两个婢女他们都知道是陆会的宠姬,所以才听命行事。现在出了山宗的示警,虽然有些诡异,但万事周全,小心为上。
“等等,先别开……”
门字还没有出口,腰间一麻,门吏软绵绵的倒在女婢的怀中,乍一看去,好似在附耳私语。另一个女婢厉声道:“明府手令在此,还不速去开门?若是误了事,唯你们是问!”
这些最低贱的士卒本就没有什么见识,更没有急智,再者钱塘处于扬州腹地,数十年没有经过**,哪里想到会有人胆敢诈城,懵懵的过去八个人,合力抬下粗大的门闩横木,吱呀呀的厚重城门缓缓地打开,透过门洞,幽黑不见五指的城外,像极了一只张开着大口的怪兽,随时可以把整座钱塘城吞入腹中。
十几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走了进来,挟持门吏的女婢突然一刀插进门吏的心口,血光乍现,溅了她一身彩衣,犹如从地狱中走出的阿修罗。
“动手!”
不等门洞里的士卒们反应过来,纷纷胸腹要害中刀倒地,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全部下了黄泉,做了无名的冤死之鬼。
“点火!”
胡麻油倾倒柴堆之上,北门城墙燃起了两团大火,十里可见,隐隐听到外面传来无数人的狰狞呐喊,山宗见事不可为,再拖延下去,恐怕小命不保,手中洒出十几枚铁蛋,又是一刀劈中枪尖,凌空几个倒翻,落在屋脊上,起落之间,没入小巷里不见了踪影。
等徐佑接到山宗汇报,整个北城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登上静苑的假山远眺,可以看到浓烟滚滚和燃烧的房舍。
“郞君,除了那两个被刘彖送给陆会的婢女,我好像看到首批进城的贼人里,有一个貌似是唐知义的手下。”
“唐知义……”
徐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或者说自浴佛节后,刘彖也几乎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现在想来,还是太大意了。
吴善也匆忙从杜三省府上回来,他没见到人,听下人说今夜陆会宴客,李定之、杜三省等人全都喝醉宿在了县衙。
“宴客?为何宴客?”
“好像是刘彖新得了一枚古玉,献给陆会,陆会因而设宴,请县衙里诸位佐吏相陪。”
徐佑和何濡对视片刻,徐佑叹道:“好算计!”
何濡当机立断,道:“从西门走,我们马上出城!”
山宗疑问道:“为何走西门?贼人从北来,我们从南门撤出岂不更好?或者往东走水路……”
“自古攻城,哪有只攻一门的道理?贼人从北来,人们下意识的就会往南跑,那只是条死路,等着蠢货自投罗网而已。东面水码头,纵横开阔,若不封死,贼寇只能得一座空城,若我所料不错,必然早有战船拦住了水门,去那也是个死。唯有西门外一片群山,崎岖难行,逃难不易,贼人就算有部署,也不会安排太多的人手。”
山宗被讥嘲为蠢货并不着恼,因为他知道何濡就是这个毒舌的脾性,心底也着实佩服他的智计,道:“听郎君的,我们从西门离开!”
“其翼说贼人有战船?莫非跟水军的斗舰类似?”左彣道:“可他们从哪里搞来的战船?”
徐佑插话道:“别忘了,暗夭随陈蟾前往扶桑,乘坐的可是水军的金翅青龙,他一个假死的天师道下治祭酒都能搞的到,别说都明玉这个上三治的扬州治祭酒了!”
左彣默然片刻,道:“天师道……真的反了吗?”
徐佑、何濡、山宗等人全都寂寂无声,结合今夜种种迹象,天师道应该是要造反了。可这毫无理由,哪怕被佛门步步紧逼,被安子道若即若离,但孙冠将宝压在了太子身上,事情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选择现在造反,无异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这时冬至快步跑进院子里,来到徐佑跟前,神色惶急,俏脸煞白,道:“我的人送来消息,城内有人故意四处纵火,制造混乱,还有游侠儿趁机打家劫舍,凌辱妇人。现在局势已经不可收拾,北门失守,约有数百贼人正直奔城内而来,水门外有大船游弋,逡巡周边,南门外死寂一片,疑为有诈,我们要马上从西门出城,可到明玉山中暂避……”
她手握情报网,得出的结论和刚才何濡凭空推测的毫无二致。而事实俱在,刘彖是都明玉的人毫无疑问,今夜他先是将陆会、杜三省等官吏控制在县衙,又派安插在陆会身边的婢女骗开城门。然后杀人夺路,纵火烧城,跟造反何异?
“多想无益,现在必须先离开这里,等安全了再决定下一步行止。”徐佑长身而起,走到暗夭身前,声音温和而低沉,道:“今夜凶险之极,我们这里有老有幼,有男有女,未必都能够活着出去。跟着我们,反倒拖累了你,风虎,解开他的禁制!”
左彣屈指在他腹下几处要穴点了点,久违的真气流动重新蔓延奇经八脉,暗夭慢慢的活动下手脚,望着徐佑,淡淡的道:“你放我走?”
“走吧,若是我有幸躲过此劫……”徐佑顿了顿,微笑道:“欢迎你再来寻仇!”
暗夭伸出手去,拔出徐佑腰间的长刀,整个过程极是缓慢,可徐佑没有动,左彣也没有动,秋分有些担忧,却让冬至拉住了。
刀尖指地,暗夭眉眼低垂,一字字道:“今夜,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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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苑包括部曲和奴仆共有五十多人,其中不会武功的妇孺占了五分之一,真正拿得动刀枪的不到三十人,面对城内不明的局势,能不能安然冲出去,徐佑心里没有一点把握。
留下来吗?
以他跟刘彖的过节,留下来可能会受辱,但不一定会死,可是天师道跟太子走的太近,抓到机会,太子一定不会让他活着。
死,其实也没什么,可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朋友有部曲,还有履霜、秋分、冬至这些美貌女娘,一旦被擒,等着她们的,要比死更加羞辱百倍。
所以,哪怕死在乱兵之中,也不能留在静苑坐以待毙!
当下以苍处为阵头,以吴善和严阳为双翼,以李木为阵尾,其他部曲成擎刀护卫,徐佑何濡等人居中,这是孙子兵法里典型的突破重围用的锥形阵。
徐佑怀中抱着纥奚丑奴,看着她湛蓝的双眸,微微笑道:“有坏人来了,我们要出城,等下可能会比较嘈杂,你怕不怕?”
“不怕!”纥奚丑奴双手搂住徐佑的脖颈,她的汉话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认认真真的道:“有小娘呢,丑奴不怕!”
於菟多次纠正丑奴的称呼,让她把徐佑唤作郞主,可丑奴在这点上很是执拗,一定要跟着秋分她们叫小郎,只是,总把郎字叫成了娘,时而久之,徐佑也就随她去了。
“好!”
徐佑取出一块红巾,蒙住了纥奚丑奴的眼睛,再用软布将她牢牢的系在身上,目光冷静而深邃,沉声道:“走!”
大门往两侧打开,众人小心谨慎的来到街道上,**已经从北城逐渐蔓延到了正中,距离静苑所在的西城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已经肉眼可见不远处有多所民房起火,不外乎趁火打劫的游侠儿和安插在城内的细作制造混乱,秋分突然惊呼道:“小郎,苏女郎她们……”
徐佑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苏棠这个名字了,自从上元夜发生了那样尴尬的误会之后,履霜、冬至、秋分几个小娘都很少过去镜阁走动。苏棠心高气傲,以为徐佑避而不见,是嫌弃她的为人,更加不会主动求和,这大半年的时光,竟是慢慢的疏远了。
不过当此危机关头,些许过往都是小事,徐佑立刻说道:“惊蛰,去请苏女郎和我们一道走!”
山宗应声出阵,两家仅仅隔了条小溪,距离极近,耽误不了多久。不到半刻钟,却见山宗一人回来,道:“苏女郎和朋友晌午时出外游湖,说好今夜不归。府内方绣娘不敢擅自做主,且也不信天师道围城作乱,不肯同我们一起走。”
尽人事听天命,徐佑不是舍己为人的圣贤,既然苏棠不在,方绣娘又不肯同行,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说服她,也不可能分神分力去寻找苏棠,当即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道:“我们走!”
接连过了三条街道,除了几个偷鸡摸狗的无赖,并没有遇到大规模的贼兵,只是经过一处民宅时,左彣发现一人在悄悄的放火,抓住后颈擒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烧屋?”
那人脸无惧色,恶狠狠道:“天兵已经入城,识相的赶紧放了我,或者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要是怠慢得罪了耶耶,哼,把你们统统杀了!”
徐佑没工夫跟他多废话,以目视山宗。山宗会意,上前握住他的右手小指,轻轻一掰,从中反向折断。
“啊,啊,疼,疼死了!”
十指连心,这种骨痛除非受过专门的训练,否则极难忍耐,那人痛的跪地不起,连眼泪都出来了,山宗笑眯眯的握着无名指,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烧屋?”
那人一犹豫,山宗再次掰断了无名指,这下心理完全崩溃,哭着求饶道:“我说,我说,我是刘将军所部,事先埋伏在城里,等到今夜见北城门点火,立刻在西城放火,一同的还有十四人……”
“刘将军?是不是聚宝斋的刘彖?”
“是是,就是他!”
“你称他,刘将军?”
“是……是的,刘将军是扬州治的五百箓将,我们向来这么称呼他的……”
徐佑突然问道:“今夜共有多少人攻打钱塘城?”
那人身子微微僵持,接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下,惶恐道:“三……三万人!我听将军说了,足足三万人,刀枪齐备……”
徐佑叹了口气,何濡冷笑道:“此人估计是最低等的道民,不知道多少重要的情报,只会满嘴胡言。惊蛰,杀了他!”
“别,别,不要!我说我都说,今夜钱塘只有两千人,其余的兵马都在上虞、余姚、诸暨等地,总数三万人只多不少……”
这个数字依然有水分,就算天师道要在扬州起事,也该有轻有重,钱塘上遏吴郡,下临会稽,西遏吴兴,东控沪渎,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钱塘只布置了两千人,总兵力不可能超过三万。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有两千人围聚在钱塘周围,不可能不被发现,除非他们有通天彻地之能,可藏于九地之下。
不过,从这人口中至少可以证实一点,那就是天师道果真反了,再无一丝侥幸!
何濡知道从这人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道:“你刚才点了几处火,又烧死了几个人?”
他瞧了瞧凶神恶煞的山宗,没敢说谎,支支吾吾的道:“我……我点了七间宅子,死,死……好像只有一家五口好像没跑出来……”
“只有?看来你觉得死的人太少了。”何濡不再看他一眼,对徐佑道:“七郎,咱们该离开了!”
徐佑点点头,抱着丑奴往西城方向去,刚走开两步,听到后面一声惨叫,知道是山宗将刀尖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今夜,死人早就不是个问题,问题是,究竟要死多少人!
一路上人荒马乱,满目破败,不少房舍都被烧的成了残桓断壁,都明玉不知道事先安排了多少人混进钱塘,只等着今晚里应外合,毕其功于一役。徐佑他们避开了几波四散逃难的乱民,又击溃了一群没眼力劲的游侠儿,算是有惊无险,没人受伤。距离西门还有四条街道时,碰到了十几人,他们衣着破烂,手中却拿着相同制式的钢刀,胳膊上扎着黄巾,以此来辨认彼此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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