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他靠在池畔,看着池上飘着的热雾,没有去想多年前的那些故事,而是觉得这些雾和山崖里的那些云雾很像,没有任何区别。
 这场战斗很血腥惨烈,也有收获,比如他懂了一句话。
 山穷水尽处,有白云生。
 云深处有没有路,不需要去考虑,有没有柳暗花明,更不需要去想,村落和猎寨都不需要去寻找——他挥出铁弓的那一刻,便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不是只有更邪恶才能战胜邪恶,不是只有更暴力才能战胜暴力,不是只有饕餮大法才能战胜灰眸,随心而行,或者便能见自由。
 这或者便是真正的书院不器意,便是夫子让他在柴门后那块石头上看见君子不器四字的真义,那同样也是一种教诲,宁缺明白了。
 他很清楚这有多重要。
 如果未来的某天,他真要写出那个大字,便必须明白这个道理
 这场战斗,同时也给了他某种心理上的暗示,因为太痛太苦太惨,所以他总觉得这应该是万里奔波求见天颜之前的最后一个关隘。
 他取出那块石像,看着的雾里静静侧卧着的桑桑,默然说道。你要等我来。
 ……
 ……
 离开碧蓝腰子海,宁缺骑着大黑马继续北行。东荒草原上到处都是被烧焦的帐篷以及战马的尸体,荒人击溃了左帐王庭最后的骑兵,没有人会来打扰他,奇怪的是他也没有去找那些荒人寻求给养或者线索,显得格外小心。
 一路向北,来到贺兰城镇守的那道峡谷处,他才让大黑马停下,远观四野静寂无人。将手指放入唇里,吹出一声极清亮的口哨。
 哨声远远传到众山群岭中。
 有飞鸟惊起,有走兽低哮,然后有急促的蹄声向远方去。
 宁缺在原地等了三天时间。
 第四天的清晨,朝阳初升,一匹极为神骏的野马,迎着晨光疾驰而至。长长的鬓毛在风中狂舞,健美的身躯被汗水涂湿,格外美丽。
 “这可比你帅多了。”
 宁缺看着那匹野马,对大黑马说道。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大黑马只是打了个响鼻,却没有更激烈的举动表示反对。比如撒娇比如卖萌。
 那匹野马奔至宁缺身前停下,低首送来一个消息。
 宁缺识得这马是黑驴破辇前的八骏之一,伸手拍了拍表示感谢,然后开始查看这份嘎嘎号令草原无数生灵打探来的消息。
 大黑马腆着脸凑到那匹野马前,试图交颈表示亲热。那匹野马昂着头,表示自己的骄傲与不屑。却也没有离开。
 宁缺这才发现,原来这匹神骏异常的野马是雌马。
 嘎嘎不知用什么手段,让某个人类懂得了它的意识,还让那个人类写了封信,信上的语句很简单,意思也很清楚。
 “在寒冷的北方,最狡猾的雪狐和最警惕的雪鸡,正在纷纷死去,没有野马和雪狼看见那个擅于猎杀的猛兽,但一定会有这样一只猛兽。”
 宁缺看完那封信,望向北方。
 和石像预示的相同,都是北方。
 夫子曾经说过,所有地方的北方,都在一个地方。
 ——没有人发现她的踪迹,但发现了一只猛兽留下的痕迹,那只猛兽,或者是一只青毛狗,或者说青狮。
 宁缺神情不变,握着信的手却变得有些僵硬。
 他翻身上马,轻夹马腹,向着北方而去。
 那匹神骏的野马,在峡口处静静相送。
 大黑马低着脑袋,显得有些不愉快。
 宁缺说道:“我知道你想找个伴儿,但我得先找着我的伴儿。”
 ……
 ……
 一路北行,风雪渐骤。
 宁缺敛神静气,谨慎沉默,不与荒人相见,甚至很注意不在雪上留下什么痕迹,因为他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从而发现她。
 他在被昊天遗弃的山脉里前行。
 他是那个被昊天遗弃的人。
 或者说,他把昊天遗弃在了人间。
 现在他要去找回她。
 ……
 ……
 热海到了,毫无热气,只有厚厚的雪和刺骨的寒意。
 宁缺牵着大黑马,走在荒人废弃的木屋里,回想着当年老师带着自己和她来到这里时的情形,想着那场只有天地师见证的婚礼,心头微温。
 他怀里的石像也很温热,告诉他来对了地方,她应该就在这里。
 但她究竟在哪里?
 他走到一座木屋的窗边,看着黑暗的雪海和那座难以想象其高度的山峰。
 窗里有盏油灯,桑桑静静看着他,如银月般的脸庞被昏暗的灯光照亮。
 她能看到他。
 他看不到她。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宁缺在窗边站了很长时间,直至双眉被雪染成白色,才离开。
 走到雪林畔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他看着树下某处,握着缰绳的手颤抖起来。
 ……
 ……
 (越写越慎重,越不想往下写,我真的很爱将夜里的人们,昨夜隆庆死后,我才能睡个安心觉,这是真话,我也很爱你们,这话也挺真。)
 
将夜 脏话!致歉!昨天请假条忘记发布了!
 @@ 如题!
 那个请假条很屌的!
 叫做最后深吸一口气!
 我写的充满杀气!
 我在最后还很潇洒地拉了月票!
 结果,这时候发现忘记发布了!
 我嘀自己!
 我有罪!
 向大家道歉!
 尤其是昨天等更的朋友!
 我……一边哭一边工作去了!
 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自己的泣血单章。
 今天更新大概八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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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一百零四章 一心安处
 (昨天请假条忘记发布了,真是……罪过,我虽然经常断更,但断更不请假的次数基本没有,因为我会担心读者等更,白耗时间,结果没有想到,犯了这么大个错,实在是抱歉,今天还有一章,会写的很慢,慢慢来写,认真来写,另外,这章写的挺酸,挺那啥,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调调。)
 ……
 ……
 树下有些吃剩的鸡骨头。
 宁缺看着那些鸡骨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大黑马有些不安地打个了响鼻,回首望向那个木屋,情绪有些不安。
 宁缺忽然转身,牵着它重新走到木屋前,推门而入。
 屋内依然一片黑暗,没有一丝灯光,空荡荡的,没有人。
 宁缺松开缰绳,走到窗边,望向雪海。
 桌上那盏油灯亮着,桑桑静静地看着他。
 他还是看不到她,但他知道她就在这里,所以他开始说话。
 “隆庆死了。”
 他停顿了会儿,继续说道:“在燕北,我杀了他……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简单的结束,在我原先的安排里,我准备把他废掉,然后把他关进魔宗山门,让他永世不得解脱,就像小师叔当初对莲生那样。”
 “但后来一想,这其实很没有道理,他并没有太得罪我,除了当年对你的态度有些糟糕,而且曾经试图用你威胁我,而且那些都没有变成现实……莲生杀死了笑笑,他没有伤害过你,我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
 宁缺转身,望向黑暗的房间,说道:“从在那棵没有树皮的桑树旁拣到你,我这辈子最激烈的情绪,都是因为你而起,最开始的时候杀爷爷,然后到隆庆,想起来最开始进渭城的时候,我为你打过好几场架。”
 桑桑与他隔的极近,如果没有那道屏障,或者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听着他的话,她的神情依然冷漠,睫毛却缓缓落下,似有些疲惫。
 “我去了烂柯寺,雕了很多石像……你的像。”
 宁缺从怀里取出石像,搁到窗前的桌上,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生病的你在禅院里说的那些话,但我还记得。”
 桑桑望向桌上,看着侧卧静眠的自己,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情。
 “当然,我最先去的渭城,我总以为那里对你我有比较重要的意义,你可能会呆在那里,可惜没有找到你,嗯,我在那里杀了很多人。”
 宁缺忽然停止了述说,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我不想说了……痛哭一场,捅自己一刀,逼着你出来,那没意思,反正我来了……”
 他看着身前空无一物的黑夜,说道:“你出来。”
 没有煽情,不需要追忆,只是平静地要求,就像过去很多年里那样,你给我端茶,你给我倒水,你把脚搁到我怀里,让我好好地摸两把。
 安静的木屋里,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仿佛最薄的纸被最锋利的刀割开,又像是最脆的琉璃从高空落到地面,碎了,然后开了。
 昏暗的光线,渐渐弥漫整个空间,从一丝直至万缕,最终照亮整间木屋,照亮桌上侧卧的石像,照亮宁缺的脸,也映出她的身影。
 宁缺看着久别的她,看着她臃肿的腰身,看着她身上简陋的兽皮衣裳,莫名心酸起来,上前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桑桑面无表情任由他抱着,仰着头,显得极高傲,当然也可以说是木讷。
 “放手。”她说道。
 青狮从角落里奔出来,前肢低伏,作势欲扑,发出威胁的低哮。
 大黑马居高临下盯着它,眼神暴戾,意思清楚。
 青狮迅速收敛声音,变得老实乖巧起来。
 宁缺抱着桑桑,头埋在她的颈间,声音有些嗡,有些含混,却又极清楚——含混是音调,清楚是意思,不容质疑。
 “不放。”
 桑桑冷漠说道:“放开。”
 宁缺说道:“不放。”
 “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说不放,就不放。”
 大黑马和青狮互视一眼,很懂事地走到角落里,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宁缺就这样抱着桑桑,仿佛要抱到海枯石烂,天长地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总之沧海肯定还没有变成桑田,桑桑微微仰起的头,终于落了下来,于是两个人的脸颊便触到了一起,温温的。
 又过了很长时间,总之斧柄肯定还没有朽坏成尘,宁缺确信她不会再跑掉,终于松开了双手,又捉住她的右手,牵着她走到床边坐下。
 牵着手并排坐在床边,不是为了等分果果,如果桑桑披上霞帔,看着有些像新婚当夜,他们当年本就是在这里洞的房。
 “跟我回家。”宁缺对她说道。
 桑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望着窗外的风雪出神。
 宁缺知道她没有出神或者走神,因为她是神,她还在这里。
 “跟我回家。”他重复说道。
 桑桑望向他,面无表情问道:“回哪个家?你最早那个家?”
 这一次轮到宁缺沉默。
 桑桑说道:“夫子想要破开我的世界,是基于他那不负责的、对自由的渴望,你如此执着地想要破开我的世界,就是想回到那个家?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确信破开我的世界,便能回到你的家乡?”
 宁缺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想了想后说道:“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猜到了这一点,因为这里也有满天繁星,老师最后变成了月亮。”
 桑桑微微挑眉,问道:“这能说明什么?他变成月亮,是因为那年你在海上对他说过月亮,他觉得月亮很美,仅此而已。”
 “有风雪。”
 宁缺指着窗外说道:“还有满天繁星,这些都是很没必要的东西……如果你的世界是封闭而自成系统的话,更加不需要四季,可早这些都有。”
 “你的世界和我来的那个世界很像。”
 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看着她说道:“只有一种说法可以解释……这个世界还是在我原来熟知的那个世界里,并且可以相通,至少可以观察,因为只有观察才能模仿,才能如此相似。”
 桑桑神情淡漠说道:“可以观察,所以我知道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宁缺说道:“那是广阔而自由的世界。”
 桑桑说道:“那是冰冷而死亡的世界。”
 热情的太阳播洒着生命,无垠的宇宙空间等着被探索,所以那里是广阔而自由的世界,但那里绝大部分空间充斥着绝对的寒冷和死寂,所以也是冰冷而死亡的世界,宁缺和桑桑的说法都没有错,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人类的命运终究要由人类自己决定,你没有必要继续承担这个责任,那样太累。”
 桑桑说道:“我曾经对你说过,我爱世人,只爱爱我的世人,世人的先祖选择了我,我便要继续承担这个责任。”
 “这个讨论没有意义。”
 宁缺很强硬地中止这方面的对话,抓着她的双肩,说道:“你是我的妻子,你现在怀着我们的孩子,你就应该跟我一起回家。”
 桑桑静静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说道:“你就这么想我死?”
 宁缺说道:“那天你坐着大船驶向彼岸的神国,我曾经试着想要做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做,你就应该很清楚我的态度。”
 桑桑说道:“但我同样警告过你,我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集合体,如果你要毁灭这个世界,我便没有办法再继续存在下去。”
 宁缺说道:“以前我也很担心,但现在不……因为神国里还有一个昊天,而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你不会有事的。”
 桑桑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怎么证明?”
 宁缺看着她隆起的腹部,说道:“这难道还不是证明?”
 桑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远方不知何处,说道:“新教在世间传播日久,道门逐渐衰败,我变得越来越虚弱,这又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依然还是昊天。
 “也有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
 宁缺走到她身后,说道:“怀孕的女人本来就容易虚弱,你应该还记得,那年在渭城,胖婶怀孕的时候,连骂人都没力气。”
 “可你没有办法证明。”
 桑桑转过身来,说道:“那么我还是可能会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显得平静甚至冷漠到了极点,然而宁缺却在她眼眸深处看到了极大的恐惧与哀恸。
 因为那份恐惧与哀恸,他的心都痛了起来。
 “我真的……很怕死。”桑桑面无表情说道:“从我在神国醒来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害怕会死去,我不想死。”
 她平静地说着,泪水湿了脸庞。
 桑桑很少流泪。
 昊天从不流泪。
 宁缺忘了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流泪,或者好些年,或者好几千年。
 他再次把她抱进怀里,低声说道:“别怕,没事,我不会让你死的。”
 桑桑还是像先前一样任由他抱着,双手负在身后。
 但这一次,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都想要杀我……他们想要杀我,你们也想要杀我,我现在可以被杀死,所以我很怕,我很怕连你也要杀死我。”
 她神情平静,却不停地流着泪,奇异的悲伤。
 “不会。”
 宁缺紧紧地抱着她,说道:“如果真的害怕,那就不做了,我们回别的家,不回渭城,就回长安,老笔斋的院子还在。”
 桑桑说道:“那你那个家呢?”
 宁缺说道:“早就忘了。”
 一心安处是吾乡。
 哪里能让你心情安宁,便是你的家。
 桑桑就是他的家。
 就像是她要去彼岸,却归不得神国。
 因为她的彼岸,就在他站立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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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一百零五章 一夜,有话
 桑桑依然平静骄傲,就像以前在桃山或者历红尘时那样漠然,没有显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事实上她很不安——因为她知道观主想要做什么。
 她与道门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她是道门供奉的神明,也是道门替人类选择的看门人,当道门决意毁灭她时,便意味着人间将要遗弃她。
 她正在渐渐虚弱,她现在能够被杀死,于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真切与悲哀,开始恐惧与不安,那些情绪最后都变成悲伤。
 所以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
 幸运的是,夜很黑暗,还有一盏昏暗的灯火因唯一而明亮。就像这个人间对她来说已然一片黑暗,却还有宁缺这个唯一的例外。
 他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因为他是她的男人,因为她给他斟过很多次茶,在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同过无数生死,早已难分彼此。
 桑桑闭眼靠在他怀里,神情有些疲惫,眉眼间的漠然,却已被安宁代替,自归不得神国的那天开始,只有此时她才能真正安心片刻。
 宁缺从后面抱着她,说道:“明天我们就回,到了长安城,谁都伤不到你,别忘了你是昊天,以前对我那么凶,现在怎么这么胆小?”
 桑桑没有接他回长安城的话题,说道:“我现在没有以前强大,自然要小心谨慎些,至于你……你对我如此不敬,我都没有惩罚你,你应知足。”
 宁缺听着这话,手从她的鬓畔向下伸进她的怀里,握着那处说道:“你是我老婆,就算相敬如宾也是在席上,我们这可是在炕上。”
 桑桑忽然睁开眼睛,明亮如星辰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怒意,旋即却变得有些惘然,如果要变成人类,似乎他的行为没有什么问题?
 感觉着怀里那只手越来越热,越来越不老实,她那双细细的眉蹙了起来,明显有些不适应,却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应对。
 这样的亲密,在她的人间记忆里其实很多,从很小的时候一直到长安城,尤其是在那张棋盘里,不知亲密了多少次,她还是觉得很难接受。她在想是继续沉默假装不知,还是挥手散去自己的世界,把他轰进雪海深处去清醒清醒。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选择了沉默,为了驱散天心深处那抹不适应和羞恼,她选择与他讨论比较冰冷的话题。
 “陈某想要杀我。”她面无表情说道。
 如她所愿,在听到这句话后,宁缺的手虽然还是伸在她的怀里,但至少停止了动作,片刻后,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你确定?”
 “我知道所有人的过去,便知将来。”
 “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只要知道所有的前提条件,掌握所有规则,拥有绝对的计算能力,便可以推算出所有的结果,这我懂。”
 她知道这是宁缺那个世界习惯用的语言方式,听了这些年,早已习惯不愿问,重复说道:“所以,陈某要杀我。”
 这是典型的昊天的因为所以,或者说神迹,七卷天书的明字卷,便是这种神迹的具体展现,便是她对整个人间的意志昭告。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和师兄师姐们也隐约猜到了,只是无法确定,因为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桑桑没有说,但很显然,她对这件事情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你能推算未来,就像明字卷里写的那些话一样,你知道老师会化身成月,知道佛陀会隐于山间,知道观主会另觅道路,那么何必降临人间?你没能完全战胜老师,反而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危险。”
 宁缺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问道。
 桑桑说道:“我算不到自己之后的未来,曾经在过去看到的现在的未来,过于模糊,而无法确信,因为有变数。”
 “什么是变数?”
 “像你老师那样能够超出规则的人,就是变数。”
 “听着很强大的样子。”
 “你也是变数?”
 “为什么?”
 “因为你是局外人。”
 ……
 ……
 屋内安静了一段时间,窗外的风雪呼啸不停。
 桑桑没有说错,事实上多年前大唐国师李青山以寿元为代价卦算未来时,也同样看到了宁缺的特异之处——他从来都不在这盘棋局里。
 他来自另外的世界,他是局外人。
 昊天算不到他,夫子看不透他,观主也是如此。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觉得体会你能这种身份很像是宗教里经常会出现的某种使者——只是不知道是光明的使者,还是黑暗的使者。
 还是过于沉重,很不符合千里寻妻记大结局最后夫妻重逢之恩爱夜话的气氛,他决定把话题从桑桑那里再扭转回来。
 “什么时候生?”
 他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关心问道。
 桑桑的回答很简洁:“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他怔住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你自己什么时候不来月事难道不清楚?转念一想,自己的老婆不是人,确实没法说清楚。
 如果按照普通人十月怀胎来算,他现在正戴着要跟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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