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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虽说现在的秦国公张川也同样也是对内放权,对外担责,但张川自己也说,他是萧规曹随,一切都和当初前任时相同,再加上张川身份本就压得住阵脚,他自然更钦服王大头。于是,面对眼前主动把最大的责任都承揽过去的朱廷芳,他不禁心悦诚服地又躬身行礼。
“小人替顺天府衙,替宛平大兴二县衙中所有三班差役,多谢朱大公子!”
“本就是五城兵马司该做之事,何来一个谢字!”
朱廷芳顿了一顿,淡淡地说:“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巡查监牢,留心火禁。凡游民、奸民闹事者,立时逮治……这全都是五城兵马司的职责,如若都推出去,还要五城兵马司干什么?”
听到这话,邹明终于忍不住问道:“朱大公子,这些事你都做了,那巡城御史呢?”
这一次,张寿却是笑呵呵地说:“至于巡城御史,除却督促五城兵马司履行职责之外,其实更多的是为了防止外官进京之后,钻营嘱托,交通贿赂。只不过,放眼看去,历任巡城御史当中,有几个人敢举告外官勾连朝官的?又有几个能查到嘱托和贿赂的?”
“这些年来,都察院都快变成内阁和部院大臣的一亩三分地了,那些真正铁骨铮铮的硬骨头,反而立足艰难。”朱廷芳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随即就看向邹明等人道,“我真的很希望,这次新进士当中,能真正出一批像样的御史。”
“为了彰显不畏强权,于是对所谓权贵吹毛求疵;为了迎合上意,充当马前卒;沽名钓誉,甚至沽名卖直;这些都是狗屁御史!真正的御史,绳愆纠谬,讲的是公正,讲的是法度!”





乘龙佳婿 第六百五十三章 病急乱投医
当九章堂的学生放弃了所谓的搬迁假,老老实实在他们的崭新课室上课,而从兴隆茶社回来的张寿则是定定心心对他们讲解习题的时候,京城内外恰是一片狂澜。
朱廷芳不但把兴隆茶社的这场风波摁下去了,还把那个敲锣的陈疯子拎了回去审问——这年头可没有疯子犯法就可以法外开恩的规矩,别说疯子,就连未成年人也一样没有宽免——至于那几个领头闹事的,虽说暂且丢下了,但实则却早有人盯着,可谓是放长线钓大鱼。
这一回朱大公子奉旨执掌五城兵马司,那自然是得到了赵国公府的倾力支持,朱家在京城扎根虽不过三十余年,但外戚加上勋贵,又是堂堂国公,三教九流自然本来就无人不惧,一声令下,内外城某些往日吆五喝六的帮派无不噤若寒蝉,或缩在老巢,或替人奔走。
说一句夸张的,出身贵戚,如今又口含天宪的朱廷芳,可以说是耳目遍布京城内外,除非是假借家中宴客的名义暗自密谋,但只要你需人跑腿办事,那就根本绕不过这位朱大公子。
一日之间,内城外城发生了不下于八起闹事,全都被五城兵马司用最快的速度弹压了下来,朱廷芳一次又一次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闹事现场附近,或现场训诫,或亲自扫尾,又或者勉励嘉奖,又或者责难呵斥……总之,无所不在,神乎其神。
然而,真正要找朱廷芳说话的人,那却是完全抓不到这位朱大公子的身影。东南西北中五城兵马司全都跑一趟却统统扑空的人不在少数。而就算去赵国公府,别说那国公府的门头高到一般人根本无法企及,就算是好不容易递了帖子进去的,最后得到的也都是一个答案。
大公子事务繁忙,就连晚上也往往要月上树梢方才回来,又甚至于不回来,眼下大白天的,人怎么可能在家?
于是这一天黄昏,张寿还在课堂黑板上奋笔疾书时,就听到了几声非常刻意的咳嗽。被打断思路的他恼火地一回头,就只见门口陆绾正满脸不情愿地陪同一个中年人站在那。
知道这是有人找,但他还是扭回头去,三下五除二先把剩下的解法一一写完,随即方才丢下手中白笔,看也不看那满脸焦躁的中年人,目光在满堂学生当中一扫,最终落在了齐良身上,却是对人微微点了点头。
“小齐,你上来给大家讲解讲解,我看看是谁居然挑在这上课的时候找我。”
见一大堆学生倏然转头盯着自己,不少人的表情都很不友好,陆绾身边的中年人顿时面色尴尬,直到看见张寿不慌不忙地走到自己面前时,他方才拱手行礼道:“张学士,打搅上课事非得已,我确实是有急事,能否借一步说话?”
看在人没有直接冲进课堂,再加上有陆绾陪着的缘故,张寿不置可否地一笑,却是离开了大门口的位置。当他来到院子中央时,他就只听到这跟上来的中年人急不可待地说:“张学士,我们在高远的喜宴上见过的,我是陆高远的表姨父,巡视五城御史崔宏崔明全。”
张寿只觉得这个自我介绍实在是新鲜,陆三郎的表姨父这个称呼在前,正儿八经的官职反而在后,如果陆三郎在这,岂不是会笑到嘴巴都咧开了?这是觉得陆家亲戚比御史重要啊!
说起来,陆三郎那成亲大喜的日子客人实在是太多,陆家的亲戚也不少,他还真是不太记得眼前这位。因此,他就敷衍似的笑道:“原来是崔侍御,不知这么急找我所为何事?”
“张学士你能不能请朱大公子他千万拨冗见我一面?”
这简直是新鲜,找朱廷芳的人竟然找到自己这来了!
看到张寿满脸好笑,之前被人骚扰到头疼,方才不得不答应做这个中人的陆绾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张学士,今天京城内外风波不断,朱大公子运筹帷幄,五城兵马司弹压了好几波闹事,明全这个新任巡城御史却是两眼一抹黑,所以他这才病急乱投医找到这儿来了。”
有了陆绾的这番解说作为底子,崔宏立时用最快的语速说明了情由,眼见张寿默立不语,他只能放下身段再次作揖道:“朱大公子雷厉风行弹压了各处乱局,那自然是有功无过。然则我这巡城御史被撇开,回头朝会上一问三不知,纵使我有罪过,他却也难逃跋扈之名。”
想起今天朱廷芳在兴隆茶社二楼说的话,张寿略一思忖,索性就实话实说道:“我今日在兴隆茶社见过朱大公子,但至于他如今在何处,我这个教书的又怎会得知?不过……”
见张寿推搪,崔宏原本觉得万分无望,可听到这可是两个字,他顿时又生出了一线希望。
“不过就算找不到朱大公子,犯人总是押在五城兵马司的吧?崔侍御身为巡城御史,不是可以去亲自见一见,问一问的吗?今天朱大公子还说过,巡捕抓人的事情是归五城兵马司管,但这幕后的勾当,却应该是巡城御史的职责。”
崔宏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就强笑道:“五城兵马司中素来只看朱大公子手令……”
没等人把话说完,张寿就笑道:“五城兵马司从前没规矩,所以朱大公子新官上任,规矩严明,这很正常。可是,我想他最注重权责,既然肯给那些做事的人担责,那么,只要崔侍御也愿意承担自己那一份责任,他是绝对不会故意设什么关卡难你的。”
这下子,陆绾也已经完全听明白了。
张寿的言下之意是,与其拼命想要去找朱廷芳了解事情始末,还不如去五城兵马司提审人犯,把这些闹事的案子办得扎扎实实,查一个水落石出!当然,这件事是很有风险的,因为万一牵涉到了什么朝中高官,那么压力就得崔宏自己来扛了。
而且退一万步说,去提审之后却查不出结果,这种可能性也是完全存在的!
崔宏面色阴晴不定,尤其是当看到张寿一笑拱手之后,就从容回课室里去了,不消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他对学生们细心讲解的声音,他那张脸就更难看了。
可当他求救似的看向陆绾时,得到的却是后者的一声咳嗽。
“这种事我不好帮你拿主意,你自己决定吧。”话虽如此,见崔宏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本着亲戚一场的情分,陆绾还是顺道送了两步,旋即又不动声色地提点道,“听你刚刚说的,这些闹事虽说四处都有,声势不小,但其实很拙劣,上不得台面。”
“朝中那些老大人们就算是再愚蠢短视,也理应不会这么乱来才对。比方说,之前人家要撵走张学士,好歹利用的是学官,是监生,不至于在街头这么闹腾。”
崔宏瞬间茅塞顿开。是呀,朝中那些老大人谁会这么愚蠢到煽动民意,闹得天大?
如果真是他们下头的门生子侄干的,有这种蠢到连累长辈的家伙,那身为长辈的还不如鞠躬下台算了!而如果不是这些老大人,那么他这个巡城御史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通了这些,崔宏顿时喜上眉梢,那真是千恩万谢。而等到他步伐轻快地离开公学,陆绾一回到自己那公厅,就听到刘志沅冷淡地说:“身为御史,遇事想到的是如何对上交差,而不是秉公处断,公诸于众,如今这些御史真是越来越明哲保身了。”
“完全忘了本朝初年设置御史的时候,那以卑凌尊的监察本意!”
虽说是自己的亲戚,但陆绾此时完全找不到理由为崔宏开脱,当下唯有苦笑,再想到自己从前颇为倚重的长子和次子,是该把人扔到什么地方去狠狠锻炼一下了,也免得如同崔宏此时一般没担当,更被人瞧不起!
一日课程结束,张寿绝口不提外间之事,只问了诸多学生搬到外城是否能习惯。
因为九章堂从国子监迁出之事,之前作为集体宿舍的萧家当然是不能住了,现如今众人住的,恰是公学修建的第一批号舍,四人一间,虽说同样免不了逼仄,但却至少干净整洁。
至于内务……毫无疑问,那当然是自己整理。陆三郎把张寿随口说的宿舍管理条例拿给了自家老爹,结果被陆绾依样画葫芦似的照搬了过来。
此时面对张寿的询问,大多数人自然是表示一切都好,唯有纪九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低声说道:“我之前去萧家看过,诸位同学这一搬出来,萧成那边就又冷清了下来。我看这边号舍不缺,不如让萧成也搬到外城如何?小花生也可以一起,这边年少学生多,也能有个伴。”
被纪九这么一说,张寿顿时想起了这一茬。
然而,老喜欢自力更生的萧成乐不乐意搬出老宅,他却也拿不准,可想到萧成和小花生若在这里,不但可以继续学,还可以在公学中的其他孩子中找伴,他就觉得这主意着实不错。
“此事我回去便安排。倒是你们,在这里就要轮流担当为人师的职责,可不要马虎懈怠。哪怕你们面对的只是赤脚农夫,贩夫走卒,小商小贩,甚至几代贫苦人的儿孙,哪怕他们可能资质一般,可能性情顽劣,但是,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希望你们记住这句话。”
当辞过陆绾和刘志沅,张寿带着阿六离开公学时,他想起今日这一系列事件,朱廷芳的态度,崔宏的拜访,不由得哂然一笑道:“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场场戏背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有司礼监的人。”
突然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张寿顿时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侧头望去。见阿六一如既往地木然牵马跟随,完全看不出刚刚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他就冲着人勾了勾手,见人上前了两步,他就突然直接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快说,你又发现什么名堂了?”
见阿六这一回却不吭声了,张寿被他气乐了,直接拽了人过来,仗着个头优势,右胳膊一伸就死死夹住了人的脖子:“说不说?不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而阿六明明躲得开,却没躲,反而还小声嘟囔道:“被人看见,少爷你名声就没了!”
“不是你带我往这里走的吗?说是能躲开人群?”张寿呵呵一笑,“别打岔,照实说!”
为了避开某些太会钻营的人,主仆俩出张园也好,去公学也罢,早已不走正门后门侧门那些显眼的门户了,反正公学没有高大的围墙,只有一圈低矮的篱笆,其上那些防止人翻越的小机关还是阿六做的,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再加上两匹训练有素的马,从哪都能走。
于是,才刚当了几天跟班的杨好和郑当,这几日又光荣下岗了。
此时此刻,阿六禁不住张寿的逼问,只能无可奈何地坦白道:“少爷在讲课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南城兵马司,审过那个陈疯子。我挺擅长和疯子打交道的,从他嘴里问出,那几句话是别人反反复复教他的,给了他十个肉饼,还承诺把铜锣也送给他玩耍。”
明知道更应该留意后半截话,可张寿的注意力就是诡异地集中在擅长和疯子打交道这一句上……甚至还在想,花七听到这话是什么心情。
“陈疯子还颠三倒四地说,他敲锣敲得太兴奋,有一句话忘记说了,人家还要他说,司礼监的人都是祸害,就应该废除司礼监!我问不出其他,就故意在离开大牢的时候露出了点破绽,引出了一个内鬼。就是那家伙说,收了司礼监一个秉笔的钱,这才来打探的。”
说到这,阿六见张寿松开手,摸着下巴在一旁沉思了起来,他就开口问道:“那个内鬼只说收钱打探那陈疯子受谁指使,没说别的,但我觉得,是司礼监那个秉笔演苦肉计。”
张寿本来就琢磨着,今天这件事就和昨夜楚宽自请处分,皇帝却一口气把司礼监四个头头撸掉三个的简单粗暴一样,怎么瞧怎么都透着诡异的味道,此时阿六一说,他顿时觉得有些豁然开朗。他笑着冲少年竖起了大拇指,随即就抢过缰绳一跃上马:“好吧,反正不管我们的事,由得别人去狗咬狗!走,岁暮天寒,我们回家涮火锅!”




乘龙佳婿 第六百五十四章 快刀斩乱麻
吴氏这一日看了赵国公府那一堆陪嫁家具之后又欢喜,又赧颜,总觉得占了朱家太多便宜,因而张寿回来,提议晚上涮火锅,刚巧朱莹带着洪氏直接过来,高高兴兴地嚷嚷说今天出师大捷,要留在这一块吃晚饭,吴氏自然喜出望外,索性叫了所有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家里上下宾客主仆上百号人全都被叫了出来,正厅偏厅花厅各种圆台面支了起来,十几二十多个铜火锅摆开,从羊肉羊杂到各种蔬菜山珍,这一顿也不知道消耗掉多少,恰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夜宴。
至于野味,那当然是压根都没有。虽说这年头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爱吃点野味号称尝鲜,但张寿却用积德行善这四个字劝了吴氏,甚至还给朱莹好好洗了洗脑子,用的理由也是吓唬人的寄生虫。病毒细菌这种,他说出来现在的人也听不懂啊!
什么禽流感,什么埃博拉,就算另两种疫病未必源自野味,他也实在是怕了。
鸡鸭鱼肉不好吃么……好吃还吃野味干嘛?要不是富贵人家常常拿野味尝鲜,穷人不得不拿野味填肚子,为什么时人寿命怎么就这么短?常常四十多岁就像小老头子了?张寿绝口不提生活的艰辛,医疗的落后,再加上自己一贯最讲道理的形象,成功把朱莹给绕进去了。
他甚至一再苦口婆心地叮嘱自家养母和朱莹,吃什么务必烫得全熟,甚至还举了小时候半生不熟闹肚子的往事。对于他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做派,就连吴氏都忍不住怀疑张寿那动不动就生病的小时候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而朱莹更是吓了一跳,满口答应照办。
而当他们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候,在京城内外的更多地方,许许多多的人却是彻夜不眠,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在这一夜熬红了眼睛,熬出黑眼圈的人……那绝对不止一个。
这其中,得了张寿暗示,陆绾点拨的巡视五城御史崔宏,赫然就在其中。
五城兵马司全都跑下来,一个个犯人全都审完,这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因此就和阿六一样,他是主攻朱廷芳直辖的南城兵马司,而且,那些最初被朱廷芳看似宽纵掉的人,入夜之后大多被一个个拎了回来,他不用死死盯着一个疯子问个没完。
因此,当深夜时分,忙了一天却因为天赋异禀,身体倍棒,于是照旧精神奕奕的朱廷芳回来时,面对的就是一个面容憔悴,红眼睛黑眼圈,但眼神却流露出几分狂热的巡城御史。
崔宏早就忘了之前找不到朱廷芳的焦躁和烦乱,一见到这位奉旨总管五城兵马司,直辖南城兵马司的赵国公府大公子,他就立时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直截了当地说:“朱大人,今天这闹事是有人指使的,而且就是司礼监的人指使的,他们试图把水搅混,死中求活!”
朱廷芳随手把马鞭丢给了一旁的朱宜,盯着崔宏看了片刻,他就一言不发地径直往办事的公厅走去,竟是直接把崔宏就这么撂下了!
面对这种待遇,崔宏虽说有些羞恼,但朱廷芳脾气硬,手段狠,那是出了名的,皇帝让人来掌管南城兵马司,本来就是看重了他那一腔杀气。果不其然,朱廷芳走马上任三天,南城不少一度风光无限的帮派头目就被一股脑儿抓了十七个,再然后……
秋决直接就拉出去砍了其中罪大恶极的八个,外加罪大恶极的狗腿子十个!
那还是特意送到西四牌楼去行刑的,就连最爱看热闹的小民百姓,在人头落地的次数太多之后,他们的欢呼雀跃就渐渐变成了噤若寒蝉,最后瑟瑟发抖离开的人不在少数。
于是,他强压下心头不满,却是转身就快步跟上了朱廷芳,一个劲地解释道:“朱大人,我绝对没有屈打成招,也不曾迫供诱供,这是我交叉逼问之后,又调了南城兵马司的人,去顺藤摸瓜之后的结果,朱大人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审!”
“崔侍御办事,我当然相信。”朱廷芳的回答很简洁,可他此时继续往前走的动作,却让崔宏觉得心里十分没底。当他亦步亦趋跟随人一直走进公厅时,就只听朱廷芳再次说出了一句话:“但我在城里抓到的那几个,供述却和那陈疯子以及你这里查出的状况不一样。”
朱廷芳径直走到自己的主位,背转身大马金刀就这么一坐,见崔宏脸涨得通红,等发现自己在看他时,这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就漫不经心地淡然一笑。
“我并不是说,崔侍御你追查的时候有什么私心,又或者为人蒙骗,但你要知道,有些人惯会故布疑阵。你在这南城兵马司问出的是这个结果,但内城那几拨闹事的人,一顿板子打下去,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受朝中某些老大人指使,所以要把司礼监连根拔起。还有……”
他稍稍一顿,口气却是更加严峻了一些:“还有就是,趁着如今各省举子渐渐赴京,满城都是读书人的当口,激起众人同仇敌忾,迫使皇上好好整治司礼监。”
这一次,崔宏刚刚涨红的这一张脸,登时又变得殊无血色,连声音也有些颤抖:“这简直荒谬!”
“没错,确实荒谬,所以我当然也不信。”朱廷芳轻轻一抖袍子下摆,身体微微前俯,一字一句地说,“但是,这样的说辞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也有人说,指使他们的人,兴许说不定是打着某些老大人虎皮做大旗的家伙?”
“现在,你在南城兵马司问出来的是司礼监贼喊捉贼,我在东西北中四城兵马司问出的却是朝中有人推波助澜,你觉得,这应该怎么往上禀报?”
崔宏被朱廷芳问得满脑门子冷汗,背上也是湿漉漉的。有了张寿的暗示,陆绾的点拨,他方才会亲自过来南城兵马司,发现朱廷芳并没有禁止他提审人犯,他就更觉得这位朱大公子也是这样的心思。可现在,朱廷芳竟然说城中那边抓到的人口供竟然不同!
他只觉得心乱如麻,没了主张,竟是不由自主地问道:“那大公子觉得该如何禀报?”
对于崔宏这种不负责任直接把球又踢了回来的态度,朱廷芳一点都不意外。这年头的大多数官员,不就这么一个没担当的德行吗?
他哂然一笑,这才一振袍角,竟是又站起身来:“怎么向上禀报?皇上不是给我们开了一个很好的头吗?那就是快刀斩乱麻。凭他是谁指使,直接立时断案了结就好。”
“可无论五城兵马司,还是我这巡城御史,能审能问,但若是断案定罪……”崔宏顿时欲言又止。虽说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号称三法司,但除非是捅了天的官司,天子下旨要三法司一块审,否则平日里全都是各司其职,不管断案定罪这种小事的!
没错,作为真正掌握天下刑名决狱大权,也就是手掌最终司法复核权的三法司,平常是真不管审案子的。御史这种监察官,也就是每年刑部大理寺决狱复核的时候,在旁边摆一张椅子旁听,然后随时准备挑刺而已。
朱廷芳轻轻啧啧一声,若无其事地说:“那好办,顺天府衙、宛平县衙、大兴县衙,按照各自管辖权把人送进去,立时三刻审结,该打就打,该流就流,该徒刑就徒刑!”
“总而言之,不要拖,动作快,就事论事,不要想着牵连到谁谁谁!”
崔宏登时面色一寒。他最初查到司礼监时,那自然是非常兴奋,只想着王大头作为带头参奏司礼监某些太监贪腐行径的高官,如今赫然名扬天下,如果自己穷追猛打,顺势将刚刚升任司礼监掌印的那个秉笔钱仁也一块扳倒,那说不定也能风光万丈。
可如今朱廷芳赫然是警告他,不要想着求名,快速了结才是正经,他不禁觉得这就犹如到了嘴边的肥肉最终丢了,那真是心痛到无法呼吸。
可是,在那看似和蔼,实则犀利的目光注视下,崔宏最终挤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也是,太子新立,这种事确实应该快刀斩乱麻,早收拾早好。”
甭管崔宏是真的服软,还是仅仅虚与委蛇,朱廷芳根本就不在乎。他缓缓走到崔宏面前,在这种近距离的相处时,比对方高大半个头的他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一股压迫力。
“南城兵马司这边的人犯,我会亲自问一问。至于内城那东西北中四城兵马司的人犯,劳烦崔侍御辛苦一些,夤夜进城再去看一看问一问,也免得事后有人翻供说是我屈打成招。当然,你最好把这一身官袍换掉,也免得有些人看到换人问他们,于是也换一套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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