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角夫裹紧了身上的兽皮,搓着双手道:大人,咱们这是到哪里去?
魏十七道:去九节蚁的巢穴,找到蚁后,我有话问她。
姬姬姬樱大人?角夫心中一凛,舌头打结。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怎么,你怕她?
角夫苦笑道:怕,怎么不怕,那姬樱是蚁后,神通广大,统领数以千万计的九节蚁,听说听说她还侍奉地下的恶魔,背后有人撑腰,连金申二位副城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过于触犯她。
嗯,你二人修为不够,对上蚁后还嫌不够,等找到九节蚁的巢穴,我自下去见姬樱,你们在外面等候,省得碍手碍脚。
角夫闻言松了口气,又觉得很没面子,讪讪道:不知大人找她有什么事?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大人的事怎容他探询,岂不是乱了规矩,失了本分!
他皱眉苦脸,深悔自己多嘴。
魏十七倒没这么多讲究,随口道:上次海妖攻城,错过了机会,这趟找蚁后引见一下地下的恶魔,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角夫吃惊地张大嘴,吞入满口冷风,呛得连连咳嗽,连眼泪都咳了出来。裴筏小心翼翼插嘴道:雪原之下的恶魔只是一个传说,未必是真,不过听族内长老说起,多年前曾有一叛徒触犯众怒,理当问斩,结果被他舍命杀出城去,挖开九节蚁的巢穴逃到地下,就此消失无踪。
角夫一拍大腿,道:确有此事,那人似乎叫裴丁,是金刚猿一族的奇才,血脉精纯,天资聪颖,糊里糊涂就修成了法相神通。
裴筏叹息道:是啊,据说裴丁的血脉‘返祖归真’,万年难得一见,绝无仅有,若是在当年,金刚猿一族凭借裴丁的血脉,可稳稳列入妖卫之属,可惜天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裴丁血脉再厉害,也不能与炼魂神兵相比,只会惹人忌恨。
他犯了何事?
裴筏苦笑道:听说裴丁不安分守己,勾结外人,意图自立为族长,结果闹得众叛亲离具体内情也说不清,族里讳莫如深,很少提起,那天也是有人喝醉酒,才露了一些口风。
谈谈说说,倒也不觉得乏味,三人健步赶路,无移时工夫便来到九节蚁的巢穴前。放眼望去,一片茫茫冰雪,不知入口藏于何处,裴筏搔搔脑袋,嘀咕道:那帮长翅膀的黑虫子,手脚倒麻利,这么快就堵了起来
角夫抖擞起精神,着地一滚现出原形,竟是一头硕大的食蚁兽,伸长了鼻子在积雪中搜寻九节蚁的气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花了一顿饭的工夫,才找到了九节蚁的巢穴。
二人合力扒开冰雪,露出黑黝黝的冻土,冻土之下,是坚硬的石块,不知叠了多少层,撼之不动,有如实地。
魏十七朝他们打了个手势,道:你们且在附近等候,如有什么异常,只管回荒北城去,不用耽搁。说罢,将腰一扭,已消失在地下。
角夫吐了吐舌头,道:这是什么神通?土遁术?
裴筏出身豪族,毕竟见多识广,道:不是土遁术,土遁须捏一把土洒出,沿地面疾行,这似乎是地行术
二人的声音穿透土石,传入魏十七耳中,随即变得遥远而低沉,迅速消失。他身躯没入厚实的土石中,转了数转,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落入了九节蚁的巢穴。
通道连接着一个个地下洞穴,朝四面八方延伸,出乎意料,四下里空无一人,找不到九节蚁出没的痕迹,它们似乎畏惧大敌,弃巢穴而去,永远都不打算回来了。
魏十七形同鬼魅,在巢穴中闯了一通,估摸着自己已位于极深的地下,错非有地行术,只怕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他止步站定,闭上眼睛,身心沉定下来,只听得呼吸绵绵,心跳咚咚,血流哗哗,下一刻,诸般声响尽皆退去,他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无分彼此。神识如涟漪,一圈圈朝外漾开,由近及远,探查着每一个角落。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心血来潮,猛地睁开双眼,黑暗中亮起两颗寒星,光芒四射,仿佛看破了重重阻碍。
他将腰一扭,沉入深不见底的地下。
第九十一节 不到黄河心不死
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心跳,隔了片刻,又是一声。高高低低的火光骤然亮起,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岩洞,空荡荡别无余物,只有一头白毛金刚猿伏在石台上,酣然而睡,鼾声如雷。
心跳声愈来愈激烈,有如擂鼓,渐次连成一片,火光跳跃不定,光与影诡异地摇曳,一刻不停变幻着形状。姬樱从阴影中匆匆奔出,面带忧色,忽而看看沉睡的金刚猿,忽而抬头看看上方,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啊啊啊那白毛金刚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爬起身,慢吞吞睁开双眼,眼眸一金一银,反射着四周的火光,如同群星闪耀。
姬樱舒了口气,双肩略微松弛下来。
咦?怎地是你?为何将吾唤醒?那白毛金刚猿识得姬樱,瓮声瓮气问道。
姬樱无暇细说,急道:闵婆婆业已陨落,如今强敌找上门来,再睡下去,就别想醒过来了!
什么?闵婆婆她竟然陨落了?那白毛金刚猿大吃一惊,猛地跳将起来,吼声如雷。
大敌已经距此不远了,快!
话音未落,头顶窸窸窣窣坠下一蓬尘土,魏十七破石而出,像一片枯叶,轻轻巧巧飘落在地,他转头打量着四周,笑道:原来藏在这里,难怪找不到哈,想来你就是那返祖归真众叛亲离的裴丁
那凶徒还是找到了这里!姬樱无可奈何,暗暗叹了口气。
金刚猿将身躯一摇,化作一个精壮汉子,面目俊朗,肩宽腰细,随手扯过一件黑袍披在身上,两道浓眉紧紧缠在一起,向姬樱问道:他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荒北城雪狼族的外姓长老,姓韩。
闵婆婆可是折在他手上?
不是,另有高人遥遥相击不过他也很厉害,不惧魔气点染,闵婆婆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他。
裴丁点点头,心念急转,抱拳拱手道:原来是雪狼族的韩长老,有失远迎,恕罪。
魏十七见他镇定自若,不失礼数,心中倒有几分欣赏,当下摆摆手道:不客气,恶客上门,打扰主人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韩长老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没什么,当日在闵婆婆手下吃了点亏,折了一柄狼牙棒,一道精魂,今番是来找回场子的。可惜,闵婆婆已死,见不到正主,只好寻小喽啰出气了。
姬樱忍不住冷哼一声,出言嘲讽道:闵婆婆若在,你还敢找上门来?
魏十七不以为忤,认认真真想了想,道:此时不比当日,纵然讨不到什么好,全身而退却无妨。也罢,不到黄河心不死,拳头硬的说了算,看拳吧
裴丁眼前一花,劲风扑面而来,一颗心空荡荡,不知身在何处。他反应极快,双臂交叉挡在胸前,咯咯两声,臂骨寸断,胸骨寸断,脊椎寸断,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己倒飞出去,身躯没入石壁中,看不见人影。
姬樱脸色大变,这一拳就像打在自己身上,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打又不敢打,逃又不敢逃,战战兢兢抖抖索索,尖声讨饶道:别,别杀我
咦,竟然没死?魏十七上前探视,酥软的岩石缝隙中蓦地刮出一道阴风,一头丈许高的金刚猿法相扑上前来,遍体魔纹涌动,模糊不清,双手抱拳,迎头痛击,裴丁紧随其后冲将出来,现出原形,呲牙咧嘴伏地低吼,身躯扭曲摆动,连站都站不起来。
裴丁的法相神通没有师承,全凭自身领悟,又得魔气灌体,弄得不伦不类,威力却着实不俗。魏十七有心试试他的力量,不退反进,催动魂魄之力奋力击去,两拳相交,一声巨响,刹那间地动山摇,土石纷纷坠落。
姬樱尖叫一声,双手捧腮,脸上显出惊恐的神情,魏十七闷哼一声,左手翻起,五指如钩,将对方紧紧锁住,扭腰一甩,金刚猿法相竟立足不稳,腾空飞起,狠狠砸在了石台之上。
这一砸的力量大得惊人,石台化作齑粉,黑气弥漫,一道黑光射出,大地颤抖骤然静止。金刚猿法相深深吸一口气,魔纹凝聚,清晰如刻,它举起双拳捶打着胸口,嗬嗬大吼,似乎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探身一拳击向魏十七胸口。
电光石火的刹那,魏十七看得分明,石台之下,赫然掩埋着一枚漆黑的巨卵,一涨一缩,有如活物。他心中微微一动,闪身躲在一旁,作势去抢那枚黑卵,果不其然,金刚猿法相急忙挥臂横扫,不让他靠近半步。
一试便试出了端倪,毫无意外惊喜,魏十七当下催动破晓真身,双拳如擂鼓,打得金刚猿法相连连怒吼,没了脾气,中拳之处深深凹陷,魔纹断裂,喷出一道道黑气。
魔气如附骨之疽,无物不污,最是阴毒不过,这本是裴丁搏命的手段,但魏十七早有防备,在周身布下一道禁制,将魔气一丝丝吞噬,毫发无损。
这道禁制来自五轮傀儡体内,转为克制天魔而设。
无移时工夫,魔气损耗了大半,剩下的弃魏十七而去,投入黑卵之中。金刚猿法相竟被魏十七生生击碎,轰然崩解,裴丁哀号一声,狂喷鲜血,翻身倒地不起,手脚缩成一团,无意识地抽搐着,奄奄一息。
魏十七叉开五指捏了个法诀,朝裴丁一招,将他一缕魂魄抽离**,收拢在掌心,黑烟袅袅,凝成一头金刚猿的模样,双目一金一银,宛若生前。他细细查看,却见黑烟中夹杂着一丝丝魔气,交织缠绕,密不可分,显然裴丁的魂魄已被魔气点染,受制于人,再也不能回头了。
他微微哂笑,五指一捏,将裴丁的魂魄捏作飞灰,连同魔气一起灭得干干净净。
姬樱目睹他轻易击溃裴丁,摧枯拉朽,犹如拍死一只扰人的苍蝇,禁不住双膝一软,摔倒在他身前。魏十七蹲在她身旁,拍拍她冰凉的小脸,指着石台下的黑卵问道:说说看,那是什么东西?
第九十二节 魔婴出世
姬樱牙齿咯咯打战,小脸铁青,杀意透入骨髓,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生死一线,她没有旁的选择,只得挣扎着说道:那是那是闵婆婆诞下的魔婴
话一出口,肤下顿时浮现出无数魔纹,如涟漪般晃动不休。
魏十七怔了怔,觉得匪夷所思,嗤笑道:诞下的魔婴?跟谁?
姬樱一咬牙,孤注一掷道:没有谁,是主人遗下的天魔气,其中裹有一缕神念,闵婆婆以神念成孕,凝作婴儿,虽未破卵成形,却有主人的神通,追根溯源,我等皆为其所制,形同傀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每说一个字,身上的魔纹便深了数分,蠕动不休,一股脑涌向心腹要害,姬樱惨然一笑,眼中流露出哀求之色。
生命如此可贵,活着虽然艰难,她还不想死。
魏十七探出食指,在姬樱眉心轻轻一点,黝黑的肌肤绽裂,一点血珠渗出,旋即被体内魔气点染,漆黑如墨,颤颤巍巍。魏十七弓起掌心,在她额头虚虚一按,不动声色张开妖域,将天魔气丝丝缕缕抽入域中,以禁制加以消解。血珠终于滚落脸庞,沸腾的魔纹旋即安定下来,姬樱如释重负,庆幸自己没有押错这生死攸关的一注。
投桃报李,她主动坦言,低声道:卵中的魔婴继承了主人的一缕神念,形同分身,只有找到主人被困之地,合而为一,才能功告圆满。这本是主人留下的一招后手,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迟迟未能破卵而出,闵婆婆也闹不明白,只能守在这雪原之下,日以继夜看护,不敢稍离。
主人?谁是你的主人?
主人是当年横行大瀛洲的一代天魔,闵婆婆称他‘宇文大人’。
魏十七轻轻吐了口气,果然是他,困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的天魔宇文始。六星陨落,逃出一缕神念,寄于妖凤体内,为铁傀儡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到最后不知所踪。果然是难缠的主,在此界也留下了一缕神念,托付给漏网的余孽,深藏于极北雪原,不见天日的地下,伺机翻盘。
那闵婆婆是什么来历?
她是主人的侍姬,对主人向来忠心耿耿,诞下魔婴时大费元气,容颜老去,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魏十七点点头,又仔细盘问了许久,发觉姬樱所知相当有限。她本是此间的土著,雪原下的妖虫王之一,九节蚁蚁后,为闵婆婆降伏,受制于天魔气,不得不俯首称臣,供其驱使。好在魔婴始终未能出世,魔气的控制时松时紧,闵婆婆少不得这一得力手下,对她不无怀柔施恩,虽然多了一份拘束,但也学得一些诡异的神通手段,超出侪辈甚多。
魔婴尚幼,天魔气不容浪费,闵婆婆挑选手下极为慎重,除了姬樱和裴丁外,尚有三头地下妖虫王,为其收集滋养之物,补气延命。彼辈神智虽开,却不及姬樱精细,只能干些粗活,闵婆婆也不甚看重,不许他们靠近魔婴藏身的洞穴。
魏十七的闯入是意外之喜,闵婆婆看中他一副躯干强悍无匹,堪比黑龙妖凤,有心另辟蹊径,冒险将宇文始遗下的一缕神念移入其中,占为己有,然而阴差阳错,静昀真人那来自天外的一剑摧毁了一切,遗言都来不及说,就神魂湮灭,身死道消,丢下姬樱和裴丁二人守护魔婴,独自支撑危局。
荒北城流言纷纷,连角夫都知道雪原之下潜伏着一股暗势力,唐橐将信不信,置若罔闻,金申二位副城主不敢轻易启衅,却不想这股势力确实存在,并维系于天魔余孽闵婆婆一身,余皆了了。那老婆子一死,苦心经营的一切即土崩瓦解,岌岌可危,如非有魔婴在,姬樱早就丢下裴丁远走高飞了,哪肯一直逗留在此。
姬樱把前前后后都交代清楚,魏十七颔首认可,这才合乎情理,闵婆婆一个避祸的外来客,又不是什么天魔再生,凭什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崛起,成为一方霸主。趁着妖奴叛动,天下大乱,躲在雪原下是明智之举,讳莫如深,让人看不透底细,反不敢妄动,如果她胆敢暴露在天光下,就算有堪比显圣真人的通天手段,又怎敌得住妖奴与修士群起而攻之!
他摸摸姬樱的头,道:好,就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姬樱大大松了口气,浑身大汗淋漓,几乎瘫软下来。她急于向新主人表明姿态,献媚道:大人,这雪原之下颇有出产,可要小人唤那三个妖虫王前来觐见?
倒也不忙。魏十七起身走到破碎的石台旁,却见那黑卵一涨一缩加快了不少,魔气尽数收入卵内,没有丝毫外泄。他从锦囊中抽出屠龙真阴刀,拍拍坚韧的卵壳,有些犹豫不决,究竟是一刀毁了它,还是试图收为己有呢?
姬樱大吃一惊,嚅嚅道:大人是打算取出魔婴?
有什么不妥吗?
姬樱战战兢兢道:魔婴尚未完全成形,那个提前取出,恐生不测
会有什么不测?
听闵婆婆提起,魔婴一旦溃败,魔气不受约束,将肆无忌惮侵蚀活物,湮灭神智,将其变成凶残嗜血的低劣魔物。
就像你们这样?
大人,我等并非魔物,只是被魔气点染,受人驱使的傀儡,魔气在体内凝结为魔纹,并未吞噬神智。
有意思受人驱使,究竟是谁在驱使你?宇文?魔婴?还是闵婆婆?
姬樱为之语塞,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顿了顿,模棱两可道:天魔只得一人,却化身万千,魔气归于谁人,我等就听命于谁。
魏十七若有所思,以刀背轻轻拍打着黑卵,喃喃道:留你在此,终究是个祸患,你说,该怎么处置为好呢?
仿佛感应到他的威胁,黑卵急剧鼓胀,喀嚓裂开一道缝,冰裂的细纹随之布满卵壳,仿佛戳破的皮囊,黑卵迅速干瘪下去,一双纤细的手臂挣将出来,指,掌,腕,臂,白皙如玉,完美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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