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够了!”霍铮一掌拍上小几桌面,声音顿冷,“别再问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俞眉远闭嘴。
 “二皇兄!”一直没插嘴的长宁忙急喝一声,想叫醒霍铮。她一直站在阿远身边,自然将阿远眼底急色看得清清楚楚。别看俞眉远总是笑着,又甜又亲切的模样,可长宁从没见她对谁上过心,笑不及眼底,除了霍铮。他能叫她真心实意地笑出来。可霍铮把话得太重了,她看到俞眉远焦急的神情渐渐冷却。
 长急得跺脚,本想着能让俞眉远劝劝霍铮,结果这两人一言不和竟起了争执。
 霍铮得了长宁的提醒,自忖自己失言,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阿远,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转身,想补救,“谢谢你的关心,只是……”
 “抱歉,是我僭越了。你说得对,有些事,不是我该问该管的。“俞眉远没等他说完就开口道歉。
 语气一改先前急迫,很淡。
 俞眉远被他一句话敲醒,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他说得没错,他的事与她何干?他们的关系,远远没到那样亲密的地步,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她得他施过几援手,便再无其他。
 她到底在急什么?又为什么急?
 “阿远……”
 “你病体初愈,还是多休息,过招的事以后再说。之前三天没有你的消息,我确实有些担心,如今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养,我先回毓秀宫了。”俞眉远冲他微微躬身点头,告辞回宫。
 霍铮在她身后又叫了她两句,她只作没听到。
 心,还是有些疼的,酸酸涩涩,不知何起,也不知其踪。俞眉远情不自禁用手捂了左胸,迈步而去。
 ……
 俞眉远的身影转眼消失于殿门前,昭煜殿沉寂下来,一如她没来之前的宁静。
 不过这沉默只持续了一会,长宁就跳脚了。
 “二皇兄,你怎么能那么说?她很担心你!你让我把她叫来,现在又把人给气跑?我以后都不帮你了!”长宁冲着他的背影吼起,“你明明很喜欢她,为何就是不肯承认?就算你得了病又如何,有她陪着你不好吗?”
 霍铮随着俞眉远走到了殿门口才停了脚步,只是怔怔看着空空的殿门。
 长宁的声音落地许久,久到她以为他成了石头,他才转过身。
 “长宁,你知道什么?”他的温柔不再,换作冰冷的嘲讽,嘲她也嘲自己。
 长宁一愣,她没见过这样的霍铮,绝望悲哀,不复少年明朗。
 霍铮朝长宁行去,逆着门口的光,面容之上只有阴影。
 他的话说得慢,每走一步,才吐两个字。
 “是,你没说错,我喜欢她。岂止是喜欢,我很爱她。”霍铮说着,每说一句话,他眼里的平静就少一分,直至染上浓烈的欲/望,“我很想她陪着我,我想娶她,我想带她回云谷,我想她陪我天地共骋,我有太多关于她的想法,想到我要发疯。”
 “那……那你……为什么……”长宁嗫嚅着唇,被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可我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一句‘喜欢’都不能告诉她。你以为我想吗?”霍铮笑了笑,清俊的容颜却布满阴霾,“你要我用一刻光阴的欢愉,换她后半世的凄苦吗?长宁,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她和我在一起,就要眼睁睁看我为毒所苦,却束手无策!来日我死了,她要守多久的寡?她才十五岁,和你一样。”
 以俞眉远的脾性,若要她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那怕是比要她的命还痛吧?
 “死……怎么会?你不是在云谷治病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死?”长宁慌乱地抓住他的衣袍,眼眶一红,“二皇兄,你别骗我。”
 “二皇兄的病,无药可医。”霍铮缓缓蹲到她身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长宁,你要明白,这世上许多事,不是只靠爱就能圆满的,我和阿远是这样,你和左尚棠也一样。这一步,我踏不出,也不会让她踏出。”
 长宁似懂非懂,眼里的泪水却没有停歇地流下,无声。
 “你乖。我告诉你这事,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今日所行之事,别再让我为难。我想见她一面已经极为不易,所以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坚持之上。”霍铮伸手拭过她的脸颊,擦去她的泪水,“别哭了,记着我说过的话,这些事,你别和她说,一个字都不要,否则……二皇兄会恨你的。”
 长宁拼命点头,却哽咽地说不出话,一开口就打嗝。
 “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晚上母后又要怪我欺负你。”霍铮长吁口气,站起身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长要抹抹眼,吸着鼻子跟在他身后,往殿外走去。
 因为他毒发的关系,盛夏大暑天,昭煜殿上也没放冰,更无半点消暑的东西,倒比外头还要闷上三分。一出殿门,有风袭来,倒吹得人精神一醒。
 走了几步路,霍铮才行到殿前庭院里,便看到有人站在十步开外的树下,正满脸别扭地看着他。
 “阿远?”霍铮既喜且惊。
 她不是负气走了吗?
 ……
 俞眉远心里倒也谈不上生气,只是有些闷闷的疼,不痛快极了。
 她是走了,只是才出昭煜殿的门,就已经满脑袋都是霍铮的病容了,根本想不起刚才霍铮说了什么话让她不自在。
 越往外走,她就越后悔。一想起他已经病了三天,她还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强求他向自己交代,俞眉远这心里头,就全是懊恼。
 好端端的,她和他吵个什么鬼?
 如此想着,她在宫门处遇到了提着食盒回来的七顺,食盒里装着霍铮的药,她便接下了七顺这活计,折回去给他送药。
 才走到树荫下,她就瞧见霍铮从殿里出来,因刚刚和他吵过,她也有些别扭,就停住了脚步,暗暗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来解释自己没有离开。
 霍铮见到她,笑着快步走到她面前。
 “阿远,你没回去?”
 俞眉远见了他的笑,就更别扭了,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他一眼看到底。她别开脸,索性拎着食盒径直往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的药。七顺送过来的时候正好想起有东西忘了拿,所以央我给你送来。你快点进来喝药。”
 霍铮狐疑地一皱眉,随即扬唇笑了。不管怎样,她不生气就行了。
 “噗。”长宁没忍住,立刻就用手捂了唇,脸上尤挂着泪,眼珠却又精灵了。她朝霍铮挥挥手,便不跟他们回殿,吐吐舌自己朝宫外走去,不去影响这两人。
 霍铮老实地跟俞眉远回了昭煜殿。
 俞眉远寻了最近的桌子放下食盒,从里头取出煎药的陶罐与瓷碗。陶罐还烫着,她便用食盒里边的布包了陶罐柄,微倾罐身,把里头的药仔细倒出。
 一时间,浓浓的药味弥漫了整个昭煜殿。
 霍铮目不转睛地看她做这些事,碗中升腾起的白雾氤氲着她的面容,叫她前所未有的温柔起来,那温柔贴着他的心,包裹着他一切的感知。
 他这一生能得此温柔,便是片刻,也已知足。
 “看什么看。”俞眉远抬眸横了他一眼,语气蛮横。
 “谢谢你。”霍铮只觉得她眼波中流转的娇色胜过世间种种媚骨。
 “谢什么?我又不是帮你,帮的是七顺而已。”她嘴硬,死不承认。
 手抖了抖,药罐口的纱布里再流不出半滴药汁来,她才弯腰将罐子放回地上的食盒里,再抬头时,她就看到霍铮正伸手要拿药碗。
 “啪——”她不客气地打开了他的手。
 霍铮愣住。
 “烫。”她用手背探了探碗,没好气地开口。
 “哦……”他恍然大悟,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好笑地看她。
 俞眉远扭开了脸。
 长顺恰在此时从殿外进来,满身是汗地走到两人面前:“殿下,四姑娘,蜜果取来了。”
 他说着将手里捧着的蜜果搁到桌上。
 “拿这做什么?我服药不需要这些。”霍铮不解。这药他喝了二十几年,从来就没有用甜食压苦的习惯。
 “四姑娘让我拿来的……”长顺话没说完就被俞眉远打断。
 “是我想吃,不成吗?”她拈了颗蜜果扔进口中,瞪了一眼长顺。
 “……”长顺住嘴,俞家四姑娘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有点高,他不敢接话。
 “成,我这里的东西随便你吃,别把你的牙甜坏就行。”她的脸有些红,霍铮看穿一切,却不揭穿,伸手触了触碗,发现已经温去后便端了碗仰头如喝酒般,一饮而尽。
 这辈子他喝过的药,就没哪碗像今天这碗药,竟然是甜的……
 放下碗,他眼前就是她递来的蜜果。
 纤长的指尖拈着嫣红的果,煞是动人。
 俞眉远也不说话,只是歪着头看他,霍铮接下了果子,含入口中。
 更甜了……甜到让他舍不得放手。
 “这药不苦吗?我最讨厌苦了。”
 “我知道,你一定要拿蜜饯压味道,还一定要人三哄四骗才肯喝药。”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是“昙欢”,怎能不知她的习性?
 “你厉害!”她坐到他旁边椅上。
 “出去拆招吧?”
 “不去,在毓秀宫习了三天舞,我要散架了,只想歇着。”
 霍铮见她不以为意地模样,便知她的心思。她哪是想要歇着?借口一大堆,无非是替他着想罢了。
 “那好,你就歇歇,我们说话。”他顺着她的意说道
 先前的不虞,烟消云散,谁都没再提起。
 ……
 夜幕初降,俞眉远方离了昭煜殿。
 她前脚才走没多久,左尚棠后脚就至。
 “殿下,你要回云谷了。”他一改先前嘻笑怒骂的模样,站在庭院里正色对霍铮道。
 “不行。”霍铮果断摇头,没有商量的余地,“这里事情没有了结,我不能回去。”
 “你的毒已经发作了,先生交代过,一旦你毒发就必须马上回云谷。”左尚棠急道,“而且你用了那么重的药把毒压下去,你知不知道后果?”
 “这事我自有分寸。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后我就回云谷。”霍铮手握了握拳,随即松开。
 一个月,应该够了。
 
出宅记(重生) 第110章 影子
 天一日热过一日,在这季节里练舞是件十分辛苦的事,可毓秀宫的姑娘都没松懈过。俞眉远掺在这群姑娘之中,格格不入。每天她都只有早上半天乖乖和众人一起上课练习,到了下午就不见踪迹。
 长宁虽然想了办法把她召到了自己寝宫里,美其名曰要她陪练舞,然而俞眉远的名字到底是挂在了二十个祭舞者之下,若太出格了怕要让人愤懑,因而也有半天时间。
 但就算如此,毓秀宫的人也早已暗生不满。她们的不满倒不是因为俞眉远占了名额却没好生练过一天的舞,而是因为怕俞眉远和皇家攀上关系,拿了些别人得不到的消息,能在选拔里占到上风。毕竟在初拔里,俞眉远独占鳌头,大出风头,以她那吊儿郎当的习舞态度,要不是有人帮忙,焉能取得头名?
 谁也不信。
 为免再被她抢占先机,毓秀宫里的姑娘们心思也渐活络,都是名门之秀,谁家在宫里能没几个关系的?因而这些日子来,诸女都各找门路,往后宫里打探关于祭舞的消息。柳尚仪与李司乐见这些人都将心思放在歪门邪道上,大发雷霆,狠狠发作了一顿,才让众人打消了心思。只是俞眉远仍旧我行我素,倒让李司乐十分不待见她,常寻故罚她。
 比如今晨的弓术课。
 俞眉远因为早上晚到一小会,便被李司乐给罚了。
 “你若不想来参加祭舞之选,便不要白占这个名额,倒害得后面真心想参加祭舞的姑娘错失了机会。你在别处怎样我不管,但凡你在我毓秀宫一日,便要按我的规矩。今日你晚了一会,害得所有人等你,你浪费大家的时间,我不能不罚。就罚你在弓术课结束之后多举弓两盏茶时间,位置不许动,再把这里的东西收拾好,不许任何人帮忙。”
 李司乐毫不留情面,俞眉远默默领受,在弓术课结束之后,她一个人留在了校场上。
 弓术课结束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所站之处没有遮挡,阳光直照,晒得她脸蛋通红,汗水不断沁出,从脸颊两侧滚过,就连睫毛上都挂了两颗,痒得俞眉远左眨一下眼,右眨一下眼。
 校场空去,俞眉远眯了眯眼,把手沉下。又没人盯着她,她可不想站满两盏茶。
 抹了把汗,她转身,发现身后竟还有人。
 弓术课结束,魏眠曦并没走。
 他倚着校场边缘一排木桌,手里正拿着一张弓摩娑着,目光却落在她身上。
 好不容易,他才寻到能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两盏茶的时间,还差很久。”他没急着上前,只隔着几步的距离,漫不经心道。
 “你可以告诉李司乐,让她再罚我站着。”俞眉远哼了哼,走到桌子另一头,看着满桌的弓皱眉。
 这些弓原来有校场的太监负责收拾,可今天李司乐要罚她,校场的太监也乐得偷懒,早就不在了。弓用完需要收到校场西面的库房里,离这儿有段距离,总共二十几张弓,她一次性搬不完,得来来回回跑个几趟。
 “我帮你吧。”魏眠曦迈步朝她走去,目光流连在她脸上。她被晒得有些黑去,又瘦了些,可手腕分明又十分有力,其实和他记忆里上辈子的俞眉远,不大像了。
 他总记着她苍白的脸,消瘦的颊,衬得眼睛大得吓人。
 “你真要帮我?”俞眉远本来正将弓一张张叠起,闻言动作停下,朝他露个笑容。
 魏眠曦点点头,已走到她身边。她没有逃避,不像上次见面时那么犀利,让他的心稍安。
 “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帮我把这些弓全收了吧。”俞眉远甩手,把弓往他身前一推,没有客气的意思。
 魏眠曦一怔,随即失笑。
 “我帮你把弓全收了,你就不生我的气?”
 “生气?”俞眉远已离桌往外走,闻言停步。她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他所指的大概是上次见面时发生的事。那时她身上有蛊王魂引的反噬之力,心性起了变化,整个人莫名的暴戾,情绪稍有起伏就冷静全失,面对他的一言一行,她差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不过……他说是生气,那就当是生气好了。
 “我没生气。”事实是,她早就忘了。
 “可你不理我。我来这么多天,你一眼都没主动看过我。”魏眠曦叹口气,摆低姿态。不让心里的魔鬼再冲上来。
 他其实想问她这些天在宫里都和什么人一起,想问她与霍铮之间的关系,有些画面压在心里如同巨石,总叫他觉得她已经离自己很遥远。
 可他什么都不能问,俞眉远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他早该清楚的。
 “这里这么多人看你,不差我一个。太阳晒得慌,我先走了,你说过帮我收拾,这里就交给你了。”她扔下一句话,转头便走。
 才走没两步,因为耳力灵敏的关系,她听到他轻轻的自语声。
 “阿远,你明明心里有我,为何这辈子……变了这么多,莫非,你真的也回来了?”
 他还是怀疑了。
 ……
 在宫里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虽说纷争也有,习舞也累,但到底比呆在俞府时要轻松得多了。
 尤其是,俞眉远呆在昭煜殿的时候。
 霍铮的身体大好之后,俞眉远一来,他就逮着她过招,竟是一时一刻都不愿浪费。每次过招他都收起素来温柔平和的笑,换了个人似的严厉着,一点情面都不讲。俞眉远最初在他剑下走不到十招,就会被他追得走投无路。
 与她过招之时,他每次所用的武功都不同,皆是江湖中几个大门派精妙的招式;此外,他又指点她各种兵器的用法,从刀剑枪矛,到棍棒斧杖,乃至各色暗器,都一一以剑为例,逐个讲过。
 江湖之事,但凡俞眉远好奇问他,他从来没有答不上来过。
 像本活的武林全书。
 时间很短,他填鸭子似的不断教她,也不管她能接受多少。仿佛在这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要对她倾囊相授。
 俞眉远虽然觉得奇怪,但她可以感受到他迫切想教会她的心情,便也学得格外认真。
 刀剑无眼,霍铮就算再小心,俞眉远在过招之中也难免受伤,这几天下来,她身上已经添了不少青紫淤痕。
 “你坐着歇一会,我去给你取盒药。”
 一通拆招之后俞眉远得到短暂的歇息,便倚着殿前的石狮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要累坏了。霍铮一眼看到她手背上足有半个巴掌大的淤痕,情不自禁皱了眉,就要进屋取药。
 “唔。”俞眉远捂着嘴,没让自己的呵欠打出声来,头点如捣蒜。
 霍铮便很快进殿,待他拿着药膏踏入庭中,俞眉远已经靠着石狮子睡着了。
 这些日子,她累得太狠。早上应付毓秀宫的祭舞之课,下午一刻不停地与他拆招。再怎样,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闺阁少女,这样的日子连着几天下来,已经让她要散架了,她愣是一声没吱过。
 倦意满满的脸叫他心疼,可霍铮没办法。时间不多了,他只想能教多一点是一点,好让她日后多些防身之术,他才不那么担心。
 走到她身边蹲下,他并不叫醒她。发丝粘着她的脸颊勾入唇中,他伸指将那缕发丝从她唇中拉出,可能有些痒,她像婴儿似咂咂唇,表情讨怜。霍铮忍不住笑了,他坐到她身边,将手中小瓷盒打开,从里头挑了些淡青色的药膏在指尖,以另一手托起了她的手。
 淡青色的药膏在她手背上抹开之后,只剩薄薄一层透明膏体。她手上的淤痕蔓延自衣袖中,霍铮瞧着眼睛难受,竟忘了男女之忌,轻轻拉起她的衣袖。
 这一拉起,他跟着倒抽一口气。
 莹白如玉的小臂上,大大小小五处淤痕。
 他懊恼地甩了下头,怨起自己的心狠。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他仔仔细细地把药膏抹遍这些伤痕后,又不管不顾地去检查她另一边的手臂。
 一模一样的情况。
 霍铮轻叹一声,将药膏细细抹去。
 处理完她手臂的伤口,她仍睡得香甜,天色尚早,霍铮已经狠不下心再叫醒她,便愣愣坐在她身侧。
 太阳在两人的身后,他们的影子斜印在石板之上。
 霍铮看了一会,忽然抬起手,寻了个位置摆好。手在她头的正前方上端,可被后面的阳光一照,影子里的他却似正用手抚着她的头一般。霍铮孩子气地笑起,手动了动,影子里的他便跟着他的动作,缓缓揉着她的头。
 他心头不知怎地一动,将双手都往前一伸,隔着段距离悬空在她腰的高度上。
 影子之中的两人,依偎相拥。
 他便怔怔看着,头向前一低,影子中的他……轻轻吻上她的发。
 俞眉远在他抹药的时候,就已醒了,只是见他举动,没好意思醒来,便装睡。此时她见身边沉默着,便将眼睁了一丝缝。
 第一眼,她见到的是木傀儡似的他,双手僵在半空,姿势可笑。
 第二眼,她看到影子中的他们。
 俞眉远的心,被狠狠一撞。
 目光一转,她又望见他盯着影子时专注的目光,与唇瓣那丝满足的笑。
 似乎这样虚幻的拥吻,便是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俞眉远呆了。
 已经被遗忘在角落的悸动,如夏季突如其来的凉风,直刮入心,久久未平。
 ……
 日暮时分,长宁到昭煜宫来寻他们,在雾华轩里泡了壶茶等他们过来。
 俞眉远恰与霍铮拆过一套招,施展了轻功抢着掠进雾华轩去。
 “哈,总算是我赢过你一次。”俞眉远比他快了小半步,掠到了长宁身边。
 “让你罢了。”霍铮摇摇头,失笑道。
 两人都有些喘,只是俞眉远脸上满满的汗,霍铮却清清爽爽,一丝汗珠的影子都不见,直叫俞眉远羡慕。
 “喝茶喝茶。”长宁笑嘻嘻地摆开两只紫砂杯,替他们斟了两杯茶。
 茶香四溢。
 俞眉远渴得很,便伸手取过紫砂杯,仰头就往嘴里倒。
 “别,刚泡的茶,烫!”长宁惊叫一声。
 俞眉远已经皱了脸把舌头吐得老长,忙将那紫砂杯放下,用手扇着舌头。
 霍铮又好气又好笑,刚想开口说她,却忽然间沉了眼。
 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他的手里,也握着紫砂杯,是与俞眉远同时端起的。
 然而……没有温度。
 他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手忽然松开,那只紫砂杯滚落,在地上砸成碎片,茶水溅湿他的衣裳。
 正在互相取笑的长宁与俞眉远回过头。
 “怎么了?”俞眉远看他呆呆立着,脸色怔忡,觉得奇怪。
 霍铮很快回神,淡道:“没什么。”
 “二皇兄和你一样,被烫到了吧!”长宁捂了嘴取笑他。
 “被烫到了?我瞅瞅!”俞眉远探身望去。
 她没瞧见烫伤的痕迹,却在他手背上看到一道伤口。
 “咦?你受伤了?什么时候弄伤的?”
 伤口颇深,血早就凝固,似蜈蚣般爬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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