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茯苓半夏
 这几样吃食都是梁桢随便在单子上点的,她对糕点也没研究,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陈芝兰又拿了块酥尝,紫色和白色两种,原料应该是紫薯和山药,陈芝兰接连尝了两块。
 梁桢沉口气,问:“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是没吃,刚收摊就来了,没顾得上。”
 “收摊?收什么摊?”
 “之前的店不是拆了嘛,我最近在小区门口搞了个早饭摊。”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还捏了块刚咬一半的山药酥,大概是怕酥渣掉到地上,用另一只手在下面托着,托着的那只手上还缠了创口贴,贴布应该受过潮了,看上去有点脏,除此之外陈芝兰的皮肤也黑了不少。
 那天她还穿了条花底裙,装束还算整洁,比之前在店里干活的时候穿的好,可见是专门收拾了才过来,但即便这样也脱不了眼神里的急躁和疲倦。
 梁桢没再接话,而是帮她泡了杯茶推过去。
 茶室里的茶杯又很小,恨不得一口一杯的那种。
 陈芝兰连续喝了两三杯。
 她看上去是真的饿。
 “你几点出去摆摊?”
 “五点多吧,但四点不到就要起来了。”
 “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得准备汤料和馄饨馅儿,你知道现在天气热了,隔天准备了搁一晚上就不新鲜了,现在的人嘴巴又刁,新不新鲜一口就吃得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三块绿豆糕下去了。
 梁桢不再讲话,默默看着她吃,那一刻她心里突然得到了某种释然。
 原来这么多年,曾经抛弃她的这个女人过得也很辛苦。
 无论她是否真的忏悔过,但她当年不顾一切从芦沟坪逃出来,为了躲避梁国财甚至跟自己的亲弟弟都断绝了联系,她也是失去了很多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命运没有眷顾她,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已。
 后面一盏茶的功夫,几乎都是陈芝兰在倾诉,从当年她在山里过得如何煎熬,如何羞辱,说到如今生活的不如意。
 现任丈夫腿脚不便,又好吃懒做。
 有个十几岁的儿子,但调皮捣蛋,又不懂事,学习成绩也一般。
 她一没娘家扶持,二没丈夫可以依靠,家里的生计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结婚这么多年了,一家三口还挤在一间套内面积不足50平米的老楼里。
 人生起起伏伏,跌跌撞撞,但有时候某个决定或许真的能够改变一生。
 后面陈芝兰基本都是哭着说完的,起初梁桢还会递张纸巾或者象征性地安慰两句,可陈芝兰哭得太厉害了,且各种抱怨诉苦跟裹脚布一样越拖越长,她就懒得再多说了。
 没什么同情或者不同情,当初做什么决定如今就要承受什么后果,这个道理梁桢六岁的时候就懂了,所以即便陈芝兰在她面前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她也没什么太多动容的地方。
 也没什么愤慨或者难过,包括这么多年压制在内心的那点不甘不平都好像一下子消散了。
 唯一最深刻的感受反而是无力,为自己的命运,也为陈芝兰的命运,那种缠在四周几乎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陈芝兰前半段几乎一直在哭,痛诉自己命运的同时不忘再表达一下自己的忏悔,后半段情绪平稳了很多,慢慢也开始问梁桢一些事,比如如何来的泞州,如何生了孩子,陈兴勇的车祸还有关于案子。
 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钟聿。
 “……我听说你跟那个姓钟的大老板离婚了?我看他对你还不错,怎么就离了呢?”
 “不过有钱人可能脾气都不怎么样,你是不是跟他结婚之后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好赖你替他生了个儿子,有孩子在咱也不怕他啥,将来什么企业啊家产啊都得给孩子分一半。”
 说到后来就开始隐隐约约地问梁桢离婚拿了多少房子多少分手款,那边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兄弟,现在跟钟聿的关系处得怎么样,是不是还住在一起,有没有复婚的可能。
 梁桢心里其实已经木然。
 血缘上是母女,可是二十年了,双方都没生活在一起,其实根本没多少感情。
 关于她跟钟聿的事压根不想透露太多,基本都是敷衍了几句,陈芝兰也慢慢看出她的敷衍之情了,总算没有再多问。
 两人在包厢里呆了两个多小时,几乎都是陈芝兰在说,前半段痛诉她的人生,后面问梁桢这些年的情况,只是到最后陈芝兰都没提一声梁波。
 临离开的时候陈芝兰巴巴瞅着桌上还没吃完的几盘点心,走到门口还是觉得意难平,问梁桢:“桌上的东西可以打包带走吗?”
 梁桢愣了下,“可以。”
 “那我带走了啊,正好你弟弟晚上夜自习回来当夜宵吃。”
 她去喊了服务员过来,想要几个打包盒,可是这边是茶室,还是挺高端的那种,怎么可能有打包盒呢?
 “没打包盒随便拿个塑料袋也行。”
 最后服务员去弄了只保鲜袋过来,陈芝兰将盘子里的糕点和小食一骨碌全部倒了进去。
 做这些的时候梁桢就在旁边看着,看她将滚到桌上的两颗青梅也一同装了进去。
 她心里突然就酸了下,问:“再过几天就是我哥的忌日了,你是不是要跟我回芦沟坪看看?”
 陈芝兰听完手下突然一松,“啪嗒”一声,袋子落了地,刚装进去的几颗梅子又全部滚了出来……
 ……
 中午钟聿从公司回去了一趟,屋里找了一圈才在后院找到梁桢。
 平时这个点她都在房间画画或者看书,这会儿却弓着身子屈腿坐在树荫下发愣。
 “怎么一个人坐这?”
 梁桢显然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怔了两秒钟,“你怎么回来了?”
 钟聿:“下午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而事实是钟聿知道她上午去见了陈芝兰,司机说十点多人就回来了,午饭的时候给她发了微信,可是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他实在担心,便推了下午一个会赶回来了。
 钟聿:“你跟你妈见面,聊得如何?”
 梁桢:“还行吧。”
 钟聿:“什么叫还行吧?”
 “就…那样。”梁桢托着腮帮,情绪看上去并不高涨。
 钟聿已经猜到这次见面大概并不成功。
 他干脆也坐了下来,“聊了什么?”
 梁桢:“很多,但都不重要。”
 那些关于陈芝兰的忏悔和心痛,艰辛和苦楚,梁桢听在耳朵里,却并没往心里去。
 钟聿叹口气,坐到她旁边,“聊得不愉快?”
 梁桢:“也没有。”
 钟聿“可你看上去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是么?”梁桢苦涩笑了笑,怎么说呢,她从见完陈芝兰回来,心里确实空落落的,就好像这么多年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总想着砸下来的时候肯定会掷地有声,可是结束之后才发现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
 “其实去之前我准备了很多话要跟她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当年为什么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
 你就真的一点不担心我吗!
 这么多年有没有回去找过我,或者可曾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想念?
 “但后来我发现问不问都一样,关于那些问题她早就给了我答案!”
 她在芦沟坪接连生了一对儿女,也算生活了很多年,可是始终还是想办法逃了出去,就说明那些年她的心始终都在山外边。
 她也并没有任何担心和愧疚,不然怎么会舍得将一个六岁大的女娃丢在荒无人烟的山坳坳里。
 至于想念……两个多小时的见面,她都没有问一句梁波的事,却还记得临走的时候打包点心要回去给他儿子当夜宵吃。
 “其实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意难平,但总以为自己并不恨她,因为她有她的苦衷,可是今天见面之后才发现,所有的意难平都只是因为我不能接受被自己亲生母亲遗弃的事实。”
 陈芝兰不喜欢她,也不想要她,所以当年才会不管她的死活将她扔在山里,至于她说的那些理由和苦衷,无非全是借口而已。
 “这个认知让我觉得很难过,可是我还不能怨她,因为她也是整件事的受害者,甚至从芦沟坪逃出来之后过得也并不舒心,而我能怎么办?我大概只能……只能怪这该死的宿命。”
 她一个从来不信的命的人,这一刻也只能向宿命投降,这种感觉实在是憋屈又无力。
 钟聿在这方面太能体会她的痛心,伸手将她揽到怀中。
 “好了,见一面,如果能够让你自己看透,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何况我一直相信父母与孩子之间也存在某种缘分,大部分是血肉相融,牵伴一生,但不排除有些父母或许只是一个摆渡人,他们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算尽了当父母的责任。”
 钟聿搂着梁桢说完这些话。
 梁桢愣了下,抬起头,对着他那张严肃又深沉的脸突然“噗”地笑出来。
 钟聿被她弄得莫名,蹙眉:“你笑什么?”
 “觉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除了工作,其余时间看上去都不大正经,而此时却眸色内敛,神情萧沉,身上又穿着衬衣西装,实在让梁桢有些不适应。
 钟聿听完也跟着笑,“我就不能正经跟你讲几句话?”然后伸手撸了下梁桢的头顶。
 梁桢突然觉得心脏被拉扯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扑到钟聿怀里大哭起来。
 钟聿当时楞是被她吓了一跳,因为明明上一秒还在笑的,怎么一眨眼功夫就哭成这样,可是转念感受到她的委屈与伤心,心里跟着一起疼。
 那个六岁就被遗弃的孩子啊,独自一路赤脚走来,身上爬满荆棘,终于愿意躺在爱人的怀里,痛哭流涕。
 
软肋 471 旧地
 钟聿带梁桢去医院复查,报告显示她的伤势恢复得不错,钟聿也算松了一口气。
 月中是梁波的忌日,梁桢想回趟芦沟坪。
 钟聿本来是没时间的,可实在不放心她独自回去,于是推了手头的工作,勉强凑出三天时间可以陪她走一趟。
 刚好豆豆闲在家也没事,小家伙最近半年几乎一直被关在楼里,闷得都块长草了,梁桢想着干脆一起把孩子带去,就当散散心吧。
 起初钟聿不同意,一路长途折腾,天气又热,加上梁桢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再多个孩子在旁边吵,怕她吃不消,后来是梁桢提议把沈阿姨一起带上,钟聿才勉强答应。
 钟聿提前让陆青安排买机票,问梁桢:“你妈去不去?”
 “应该不会去。”
 “你跟她提过?”
 “提过,昨天也给她发了信息,但她并没回复我。”
 临行前一晚,梁桢越想越不甘心,硬着头皮给陈芝兰打了通电话。
 当时钟聿也在边上,梁桢那通电话的通话时间并不长,简短聊了几句就挂了。
 “怎么说,去不去?”
 梁桢默默叹口气,摇头,“不去。”
 “什么理由?”
 “什么理由?”梁桢苦涩笑了声,“出摊太忙,家里儿子没人照应。”
 但谁都知道这些都是借口,如果她真想去看梁波,这些都不会成为问题。
 “算了,她走了这么多年,可能都未必记得你哥长什么样。”钟聿安慰梁桢。
 梁桢抿了下唇,“我知道,我知道她对我跟我哥都没什么感情,可是我哥走了这么多年了,她抽两天时间去坟上看看也不愿意吗?”
 钟聿:“这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她内心本来就排斥,可能是排斥你哥的死亡,也可能只是单纯排斥芦沟坪这个地方。”
 梁桢低头深深埋了一口气,“也许吧,毕竟芦沟坪对她来说都是不好的回忆,甚至是噩梦,她不想去也正常。”
 第二天三大一小出发去芦沟坪。
 其实从泞州到芦沟坪的路程并不算特别远,只是越靠山区交通越不方便。
 考虑到豆豆和梁桢,钟聿安排先飞康平住一晚。
 到康平才中午,钟聿提前安排了车子接送,到酒店办理好入住,梁桢牵着豆豆的手去房间,进门的时候发现钟聿拎着自己的电脑包跟在后面。
 “你做什么?你的房间不是在六楼么?”
 “什么六楼?我跟你住一间!”
 梁桢蹙眉,直接就把钟聿往外推,顺手将跟在最后边的沈阿姨拉进了屋,将门关上。
 钟聿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心里肯定不爽,拍门,但梁桢就是不开,从猫眼往外喊:“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找你。”
 钟聿:“……”
 门内的豆豆在旁边突然拉了下沈阿姨的袖子,问:“妈妈为什么不让爸爸进来啊?”
 沈阿姨被问得一脸尴尬。
 梁桢倒还好,转过身拍了下豆豆的屁股,“去,去洗把脸,待会儿带你出去吃饭。”
 小孩子忘性大,转个身就屁颠屁颠跑远了。
 沈阿姨将服务员拎上来的行李搬进屋,大开间的套房,地方宽敞。
 “要不,要不我还是去住另一间房,让先生过来住吧?”
 “不用!”
 “不大好吧,你俩难得出来一趟,况且豆豆也喜欢跟他爸爸住,你说你……”沈阿姨了解梁桢的脾气,也知道最近几个月在南楼他俩也是分房睡,可心里还是觉得不大妥当。
 而梁桢呢?
 她倒真不是矫情,只是感觉跟钟聿已经离婚了,两人再睡一起算怎么回事。
 “就这样安排吧,我先去换件衣服,待会儿一起出去吃饭。”
 整个午饭钟聿都不怎么开心,耷拉着脸,对梁桢也是爱理不理。
 梁桢倒不生气,安安分分把饭吃完,陪豆豆回房间休息。
 豆豆每天都有睡午觉的习惯,早晨又一大早起来赶飞机,这会儿累得不行了,几乎占床就睡,等孩子睡了梁桢重新爬起来,刚翻到手机就接到了钟聿的电话。
 “在房间?”
 “嗯。”
 “豆豆睡了?”
 “刚睡,有事?”
 “这边气候不错,出去走走?”
 梁桢看了眼窗外,阴天,没什么太阳,确实还比较舒爽。
 “想去哪儿?”
 “要不去你之前在这边住过的地方?”
 梁桢愣了下,回答:“好,十分钟后楼下大堂见吧。”
 司机按照梁桢的要求,直接带他们去了康平医院。
 “这就是我生豆豆的地方。”
 钟聿看着车窗外那栋老楼,沉默着没言语,直到梁桢问“要不要下车看看”他才应了一声。
 梁桢带他从大门口进去,穿过一个不算宽敞的门诊大厅,住院楼就在门诊楼后方。
 “我记得妇产科是在七楼,对,是在七楼。”
 两人又坐电梯上去,上去就是一条走廊,不知是灯光的效果还是地面和墙面过于老旧,整体显得有些阴暗,不过并不影响病房里挤满了人,老老少少,来来往往,中间穿插着护士家属的说话声,还有孩子的啼哭声。
 钟聿站在某间病房门口,稍微往里探头看了看,大概也就二十来个平方,却摆了四张床,再加上柜子和陪床的椅子,挤得过道都没办法通行。
 再加上年代久远,墙面和天花板上都是翘起来的皮,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剥落干净,露出里面深灰色的基地。
 “你生豆豆的时候住的也是这种病房?”
 “不是,我住那头,那头是六人一间房。”
 “……”
 钟聿忍不住刮了下额头,问:“这是三甲医院?”
 “对啊,康平唯一一所有单独产科病房的三甲。”
 “……”
 钟聿之前很少进公立医院,也就梁桢养伤那阵子呆过,可是泞州的公立也不会差到哪去,康平更不能比,眼前这个条件在钟聿的概念中顶多只是乡镇医院的档次,还是经济条件不怎么发达的乡镇。
 “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来这边生豆豆?”
 梁桢想了想,“当时我把我哥的骨灰带回芦沟坪安葬,后事办完之后我就不想回泞州了,当时考虑得找个地方待产,而康平是芦沟坪周围经济勉强可以,交通又便利的城市,所以最终选在了这里。”
 钟聿听完苦笑,“难怪当时唐曜森派人找了你那么久都没任何音讯。”
 谁能想到她会跑来这么一座此前与她毫无联系的小城窝着。
 梁桢也苦笑,大概这就是宿命吧,不然如果当时被唐曜森找到,三个人后面的人生或许又会截然不同。
 “走吧,带你去我住过的地方看看。”
 康平是十八线小城,经济发展一般,这些年也基本没什么大变化,梁桢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她当年待产住过的那栋民房。
 民房就在康平医院斜对面的小巷子里。
 钟聿跟在梁桢后面,球鞋踩在不算平整的碎石子上。
 “以前这条路也这样?”
 “以前比现在更糟糕,好多地方都是泥地,要是碰到下雨的话会长青苔,比较湿滑,现在好歹已经铺了一层石子。”
 外面看着没什么,走进去才直到巷子的进深很长,走了十分钟还没抵达目的地。
 钟聿又问:“你以前都是从这里步行去对面医院产检?”
 “不是,我没办法在康平医院体检。”
 “为什么?”
 “康平是公立,产检需要先去社区建卡,我那时候连张结婚证都没有,卡肯定建不了,所以都是去这边的私立医院产检,不过我运气还算不错,碰到的产检医生比较负责……到了,就这里。”
 梁桢在一间民房门口停住,钟聿看了眼,二层小楼,外墙贴了瓷砖,虽不算豪华,但看上去还算整洁。
 “这间?”
 “嗯,不过我当时不住楼里,房东在旁边有间独立的小平屋,一个月租金一百二,水电另算,我当时就住那屋,只是前几年碰上政府整改,平屋被当作违章建筑拆除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很平静,丝毫没有一点难过或者委屈,但钟盈却觉得每个字都往心里钉颗钉。
 “当时你找了个阿姨?”
 “阿姨是后来预产期块到的时候才找的,我当时想着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懂,总得有个懂的人在旁边,起码得熬过月子,所以就去对面医院预约了一个护工。”
 “所以整个待产期你都是一个人?”
 “嗯,不过还好,可能是我从小身体素质比较强,豆豆也算争气,在肚子里的时候没怎么折腾我,所以整个孕期我觉得不算特别难熬。”
 她稀松平常地叙述这些事,但钟聿怎么信?
 “你当时就不害怕吗?”
 “也怕吧。”
 她那会儿才十八岁,刚刚成年,很多事都不懂,却要独自面对生育这种关乎性命的事,怎么可能一点不害怕呢?
 “但我知道怕也没有用,既然选择了要这条路,无论如何总得走下去。”
 “就没想过把孩子打掉?”
 “最早刚发现的时候确实想过,那时候也刚拿到录取通知书,可后来做完决定就没再动摇过。”
 她脾气倔,一旦作完任何决定,绝对是一条道走到底。
 钟聿对她这个脾气真是又爱又恨。
 “你真的让我……”他忍不住摸了下梁桢的头,想说些什么,却觉语言匮乏。
 他在此时此刻此地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亏欠者,是他当年的冲动导致她往后这么多年的艰辛与委屈。
 
软肋 472 孤坟
 “当时就没想过回泞州找我?”
 “没有!”梁桢几乎没作任何犹豫,“当时我并不打算让你们父子相认,所以不可能回泞州找你。”
 “那后来呢,怎么又回去了?”
 梁桢笑了笑:“因为之前从你爸那讹来的钱快用完了啊,我得回去找工作养活自己和豆豆。”
 钟聿:“……”
 当时出事后梁桢问钟寿成“讹”了一笔钱,这笔钱一部分用来给梁波付了手术费,一部分花在了梁国财身上,还剩一部分她自己留着。
 原本留着的这笔钱梁桢是想用来念大学的,但后来意外怀了豆豆。
 “当时也辛亏有笔钱托底,不然我可能连生豆豆的住院费都付不起,所以换个角度想,其实豆豆也算是花着你们钟家的钱出生的,你说这算不算命中注定?”梁桢仰头笑呵呵地看着钟聿。
 一场枪伤让她更加瘦了,近期又一直窝在南楼,皮肤白得都能看到下面的青筋,这会儿她就仰着她那张巴掌大的脸笑问,带点调侃,也带了点无奈的嘲讽。
 钟聿却觉得她这模样格外残忍,简直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别拿这种事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钟聿回答。
 梁桢耸了耸肩。
 钟聿又问:“带豆豆回泞州后,有没有试图找过我?”
 “当然没有!”
 “你就完全没想过要把豆豆的事告诉我?”
 梁桢停顿了一下,“说完全没想过肯定是假的,特别是刚到泞州的时候,我因为学历问题根本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那时候豆豆还小,二十四小时都脱不开人,她必须一边带孩子一边考虑生计。
 “我只能打些零工,发传单,小饭馆洗碗,甚至从工厂接一些手工活回出租屋干,那阵子真的挺难的,甚至一度都要买不起豆豆的奶粉,那时候我是想过是不是应该把孩子的事告诉你,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即便我多么痛恨,但是没理由让他陪着我一起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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