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分裂

“所以说……”
双叶随手拍开墨檀的爪子，然后捋下橡皮筋把对方精心弄出来的造型恢复了原状，轻盈地起身坐到背后的桌子上，脱下靴子把两只小脚往座椅上一搭，微扬着下巴轻笑道：“我并不在乎你想求证些什么，但如果马绍尔家族的倾覆对你来说也是某种必要因素，那么直到审判结束的那一刻前，我们的利益关系都会是相同的，没错吧？”
尽管只有两次算不上正式的见面，还都是在这个游戏里，但双叶在某种程度上却是很了解墨檀，通过之前在紫玖之厅发生的那场变故，她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渣绝对怀着某种目的，而且与自己迥然不同的目的，如果说自己需要的只是马绍尔家族被彻底逼死这一结果，那么对方想要的不是这一结果出现后所衍生出的某种局面，就是这一过程中的某个环节……
那么至少在自己与檀莫中的其中一方达成目的之前，两人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反正无论是她也好，还是他也好，都绝不可能会为那些引人发笑的道德、公理、正义等缘由去做某些事情，他们都是那种看似漫无目的却会不择一切手段让事情演变成足以取悦自己的类型，也都是那种注重过程远大于在意结果如何的人，至少在芬里尔小队出事之前，双叶就是如此心态。
闹的开心就好、玩的痛快就好，只要能在过程中收获足够的快感，那么最终无论是成是败都无所谓了，因为无论是达成目标还是事与愿违，都不妨碍她在屏幕前放声大笑、拍案叫绝。
就算被black干掉，被曝光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罪行抓起来扔进监狱也无所谓，双叶相信自己就算到那个时候依然能笑出声来。
一切都可以成为游戏，一切都可以成为赌注，就算把自己压在赌桌上然后输了个一干二净，只要过程有趣到能够让自己欣然入局，就算全都赔掉又如何？
她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但在现实给她当头一棒之前，当下置身的这片虚拟世界却是先一步改变了她。
虽然并不确定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但至少在马绍尔家族彻底完蛋之前，双叶对结果的重视超过了过程。
也正因为如此，在某种程度上她变强了，但在另一个层面她却变弱了。
而恰巧在这时出现的这个‘檀莫’，却能够做到最有效的弥补，原因很简单……
双叶之前在紫玖之厅看到对方出现的瞬间就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位宿敌依然是原来那个疯子，没有丝毫变化。
同样是率性而为的疯子，稍微改变了一点的自己与完全没有变化的他组合在一起，似乎也很有趣呢……
【呵~竟然会首先想到这点，果然在本质上还是完全没有半点变化呢，也罢，扣心自问只是自欺欺人也好，现在更加重视结果的我哪怕稍微拉下点脸来也没关系，仅此一次的话，就算放弃主导权，主动配他也没……】
“呵，我并不否认就是了，不过我需要你的配合，没错，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我说的算，别着急瞪眼，毕竟我们共同的立场是一回事，你我各自的立场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扶着椅背的墨檀狡黠地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然后低头往椅子上看了一眼，略显茫然地皱了皱眉：“话说现在很流行黑丝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穿，但是啊，sun，你要知道这种东西是需要腿的长度来……唔！”
“少啰嗦，按比例来说的话，我腿挺长的。”双叶慢慢放下了刚刚直击了墨檀下巴的右脚，轻轻推了下眼镜：“你的提议我接受，反正火爪领这边的资源和权限我基本已经发挥的差不多了，从之前常用的分工模式改为你来主导这件事我没意见，但你如果毫无理由地做出什么荒唐事，我不但会立刻停止配合，还会重启游戏。”
这里的游戏，指得自然是两人之前说好的‘比谁先弄死对方’。
“死亡威胁啊，还真是有够不服软的~”
墨檀捏了捏自己险些被踹脱臼的下巴，耸肩道：“不过就照你说的办吧，顺便一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觉得咱们这次合作至少也能持续到马绍尔家族满门被灭之后，而不是审判结束的那一刻。”
双叶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眯起眼睛笑道：“看来你图谋不小啊……”
“我所图是a是f都跟你没关系。”
墨檀轻轻把少女的双腿拨到了一边，抽回椅子往上一座，平视着对方莞尔道：“还有，因为你的底在我这边基本已经泄的差不多了，这次‘合作’就不需要情报透明了，当然，如果要做什么在你眼里莫名其妙的事，我会好好解释原因的。”
双叶翻了个白眼，撇嘴道：“随你便吧，那块皇令是哪儿来的？”
“是专门用来把萨克?弗里斯带进紫玖之厅的。”墨檀答非所问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冲少女咧嘴一笑：“你这算是在试探我的真正目的么？”
后者坐在长桌上晃着自己（按比例来说挺长）的双腿，悠悠地说道：“算不算都无所谓吧，倒是你，难道不应该说是真正目的‘之一’么？别拿人当傻子啊。”
说到这里，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一缕笑意……
双叶是因为忽然发现当前这个场景就好像自己与‘black’以前通过特殊渠道聊天时商量对策的时候很像，虽然都是乏味（对解读暗语的两人而言）且糟糕（对目标而言）回忆，但现在想来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有趣，她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没有想到黑太阳能有一天像这样‘面对面’地去谋划些什么，忽然感觉有些好玩。
而墨檀则是因为对方终于不再‘智障’而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欣慰微笑，然后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我去给你买俩橘子吧，要不核桃也行，哎对了，你听没听说过x树椰……”
……
五分钟后
“说正经的。”双叶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面前正在享受藤鞭龟甲缚的某人：“你觉得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七天之后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被倒挂在半空中的墨檀不暇思索地表示：“不会有什么光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罢了，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下去？”
啪！
双叶打了个响指，前者身上那十余根藤蔓顿时消散在半空中。
“我的看法和你一样，那么，既然某人想要主导的话，就拿个主意出来吧。”
少女斜眼看着一个空翻平稳着地的墨檀，散去了周围那密密麻麻的魔法阵列，一方面是不想再浪费魔力，另一方面则是她相信对方不会在已经确定达成临时的前提下突下杀手，毕竟算计和耍赖是两码事，black虽然没品，但还不至于没品到这种程度。
墨檀随手翻看着双叶旁边的卷宗，心不在焉地说道：“办法只有一个，区别只是在于方式和顺序而已，对方肯定也在会做相同的事，呵，就算紫罗兰帝国的最高审判资料几乎查不到我也能猜得出来，这段时间就是用来给大家‘进餐’的，尽管可以说是你所代表的火爪领将马绍尔家族端到了桌上，放血没问题，伤筋动骨也ok，但既然你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掀桌而不是想要做一个好食客，那事情就麻烦的多了。”
“不要说的那么事不关己。”
双叶不满地瞥了墨檀一眼，冷笑道：“就好像你不打算掀桌似的……”
“至少没有你那么迫切。”后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把手中的卷宗扔到了一边：“当然你大可放心，我既然已经入局，就不会再继续充当旁观者。”
通过两人的对话我们可以看出，他们从未把今天的‘定罪’放在眼里，尽管还不到漠视的程度，但也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而事实上，那确实不值得重视。
就像老皇帝克莱沃说的那样，对马绍尔家族的定罪确实生效了，但那却是在帝国法典之外，所以从原则上来说，巴菲?马绍尔现在还依然是紫罗兰帝国的大公爵，最有权势的九大领主之一，除了会被软禁在水银庭之外甚至没有受到任何损失，这也正是他没有表示出任何抗拒的原因。
千百年来，这种发生在紫玖之厅的，只存在于紫罗兰帝国金字塔顶层，完全不被帝国法典束缚的定罪在历史上并不罕见，然而直到今天，最初的九个家族也从未有一家在审判日那天被钉死罪名……
无论双叶还是墨檀，他们都已经通过相应的渠道获悉了不少相关案例以及参考资料，所以才完全没有因为几个小时前那所谓的定罪而有所懈怠。
简单点来说的话，在紫罗兰帝国，对身为九大领主之一的大公爵进行审判需要依次进行这么几个流程……
首先，地点必须位于王都萨拉穆恩的紫玖之厅，背景必须是九大领主全部出席的最高会议。
其次，必须要有至少一位大领主进行正面指控。
第三，指控结束后，只有在证据确凿且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大领主判断为‘有罪’的情况下，帝国皇帝才可以为被指控者定罪，但这里的‘定罪’严格来说只是一种类似于口头协议的东西，并不具备任何实际效力，更不被帝国法典所承认，直到七天后审判日到来的那一天，在这个过程中，被指控的领主必须配合皇室软禁，但其它大领主却派遣心腹或亲自前去探望、质询。
第四，审判日当天，包括皇室在内的九大领主再次聚首紫玖之厅，除了被审判者外，其他领主必须做出制裁/观察这两个选择中的一个，其中火爪、西蒙、马绍尔、邓蒂斯、巴洛卡、水晶狼、费尔南、侯赛因家族各持一票，而身为皇室的紫罗兰家族则有两票，所以在除去没有投票权的被审判者外，最终票数必定是奇数的九票，不会出现平票的情况。
如果最终的结论是制裁，那么之前的定罪将从那一刻起具备真正的效力，被制裁者将会根据帝国法典付出与其罪名相符的代价。
如果最终的结论是观察，那么之前的定罪则依然不具备效力，且不被帝国法典承认，被制裁者将恢复自由，但仍然需要妥善处理被人揪出来的烂摊子，而能够通过三分之二的领主人可，被最高会议断定为有罪的烂摊子自然不会太小。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所谓的‘观察’必定会在下一次最高会议上取消，这件事也必定会不了了之，原因很简单……
因为既然出现了‘观察’这一结论，那也就说明那位被指控的领主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至少满足了超过半数人的胃口。
流程中第三条里的‘被指控的领主必须配合皇室软禁，但其它大领主却派遣心腹或亲自前去探望、质询’这一段，就是专门用来做交易的。
还是那句话，能够通过三分之二的领主人可，被最高会议断定为有罪的烂摊子自然不会太小，如果最终的结论是‘制裁’的话，那么在公事公办的前提下，无论是哪位大领主都无法承受，据不可靠消息记载，在紫罗兰帝国的历史中，被认定为‘有罪’的大领主，所犯的错误基本都足够被杀全家，文艺点来说就是——灭族。
所以，据可靠消息记载，紫罗兰帝国的历史中，被认定为‘有罪’的案例，在七日后的审判中从没有出现过‘制裁’这一结果，没错，从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
这并不难理解……
往大了说，作为帝国的根基，九大家族无论少了哪一个都可能会对紫罗兰帝国的局面造成剧震，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分崩离析，而这种结果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往真实点说，这就是真正上位者的特权，就算是天大的错，老子就是能通过利益交换的方式苟延残喘，哪怕捅出天大的篓子法律也管不到老子，就算是被所有人挨个宰上一刀，最多过个几十年，没被瘦死的骆驼照样能缓过来，别人能怎么着？
老子吃再大亏也是最牛辶的家族之一，别人怨气再大也只能憋着。
这就是金字塔尖的规则，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直接。
不过这次的马绍尔家族捕奴贩奴风波……却是与千百年来的每一次审判都不大一样……
“口气倒是不小，嘛，那就好好陪他们玩玩吧~”
“不要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你已经在明面上呆太久了，我代表的可不只有你的利益~”
“无所谓，这次姑奶奶就给你当一次棋子好了。”
“呵呵~对嘛，反正到头来是要掀桌的，怎样都好啦~”
“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
第三百四十九章：终





四重分裂 第三百五十章：不安的威特姆
游戏时间pm18:57
沙文帝国，康达亲王领，皇棘堡
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心神不宁地在房间中度步着，眼中满是阴郁，他是这片领地实质上的统治者，康达亲王嫡长子——威特姆?伯何，亦是沙文帝国皇帝的亲侄子。
与有着‘废柴亲王’这一称号的父亲不同，威特姆从小就展现出了非凡的才智，不但在剑术方面极具造诣，年纪轻轻便取得了大剑师的职业阶位，在内政管理与权力制衡方面更是举重若轻，有着令人折服的手腕，在名义上的领主常年无所事事，除了偷懒摸鱼就是跑到王都花天酒地的情况下，威特姆早已成为了康达领实质上的中流砥柱，年仅三十岁的他在两年前便已经彻底从其父手中接管了权利，肩负着无数人的期望励精图治地治理着以皇棘堡为中心的康达领。
小威特姆是一个智慧、正直而仁慈的统治者，他严于律己、忠于帝国、热爱子民，完全具备与其身份相符的优秀品格。
这句话一直在康达领乃至整个沙文帝国的范围内流传，而议论者偶尔还会在后面小声加上一句‘简直不像是那位废柴亲王亲生的’，然后窃笑两声，与同伴交换几个猥琐的眼神。
这件事甚至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毕竟无论是什么都不想做，就算去做也是干啥啥不行的康达亲王也好，还是年纪轻轻便已颇具统治者气质的威特姆公爵也好，他们的表现与成绩就摆在那里，而群众的眼睛又都是‘雪亮’的，上述论调早就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流传开了。
其中，康达领的领民与沙文帝国的其它臣民在态度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特意去找一下区别的话，那就是大家都觉得自家那位亲王大人没有死死地攥着权利这件事实在太让人庆幸了，至少康达殿下还有点自知之明，早早地就将领地的统治权让给了威特姆大公，而不是难看地被赶下台……
对于这种众所周知的舆论风向，表面上看似纵容的威特姆公爵在心底却是嗤之以鼻，这位帝国未来的中流砥柱只觉得那些自以为慧眼如炬的民众们都是智障，与父亲曾经告诉他的一模一样，只能看到别人希望让他们看到的东西，只会愚钝地复述被刻意引导出来的‘真相’，懒得将半点智慧放在看似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领域上，简直就是单纯的可爱。
但是威特姆偶尔也会觉得并非是人们愚钝，而是父亲大人实在是隐藏的太好了，别说是那些几乎没有机会和他相处的普通人，就连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贵族都难以看破，除了早已过世的母亲大人、身为嫡子的自己、为这个国家操碎了心的威廉伯父、法神大人、元帅大人以及康达领高层中那些与父亲极为熟络的少部分核心人员之外，就算是那些成天与父亲混在一起的纨绔贵族都未曾发现，他们眼中那位废柴亲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毫不夸张的说，威特姆能取得现在这番成就，无论是从能力上还是名望上，他的父亲康达亲王至少要占绝大多数功劳。
只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他就把一个仅仅只有战斗天赋的普通人才，教育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精英，鲜少有人知道，从少年时期便被当做人中龙凤的威特姆在那些各个领域都颇有建树的导师面前从来没有专心听过讲，在他眼里，那些人就算滔滔不绝地在那里讲上一天一夜，都不及父亲在书房中那举重若轻、直切问题核心的短短几句教导，无论是看待事物的角度还是观察问题的层面，无论是驾驭属下的手段还是与人相处的哲学，自己那位被无数人所看不起的父亲都要比某些镀了不知道多少层金的‘专业人士’强太多了，可笑的是那些人还都以为自己是他们教导出来的……
每每想到这里，威特姆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笑出声来。
至于为老爹打抱不平什么的，这位整个沙文帝国最年轻的公爵倒是从来没这么想过，因为威特姆很清楚父亲把他自己变成一个‘废柴’的原因，同时也对此表示万分理解，毕竟，威廉?伯何陛下是一个好皇帝，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好皇帝，一个真正能够让沙文帝国崛起的皇帝。
但却很少有人能够看清楚这一点，绝大多数贵族都觉得‘商人王’威廉作为一个帝王来说并不合格，他们忘记了几十年前国库连年赤字的窘境，他们对这个国家每天日新月异的改变视而不见，他们知道国家变得强盛了，却搞不清楚国家到底为什么变得强盛了，他们以为威廉只是热忱于做生意，却从未意识到被格里芬王朝挤压在西南大陆最南边的沙文现阶段只能做生意，他们‘敏锐’地看到了帝国在某方面超过了那位腐朽而臃肿的‘邻居’，于是便妄想着从对方身上切下块肉来，扩充国土、成就霸业，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后者比己方多出七倍的常规军团、多出十几倍的上位强者，最后竟然还将威廉那无可挑剔的治国方针理解为一个错生在皇家的商人骨子里对金币与虚假繁荣的热情，殊不知他们自己才是真正被那虚假繁荣迷乱了眼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有着跟威廉相同血脉的康达又岂能显露出半分锋芒，别说锋芒了，在辉夜教派进驻前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如果不是当时‘废柴亲王’的名号已经传遍全国，恐怕那些神经紧绷到极致的帝国高层直接就跑到康达身边举起大旗准备造反了，要是事情真的演变成那种情况，就算康达自己没有半点反意后果也绝对不堪设想。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原本就无比崇敬父亲的威特姆在听后者分析完这件事后才彻底心悦诚服，再也没有提过‘一定让那些家伙知道父亲的厉害’这种话。
就算父亲在母亲过世后便很少回到领地，整日在帝都败坏名声，威特姆也从没有说过半句怨言，他知道自己那个喜欢操心的老爹有多爱母亲、多支持伯父，也知道自己能做的唯有治理好康达领，将自己这一生奉献给帝国才能对得起父亲的牺牲与伯父的努力，但是……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威特姆的思绪，他轻声呼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才微微点头道：“进来吧，库勒叔叔。”
“少领主。”
一个身穿黑色长衫，背负两把长剑的人类男子缓步走了进来，对威特姆行了一礼：“您找我？”
库勒有着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和浓重的黑眼圈，身材十分消瘦，长相很不起眼，只能勉强看出来这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方面也十分朴素，反正就是怎么看怎么普通，如果去掉背后那两把长剑绝对是扔大街上立刻就找不到的那种，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能被允许佩带武器觐见领主，光是这一条就足够不简单了，如果还有什么能更加凸显出他并非寻常路人a的地方，那就是……威特姆叫他叔叔，嗯，就这么简单。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威特姆对自己这位兼任领地情报负责人的剑术导师笑了笑，并在下一句话还没问出口时提前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答案，顿时有些不安地咬着下唇问道：“父亲依然没有传消息回来么……”
“是的，少领主。”
库勒并有像前者希望的那样直呼对方名讳，只是微微摇头道：“虽然距离每个月固定的联络时间已经过了一周，但亲王殿下依然没有寄信回来，法师公会那边的紧急信函也没有。”
威特姆点了点头，然后颇为焦虑地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么，库勒叔叔，您觉得我们要不要派人去特洛恩打探一下情……”
“恕我直言，少领主。”
库勒有些强硬地打断了威特姆的话，沉声道：“无论是我们这些做事的人也好，还是远在帝都的亲王殿下也好，大家都觉得您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没错，不是在人民眼中的‘形象’，而是真正的独当一面，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不要太依赖亲王殿下。”
“你误会了，库勒叔叔。”
威特姆苦笑了一声，耸肩道：“我并不是因为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通过信件指导我如何当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而焦虑，也没有在上一封信中向父亲询问某些让我拿不定主意的问题，只是……单纯地有些不安而已……”
库勒微微蹙起了眉毛，低声重复道：“不安？”
“没错，非常不安。”
威特姆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那已经悄然降临的夜色，沉声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令人难以想象的事，先是班瑟城的那件事，一夜之间数万人被屠戮一空，原本丰饶富庶的城市直接化为诅咒之地，紧接着就是法神阁下陨落，之后又是我们领地边境的某个小镇莫名遭到毁灭，全镇近千人无一活口，现在更是失去了父亲的消息，要知道他这些年无论人在哪里，定期与家里的联络却是从未中断过，不，别说中断了，就连迟都没有迟过一次，但是现在却……”
“等等，您的意思是……”
库勒的眸子逐渐锐利了起来，低头沉吟道：“亲王殿下这次没有及时联络的原因与之前那一系列令人硬撼的事件有关？”
威特姆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这么说，但却实在没办法不在意，父亲过去教导过我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更要学会在巧合与偶然中寻找违和之处，所以我现在才会分外不安，抱歉，库勒叔叔，这种感觉真的很难描述，总而言之，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