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
作者:时镜
 他为我开了闭口禅,毁了不坏身,破了空色戒。我却一心要偷他守的三卷佛藏,还一走了之,陷他背了不该之罪……
 裴无寂,你说,我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坏?
 沈独这样问。
 分明伤怀的话,说来却一脸无情与淡漠,好似不曾为天机禅院那僧人动心。
 于是裴无寂觉得自己被剜了心。
 他回答他
 你是妖魔道之主,你把万魔踩在脚下,你是心狠手辣的沈独——你本来就这么坏。
 备注
 1、还是我最好的那一口攻;
 2、文荒自产粮,只供自己开心,古早狗血味,20来万字,不接受一切写作指点;
 3、洁你妈,滚;
 4、HE。
贫僧 1.第01章 旃檀香幽
 下雪了。
 天很冷。
 血很烫。
 隆冬的雪片,从乌沉沉的天幕飞下,将周遭萧瑟的群山lún廓掩埋,天与山忽然就成了一般颜sè。
 沈独一下有些分不清方向。
 他的视野已经很模糊。左肩、右腹的伤口狰狞地翕张,汨汨淌出的鲜血不断带走他的力气和温度,在这荒芜的山野里留下鲜艳的痕迹。
 但他不在乎。
 若那些追兵够快,他没可能逃到这里;既已经逃到了这里,这漫天的大雪便有足够的时间,将他的行迹掩埋。
 更何况,前面就是天机禅院了吧?
 “咳……”
 深谷里的石头,绊了一下,沈独脚步本就沉重而蹒跚,还好用手中垂虹剑一撑,才险险避免跌倒在地。只是周身本就乱串的气血,受此一震,便更为紊乱了。
 他咳嗽了一声,鲜血染满薄chún,也洒在衣襟上。
 三个时辰前才换上的鹤氅,本就是深紫颜sè,浸满了旁人的或自己的鲜血之后,越发深暗。
 就连那宽大袖袍上织绣的大片金sè十六天魔图纹,都被染wū。
 哪里还能看出半点妖魔道十年道主深重的积威与气魄?
 怕就是路边要饭的,也比他好上百倍、千倍。
 嗤。
 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沈独只觉得喉咙里血腥气迅速地涌了上来,几乎下一刻便要呕出一口血。
 可他竟硬生生咬牙忍住了!
 苍白jīng致的面容上,一双幽深的墨瞳,比这扑面的朔风更烈,比这周遭的大雪更冷!
 他不是不能死。
 妖魔道上十年,见过了无数的生死,也亲手葬送过无数人的性命。从弑父杀母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他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善终。
 只有裴无寂,天真地为他准备了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
 他说:“若有一日你死了,我便将你收葬在这副棺材里,然后悬在间天崖上。一切都跟你活着的时候一样,可以看到最早的日出,最晚的夕落,过最长的昼,度最短的夜。”
 是的,沈独不喜欢夜晚。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倚在软榻上,笑了一声,骂裴无寂是个傻子。
 因为,以他的功力和修为,放眼天下能打得过他的就没几个。若真有一日出事了,死了,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很大的变故。
 在这种情况下,他这种人,怎么可能留得了全尸?
 有棺材都是白费。
 可此时此刻,沈独不想死,也不能死。
 不想死在这里,也不能死在这里。
 这一回是天下正道围攻,妖魔道上有自己人算计!
 他一旦死在这里,死在这逃亡的路上,迟早会被人找到,一刀割下头颅,然后挂在五风口高高的旗杆上,成为旁人丰功伟绩里一笔辉煌的注脚!
 可是——
 这天下,自来只有旁人为他沈独做嫁衣的时候,绝没有他沈独为旁人做嫁衣的道理!
 即便都是死,他也要死在这些人够不着的地方!
 十七岁,弑父杀母,初掌妖魔道,修炼六合神诀;
 二十岁,屠戮五都陵,令天下邪魔外道归附;
 二十二岁,六合神诀小成,力挫蓬山第一仙顾昭,击败斜风山庄当家人陆飞婵。除了一个天机禅院的慧僧善哉不食人间烟火、不在江湖走动,无缘交手之外,其余正道诸门已无人能挡他分毫,自此与正道分治天下;
 ……
 今年他二十七岁。
 顾昭给他放了请帖,邀他赴宴讲和,共商去天机禅院取回那三卷佛藏之事。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他早知是一场鸿门宴,也并不是全无准备,可却没想到,关键时刻险些要了他命的刀,竟然来自他最信任的背后。
 那一刻,就是正与他激战的顾昭,都露出了几分诧异神态。怕是他聪明绝顶,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一茬儿吧?
 崎岖的山道到了尽头,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一座幽深的山谷便在下方。
 沈独有些走不动了。他垂眸低眼,将自己压着腹间伤口的手掌放开了一些,被血wū浸染的手指看上去像是几根枯枝,移开之后能看清那伤口。
 这是天下最锋利的刀才能造成的伤口。
 平整,光滑。
 他还记得它穿透而来时那一点幽暗的银光,像是湖里面倒映着的、被水波揉碎的冷月,尖端上飘着几朵赤红的云雷纹。
 同样,他也记得裴无寂刚得到这把刀时的眼神。
 在旁人的眼中,裴无寂是一头狼,可在他的面前,裴无寂不过是一条狗。
 他高兴了,就宠他、唤他来;
 不高兴了,便撵他、喊他滚。
 他执掌妖魔道十年,便养了裴无寂十年。
 他杀过裴无寂的父母,也救过裴无寂的性命;他打断过裴无寂的手脚,也指点过裴无寂的修为;他让裴无寂帮他舒缓过六合神诀的反噬,也坐视裴无寂一步步站到他身边。
 裴无寂,就是沈独的一把刀。
 ——天下人都知道。
 可沈独不知道,也不相信,这一把刀竟还有捅向自己的一天。
 是裴无寂要给自己的父母报仇?还是嫌弃间天崖左使的位置太低?或者单纯觉得他为他备的那一口棺材总该派上用场?
 都不像。
 这十年间,他若要杀他,本有无数的机会,无论哪一个都会比三个时辰前那个机会要好。
 刀是他送给裴无寂的那把刀。
 可持刀的人是谁?
 沈独没有看到。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个背后的人是不是裴无寂,裴无寂又是不是背叛了他,也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经脉断裂,真气走岔,失血过多。
 他随时都会倒下。
 可天机禅院就在前面不远处了,他的心高气傲不容许他在这里倒下,而他待自己素来最不留情、也最狠毒。
 白玉似的垂虹剑一抬,便已在臂上深深地一划!
 身体里不多的鲜血,再次淌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昏沉的意识瞬间清醒,于是眼前也亮了许多。qiáng撑着举步下了山谷,抬眸便能看见那一座高深的峡谷。
 像是一座山在此处裂开了一条缝隙,未封冻的溪流便自峡谷的那一头穿过这缝隙,从沈独脚边上流淌而去。
 浅滩上铺着石子。
 石子上只盖着零星的、正在融化的雪。
 人传天机禅院所在之不空山,钟天地之神秀,集yīn阳之造化。地气所聚,隆冬不寒,大雪不积,原来不假。
 沈独已经有些恍惚。
 他踉跄着前行,踩着这浅滩上的石子,逆着这一道溪流,向着险峻的峡谷里走去。
 里面光线昏暗,长着不少青苔。
 孤高嶙峋的崖壁上却残留着新新旧旧的血痕,有的已与山石的颜sè融为一体,有的犹自褐红,仿佛才洒上没有几天。
 不用深想都知道,数百年来,不知多少人不甘地倒在了这最后的一段路上。或许是避祸的高人侠士,或许是逃命的狂徒魔头……
 天下每一个行走的江湖人都知道,天机禅院是一处世外之地,鲜少chā手天下的争斗;而更有名的,是天机禅院某一道规矩。
 名曰:止戈。
 不管是正还是邪,是什么样的身份,又有过怎样凄惨的经历,或者沾过多少无辜的鲜血,只要进了天机禅院的范围,到了这佛门清净之地——
 不可再拔刀剑,再动干戈!
 十多年来,沈独听过不少无辜弱者因这一条规矩捡回性命,也听过许多亡命凶徒因这一条规矩逃过一劫……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今日竟会成为其中一个。
 分明是很短的一段路,可他足足走了有一整刻。
 因修炼六合神诀而浑厚的内力,无处寄放,早已经乱散入他五脏六腑。对沈独而言,这比他肩腹上的刀剑伤口,更为致命。
 他想,自己大约是活不长了。
 四肢百骸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可却不能让他更清醒半分了,那一只素来修长有力的手掌,竟连垂虹剑都抓不住了。
 “当”地一声。
 它从他掌中脱出,倒在了峡谷山岩边上。
 因雪天而昏黄yīn沉的天光一下透进了眼底,在走出峡谷,看到传说中那一块正刻“天机禅院”、背刻“止戈”的高大石碑时,沈独qiáng撑的意志终于到了极限一般,坍塌下来!
 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一如那一把跟了他十年的剑。
 “哗啦啦……”
 人摔在流淌的溪水里,溅开一片,浸满血wū的衣袍在水流中展开,涤荡出满溪的赤红,让那倒映在溪水里的石碑之影都染上几分血sè。
 意识,逐渐消无。
 在彻底失去感知的前一刻,他只闻见这一片冰冷的空气中,隐隐混杂着幽微的白旃檀香息,一下让他想起了佛堂庙宇、三千神佛……
 死个清净,也好。 
贫僧 2.第02章 哑僧人
 沈独做梦了。
 梦里他提着一把刀,弯弯的刀身,狰狞的刀尖,却有着最厚重的、最肃穆的红sè云雷纹。
 刀刃上染了血,滴答滴答地落下去。
 很快在脚边汇作了一滩。
 在他面前躺着的是一男一女犹自温热的尸首,一个俊朗一个秀美,神仙眷侣一般。可临死时生出的惊恐,破坏了这两张令人舒心的脸……
 时间,定格在了他们生命的末点。
 他们至死也不相信他们以为的那个“善良的”“不适合做妖魔道主”的独子,会比他们看中的亲传弟子更狠,甚至向他们举起了屠刀。
 退了一步。
 梦中的他似乎有些害怕。
 立刻想将手中杀人的刀扔掉,可那一双手才抬起来,眼前那一男一女的尸体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青涩的少年。
 而他,正将刀递给他。
 那少年看着他的目光,交织着爱恨,犹如迷路的囚徒,怎么都走不出自身所在的困境,像年yòu的野兽。
 接着,颤抖着将刀接过……
 是了。
 他弑父杀母用的刀,后来被他赐给了当时还年少的裴无寂,自己则因修炼六合神诀,改用了垂虹剑。
 十年啊。
 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做梦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的。
 所以,在确定了自己在做梦之后,沈独便醒了。一切一切的知觉,都在这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
 “笃,笃,笃……”
 有捣杵的声音从近处传来,还夹着一点呼啸的风声,间或有轻微的“哔啵”声,那是木炭在炉子里燃烧的声音。
 他忽然就有些恍惚。
 睁开了眼睛,可大约是因为太久的昏迷,身体乏力,眼前竟蒙了一层yīn翳,看着有些模糊。
 喉咙里,更像是卡了一千一万的碎刀子。
 疼。
 疼得嘶哑。
 即便是竭力地想要发出声音,可从喉咙里透出来的话语也不完全,只是一点点无声的哀叫。
 没有死,可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了。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力气,只有肩腹的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还有周身经脉之中传来的酸乏之感。
 一点内力都没有了。
 身受重伤。
 任人宰割。
 沈独冷静理智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了这两个词,接着就明白了自己处于怎样的境地中:所有下意识的起身和戒备,都是白费力!
 于是紧绷的身体一下放松了下来,他躺了回去。
 这时候,眼前终于清晰了不少。
 一间屋顶盖着茅草的jīng舍,四面墙壁都用一根根笔直的修竹排成,看得出有些年头了,泛着黄;地面上则铺着一层干净的木板;他身下应该是一架罗汉床,搁在这jīng舍的角落里,一眼就能看到房内的情况。
 靠床的位置,放了个火炉。
 炉上架了一口小锅,里面温着一碗白粥;炭火烧得正好,红通通的,也将这原本在油灯下有些昏暗的jīng舍照亮。
 已经是夜晚,有朔风敲打着紧闭的窗户,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样。
 窗下则置了一张简单的木案,看得出那应该是平日写画的地方,但此刻却摆着些瓶瓶罐罐和新鲜的药草。
 一道身影便在案前。
 高高瘦瘦,穿着很普通的月白僧袍。
 竟是名僧人。
 从斜后方看去,他的背影十分挺拔;面部的侧影lún廓介于清隽与清润之间,被案上那一盏有些闪烁的油灯勾勒出来,添上一点带着烟火气的颜sè;垂首低眸,竟是一派的专注。
 他在捣药。
 短短的木杵握在手中,控制着合适的力度,一下一下地落下去。先前沈独听见的那种“笃笃”的捣杵声,便是从这里发出。
 空气里飘着一点苦涩的药味儿,还有……
 白旃檀。
 是他在天机禅院止戈碑前失去意识到昏倒时曾闻见的那种,并不十分浓烈,幽幽的,隐隐的,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温和香息。
 只是此刻闻着,真切了不少。
 沈独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过于专注,还是外面呼啸的风声太大,那僧人竟半点没有听见他刚才发出的动静,依旧站在案前捣药。
 于是他费力地抬了自己的手指,摸到了床边。
 然后用力地叩了叩。
 “咚,咚……”
 说是用力,可现在的沈独其实也没几分力气,所以声音不是特别大。但比起他刚才那近乎于无声的嘶哑来说,已经好了太多。
 至少那僧人听见了。
 捣药声一下停了下来。
 那僧人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躺在罗汉床上、已经睁开了眼的沈独。
 浸满鲜血的外袍已经被褪下,换上了干净的白sè里衣;素sè的棉被本盖在他身上,但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动作,往下滑落了一点。
 细长的脖颈,凸显的锁骨。
 隐约能看见里衣里面包扎的痕迹,有一点点血迹透出来。
 平心而论,沈独的皮囊很好,屈指可数的那种好。
 眉是墨画刀裁的长眉,沾着几许不散的冷意;眼是一双丹凤眼,但看不出什么浪荡子的勾人意态,幽暗深沉,彷如一口深井,不可见底。
 挺鼻薄chún,清冷jīng致。
 完全是造物者的恩赐。
 只是——
 眉宇和周身透出来的气质,实在是太孤绝、太冷峻、也太凌厉了些。
 且加上这些年腥风血雨里走过、积攒起来的凶恶魔名,这天底下有胆子正眼看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此刻这僧人,约莫能算一个。
 也不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知道了也不在乎,这僧人看见他的时候,目光竟然很平和。
 分明是大冷天,可沈独竟从他眼底看出了阳春白雪的味道。
 瞳孔微微缩了缩,他叩击着床侧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没说话。
 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发不出什么声音。
 但奇怪的是僧人也没说话,沈独本以为至少也应该说一句什么“你醒了”之类没用的废话,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
 在看见他醒了之后,这僧人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神情,只拎了案角上摆的一只白陶茶壶,往简陋的茶杯里倒了大半杯水,端了过来。
 他人彻底转身的时候,沈独便看清了他脸容。
 一时一怔。
 “咯吱,咯吱……”
 接着他听到了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是正常人的脚步声,完全没有半点习武江湖人会控制和收拢力道的习惯。
 这一瞬间,他紧缩的瞳孔,又微微放开了一些。
 眼前一暗,僧人已经行至他面前。
 先是小心地将他扶起来一些,靠在后面硬邦邦的枕头上,然后才将那茶杯递到了他嘴边,似乎是要喂他喝水。
 沈独心里莫名地一阵烦躁。
 他眉头拧了个死紧,也没张嘴,直接偏了头避开,只费力地抬了自己肩膀没受伤的左胳膊,将茶盏从对方手中接过。
 埋下头来,他慢慢地喝了两口。
 不是茶水,只是普通的白水。
 温温的。
 应该是一开始就已经烧开了,在案上放了有一会儿,所以温度不高不低,刚刚合适。
 干裂起皮的嘴chún得到滋润,嘶哑疼痛的喉咙也得到了缓解,沈独终于觉得好了那么一点,终于有力气,也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你救了我?”
 那僧人对自己的好意被拒绝,也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平平和和,未有半点怒意。
 人在他旁边,暂未离去,只在床旁的矮凳上坐了下来,将他垂靠在外侧的右手翻开,将微有凉意的指尖搭在了他手腕上,探他脉搏。
 听见此问,他只略略一掀眼帘,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
 还是没说话。
 沈独眉头顿时皱得更深,续问道:“这是在哪里?”
 僧人冲他微微一笑,却没回答。
 “……”
 这秃驴是不是有毛病?!
 沈独素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不用说如今落到这个境地,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刀子,但这僧人竟然半句话都不回答!
 他有些火了。
 “你是不会说话吗?”
 这话是带了几分恼怒的味道,声音虽沙哑至极,可语气里含着的辛辣和讽刺,是半点都没遮掩。
 可僧人还是没有说话。
 一张温容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愠怒,竟然向沈独点了点头。
 沈独顿时就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对方会点头。
 这……
 是个哑巴?
 心里面生出几分荒谬的感觉,接着就感觉到了棘手:对方是个哑巴,这就意味着他能从对方口中得知的信息十分有限。
 一时无言。
 思虑片刻后,他重新开了口。
 尽管心中其实没有半分的愧疚,可他还是在问话之前表达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虚伪歉意。
 “对不住,我并不知道。”
 那僧人看他的目光,添了一点奇异。
 沈独觉得这目光让他有些不舒服。
 但他还没有本事从一个陌生人的目光中解读出太多的东西,只qiáng行将那种翻起来的烦躁压了回去,换了一种问法。
 “那,这里是天机禅院?”
 这一次,僧人点了头。
 沈独于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能听见外面的风声,也能听见外面一片竹海在风里摇动的沙沙声,除此之外都安安静静。
 很显然,这里并不是什么禅房,倒像是世间那些隐士们居住的地方。
 在看到这僧人的时候,他便猜自己是被天机禅院的僧人救了,脑海里立刻就冒出了无数的念头。可在看见这僧人寻常得过于普通的月白僧袍,又听到他行走间那与寻常人无异的脚步声时,这些念头便都消失了。
 除了长相,都太普通。
 即便属于天机禅院,看年纪就知道不可能是任何一位成名已久的得道高僧;看衣着和修为就知道也不可能是禅院中特别重要的人物。
 所以,合起来一想,沈独觉得救自己的不是天机禅院。
 甚至他觉得……
 这武林中最超然的所在、这令人生畏的庞然大物,只怕还不知道自己门中的僧人,救了他这么一个大魔头。
 有意思。
 沈独的心情忽然莫名地好。
 他想起了天机禅院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想起了藏于禅院千佛殿内的三卷佛藏。
 那是十六年前武圣娄东望的心血,据说记载着其毕生所学,囊括了天下武学的jīng要,其见解之高妙,几近化境。
 天下向武之士,无不垂涎。
 只可惜武圣一生杀孽甚重,最后未能逃过一劫,被自己最爱的女人暗算后,逃至天机禅院。
 临死前,这三卷武学jīng要,到底没舍得毁去。
 于是托给了现在天机禅院的住持方丈缘灭大师,请他将这三卷武学jīng要,代为封存,最好永不现世。
 除非有一日,他的后人愿意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