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一艘渡船驶入白云中。
所谓的仙家胜景,酒鬼抿两口也就过去了。
柳赤诚这帮人之后在渡船酒肆,又见着了那个棉袄汉子,依旧是独自喝闷酒,有人拼桌也无所谓,有花枝招展的女修,眼光独到,她觉得这汉子指不定就是条大鱼,就拎着酒壶坐在桌边,主动套话,柳勖喝了一碗酒,从袖中摸出两颗雪花钱,报了自己在渡船屋子的悬挂木牌名称,说自己就这么点闲钱。女修闻言愕然,恼羞成怒,端起酒碗就泼过去,柳勖只是低头躲过酒水,她已经起身离去。
其实真计较起来,不怪柳勖不解风情,唐突佳人,要怪就怪他所住房间,是这条渡船最便宜的那种屋子,而且住着好几个人。
柳赤诚觉得有趣,就举起酒碗,遥遥示好。
柳勖看了不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喝酒。
柳赤诚也不以为意,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这天正午时分,渡船终于临近披云山。
上次跟随顾璨一起去往槐黄县城,觉得水深,柳赤诚就没敢多逛。
如今再看那座云遮雾绕的小镇轮廓,觉得也不是太大,巴掌大小的地盘。
渡船在牛角渡缓缓靠岸,轻微颠簸几下就已经停泊稳当。
柳赤诚走到楼船甲板这边,伸了个懒腰。
人流中,柳勖揉了揉老旧貂帽,双手插袖,稍稍侧着肩头贴着栏杆走着,好给人让路。
就在此时,整座牛角渡才下船和即将登船的,都开始转头望向同一处。
一艘堪称庞然大物的跨洲渡船风驰电掣而至,从一粒芥子大小,蓦然变成碗口大,再一瞬间就靠近旧骊珠洞天地界上空,眨眼功夫,就需要众人仰视这艘名为“风鸢”的跨洲渡船,一座牛角渡被巨大渡船裹挟得云雾翻涌,山风阵阵,天地灵气激荡不已。
风鸢渡船的船头栏杆上,站着一个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双手抱着后脑勺,两只雪白袖子自然垂落。
柳勖眯眼,却是望向风鸢渡船的更高处。
白衣少年抖了抖袖子,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原本阳光普照的整座渡口陷入黑夜一般,一艘体型比风鸢渡船更为巨大的“渡船”撤掉障眼法,如山岳压顶一般,现身牛角渡。
这艘“渡船”高高立起一杆大纛,正面写“青萍剑宗”,反面写“丙丁”,天风吹拂,猎猎作响。
剑舟!
竟然是一艘传说中的大骊剑舟!
大骊王朝曾经联手墨家,打造出来两种堪称镇国之宝的战场利器,一种是能够运载大骊数万铁骑的山岳渡船,第二种,就是号称需要建造总计六十条、但是直到战争落幕都只见到四十六条的大骊剑舟!每一艘剑舟,都以“六十甲子”其一命名。
在老龙城一役结束之后,之后的北方,直至大骊陪都和大渎战场,外界粗略统计,剑舟先后坠毁三十余条,但是大骊王朝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在最后一场陪都地界的大规模战役当中,剑舟同时出动了五十余艘!
至于每一艘渡船的高昂造价,外界根本无法估算。只说一事,就知道每艘大骊剑舟是如何天价了,世间每一枚兵家甲丸,都是价格不菲的山上重宝,而一艘剑舟如练气士,就像披挂着一副兵家甲丸生成的法袍。
至于钱是怎么来的。
都是从宝瓶洲而来。
从大骊王朝当年那间御书房内,从国库到所有上柱国姓氏,满朝文武,再到山上门派,山下显贵,一洲山河。
叫苦不迭?怨声载道?不曾有。当年一国即一洲的大骊王朝,至少明面上没有,只因为国师是崔瀺。
那些外逃、或者说往别洲迁徙的仙府门派和巨富豪族,大骊王朝没有拦阻,如胖子瘦了一圈而已,吐出来不少。
等到尘埃落定,这拨人也有悄悄返回宝瓶洲的,只是暗中又瘦了些。只说大渎以南诸国,为何那么闹腾,这拨人中不愿花钱的,没少推波助澜。
柳赤诚瞧见了渡船那边,白衣少年身边,有个腰悬狭刀和银色酒葫芦红衣女子,李宝瓶。她有个大哥,叫李-希圣,读书人好像说是要跟师兄下棋……
渡口这边,还有身材魁梧的君倩,一个眉眼清秀的貂帽少年,柳赤诚听师姐韩俏色提起过一桩趣闻,当时觉得很滑稽,现在柳赤诚不太笑得出来,因为对方是白也……
以及站在君倩身边,还有陈平安的开山大弟子,止境武夫裴钱,而裴钱身边,还有个身穿紫色道袍的矮小老人,符箓于玄……
李槐,柳赤诚也认出来了。十万大山那个老瞎子的既是开门又是关门的弟子,听师姐说过,老瞎子是求着此人当徒弟的……
何况儒衫青年身边的那头狐魅,记得当年在大海中的歇龙台,柳赤诚更记得她当年是跟在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身边,后者对师兄是直呼其名的。
柳赤诚咽了口唾沫,扯了扯粉色道袍的领口,哈哈,亏得我与陈隐官是相逢莫逆于心的挚友。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一位满脸红光的地仙修士问道:“柳阁主,我们何时去落魄山找陈山主喝酒,真能喝着青神山酒?”
白衣少年笑嘻嘻望向柳赤诚,君倩和白也那边,他们也开始朝柳赤诚这边看来,尤其是那个叫裴钱的,开始斜眼柳阁主。
————
秋气湖水边,陈平安跟袁黄借了一根鱼竿和些许酒糟玉米。
姗姗来迟的钟倩,无意间瞥见湖边那个青衫身影,身形长掠,赶来到湖边这边蹲着,疑惑道:“陈山主,你怎么没去大木观,反而在这里钓上鱼了?”
陈平安笑道:“晚点再去,省得在那边碍人眼。”
钟倩点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
钟倩懒得用那聚音成线的武夫手段。
这位金身境武夫,是公认的天下武学第一人。只因为年轻,又不是炼气士,所以名气没有湖山派高君那么大。
但是别看吴阙在那玉簪岛酒局上,一口一个娘娘腔,让那老家伙当着钟倩的面说说看?
钟倩脾气是好,唯独这件事上,最好管住嘴巴。钟倩在跻身七境之前,几乎所有动手,都是因为对方嘴巴不干净。
钟倩问道:“朱老先生没跟着来吗?”
陈平安笑道:“钟宗师你可以啊,当是身边带个厨子一起游山玩水呢?”
钟倩咧咧嘴,“吃过了朱老先生的饭菜,把嘴巴养刁了,如今吃啥啥都不是。”
袁黄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钟倩。
那位乞花场山神娘娘,看出点眉目了,其余两张符箓,得买?
钟倩看了眼一旁捧刀坐地的年轻人,问道:“你是?”
乌江言简意赅说道:“乌江,刀客。”
钟倩点头道:“年轻有为,久闻大名。好好练刀,争个第一。”
乌江绷着脸,“好说。”
跟我装啥装江湖前辈,看在都是陈剑仙朋友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什么。
好像武夫到了金身境一层,稍微屏气凝神,再看天地间的活物便是新鲜事了,能够依稀瞧见某些气息流转的路线。
袁黄开口问道:“你就是钟倩?”
钟倩答非所问,竖起大拇指,“我知道你,叫袁黄。任侠意气,快意恩仇,跟古书上写的人物一样。”
袁黄笑道:“不敢当。”
陈平安帮忙介绍道:“旁边那位,是叠叶山乞花场的山神娘娘。”
她笑道:“本名元嘉草,小字绿腰。”
钟倩一本正经道:“以前没听说过,以后只要路过,肯定去你那边山神庙敬香。”
山神娘娘莞尔一笑,柔声点头道:“好说。”
钟倩到底是钟情,人的名树的影,当今武道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是开玩笑的。
秋气湖岸边鱼龙混杂的“游客”,纷纷赶来此地,既有凑上前来聊几句的,也有遥遥抱拳自报名号的。
一来二去,钟倩身边就围了不少人,武夫和炼气士都有,都是山上和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总不好拉下脸赶人,钟倩小心翼翼瞥了眼陈山主,陈平安笑着点头致意,示意无所谓,你只管聊你的,我顺便听些山水趣闻。
聊得热火朝天,期间那位青衫钓鱼客插了几句话,都没人搭理,继续各聊各的,钟倩便有些局促不安,倒是不怕陈平安生气,毕竟陈山主的肚量就摆在那里,可这种事情要是弯来绕去被小米粒听了去,那以后在落魄山的饭桌上,他不得被调侃个把月拿来当下饭菜和佐酒菜?就说陈灵均能饶过他?还有那个好像当什么编谱官的白发童子,只差没在额头上刻“我乃隐官大人天字号狗腿”的家伙,能放过自己?
陈平安转过头,笑道:“这不是柳诗仙嘛,怎么来了。”
河边来了个棉袄男子,跟个鬼似的,悄无声息就靠近了这边。
柳勖黑着脸蹲在一旁,说道:“袁一掷解决掉那个麻烦了,袁宣让我跟你道声谢,三郎庙承诺必有报答。”
陈平安疑惑道:“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没做啊。”
柳勖淡然道:“不清楚,反正袁一掷开始闭关了,看样子把握不小。”
陈平安想了想,大致猜到是陆沉的手笔了,但是陈山主用膝盖想都知道陆掌教一定憋着坏,就不知道何时何地何人会闹一出。
柳勖问道:“你跟柳赤诚很熟?”
陈平安点点头,“很早就认识了,确实很熟。”
柳勖摇摇头。
陈平安笑道:“他现在就在山上?”
柳勖点点头,“先前同乘一条渡船,来时路上,意气风发,这厮就差没跟人直说是你少年时的拳法、剑术师父了,结果到了牛角渡就被吓傻了。”
陈平安说道:“是他的作风。”
因为双方闲聊,都没有用上聚音成线或是心声言语的手段,所以某些个有心人听过就算了,什么三郎庙,袁一掷柳赤诚的,都是一些听都没听过的道场和人物。至于那个不知姓刘还是柳的,是“诗仙”?柳勖以心声问道:“听说这座福地境界最高的才是金丹?”
止境武夫,打个金丹境,不跟玩一样,单手对敌,都担心出手掌握不好力道。
陈平安点点头,“她暂时境界不高,以后大道成就,不容小觑。”
柳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别太心软了。”
陈平安忍住笑,使劲点头。
柳勖没好气道:“他娘的,我就算没进避暑行宫又如何,朋友建议,爱听不听。”
陈平安抱拳摇晃道:“听,怎么不听,必须听!”
柳勖说道:“我在宝瓶洲这边忙完正事,可能会绕路先去趟扶摇洲,有没有需要我捎话的?”
陈平安点头道:“让玄参他们可以撤了,再帮我道一声谢,记得提醒下次来落魄山做客就别带礼物了。”
柳勖一时无言,沉默片刻,起身说道:“你家山上太热闹了,我不习惯,就不待了。”
陈平安也不挽留,“到了老龙城,你可以找范二喝酒。”
柳勖看了眼陈平安,满脸不信任。
陈平安气笑道:“我亲自介绍给柳诗仙的朋友,能跟柳骚包一样?”
柳勖点点头,“如此最好,坑刘景龙一个就够了。下次到了我家,记得找我喝酒。”
陈平安笑道:“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喝喜酒是最好。”
上次听袁宣说过,如今北俱芦洲上杆子要把闺女、弟子嫁给骡马河柳剑仙的家族、仙府,不计其数。
柳勖呵呵一笑,踹了脚边一颗大石子到湖内,就这么走了。
陈平安大骂道:“柳诗仙你咋个这么欠呢,说轻了是不知好歹,说重点你这就叫忘恩负义,没有我谁知道你的才高八斗……”
柳勖背对着那个阴阳怪气的二掌柜,抬臂竖起一根手指。
钟倩聚音成线问道:“陈山主,这位是?”
陈平安以心声笑道:“剑气长城酒铺那边的老主顾,姓柳,是北俱芦洲剑修,其实很有钱,花钱却很节省。”
钟倩转头看了眼柳勖,点头道:“看得出来。”
陈平安疑惑道:“是看出他有钱,还是瞧出抠搜了?”
钟倩说道:“有钱。”
陈平安奇怪道:“怎么看出来的?”
当年在酒铺那边,只说第一眼,陈平安还真没看出柳勖是骡马河的少当家,事实上如果不是酒铺客人泄露身份,就一直把柳勖当个杀猪都嫌刀快的穷光蛋了。
钟倩说道:“老话不是说了,清贫是读书人顺境,节俭即是种田人丰年。这位柳剑仙戴着磨损厉害都不舍得丢的老旧貂帽,一看就是个既清贫又节俭的,这不是有钱是什么。”
陈平安咦了一声,“钟宗师,可以啊,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怎么在山上,你不多聊几句?”
难怪在落魄山待得那么乐在其中。
钟倩说道:“在咱们山上,我又不常出门,每次到了饭桌上,吃饭夹菜喝酒还来不及,聊啥。”
陈平安气笑道:“你也够不要脸的,什么‘咱们’山上?你暂时就是个客人。”
钟倩啊了一声,“山主,咱俩熟归熟,我对你敬佩归敬佩,可这话我真就不爱听了,怎么就是外人了,我在已经归我的那栋宅子里都做好几缸子的冬腌菜、豆腐乳和臭鳜鱼了。”
陈平安突然骂了一句娘娘腔。
钟倩嘿嘿笑着,“我又不生气。”
结果陈平安又骂了一句。
钟倩还是满脸无所谓。
陈平安这才微笑道:“以后别在意这个混账说法,你可以在拳上在意,打人别手软,但是你心里边别当回事。”
钟倩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钟倩轻声道:“陈山主,我要是个女人……”
“打住!”
陈平安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差点丢了鱼竿就跑路。
钟倩哈哈笑道:“陈山主,你这个道理说得好没道理。”
陈平安揉着下巴,似乎在思考某个问题。
这下子轮到钟倩心慌了,只得赶忙澄清道:“陈山主,一句玩笑话,千万别当真,我可是喝过花酒逛过青楼的,江湖上相好的红颜知己,都不止一两个,要不是当年闹出那桩风波,必须逃命,我早就成亲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见见她们,说句不夸张的,她们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条,肤白貌美,大胸脯腚儿……”
陈平安回过神,笑道:“没事,方才有点分神了。当年在酒铺,你这种玩笑话,就是毛毛雨。”
一位气态雍容的男子来到岸边,笑着抱拳道:“见过陈先生。”
南苑国太上皇,龙门境瓶颈炼气士,魏良。
他身边跟着一位在螺黛岛落脚的龙袍少女。
陈平安笑着点头致意,“好久不见。”
魏良以心声说道:“鬼物之身的江神子,这些年一心想要与陈先生寻仇。”
陈平安说道:“是当年南苑国进京赶考的那个状元巷读书人?”
魏良点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个龙袍少女眼神熠熠,问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大闹南苑国京城、城头手刃丁婴的陈剑仙?”
不都说山上得道之士都可以驻颜有术嘛,湖山派的俞真意甚至可以返老还童,眼前这位曾经的少年剑仙,怎么回事,都已经双鬓微霜喽,亏得面容不显老。
陈平安置若罔闻。
她眨了眨眼睛,“喂,问你话呢,为何装聋作哑。”
魏良板起脸训斥道:“休得无礼!”
她撇撇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魏良是南苑国的太上皇,这个青衫男子无非就是这座天下的太上皇嘛。
钟倩看了眼似有龙状形象盘绕肩头的魏良,还有他身边那个据说好像是山间四脚蛇、田里拜月鳝、湖中青蛇出身弄不清楚的龙袍少女。钟倩现在可以确定了,她的真身是一条炼形成功的青蛇。事实上,钟倩的这份眼力,跟跻身金身境武夫关系不大,与他天生擅长“望气术”有关。
龙袍少女故作惊讶哇了一声,“钟倩钟大宗师,天下第一哩,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钟倩笑道:“客气啥,小姑娘喊我一声娘娘腔好了。”
龙袍少女捂住心口,笑呵呵道:“好重的杀气。”
乌江使劲绷着脸,若非听说这个小娘们是个精通水法的得道精怪,境界比起湖山派高君差不了太多,乌江早就起身言语了。
陈平安始终持竿,面朝湖水,微笑道:“魏良,人是你带来的,你就不管一管她?”
魏良抱拳致歉道:“她天性桀骜,是我疏于管教了。”
陈平安哦了一声。
魏良解释道:“她说话随意惯了,回去之后我一定严加约束。”
言下之意,就是众目睽睽之下,陈先生好歹卖我一点薄面。
陈平安微笑道:“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还这么眼珠子长在天上,私底下是怎么个桀骜不驯,可想而知。管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魏良,好像你说这种话,很难让人信服啊。”
魏良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龙袍少女眯起一双狭长眼眸,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这位据说是“老天爷”的陈剑仙,就要打打杀杀不成?
陈平安骤然提竿,一条鱼线响起破空声响,瞬间裹住龙袍少女的脖颈,再一个抛竿,就将后者“打窝”了。
龙袍少女重重砸在好似“冻冰”的湖面上,当场晕厥过去。
陈平安面带微笑道:“未能争过高君,第一个结丹,私底下怨天尤人也就罢了,还敢有脸怨我?魏良,落魄山给你脸了?”
魏良满头汗水,立即低头抱拳弯腰,“魏良不敢!恳请陈山主息怒……”
“这场大木观议事,你魏良就别参加了,立即回你的南苑国皇陵道场。”
陈平安将鱼竿放在脚边,站起身,一身障眼法消逝不见。
一袭长衫,外罩青纱法袍,背夜游剑。
魏良不敢抬头,颤声道:“谨遵山主法旨。”
钟倩倒是神色如常,我在咱们落魄山,那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乌江暗自点头,确是陈剑仙,如假包换!
袁黄有些头疼,觉得画匣内的那张符箓,好像有点烫手。
乞花场山神娘娘瞪圆一双眼眸,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至于先前那拨围着钟倩大聊特聊的,此刻俱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
大地震颤如平地起雷,罡风强劲,岸边众人皆是后退不止。
只见秋气湖岸边至湖心大木观之间,剑光长掠,如挂青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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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国。
一处密室内,粗如手臂的红烛燃如坠泪。
女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哭泣声,咒骂声,此起彼伏,最终动静越来越小。
狐国掌律一脉修士,主要成员都聚集在此,今天大清早的,就开始拷问一个勾结外人的叛徒。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可怜女子,双手双脚都被钉在墙壁上。
脚上一双月牙白绣花绣鞋,早就湿透了,灌满了鲜血。
她是一头洞府境狐魅,她前些年按例得以走出狐国,去外边的红尘历练道心,但恰恰就在这个期间,她竟然胆敢背着护道人的师门长辈,秘密勾搭上了一位湖山派练气士,数次将狐国情报往外传递。
除了正在被挂在墙上行刑的犯人,一个手持烙铁插入火盆的年轻男子,宽敞密室内,搁放两张桌子,其余掌律一脉修士都坐着。
狐国掌律,是位腰杆挺直的老妪,手持一柄铁杆拂尘,习惯性攥住拂尘那团丝线,发出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响。
老妪必须亲自负责这场审讯,此刻她脸色铁青,难看至极,国主前脚才走,就闹出这桩丑事,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老妪死死盯住那个活该被千刀万剐的女子,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连“有青衫客昨夜造访国主别业” ,这等机密都敢往外传,当真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的吗?
若是被落魄山那边知道了此事,别说她这个当掌律的金丹境,恐怕国主沛湘都撇不清关系,连累整座狐国都要遭殃!
老妪这张桌上,有狐国女修负责提笔记录,其实纸上就没写几个字,她身边坐着一个专门职掌刑罚的老头子,是个上了年纪的男狐,境界不高,连中五境都不是,但是架不住这家伙手段多,所在很得狐国掌律老妪的器重,他从不外出,实在是一座狐国里边,牵来带去的仇家太多。
他当然每次都是秉公办事,可问题是死在他手上、或是不死也掉一层皮的,他们都不会这么觉得啊。
他这辈子对待修行破境什么的,资质不行,他也没什么追究,独独好这一口,每有心得,都会一笔笔记录在册。
老人在这里,如鱼得水,出去做什么,形形色色,各种脸庞、身段、风情,再好看的女子,他在这边也见过嘛。
掌律祖师答应了,他以后阳寿尽了,成了鬼,会帮他聚拢魂魄,换一身狐皮而已,就可以继续在这边待着了。
另外一张桌子,就坐着两位与这间密室格格不入的漂亮女子。
在最不缺美人的狐国,她们俩都是那座出类拔萃的好看。
正是国主沛湘的两位得意弟子,罗敷媚和师妹丘卿。
丘卿,洞府境,暂无道号,她被师尊沛湘昵称为小腋。
师姐罗敷媚,道号“羽调”,小名丑奴儿。罗敷媚尚未三十,就已经是龙门境,在狐国祖师堂,是有位置的。
一来地仙寥寥无几,再者罗敷媚还有个隐蔽身份,她是狐国掌律祖师的副手,管着谍报。偶尔也会练练手,亲自审问违禁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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