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白泽笑容和煦,轻声道:“看来是真心喜欢了。”
“也不确定是不是喜欢,就是那家伙躲着我,一直没得手。”
白景破天荒有些赧颜,“对了,白老爷,如今我叫谢狗。这个新名字,咋样,很凑合吧?”
白泽嗯了一声,点头道:“取名一事,我不擅长。”
白景还好说,其余那几个从万年长眠中醒来的远古大妖。
一个个的,都是道心震颤,悚然一惊,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个能让剑修白景都要恭恭敬敬尊称一声“白老爷”的,哪怕是场面话,那也得有资格让白景低头服软才行。
白泽笑道:“如果没有猜错,你们几个,连同白景在内,事先都商量好了,看看能不能合起伙来,跟我订立一条盟约,比如劝我别管你们太多,差不多点就得了?”
白景笑哈哈道:“白老爷,不过现在我反悔了,站白老爷这边。都姓白嘛,一家人。”
一个个死死盯住白景这个倒戈一击的叛徒,这就是蛮荒天下了。
“没有一个十四境领衔,只靠着数量多,在我这边,意义不大。”
白泽眯眼说道:“合情合理,下不为例。”
白景哪里管那拨“盟友”的死活,只是开开心心嘀咕一句,“小陌,小陌?这名字取的,真心一般。”
————
采伐院,林正诚独自守夜。
作为昔年小镇的阍者,林正诚将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比如那个少女时总喜欢自怨自艾的朱鹿,至今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的真正来历。
她一直觉得当年那拨同龄人,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出身和天资,运气与福缘,占了很多成分,比如于禄的亡国太子身份,又例如陈平安是因为认识了宁姚,棋墩山土地公魏檗,侥幸成为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才有了之后的一连串机缘履历……
其实在青冥天下那边,有个流传不广的成语,叫做“朱陈之好”,此外又衍生出一个比较生僻的说法,朱陈一家,永不相背。
因为要论出身,朱鹿是相当不错的,甚至可以说在小镇年轻一辈当中,只要撇开阮秀李柳、李希圣这一小撮人不去谈,她就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甚至要比桃叶巷谢灵、喜事铺子的胡沣他们更好,因为朱鹿属于半个骊珠洞天的“外乡人”。
至于机缘,也是给了她的。
之前陆沉来这边做客,就跟林正诚泄露了更多的天机,原来朱鹿的前身前世,来自青冥天下的古战场,幽州逐鹿郡。
所以她既不是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更不是什么小姐身子丫鬟命。
甚至就连她的取名,都大有来头,有点类似福禄街的李宝瓶之于宝瓶洲,而“朱鹿”这个名字的赐名之人,来自白玉京某位道法极为高妙、就连余斗都颇为礼重的女冠。
因为她是白玉京,或者说是陆沉为大师兄安排的小镇护道人。
当然,也可能是只是“之一”。毕竟神诰宗道士周礼身边,不出意外,也会有一位暗中的护道人。更多的,陆沉也没有说什么。
但哪怕只是三人之一,以陆沉对掌教师兄的敬重,足以看出朱鹿的身世不俗,修行天资之好,以至于陆沉不惜刻意为提前几年进入骊珠洞天的朱鹿遮蔽天机。
林正诚当时听着三掌教在那边神神道道,痛心疾首状,念叨了两句,“朱陈一家,朱遇陈事必恭让。”
林正诚听得懂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因为李希圣本该姓“陈”,故而朱鹿身为白玉京花费不小代价送往浩然天下的一颗关键棋子,同时作为“李希圣”登山路上的护道人,朱鹿对李希圣待之恭敬,是题中之义。
还有一句,“男遇男于友,男遇女于婚,结朱陈之好,永不背离。”
林正诚当时就眼神古怪起来,陆沉悻悻然而笑,自嘲一句,乱点鸳鸯谱,贫道当年这不是想着为未来的小师弟、白玉京四掌教拉郎配一次嘛。
由于李希圣占据了一部分小镇陈氏气运,故而朱鹿的出现,本该既是一种还债,又是一桩花果因缘,类似佛家所说的“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果”。要说“朱遇陈事必恭让”,用在朱鹿和泥瓶巷陈平安身上,原本也是适用的。此外朱鹿若能为李宝瓶一路护道至大隋,顺便在山崖书院游学,于宝瓶洲,就是一桩不大不小的功德,将来三教祖师散道,等她重返青冥天下家乡,想必又有一份“报酬”,从天而降,总之白玉京绝不会让她白走一遭异乡天下。
如果朱鹿的人生历程,能够按部就班走到这一步,原本可以成为一桩山上美谈。
只是到手的机会,抓不住,那就只好“不谈”了,陆沉就假装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
就像那灵宝城庞鼎的嫡传弟子,在白玉京最高处,当时年轻道官表现出一种无运自通的坚韧道心,反而让余斗和陆沉高看一眼。
老龙城孙嘉树,错过了一桩等同于“整座老龙城”的财运,孙嘉树也未就此意志消沉,反而悟出一个“造命在天,立命在己”的可贵道理。
林正诚也懒得与陆沉拐弯抹角,直接询问对方准备如何处置朱鹿。
是就这么对朱鹿弃之不管,还是准备有朝一日带回青冥天下?
陆沉答非所问,只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言语。
人生会有很多的结果,却没有任何一个如果。
林正诚问道:“陆掌教就没打算告诉她真相?”
陆沉摇摇头,“以后再说吧,现在道破真相,于事无补。事情一旦长远看,对错是非,好坏偏正,就都要一团浆糊了。”
林正诚疑惑道:“既然朱鹿如此重要,陆掌教为何对她放任不管,眼睁睁看着朱鹿走向一条与预期不符的岔路?”
当那封李宝箴寄给朱鹿的密信,是个极为关键的转折点。
既没有防患未然,陆沉在摆摊那些年里,与朱鹿从未有过交集,好似故意不去推敲朱鹿的心性,不去雕琢一块蒙尘璞玉,红烛镇那场风波,陆沉也没有任何亡羊补牢的举措。
以陆沉的道法,不至于推算不到,只说朱鹿的习武一事,陆沉如果想要指点一番,当初朱鹿的武道前三境,就绝对不会走得那么磕磕碰碰。
因为按照国师崔瀺的猜测,青冥天下的十大武学宗师,陆沉的某个分身,必然占据一席之地。
“只是不符合贫道初衷的岔路,却可能是这一世朱鹿的正途,这种事,这个道理,又该怎么算?”
陆沉笑道:“修道之人,来世上走几遭,开窍与否,归根结底,还是咎由自取,还需自求多福。”
好像往前看一万年,都是必然。似乎往后看一万年,都是偶然。
道理可以是年年一换的春联、福字,是一场悄然来去的春风细雨,是总会消融殆尽的冬日积雪,是一去不复还的流水,是缝缝补补又一年的老宅子,是看似推倒重建、却始终保留地基的新屋子。
还可以是骊珠洞天的小镇街巷,喜欢的门户,就登门做客,吵过架拌过嘴的宅子,不喜欢就绕路。是那粮店,布店,酒肆,白事铺子,喜事铺子,是福禄街和桃叶巷的青石板,也可以是杏花巷的黄泥路。甚至可以是桌面上的鸡粪,家门口墙角根的狗屎,可以是一只积满灰尘的酒杯,是小巷里边那条年复一年的滴水痕迹,是一双懒得清洗、每次吃饭就随手往腋下一抹的青竹筷子……
但是真相,只会是大夏天曝晒穷人后背的骄阳,是所有人抬头望向太阳时的视线灼烧,任你有千百道理,万千理由,不管明不明白道理,都得受着。
小镇那边有一句土话,被年纪大的老人经常挂在嘴边,眼睛看不清耳朵聋,已经是个菩萨了。
表面上,这就是一句充满自嘲意味的言语,人之将死,行将就木,已经跟泥塑、木雕的菩萨差不多了。
但是如果往深处细究,这却是一个极有深意的说法,只是当老话传得太久,太过代代相传,年轻人早已不当真,听过就算,甚至就连说这种话的老人,也只当是一句略带几分伤感、或是彻底看开了的玩笑话。
恐怕一地方言的消散,就是一座故乡的消亡,就像一个老人的逝去,落土为安。
昔年小镇某座龙窑窑口,有个每次劳作过后永远衣衫洁净的老师傅,还有个一年到头都跟木炭、泥土和窑火为邻的窑工学徒。
之后在那剑气长城的城头,一位先生俩学生。
先生饮酒率先言语一语,两位得意学生,崔东山和曹晴朗先后唱和。
“贫儿衣中珠,本自圆明好。”
“不会自寻求,却数他人宝。数他宝,终无益,请君听我言。”
“垢不染,光自明,无法不从心里生,出言便作狮子鸣。”
泥瓶巷内狮子鸣。
剑来 第九百五十四章 心乡满桌
青冥天下,雍州与沛州的边境线。
两位女修,闲庭信步,并肩登高。
女冠的面容模糊不清,如云水飘摇不定。
一件水云袍,仙山万叠。
正是屈指可数的十四境大修士之一,参加过上次河畔议事的吾洲。
她身边跟随一位姿容妩媚的年轻女子,帝王冠冕,身穿黄色龙袍。
则是雍州鱼符王朝的当今天子,朱璇。在青冥天下,女子登基继承正统,十分平常。
朱璇肩头停靠着一只紫色燕子,身边围绕着一条虚实不定的金色游鱼,已经生长出两条货真价实的龙须。
鳞虫中金鱼,羽虫中紫燕,一向被视为物类神仙,故而这两类灵物,炼形得道,相对容易,传闻双方行至大道高处,前者可作鱼龙变,有幸成为真龙,后者可脱胎换骨化为传说中的“朱雀”。前者还算数量众多,后者却是屈指可数,
双方一起“登山”。
只是此山,却是位于大渎水底的一条山脉。
好个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而山神祠庙竟然建造在水底,也是青冥天下独有的景象。
飞阁流丹,云蒸霞蔚。
高山之巅,因为山势稍稍凹陷如盆,有那“洗脸盆”的俗称,其中一座山神祠庙,又有个梳妆台的绰号。
好像是孙怀中曾经游历此地,由这位玄都观老观主最先给出的两个说法,很快就在数州之地广为流传。
这位老观主,简直就是青冥天下行走的山水邸报。
吾洲笑问道:“听说陆老三答应过你,会为你们鱼符王朝带来一位首席供奉?”
朱璇点头道:“所以这些年位置一直空着。此次陆掌教重返白玉京,怎么都该给我一个交代了,好歹给个大概年限,否则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
好像但凡是与陆沉相熟的,都不会计较这位白玉京三掌教的身份与境界。
吾洲笑道:“你们雍州这是要出第二条真龙了?”
浩然天下,已经有了真龙王朱。
青冥天下,是九山一水的格局,水运的浓郁程度,远远无法与浩然媲美,确实难出真龙也难养。
因为登天一役,当初论功行赏,其中修炼得道的蛟龙,几乎全部留在了拥有四海水域的浩然天下,开辟出来四海龙宫,大渎、江河湖潭各类水府,不计其数,负责行云布雨。
朱璇说道:“不敢做此奢望。”
吾洲提醒道:“是可以再争取一下戚鼓,他破境后,武运馈赠一事,不算什么,主要还是那个米贼王原箓,大道可期,你要是成功拉拢了戚鼓,以他跟王原箓的交情,说不得就是桩买一送一的好买卖。”
看得出来,戚鼓与那王原箓,都是极为念旧念情之人。若是戚鼓担任鱼符朱氏的皇家供奉,再有王原箓跟随,当个境内某处十方丛林的观主,对蒸蒸日上的鱼符王朝而言,等于多出两大臂助。
朱璇愁眉不展,“只是那戚鼓含糊其辞,明明心动了,却依旧不肯点头,给句准话,说是要先回一趟家乡五陵郡。”
相较于并州的青神王朝,无论是国力,还是比拼道官的顶尖战力,鱼符朱氏还是差了一大截,毕竟雍州终究只是个小州,底子薄,有点类似浩然天下的宝瓶洲,很多事情,真就是螺蛳壳里做道场了。只是所幸身边这位太阴祖师重返故地,如此一来,雍州就等于拥有了一位十四境修士坐镇山河。
吾洲之所以如此青睐鱼符王朝,一来此地曾是她的修道之地,只是早已成为遗址,再者她炼制的第一件仙兵,就是如今鱼符王朝的镇国之宝,当年被吾洲赠予了鱼符朱氏的开国皇帝,那个雄才伟略的男子,曾经能算是吾洲的半个道侣。最后便是吾洲看好朱璇的大道成就,百年道龄,就已经是一位仙人,再给朱璇四五百年,再给她一桩大道机缘,有望飞升,而且可能会是那品秩极高的乘龙飞升,一人一龙,同时证道,届时鱼符王朝的国势,值得期待,所以吾洲才愿意在这雍州重新开启道场遗址。
一位练气士,跻身了传说中的十四境,成为得道之人,接下来的修行之路,就会变得很……尴尬,以及无聊。
吾洲笑道:“事在人为。”
朱璇点点头,“尽人事听天命。”
吾洲随口道:“换成我是你,就干脆微服私访一趟,跟着他们一起去那青神王朝,就当是游历散心了。”
朱璇无奈道:“是有这个想法,可惜实在是脱不开身。”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雍州地盘小,鱼符朱氏属于一枝独秀,所以朱璇登基后,兵戎战事寥寥,但是斋醮祭祀一事,实在是耗神耗力又不可半点马虎之要事,因为祭祀种类繁多,且仪轨复杂,除了既祀天地的燔烧、牺牲,还有那祭水之沉没,祭祀山神的悬投等等,天神、人鬼和地祇,还有诸多山川神灵,都需要礼敬,此外犹有每隔几年就要各置办一场的金、玉两箓大醮,由于朱璇属于资历尚浅的一国之君,暂时无法将这些事情交给外人,所以一年到头,她至少有三个月,不是在斋醮祭祀,就是走去斋醮祭祀的路上,尤其是最近整个鱼符王朝,在全力着手准备一场百年不遇普天大醮,供奉醮位多达三千六百神位,会邀请全国、甚至是一州经师、高功道官、各脉道观住持来到京城共襄盛举,都需要身为主祀的女帝朱璇亲力亲为,所以她才有脱不开身一说。亏得先帝是在她跻身仙人境后,才将皇位禅让给她。
吾洲打趣道:“你们鱼符缺个足可让君主垂拱而治而雅相。”
雅相姚清,确实是任何一位帝王都梦寐以求的辅政大臣。
临近山巅,吾洲突然停下脚步,眯眼望天,透过大渎水幕,她的视线一路延伸至北边最高处。
吾洲没来由说了句类似天文术语的话,“北斗群星浑天仪,事发始末期可寻。”
作为道官,尤其是一国之君,还要经常住持祭祀,朱璇当然不会感到陌生,顺着吾洲的视线,望向那座传闻相较万年之前群星黯淡许多的……紫薇垣。
紫微临大角,皇极正乘舆。天市居中间,垂地牵偶线。
紫微垣在北天中央的位置,以北极作为中枢,左右环列,藩屏之象,两弓相合,环抱成垣。
因为天神运转,乾坤造化与阴阳开合,传言曾经都在此宫之内,故名“紫宫”。
吾洲继续挪步登高,微笑道:“两京山,大潮宗,再加上两座宗门各自设置的那些藩属山头,勾连在一起,再加上某个人,就很巧了,巧合巧合,最巧合的,当然是那种犹如天公作美的天作之合。”
“天文垂象,朝歌这丫头,下了好大一盘棋。”
朱璇内心微动,皱眉道:“所以徐隽当年才会……必须死上一次?类似以鬼物英灵之身成神?难不成这些都是朝歌和两京山的布局?”
吾洲笑了笑,“可能是朝歌早有预谋,可能是她误打误撞,更大可能,还是她在闭关期间,看到了一种让她可以顺势而为的时机,说不定她的合道契机所在,不在己,而在某种天时,就是些猜测而已,我不擅长算卦,你下次遇见那位陆掌教,可以自己问问他,他
历来精通此道。”
如果撇开过程不谈,只看结果,赤黄连两藩,君有喜。原本身为一对死敌的大潮宗与两京山,摒弃前嫌,双方精诚合作,当然属于双赢,那么徐隽一人身兼两宗之主,更是占尽了天大便宜。
紫宫和而正,则致凤凰,颂声作。是说那场联姻,是说两京山女子祖师朝歌,与徐隽结为道侣,女冠朝歌绝对不会白忙活一场。
紫宫星盛即吉昌,内辅强。当然是说如今的两京山和大潮宗,合拢之后,势不可挡。那么一旦紫宫旗直者,就是天子出,亲自率将兵,随后紫宫大开,便是天下兵起之态势。
吾洲说道:“我们这些修道之人,除了破境一事,还是有很多事情可做的,尤其是修行碰壁,打破不了某个瓶颈,总要找点事情做做,就像我,此次出山,不也走到了这里。”
三教一家,儒释道加上一个兵家,三教祖师散道,此消彼长,那么兵家崛起,大势不可挡。
从蛮荒天下入侵浩然天下,再到浩然天下反攻蛮荒,反观如今的青冥十四州,何尝不是乱象横生,兴许稍微给点火星,说不定就是野火燎原之势。
席卷天下的战事,不管打来打去,不论谁输谁赢,最终是谁得利?
自然是兵家祖庭之外、那一小撮躲在幕后的某些得道之士,坐享其成,窃据气运。
其实兵家内部,存在着一场无形的大道之争。
所以当初中土文庙圣贤,以“功业无瑕”作为理由,变动武庙七十二将陪祀神像的位次,绝不是简单的书生意气,而是有深远意义的。
周密如果,不是如果,这家伙是一定在人间留有后手,那么就有几种可能性,帮着已经登天而去的那个周密,上下呼应,里应外合。
比如周密曾经在人间留下一具隐蔽的分身,要么是剑修,保证将来有机会跻身十四境纯粹剑修,要么就是能够浑水摸鱼的兵家修士,然后就是所有的……其它可能。
毕竟周密的想法,一般人还真猜不到。
只是剑修一途,得利最多,但是风险最大,因为浩然天下少了一位人间最得意,但是青冥天下的玄都观,却多出了一位已经是剑修的白也。
好个白也。
等于先后两次坐断津流、仅凭一己之力拦阻周密去路了。
朱璇诚心问道:“我能否为前辈做点什么?”
吾洲哑然失笑。
朱璇自知失言。
她都能做到的,吾洲又岂会做不到。
吾洲笑着捏了捏朱璇的脸颊,道:“好意心领。”
朱璇欲言又止。
吾洲摇头道:“那把‘破阵’,你不会给,我也不会要。”
先前朱璇招徕戚鼓担任供奉,她给出的条件,就是从皇室密库中取出这件神兵,暂借给戚鼓使用,期限三百年。
事实上,这件神兵,曾是一件定情信物,正是吾洲早年亲手送给鱼符王朝的开国皇帝。
吾洲是需要收集神兵,用来继续合道,多多益善,唯独这一件,吾洲没什么想法。
如今青冥天下,记录在册,有据可查的,连同“破阵”在内,总计有十八件神兵遗物。
都是来之不易的珍稀之物,只有极少数神兵,才是在登天一役中遗落在青冥天下,绝大多数,都是白玉京天仙一次次涉险远游天外,从那古战场遗址、神灵尸骸化作星辰之地,挖掘而出,或是从光阴长河的破碎秘境中捞取而来。
其中品秩最高的两件,一件珍藏在白玉京碧云楼,是一副封禁数千年的远古甲胄。
另外一件,就在吾洲身上,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因为准确说来,此物早已是她合道的一部分。
她在年少修道时,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远古十二高位神灵之一“铸造者”的一部分本命神通。
吾洲亲手铸造、锻炼出来的半仙兵,早就超过了双手之数,这还只是被青冥天下山巅修士勘验根脚的,至于仙兵的数量,除了吾洲自己知晓具体数目,外界就只能胡乱猜测了。
所以吾洲是当之无愧的数座天下第一炼师。
当年参加徐隽和朝歌的婚宴,同坐主桌,吾洲便与余斗心声问过一句,结果被对方直接拒绝了。
吾洲给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诚意,只要碧云楼取出那件甲胄,交由她炼化,那么她可以帮忙白玉京,未来解决掉某个隐患,至于这个隐患是哪个州,或是某个人,都由白玉京这边决定,只要给个消息,她就帮忙摆平,愿意不惜代价。
但是那个道老二根本不为所动。
多半是将来送给那个道号山青的道祖关门弟子,将来担任某城、某楼之主的贺礼吧。
之后十五件有据可查的神兵,其中就有岁除宫吴霜降的那把佩刀,上古行刑台遗物之一的斩勘。
在余斗这边无果,其实并不算太过意外,白玉京家大业大的,道老二又是那么个脾气,只是吾洲微微皱了皱眉头,若说道老二拒绝这桩交易,还算合情合理,为何岁除宫那边,也是这么个尿性?
一把狭刀斩勘,不算品秩太高,吴霜降自己又不用,为何不愿点头?是要摆在岁除宫里边吃灰吗?
吾洲先前秘密去往鹳雀楼,同样给出了一个自认极有诚意的交易条件,不曾想还是落了空。
吾洲有过一番大道推演,只是都未能绕过“吴霜降”,对方显然是在故意拦路。
毕竟演算推衍一途,吾洲自认确实不算精通,只能算是入门而已。
这类神兵,最大的古怪之处,就是练气士想要将其炼化,可谓千辛万难,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那孕育出生灵的四把仙剑,哪怕道法高如余斗,也只能是让其认主,却始终无法炼化为本命物。
练气士侥幸得手某件神兵,修为境界不够高,或是道心不够坚韧,很容易心性变迁,跟随那件神兵的本命神通,发生微妙变化,最终就像被鸠占鹊巢一般,酿成大祸,轻则伤及大道根本,重则走火入魔,迷失心智,性情大变,走向一种极端,比如变得杀心极重,且不可抑制,青冥天下历史上,这类毫无征兆的祸事,光是白玉京那边有明确记录的,就有将近二十起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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