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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崔瀺仰起头,望向自己头顶上方,啧啧道:好一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崔瀺收回视线后,看着躺在地板上发呆的孩子,好奇问道:真不要?

    李槐嗯了一声,不要了,昨晚睡觉前,陈平安跟我说了,以后到了大隋书院,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好处。

    崔瀺打趣道:可这距离大隋边境可还有好几百里路呢,哪怕进入大隋版图,到达那座新的山崖书院,一样还有七八百里路程,加在一起就是最少千里路途。李槐你急什么?

    李槐望着天花板,陈平安说他不会留在书院求学读书,送我们到了之后,他就会返身回家了。

    崔瀺笑道:这不是你们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吗?

    李槐双手叠放当做枕头,轻声道:走着走着,我就忘了啊。

    崔瀺愣了愣。

    他幸灾乐祸地笑道:没事,我不待在书院,到时候陪陈平安一起回小镇,李槐,羡慕不羡慕?

    李槐愕然转头,崔瀺满脸得意。

    李槐猛然起身,掀开车帘子,满脸委屈,扯开嗓子吼道:陈平安,崔瀺这家伙想骗我钱!

    崔瀺赶紧手忙脚乱地抱住小兔崽子,不让他继续血口喷人,对着陈平安哀嚎道:冤枉啊!

    片刻之后,杀向车厢的陈平安带着李槐一起离开马车。

    李槐小心翼翼道:陈平安,我骗你的。

    陈平安低声道:我知道,就是看那家伙不顺眼。

    车厢内,鼻青脸肿的白衣少年躺在车厢,龇牙咧嘴,非但没有颓丧神色,反而有些笑意。

    ————

    黄庭国西北边境,一条江水的水畔,在参观过了规模远远逊色寒食江的水神庙后,一行人又走出二十余里,开始休憩整顿,准备午饭。

    如今生火做饭有于禄,谢谢也不再那么万事不做,有他们搭手帮忙,陈平安就安心去江边钓鱼。春钓埂夏钓深秋钓荫冬钓阳,这是小镇流传下来的谚语,深秋时节,陈平安一路小跑,专程找了个不大的江水回风湾,这才开始垂钓。

    一刻钟后,陈平安成功钓上尾一尺多长的青色江鱼,但光是将鱼拖上岸,由于怕鱼竿折断或是大鱼脱钩,就又花了将近一刻钟。崔瀺就一直蹲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帮忙提着鱼,结果这顿晚餐多了一锅丰盛美味的炖鱼,自认功劳卓著的崔瀺下筷如飞,跟李槐争抢得面红耳赤。

    吃过饭,和于禄一起收拾残局,空闲下来后,陈平安就开始沿着江水练习走桩。

    于禄则借了鱼竿,自己去找地方钓鱼。

    林守一和谢谢下棋,李宝瓶看书看得入神,李槐的书箱里多出了一个琉璃美人,是他跟崔瀺打赌赢来的,这还真不是崔瀺放水,两个人靠猜围棋黑白子的多寡,公平起见,背对着两人的于禄一把抓起,结果崔瀺两胜三负,输掉了琉璃美人,李槐不但保住了那颗虫银,麾下又多出一员猛将。

    陈平安一路走桩,走出去很远,最后独自坐在江畔石崖上,迎着江风,在石崖上,配合十八停的呼吸法门,少年尝试着最慢的速度练习走桩。

    动静之间,气定神闲。

    ————

    在离开水路后没多久,在一座远离人烟的山头,碰到过一伙不堪一击的山贼,林守一显露了一手刚刚入门的雷法,歹人就吓得屁滚尿流。

    陈平安一次夜钓,钓起了一条半人长的大青鱼,下了水才成功抓获那尾稀罕大鱼,陈平安高兴得回到篝火旁后,看到守夜的于禄就咧嘴大笑,于禄望向满身湿漉漉的那个家伙,伸出大拇指。

    之后途径一座布满戾气的乱葬岗,鬼魂围攻,雷法渐成的林守一大显威风,每次出手,隐约之间有雷声,尤其是满脸熠熠生辉,依稀有浅淡的紫气缭绕全身,宛如一尊雷部神将。阴魂鬼魅被雷法镇杀数十之后,乱葬岗深处,有灯火亮起,伴随着瘆人的呼喝声,一抬四角悬挂灯笼的极大轿子,阴气森森地飘然而来。

    在陈平安和谢谢共同护在身边的形势下,林守一以并不娴熟的雷法,独力支撑片刻,仍是抵不过轿子里那位乱葬岗的地头蛇,一头修行百年凝聚出真灵的鬼物。

    结果被从未出手的于禄,蓦然向前掠去,轻轻松松一拳就打散鬼物全部灵气,打得它烟消云散。

    在那之后,林守一翻阅《云上琅琅书便愈发频繁。

    就这样,众人终于来到了大隋关内,顺利过了那座并不雄伟高大的关隘城门,李槐念叨着这地儿真心不如他们大骊的野夫关,差太远了。

    但是下一刻,关隘内的街道上,马蹄阵阵,从远及近,越来越震撼人心。

    陈平安让所有人都待在路旁别动,让出道路。

    只见有二十余精骑风驰电掣而至,以银甲持枪的魁梧武将为首,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背负着一把桃木剑,一位肌肤白皙的无须老人,双手拢袖安然坐在马背上。这两位世外高人模样的老神仙,一左一右护着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陈平安看到那个少年后,心头一震。

    怕什么来什么。

    那个曾经出现在小镇的锦衣少年,瞧见陈平安一行人后,大笑着一马当先冲出骑队,在距离陈平安他们还有十数步的时候,就早早勒缰而停,动作娴熟地翻身下马,大步前行,扫了一圈,最后对陈平安笑道:咱们又见面了!

    少年手握马鞭,敲打手心,自顾自说道:你知不知道因为那条金色鲤鱼,还有那个我事后才知道叫‘龙王篓’的宝贝,害我差点死在大骊边境上?

    少年猛然大笑起来,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哪怕我当时给了你一袋子金精铜钱,现在看来,仍是我占了你天大便宜。我发过誓,下次见面,我一定要给你更多的报酬

    少年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自我介绍道:我是大隋弋阳郡高氏子弟,你可以直接喊我高煊。

    那名同样见过陈平安的无须老人正要说话,名为高煊的少年摆摆手,无妨,名字而已,本来就是让人喊的。

    少年望向他们,笑道:我是来亲自接你们,去往我大隋山崖书院的。

    ————

    从这一天起,从高姓少年带来的三十余骑御林军,到两百多骑边军精锐,到最后一千多人的护驾队伍,浩浩荡荡穿过两州七郡的版图,快速赶往大隋的京城。

    那支游学队伍,终于不再一步步跋山涉水,哪怕是李槐,都堂而皇之地坐上了马车,马车两侧和前后,皆是兵强马壮的大隋精骑,四周偶尔有一些投向马车的视线,都充满了李槐看不懂的敬畏和羡慕。

    接下来一路,直到可以看到大隋京城的城墙轮廓,李槐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了菩萨供奉起来。

    一开始李槐觉得很新鲜很好玩,可是越来越临近目的地,李槐越来越不自在。

    李宝瓶越发沉默,每天都黏在陈平安身边。

    林守一对什么都置若罔闻,每天躲在独自一人的车厢内,安心修行。

    依旧给崔瀺驾车的于禄,看不出心情变化。

    后边车厢里的崔瀺百无聊赖,每天不是睡懒觉,就是打哈欠,无精打采,只好把谢谢喊到车厢一起手谈。

    最后,只有百余骑军得以驶入京城,李槐骇然发现那条宽阔至极的御道之上,站满了大隋百姓,密密麻麻,这座京城仿佛已经万人空巷,吃饱了撑着全来看他们的热闹了。

    林守一睁开眼睛,不再潜心修行,掀起帘子一脚,望着窗外人头攒动的景象,少年叹息一声。

    原来作为齐先生的亲传弟子,是这么不同寻常。

    搬迁到大隋的新山崖书院,建立在大隋京城最风光秀丽的东华山,书院沿山而建,渐次增高,规模远胜当年大骊书院时代。

    据说高氏皇帝不但请来了大隋最有学问的大儒,还向所有与大隋交好的王朝邦国,派遣出以左侍郎为首的半座礼部衙门,亲自去向各地大名鼎鼎的文人,发出一份份隆重邀请,最终请来了三十余位某国文坛宗主享誉朝野的夫子硕儒,来到大隋京城东华山,担任新书院的授业先生。

    但是从大隋皇帝到平民百姓,都知道山崖书院有无齐静春,几乎是两座山崖书院。

    如今山主齐静春已经杳无音信,听说是病逝了,那么有无齐静春的嫡传弟子坐镇书院,就成了重中之重,否则就会名不正言不顺,完全难以服众。

    现在,他们来了,雪中送炭一般地来到了大隋京城,所以大隋皇帝觉得如何礼仪隆重都不过分。

    虽然只有三个孩子,但是足够了!

    他们分别是林守一,李槐,李宝瓶。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并非亲传的学生,分量自然要远远不如前三人,不过也算是锦上添花。

    于禄,谢谢。

    ————

    通往东华山的街道早已清空,不准许任何人擅自行走,所以哪怕是豪阀子弟都只敢在两侧高楼之上,远远看着那支意义非凡的车队。

    大隋高氏皇帝,身穿最正式的正黄色坐龙朝服,站在山脚的书院门外,笑容和善地望着那五个分别走下两辆马车的孩子。

    皇帝身后,是大隋最有权势的一小撮人。

    整座东华山,气象森严。

    光是原本早已与世无争的十境练气士,东华山附近就有六位之多,全部隐藏在暗处,以防不测。

    李宝瓶问道:小师叔呢?

    连同于禄在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于是这些孩子,就这么把大隋皇帝晾在了那边。

    ————

    大隋京城的某条街上,一位丰神玉朗的白衣少年倒退而行,望着那个背着背篓的同龄人,好奇问道:你都换上衣服穿上靴子别上簪子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进书院呢?

    终于不再穿草鞋的少年,默不作声,只是回头望去。




第一百六十章 少年已知愁滋味
    /p>    对于那些孩子的失礼,大隋从皇帝陛下,到身后的将相公卿,没谁觉得不妥,反而一个个面带笑意,觉得颇为有趣。大隋的文风鼎盛,可见一斑。

    只见那拨远道而来的孩子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三只绿竹小书箱显得格外扎眼,有个红棉袄小姑娘最是瞩目,一副很着急的模样,个头最小的那个孩子,不知是人生地不熟,害怕大隋皇帝摆出的这个阵仗,当场呜咽哭泣起来。

    大隋皇帝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烦躁,竟是转过头去,跟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闲聊起来。

    到最后,千里迢迢赶来大隋京城的远游学子,同时转身望向街道尽头,迟迟不愿觐见皇帝陛下。

    虽说大隋皇帝不催促不着急,可总这么拖着终究不是个事,新山崖书院三位副山主之一的一个大儒,大隋王朝的文坛名宿,不得不跟陛下告罪一声,独自走出队伍,去提醒那些孩子应该进入书院。

    好在之后没有任何波折意外,孩子们虽然不知朝廷礼仪,但是胜在单纯可爱,儒家门生的作揖行礼,有模有样,这就已经很让大隋皇帝龙颜大悦,亲手赏赐五个孩子人手一块正气玉佩和一盒金龙墨锭,进入书院之后,除去必须要祭拜至圣先师的挂图之外,其余本该折腾半天的繁文缛节,一切从简,这让如临大敌的李宝瓶三人,如释重负,至于谢谢和于禄则相对习以为常,没有任何紧张。

    最后就是副山主亲自领着他们去往各自的学舍,交待以后的授课事宜,五人被分在了不同的学舍,由于书院占地极大,除去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建筑之外,其实整座东华山都被大隋划归山崖书院所有,所以许多学舍之间相隔并不算太近。

    这座被大隋寄予厚望的书院,不到两百学生,却拥有三十位德高望重学问艰深的夫子先生。

    大隋礼部尚书亲自兼任山主,但是属于遥领,挂个名而已,执掌具体学务的首席副山主,是原山崖书院的教书先生,昔年文圣的记名弟子之一,名为茅小冬,有个酒糟鼻子,九十高龄,不过气色好,看着只有五六十岁。

    老人这次并未露面迎接,理由是要在学堂授业,不可耽误学生的正常功课,大隋皇帝自然没有异议。

    相传这位副山主腰间别着一支红木戒尺,刻着规矩二字。听说有人亲眼看到过,戒尺上在那个矩字之前,不知是谁刻上了不逾两个小篆。

    这次大隋成功接纳山崖书院的残留香火,出乎意料,首先大骊皇帝愿意放行,至关重要,否则一切都免谈,不管是那位雄才伟略的皇帝对齐静春心怀愧疚,还是另有谋划,大隋朝野上下,都认为接手书院,是一桩美事。不过山崖书院的先生学生们,最初总计四十余人,最终能够顺顺利利离开大骊版图,这位老人居功至伟,一路行来,并非一帆风顺,反而可谓险象环生。

    如果说之前的新山崖书院,在大隋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之后,仍然因为书院创始人齐静春的缺失,以及没有足够正统的人物存在,显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么,从今天起,随着五个远游学生的到来,可谓东风已入东华山。

    东华山半山腰,有一座文正堂,正中悬挂着儒家至圣先师图像,左右两侧分别是一位故意隐去名讳的肃穆老人,右边是山崖书院第一任山主的齐静春挂像,堂内,有一位腰间别有红木戒尺的老人,毕恭毕敬向三位圣贤敬了三炷香,持香时,老人低头默默道:文以载道,薪火相传。

    ————

    齐静春坐镇的旧山崖书院,有条规矩是管住,却不管饭。

    因此大骊时代的山崖书院,许多得以跻身书院求学的北地寒门子弟,就会帮着书院抄写经书,以此赚取伙食费。

    如今的大隋山崖,这条规矩没有废除,但是多出了许多回旋余地,一来如今书院人数最多的大隋本地学子,由于是第一拨,大隋朝廷选择就近取材,所以几乎清一色全是大隋世族子弟,这些人不缺钱,二来新书院优待学子,仅是书籍笔墨儒衫衣物在内的诸多书院赠送,就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李槐在队伍里年纪最小,到了学舍住处后,由于舍友还在上课,尚未返回,孩子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才在山脚哭过一次的李槐,猛然蹲在地上抽泣起来,只觉得自己没了爹娘又没了朋友,天底下怎么有他这么可怜的孩子,可怜身上新衣裳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糊了又糊。

    最后李槐哭着打开书箱,换上那双草鞋才安心一些,可是又害怕穿草鞋会给人瞧不起,再次换上新靴子,如此反复,孤苦无依的孩子哭了又哭,把那个自己打定主意却最终来不及喊出一声小师叔的同乡少年,把陈平安所有的好,想了一遍又一遍。

    林守一放好书箱后,就独自出门散步,脸色冷漠的清秀少年,脚步坚定,最后被他找到一座高耸的藏书楼,由于是新建而成,还散发出淡淡的木香。

    一路行来,总能听到熟悉的书声琅琅,比起当初在小镇学塾,读书声要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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