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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关翳然和刘洵美这两位出身意迟巷、篪儿街的豪阀子弟,一起在渡船观景台那边看热闹,一旁虞山房给戚琦一手肘打在肋部,只得与关翳然开口问道:“真是那小子折腾出来的动静?”
早年在书简湖,有个面容消瘦却眼神明亮的账房先生,与他们这帮沙场武夫,一起在酒桌上喝过酒,那家伙的酒量酒品硬是了得,劝酒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别人喝高了,都是拼了命嚷着老子没醉,那家伙倒好,怎么看都是再多喝半碗就得去桌底下去转圈的,结果一碗又一碗,确实那个喝得最多的人,愣是还能次次走着离开酒桌。
关翳然笑着不说话。
渡船不远处,风雪庙女修余蕙亭,站在一位按辈分算是师叔的俊逸男子身边,这个在大骊随军修士当中,以常年冷脸、杀敌凶狠著称的女子,她脸微红,柔声问道:“魏师叔,你怎么来了?”
男子淡然说道:“闲来无事,随便散心。”
他其实早就后悔当那不记名的客卿了。指玄峰袁灵殿,到底是北俱芦洲的修士,他魏晋可不是,与落魄山离得不近,也实在不远。所以魏晋打定主意,这次只要离开了正阳山地界,就跨洲出海,重返剑气长城。上次在那边,是一场守城战,这次故地重游,就可以去更南边出剑。
离开渡船的一艘符舟之上,巡狩使曹枰再次拿出那封密信。
说是符舟,其实是一艘庞然楼船,戒备森严,除了曹氏私人扈从,还有大骊边军铁骑的随军修士,更有宋氏朝廷安排的大骊皇家供奉。
曹枰倒了一碗酒,自饮自酌,重新仔细浏览起这封落款署名“落魄山陈平安”的密信。
信上说三百年之内,落魄山保证上柱国曹氏的香火,不会出现某些最坏的意外。此外,三百年内,公开的,私底下的,只要是曹氏勘验过的人选,有资质跻身七境武夫、金丹地仙的,无论是修道美玉,还是剑仙胚子,都可以送来落魄山修行。
字迹是极工整的小楷,处处锋芒收敛,如果说当真字由心生,那么写这封信的年轻山主,要么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大奸大猾之辈,要么就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
信上还说,如果曹氏不希望与落魄山牵连太深,落魄山可以暗中帮忙引荐,送往北俱芦洲的太徽剑宗、浮萍剑湖,或是披麻宗,还可以是南婆娑洲的龙象剑宗。
曹枰放下手中密信,手指轻敲桌面。
曹氏本就是大骊上柱国姓氏,关键还出了他这位武臣勋贵已达极致的巡狩使,一个家族,文武两份殊荣,皆已位极人臣。
从此高枕无忧?恰恰相反,接下来才是一个真正考验曹氏家族为官火候的阶段,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曹氏想要安稳,维持住这份来之不易的风光,答案不在庙堂,而在山上,并且只能是山上了。
所以关翳然给出的这封密信,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是一个可解曹氏燃眉之急的极好契机。
如果未来三百年之内,不断有曹氏家族子弟,以及那些在曹氏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附庸门阀士族,或是通过各个渠道,秘密找寻出来的修道胚子,能够陆陆续续成为落魄山在内的五六个宗门嫡传,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是一个家族,在山上的开枝散叶。相较于庙堂官场上的门生故吏,花开花谢,一朝天子一朝臣,山上的香火情绵延,其实何止三百年?自然要旱涝保收太多了,只要山上经营得当,曹氏甚至可以主动在大骊庙堂上,退一两步。
上柱国袁氏早先以家族庶子与清风城许氏嫡女联姻,其实亦是同理。
落魄山,前不久刚刚跻身宗字头仙家,这等大事,曹枰当然知道。
信上却提及了落魄山之外的数个宗门,尤其有个南婆娑洲的龙象剑宗。
送信之人,是关翳然。这是一个身上好像贴满了官场护身符的年轻人,从先帝,到皇帝陛下,到整个曾经都姓“关”的大骊吏部,甚至大半个六部衙门的老人,不论文武,都对关翳然寄予厚望,并且愿意将其视为半个自家子弟,当然也包括曹枰自己,对关翳然一样极其看好。
等到风雪庙一位大剑仙都说此人可信,那么曹枰就心中有数了。这笔山上买卖,完全可以做。
一位大骊供奉轻轻敲门,曹枰微微皱眉,收起密信入袖,说道:“进来。”
这位来自京城的宋氏供奉,轻声道:“曹将军,我在下船之前,听那位马侍郎的口气,为正阳山压阵,好像是大骊太后的意思,我们这一走,是不是有些不妥。”
听口气,好像,是不是。
曹枰心中冷笑不已,跟老子打官腔?国师一走,就又开始玩这套了?
曹枰拿起桌上一本兵书,问道:“谁?”
那位供奉硬着头皮说道:“太后娘娘。”
结果曹枰只是微微眯眼,依旧一脸听不懂的神色。
一位大骊铁骑中流砥柱的巡狩使,懂与不懂,可以完全看心情,供奉却不敢不懂,再不多说一个字,小心翼翼告辞离去。
曹枰开始翻看兵书,一个妇道人家,也敢与我发号施令?
她当自己是军神宋长镜,还是皇帝陛下?
一线峰剑顶。
所有的花木坊女修,个个花容失色,只是她们仍然不敢擅自离开祖师堂广场。
陈平安走到祖师堂门口那边,与竹皇说是要迎接搬山老祖,跨过门槛后,就与门口那位由正阳山剑气凝成的仙人,双方相距不过几步路。
竹皇还在消化那个意外。
先前这个年轻人喝茶期间,大言不惭,说可以让这场道贺庆典,变得树倒猢狲散,你竹皇不信的话,大可以坐着一边喝茶,一边拭目以待。
“你们正阳山无敌一洲,家大业大,创建下宗已经是大势所趋,中土文庙和大骊宋氏答应了此事,自然就没谁拦得住,我当然不例外。”
“但是我保证可以做到一件事,让这一切,都变得与竹皇无关,以后正阳山弟子每每提起竹皇,至多赞誉一声上任宗主,中兴老祖,功莫大焉。”
“因为正阳山的山水谱牒上,宗主和护山供奉,你只能选取一个,只能活下来一个。”
竖子狂妄,大放厥词?!
可是眼睁睁看着那一艘艘渡船的远游离去,让竹皇愈发心惊胆战。
陈平安抖散卷起的袖子,瞥了眼背剑峰那边,那头老畜生是被曹峻出剑牵引过去了。
陈平安双手笼袖,笑着教训起一位宗主,“大事心静,小事心稳,有事心平,无事心清。竹皇,你修心不够啊。”
沉默片刻,陈平安微笑道:“竹皇,决定好了没有?等下袁真页现身剑顶,就当你拒绝了我的那个提议,一座正阳山打算与袁真页生死与共。”
竹皇唯有沉默。
竹皇眼中不远处的那一袭青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觉得我只会耍这个?”
那人自问自答,“确实只是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不值一提。没事,接下来我就让你们正阳山,用你们开山两千六百年来,那个最擅长的道理,把道理还给你们。”
一人独自登山,其实也不算,因为刘羡阳手里拖着个重伤昏迷过去的夏远翠。
在这一线峰剑顶,正阳山祖师堂重地,陈平安和刘羡阳就此相聚。
刘羡阳随手将那夏远翠丢在广场上,看着门口那个笑眯眯的家伙,气笑道:“老子下次再来问剑,如果再听你的徒步登山,就跟你姓!”
陈平安笑道:“你随便找个位置喝酒,接下来就轮到我问剑了。”
刘羡阳挑了张案几,坐下喝酒啃瓜果。
白衣老猿从那背剑峰赶来,身形轰然落地,“陈平安!刘羡阳!”
刘羡阳怒道:“把老子的名字摆在前边!”
陈平安转头看了眼祖师堂内刚刚起身的竹皇。
竹皇一步跨出祖师堂,神色复杂道:“袁真页,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正阳山护山供奉了。”
白衣老猿狞笑道:“竹皇,你再说一遍?!”
竹皇刚要言语,陈平安收回视线,摆摆手,“晚了。”
青衫背剑,一步缩地山河,背后长剑铿锵出鞘,率先去往一线峰山门口。
站在剑顶崖畔的陈平安,始终双手笼袖,望向那个白衣老猿,“继续当你的护山供奉好了。”
脚尖轻轻一点,陈平安微微后仰,身形如虹倒掠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陈平安落在长剑之上,御剑悬停在一线峰的山门口。
满月峰上空,凭空出现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双手负后,微笑道:“落魄山,武夫朱敛。”
青雾峰上空,有个年轻女子,淡然道:“首徒,武夫裴钱。”
水龙峰那边,出现一位御风而起的白衣少年,笑嘻嘻道:“得意学生,崔东山。”
反正今天曹晴朗不在,这小子暂时不适宜露面。
白衣少年的身边,站着一个黑衣小姑娘,手持绿竹行山杖,高高扬起脑袋,大声道:“落魄山右护法,周米粒!”
一位青衫长褂的中年男子,站在翩跹峰上空,笑眯眯道:“落魄山首席供奉,周肥。”
一位极其俊美的年轻剑仙,嗓音温醇,在那琼枝峰之上,自我介绍道:“次席供奉,剑修米裕。”
拨云峰和翩跹峰的所有剑修,都呆滞无言,披云山,剑仙,余米!此人杀力极大,杀妖动辄拦腰斩断,或是一道剑光当头劈开。早年在老龙城战场上,这位剑仙的横空出世,仅次于道门仙君曹溶。
一个姿容极美、眼神冷冽的女子,站在雨脚峰上空,淡然道:“剑修,隋右边。”
是那个战场上出剑不要命的真境宗剑仙?!怎么成了落魄山的剑修?
一位气态儒雅的老夫子,在别处现身,微笑道:“武夫,种秋。”
此人好像在西岳战场现身过?
朱敛,裴钱,种秋,这三位落魄山的纯粹武夫,皆可御风悬空。
这意味着,三人最少也该是远游境武夫。
“这个裴钱,曾经有过一个化名,郑钱。”
“哪个郑钱?”
“还能是哪个?就是那个跟曹慈问拳四场的那个女子武夫。”
没有人觉得与曹慈问拳,连输四场,有什么丢人现眼的。反而会让人由衷感到敬畏。
第一,不是谁都敢与曹慈问拳的。第二,任何武夫问拳,曹慈就一定接拳吗?第三,郑钱问拳四场,曹慈竟然都接下了!
一位身穿雪白长袍的高大女子,笑意盈盈,轻声道:“落魄山掌律,长命。”
化外天魔的白发童子,与石柔借了她副皮囊,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原本挺好看一女子,就有些显得贼兮兮了,只见她趾高气昂道:“落魄山石掌柜!”
今天比较收敛了,只以玉璞境气象示人。
陈灵均俯瞰脚下那座水龙峰,冷笑道:“记住了,大爷我来自落魄山,姓陈名景清!”
一条满身浓郁水运的元婴境水蛟,站在琼枝峰上空,只是报了个名字,“泓下。”
她好像多说一个字,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本该隶属于清风城的狐国之主,竟然现身,自报名号,她天然妩媚,不笑也极能蛊惑人心,缓缓道:“落魄山。沛湘。”
一位来宝瓶洲挑选弟子的玉璞境老剑修,那于樾,只觉得,今儿得劲得劲,再毫不遮掩一身剑气,御剑升空,放声大笑道:“落魄山记名供奉,玉璞境剑修,今天暂且化名于倒悬。”
客卿?不能够,最少得是记名供奉起步!
魏晋察觉到一道视线,叹了口气,站在栏杆那边,随口说道:“客卿,魏晋。”
白鹭渡那边,圆脸姑娘有些尴尬,自己怎么办,就说龙须河边上的铁匠铺子,余倩月?想了想,她就没有现身,折断一把芦苇,蹲在白鹭渡水边,百无聊赖拨水玩。刘羡阳这个骗子,那个搬山大圣哪有什么飞升境。
白鹭渡,有背剑女子脚尖一点,升空悬停,神色平静道:“飞升城,宁姚。”
而作为落魄山主人的那一袭青衫,在正阳山山门口那边御剑悬空,微笑道:“落魄山前来观礼,山主陈平安,开始问剑。”





剑来 第八百二十二章 挑山
(凌晨还有一章。)
陈平安,朱敛,裴钱,崔东山,周米粒,周肥,米裕,长命,陈灵均,种秋,隋右边,泓下,沛湘,于倒悬,魏晋,宁姚。
一线峰,满月峰,秋令山,水龙峰,拨云峰,翩跹峰,琼枝峰,雨脚峰,大小孤山,茱萸峰,青雾峰……
落魄山一山,观礼正阳山群峰。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观礼,宝瓶洲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说不定从今往后千百年,都再难有谁能够模仿此举。
竹皇早已一声令下,正阳山诸峰所有镜花水月都已经关闭,并且手持玉牌,亲自主持祖山大阵,那位好似由正阳剑道显化而生的仙人,视线巡视新旧诸峰,仅是目光所及,便有无形剑气,将一些别家修士各展神通的镜花水月悉数打碎。竹皇对此也是无奈之举,家丑不可外扬,今天能够遮掩几分是几分。
白衣老猿死死盯住门口那边的宗主,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竹皇不愧是一等一的枭雄心性,异常神色平静,微笑道:“既然没有听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即刻起,袁真页从我正阳山祖师堂谱牒除名。”
白衣老猿双手握拳,手背处青筋暴起,冷笑道:“竹皇,你真要如此悖逆行事?稍稍遇到一点风雨,就要自毁山门基业?你真以为这两个小废物,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竹皇心中幽幽叹息一声,这两个年轻人,还不够为所欲为吗?
当年那趟下山,你这位护山供奉,为秋令山陶紫护道,一同去往骊珠洞天,你既然都出手了,为何不干脆将当年两个少年一并打死?偏要留下后患,连累正阳山?结果如今陈平安和刘羡阳两人,都已经是杀力极高的剑仙,刘羡阳的本命飞剑,品秩如何?夏远翠三人都没能拦下,尤其是那个陈平安,你袁真页是不知道,先前是在背后祖师堂内,年轻人是如何落座喝茶的,又是如何玩弄人心于鼓掌之中,今天这场问剑,刘羡阳当然很可怕,更可怕的,是这个躲在幕后笑眯眯看着一切的陈山主!
一宗之主,与一山供奉,本来最该同仇敌忾、并肩作战的双方,谁都没有心声言语。
问剑结束的刘羡阳坐在案几后边,一边喝酒,一边吃瓜。
对那竹皇,大为佩服,刘羡阳觉得就这家伙的心性和脸皮,真是天生当宗主的一块好料。
先前在停剑阁那边,刘羡阳一人同时问剑三位老剑仙,不但赢了,还拽着夏远翠来到了剑顶,这会儿夏老剑仙舒舒服服躺在地上晒日头,忙得很,一边受伤装死,一边默默养伤,温养剑意,大概还要脑子急转,想着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如何从地上捡起一点脸面算一点。
老祖师夏远翠置身事外了,陶烟波和晏础倒是失魂落魄,急匆匆赶来了剑顶。
两位老剑仙身后跟着一大帮观礼客人,他们因为早早现身停剑阁,好像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只求着剑修如云的正阳山,这次能够渡过难关。
听说竹皇要剔除袁真页的谱牒名字,陶烟波心中惊涛骇浪,顾不得什么礼数,对宗主直呼其名,勃然大怒道:“竹皇,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说疯话也要有个度,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是正阳山宗主,今天也没有资格独断专行,擅自除名一位护山供奉!”
竹皇神色如常,心中苦笑不已,还扯什么祖师堂规矩,一个不小心,我背后这座祖师堂都要没了。
而且新旧诸峰,唯有你陶烟波的秋令山,与袁供奉是如何都撇不清的关系,一线峰倒是还不至于。
伤筋动骨是难免,可总好过换了个宗主,由你们从头再来。尤其缺了我竹皇坐镇正阳山,注定难成气候。
等到那一袭青衫倒掠出一线峰,御剑悬停山门外。
一些个原本想要驰援正阳山的观礼修士,都赶紧停下脚步,谁敢去触霉头?
以至于到最后,竟然唯有许浑独自一人,显得极为孤苦伶仃,御风赶来祖山,落在了剑顶之上。
这让陶烟波和晏础稍稍心稳几分,今天意外不断,噩耗连连,他娘的总算有了个好消息。
许浑虽然来了,却难掩神色凝重,因为他的这个登山举措,属于孤注一掷。
清风城与正阳山,两座宝瓶洲新晋宗门,互为援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何况许浑身上那件瘊子甲,嫡子许斌仙与秋令山陶紫的那桩婚事,再加上幕后袁氏的某些授意,都不允许清风城在此关头,举棋不定,做那墙头草。
竹皇对那陶烟波笑道:“那咱们就先开一场祖师堂议事好了,只需点头摇头,就会有个结果。”
竹皇笑道:“陈山主,能否稍等片刻?之后一场问剑,如果势不可免,正阳山愿意领剑。”
山脚那边,陈平安双手负后,脚踩那把夜游之上,鞋底离着长剑犹有一尺有余的高度,微笑点头:“可以,给你们至多一炷香的功夫,过时不候。”
随后竹皇立即飞剑传信诸峰剑仙,让所有正阳山祖师堂成员,无论供奉客卿,立即赶来剑顶,诸峰各脉所有嫡传弟子,则务必齐聚停剑阁。
一线峰山路那几拨拦阻刘羡阳登山的群峰剑修,这会儿能醒来的都已经清醒,靠自己爬起不来的,也都被长辈或是同门搀扶起来,方才得了宗主竹皇的传令,要么去剑顶议事,要么去停剑阁相聚。
一道道剑光流彩起自诸峰间,蛇有蛇路鸟有鸟道,按照祖师堂订立的御剑规矩,高高低低,循着轨迹,纷纷赶赴祖山,只是剑修们再无平时那种闲适心情,毕竟各自山头高处的空中,还有一位位不是剑仙就是武学大宗师的俯瞰视线,总觉得稍有不如意,就有剑光直下,或是拳意如虹劈空而至,打得他们摔落在地,只会生死不知。
其中白鹭渡管事韦月山,过云楼倪月蓉,小心翼翼御风去往一线峰,两个师兄妹,这辈子还从未如此同门情深。
琼枝峰那个女子祖师冷绮,更是尴尬无比,那个米裕,剑气如阵,遮天蔽日,她自觉根本破不开那些霞光剑气,何况一旦出剑,岂不是等于与米大剑仙问剑?先前飞剑传信上的内容,已经让她战战兢兢,后来剑仙曹峻又是胡乱三剑,砍得琼枝峰三处风水宝地的形胜之地,满目疮痍,再无半点仙家气派。
可她本人是祖师堂成员,琼枝峰嫡传弟子也需要立即赶往停剑阁,若是滞留山中,像话吗?
米裕有些犹豫,要不要放走那个婆娘去议事,放了吧,没面子,不放吧,好像有点不爷们,显得是在故意刁难女子,所以一时间倍感为难,只得心声询问周首席,虚心请教良策。
姜尚真笑呵呵心声建议道:“米次席,这有何难,不妨开一道小门,只允许一人通过,不足一人高,山中莺莺燕燕,低头鱼贯而出,作飞鸟离枝状,岂不是难得一见的山水画卷?”
米裕恍然,不愧是当首席的人,比自己这次席确实强了太多,就按照周肥的法子照做了,那一幕画卷,确实惹人怜惜。
与此同时,米裕眯起一双眼眸,查看琼枝峰与邻近诸峰的观礼客人们,看看有无怜花惜玉之辈,面露怒容,为琼枝峰仙子们打抱不平,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了。
陶烟波心中焦急万分,这位管着一山财库的秋令山老剑仙,怎么都没有料到竹皇会当真举办祖师堂议事,而且铁了心是要在门外议事,成何体统?没规没矩,无章无法,丢人现眼至极地举办这么一场议事,竹皇竟敢如此作为,真是一个什么脸都可以不要的玩意儿!
陶烟波悲愤欲绝,恨竹皇今天行事的绝情,更恨那些观礼客人的背信弃义,前来观礼又离去,今天酒都不喝一杯,山都不登半步,当我们正阳山是个茅厕吗?!
只是好像需要这位正阳山财神爷记恨之人,实在太多,陶烟波都得挑挑拣拣去大骂不已,可是那个大权在握的巡狩使曹枰,与正阳山下宗是近邻的山君岳青,真境宗的仙人境宗主刘老成,陶烟波甚至都不敢在心中破口大骂,只敢腹诽一二。
曹枰此人的观礼,在很大程度上,原本就等于是大骊铁骑边军的道贺,何况曹枰还有一个上柱国姓氏,要说如今整个宝瓶洲山下,谁最著称于世?其实不是宋长镜,不是大骊的皇帝陛下,甚至不是任何一位山巅修士,而是袁、曹两家祖师,因为一洲版图,从帝王将相达官显贵,到江湖市井再到乡野村落,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挂着这两位文武门神的彩绘挂像呢。
许多已经脱离大骊藩属的南方诸国,老百姓依旧是习惯悬挂这两位的门神画像。当地朝廷和官府,哪怕有些心思,却也不敢强令百姓更换为自家文武庙英灵的门神像。
袁氏在边军中扶植起来的中流砥柱,不是袁氏子弟,而是在那场大战中,凭借煊赫战功,升任大骊首位巡狩使的大将军苏高山,可惜苏高山战死沙场,可是曹枰,却还活着。
天君祁真和神诰宗,至多是看不惯正阳山,未来不太可能真与正阳山计较什么。
可那书简湖真境宗,中岳山君晋青,则是板上钉钉要与正阳山站在对立面了。
这就意味着正阳山下宗选址旧朱荧境内,会变得极其不顺,下绊子,穿小鞋。
相较于陶烟波的心急如焚,一旁的掌律晏础,脸色阴晴不定,思来想去,忧心之余,竟是灵光乍现,有几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天塌下来,个高的先顶上,比如宗主竹皇,师伯夏远翠,袁供奉。
此外,秋令山与落魄山,关系糟糕至极,今天绝无半点善了的可能性。可自家的水龙峰,与那陈平安和刘羡阳,与落魄山和龙泉剑宗,可是素来无仇无怨的,事已至此,险象环生,最后到底如何收场,还是没个定数,给人感觉,仿佛宗门覆灭在即,只是不管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落魄山这场问礼,再咄咄逼人,哪怕真要如刘羡阳所说,会拆了剑顶的祖师堂,可总不能当真一一打碎新旧诸峰吧?那么有无可能,谋划得当,帮着自家水龙峰,以及与自己亲近的数脉山头,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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