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宠医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姒锦
 闪烁的火光中,阿记声音幽幽。一句一句,总是她在说,赵绵泽在听。慢慢的,他的视线有些飘远,她说得也有些茫然。不知忆及的到底是她的往事,还是他的往事……
 阿记跟了赵绵泽十四年,认识了他二十多年。从秦淮河潮湿的岸角,到东宫染上岁月风尘的青石板,从南方的烟雨到北边的积雪,她已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他也不再是英姿勃发的大晏皇长孙……
 说得兴起时,她忘了喝酒之前的初衷——把他的酒喝光,让他无酒可喝。
 她一碗一碗灌下去。
 他也一碗一碗优雅的喝下去。
 果然,还是秦淮河的女儿酒量好。
 赵绵泽以前除了必要,是滴酒不沾的,酒量极差。便是他喝得不如阿记多多,却倒得比她还要快。不吃几碗酒下肚,他唇角带着隐约的笑意,没有醉倒在桃花树下,却醉倒在了自己的棉被之上。
 优雅公子,酒香熏染,那侧卧的姿态,极为魂消。
 “少爷,少爷?”
 阿记打了一个酒嗝,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没有反应,她探探他的额头,正想拉了被子来与他盖上,却见他剑眉微蹙,似醉非醉地睁开眼,突地盯住她冒出一句。
 “明儿你便离开,不要再跟着我了。”
 莫名其妙的话来得突然,阿记有些不理解。
 “少爷……你醉了?”
 一个人说自己醉了的时候,大多其实没醉。但当他说自己没醉,完全没事儿时,其实基本是醉得厉害了。正如此时的赵绵泽,他的脸上,带着酒醉的红泽,说着话,眼皮却已睁不开。
 “我没醉!明日起床,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你,记得带些银两……找一房好夫婿……嫁了吧。再等,你得等成老姑娘了。”
 阿记苦笑,掖了掖被子,“是呀,你也晓得我是老姑娘了,已经嫁不掉了。我还能去哪里呢?少爷想赶我走,我却偏不走……”
 赵绵泽对她的抵触似有不悦,烦躁的摆了摆手,但他确实喝得太多,一双迷离的眸半阖着,渐渐的,呼吸浅了,就像已经睡过去了,再无半点声音。
 在宫中,阿记很少能这般近距离看着他睡觉。
 出了宫,也不知顾及什么,赵绵泽也不允许她伺候就寝。
 如今,他酒醉之后,倒成了唯一的机会?
 阿记其实也喝得有点大,脑子一片混沌,俯视着榻上昏昏沉沉的赵绵泽,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脸,越发觉得他容色俊美,风华无双。她想:像他这般的男子,生来便应当尊贵不凡,居于庙堂之上的吧?可世事弄人,他却只能睡在她的面前,睡在这样一张简陋的榻上,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处境对赵绵泽来说,是一种亵渎。
 “……我该怎样待你?”
 她低低说着,语气满是无奈。
 若是可以,她愿用自己的全部来换他尊荣如昨,而不是奔波流离。可她不仅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并没有夏楚那般翻云覆雨的本事,甚至连帮他达成愿望,去皇城见心爱的女子一面都做不到。
 凝滞着脸,阿记的心情,从无一刻这般灰败。
 “少爷,是我太无能……太无能……”
 她垂下手,叹着气,转身便要退下,却觉得腿脚发软,那酒似是上了头。她皱眉,软坐在榻边,闻了闻袖口上的酒气,再看看榻上睡着的男子,英武的眉,微弯的唇,心底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愿望。
 三十年华,她确实是老姑娘了。
 可她并没有亲近过任何男子,也没有过这般强烈的念想。
 她要亲一亲他的唇。
 反正他睡着了,不会知道。她就亲一下。
 慢慢地,她撑身站起,一点一点低头,动作有徘徊,目标却很明确。
 他的身上除了酒香,还有一种男子淡淡的儒雅之气,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味道,只知在以往的以往,她闻着这样的味道就必须要退避三舍了。终于,她可以离得这样近。
 她觉得自己也醉了。
 蜻蜓点水,只一触,她便离开。
 他的唇,柔软,干净,带着清冽的酒香。
 人是贪心的。一次,她觉得不够。
 看着他紧阖的眼,她闭上眼,又触了上去。
 这一回,赵绵泽翻了个身,她的唇擦着他的面颊滑过。
 她吓了一跳,紧张得心脏揪紧,转身便想逃离。
 “……为我更衣。”赵绵泽像是醉得迷糊了,并不知她是谁,低低轻唤着,声音有着醉意的沙哑,听得她心脏漏跳一拍,鬼使神差地定住脚步,转过头来。
 榻上,他双眼依然紧闭,并没有醒。
 阿记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想到刚才的一吻,思绪已是风起云涌。
 都说“酒壮怂人胆”,若没有喝酒,借她二十个熊胆都不敢去轻薄赵绵泽,但这会儿不同,她的血液是沸腾的,心尖是紧缩的,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他醉了,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
 而且,若他明日醒来,执意撵她走,她还能留么?
 赵绵泽是一个温雅的人,但帝王之气尚存,从来说一不二。
 她几乎不敢想象,若真的离开他,她往后的日子当怎样度过?一个人伺候一个人会成习惯,一个人以另一个人为尊也会成为习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当然也会是习惯。赵绵泽便是洪阿记的习惯。
 颤抖着手,她伸向了他的领口。
 他宽松的中衣褪了下去。
 她的手伸向他的腰间,颤得更加厉害。
 她想:她若成了他的人,他还会赶她走么?
 除了自己的衣服,洪阿记从来没有脱过别人的,更不论脱男子的衣裳了。虽然赵绵泽身上穿得并不复杂,可她却觉得,脱衣这项任务比让她去宰一个人还要艰难。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握得住剑,却握不住一件衣裳。
 当他最后的一件小衣,从她的手上滑到脚踏板上时,她终于把他剥了个干净。
 这是她眼里神祇一般不可冒犯的男子。
 可她竟然把他……剥光了。
 人在做一些冒险之事时,神经会变得异常兴奋。洪阿记此刻便是如此,她眼睛发花,双颊通红,头脑懵懵,心跳过速,就像在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迅速而准确地爬上榻,躺在了赵绵泽身边,又扯过被子来将两个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在被子里,她一件一件脱干净了自己。
 接下来该做什么?她的脑子似是不再属于自己,空白一片。
 恍惚间,她想,便是什么也不做,这样睡到明儿一早,他也不能再撵她离开了吧?……若是现在让卢辉他们进来看见,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再赶她了吧?脑子里七七八八的想了许多,她的思路并不清晰。
 大抵真是醉了。这般想着,她有了理由。
 而且做了初一,便不怕做十五。
 横竖已经上了山,她也就不怕打虎了。
 僭越的事儿已经做了,多做一点与少做一点结果都一个样。不怕!她安慰着自己,轻轻掀开棉被,瞄向赵绵泽蜜白却结实的身子,那是一种与女子完全不同的力量感……他看上去斯文削瘦,没想到骨架子却是这般有力。她脸红着,手抚了过去。从他的脸,脖子,肩膀,慢慢縻挲……她的嘴,也凑了过去。
 死就死吧。
 闭上眼亲他,她是这么想的。
 可想象中的温软并没有触到,他的呼吸突地落在她的脸边,那带着酒意的声音,醉意醺醺,却诱人深醉。
 “……阿记,别闹。”
 她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吐出,阿记微诧。
 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醉?他竟然知道是她?
 “少爷……”她再次轻唤。
 他“嗯”了一声,应了,却没有睁眼。
 阿记浑身发烫,心跳几乎到达了极限。
 她突然明白了,他是准备给她留一条小命,给她找个台阶下,让她自己滚蛋的意思?轻薄主子被逮了个正着,这样的窘态让她再无犯罪的勇气,不管先前想了什么,做了什么,她眼下只想找一个地缝钻,或者干脆去抹脖子自杀了事。
 她身子不由自主往外挪着,想穿衣走人。
 可侧过的身子,却被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搂住了。
 阿记僵化般怔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上的衣裳再也没法往身上套。
 “少爷……?”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睁眼,或者说,他其实压根儿就没有醒,只是凭着男子本能,抱住她翻身调转。他在上,她在下,他烫得惊人的脸,埋在她的脖子,暗灼的呼吸,像滚烫的烈火,焚烧了她的意识,一如他的声音,流连催人醉。
 “不要走。”
 “少爷……”阿记轻叹一声,怀里像揣了只兔子,蹦哒的厉害。她想翻身,他却抓紧她的手,压住他,不让她动弹,他也没有言语,只有一个个烙铁般火热的吻。
 “为什么?”
 她似乎听见自己这么问。
 这是一个蠢问题,她问了,却得不到答案。
 也是在这一日,她方才知晓,男子与女子其实不同。他们可以在心里恋着另外一个女子,但丝毫不妨碍他在她身上找到片刻的欢愉。
 在那特殊的一刻,她看见他微蹙的眉,还有刹那睁开又闭上的眼。
 她知道,他清醒了,但他没有停止,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向她求证什么,在这个新京城郊的小村里,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他喘着重重的呼吸完成了她的人生初体验。
 挥汗如雨,终归平静。
 阿记红着脸睁眼,对上他黑沉的眸子。
 “阿记。”赵绵泽没有去穿衣,也没有拉上被子,他额际还有残留的汗,他的神色也很平静,他与她羞涩的眸子对视着,眉心紧锁,“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嗯?”阿记还没从余韵中回神。
 赵绵泽并不解释,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恍悟。他指的大抵是女子看重的名分吧?如今的赵绵泽,确实什么也给不了她,甚至连一个安定的环境都给不了。但正如她多年之前曾经回答夏楚的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一个人要什么,不要什么,除了她自己,旁人永不能体会。
 咬了咬下唇,她摇头,“我只要跟在你身边。”
 静寂无声,四目相对。
 他静静的,默了许久,抚她的头发,哑声道,“你真傻。”
 “我情愿。”她扬唇,笑靥如花。
 这一晚,北平府的气氛紧张且压抑,官兵们在四处排查与搜索,而城郊这山村农舍的火光,却亮到了天明。后半夜,他们秉烛交流,却与情无关。男女间事,很多时候,只是寂寞在依托,胶着一处,彼此满足,也并非为爱而欲。对于阿记,这一日,她从没有想过,曾经她只希望静静陪在他身边,看他朝朝暮暮,所以,她感谢着老天给她的美丽馈赠。
 他很热情。
 阿记默默的计算着,大抵有五年多了,他没有亲近过妇人。这一瞬,她凭着女子的本能可以感受到他的沉醉,以及他的专心。这沉醉由她而起,专心也因她而用。如此,即便只有片刻欢愉,也已足够。
 今昔甚美,何苦问明朝如何?
 快天亮时,阿记红着脸,想要起身离去。
 他却紧着她的腰,“再多睡一会。”
 这个怀抱太温暖,她也不舍得离去,得了这样的要求,又羞臊地躺回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胳膊,小小的低咕声,有着女子情韵事后的徬徨,“我是怕……卢辉他们发现。”
 赵绵泽咳嗽一声,笑着揽紧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挪了一个更为舒服的位置,轻声应道,“方才那般大的动静,你当他们都听不见么?”
 阿记脑门一突,手足无措的攀着他,竟无言以对。
 整晚的荒唐,卢辉他们怎会听不见?
 正如她以往在宫中里,也曾为赵绵泽值过夜……那时她只能远远的站着,亲耳亲着他与他的妃嫔们在里间做闺房之乐,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心却早已麻木。
 “不必紧张,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像是怕她难堪,他又笑道,“明日我会与他们说,是我酒后失德,冒犯了你。”
 阿记心里一暖,“多谢少爷。”
 他这样的男子,实在是温雅仁厚的……这是他的本质。在阿记心里,他从来都不坏,甚至他为了喜欢的女子,可以做到世间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若说他有什么不好,便是他在该爱上夏楚的时候,没有爱上她,却轻信了夏问秋。在他不该爱上夏楚的时候,却爱得无力自拔。
 “在想什么?”赵绵泽的手轻顺着她的头发,问完却不等她答,便自顾自道,“再睡一会吧,明日还要启程,体力不足怎生是好?”
 阿记猛地抬头,眸有惊喜,“少爷,你都想好了?”
 赵绵泽唇上噙笑,声音细微,“嗯。”
 这般温存体贴的他,是阿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她几乎贪婪地与他对视着,看着他深邃的眸子,把原本想说的话忘了,只梦呓般轻轻道,“少年,做你的妇人,真好。”
 赵绵泽微微一笑,将她拥得更紧,“睡吧。”
 “哦。”她乖乖闭上眼,没有再问他为什么突然想通了,肯“明日启程”离开新京,不再做那冒险之事,也没有再问他千里迢迢入京,却见不到夏楚,心底可有遗憾?在这一刻,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躺在他的怀里,睡了五年来的第一个踏实觉。
 “你真傻。”
 赵绵泽的低语,随着呼吸萦绕在她的头顶,像一首催眠曲,模糊在了她的睡梦里……
 待她醒来时,已接近晌午了。
 睁开眼,石青色的帐子,熟悉得像一个美好的梦幻。
 昨夜之事纷至沓来,贯入脑海,她下意识探向身侧。
 空荡荡的,冷冰冰的,已经没有了人。
 她微微一吓,紧张坐起,“少爷?”
 没有人回答,一种不好的预感充斥入脑,她三两下穿衣起床出了屋子。山村还是那个山村,澄蓝的天色一如往常的幽远空灵,但农舍里不仅没有赵绵泽,连卢辉他们也都不见了。
 笑眯眯看着她走近的,是一个中年村妇。
 她手上拎着一个大包袱,唤了一声“姑娘”,便热情地塞入她的手里,小声说着,“马儿都喂好了,拴在门口的柳树上……少爷说不唤你,让你睡醒……”
 阿记做梦般看着村妇一张一合的嘴。
 不太清晰,却又全都听明白了。
 赵绵泽领着卢辉他们走了,只留下了她一个。原来他昨晚说的要“启程”的人,不是他,而是她……终究,他还是撵走了她。哪怕他们昨晚同床共枕,他也没有想过要她,他不仅不能给她名分,甚至连近身伺候的机会都给她剥夺了。
 旖旎一晚,终是一梦。
 她勉强苦笑着,打开沉重的包裹。
 里面有金银细软,却唯独没有只言片语。
 他没有解释,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果然他的心,独属于夏楚一人。
 对于其他女子,他从来都是无心的。
 思虑间,外间响过一阵脚步声,她紧张地收拾起心情,捋了捋发,把包裹系在背上便翻身上马,正准备离开,却看见一个黑壮的男子奔了过来。
 “娘!我回来了!”
 那人看来是村妇的儿子,阿记住在这里三天,并没有见过他。如此一看,他身上衣着,竟然是皇城的禁军服饰。她惊了惊,侧过身子朝村妇拱手,便策马离去。
 背后,依稀传来男子与村妇的声音——
 “娘,你这些日子还好吗?儿子可惦念你了。”
 那村妇眉间眼底都是笑,拉着儿子的手便是嘘寒问暖,“好好,娘好着呢。柱子,你今儿怎的回来了,没差事么?”
 那男子的声音带着笑,“今日双喜临门,头儿给我半日休憩,我特地回来看娘。”
 村妇也是笑,“何来双喜?”
 那男子道:“一喜娘娘生辰,二喜么,今日禁军抓了几个人……咱头儿说,极有可能是……建章帝……”
 阿记挥鞭的手顿在半空中,慢慢垂下。
 他果然还是去了……
 而且还去得这么彻底,让她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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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宠医妃 番外 依然不悔(6)
 这一日是永禄五年腊月初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天渐冷,有雪,也有丝微阳光。
 北平城的长街短巷,热闹非凡。府衙早早贴了告示出来,安排百姓观礼的秩序与防务,禁卫军天不见亮便把城池守护得密不透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俊俏的儿郎们个个持械披甲,面容肃穆。城里的百姓昨儿夜里便前来占好了观礼的位置,不舍离去,便是离京几十里地的人也有专程过来,就为了一睹这场浩大的皇室盛宴。
 好好的皇城根儿,硬是挤了一个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的街面上,阿记压下斗篷,默默后退。
 热闹、繁华、喜悦……这些都只是属于旁人。
 她像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在众人热火朝天的议论中,身子冰冷,心也冰冷。今日是属于赵樽与夏楚的好日子,可赵绵泽却身陷陷囹圄……他在大牢里,会是怎样的落寞?
 或许是与他有过身体接触,她觉得自己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痛楚。一颗心,嘶啦啦的疼痛。
 那是一条很长的甬道,阿记没有走过。
 但这样的气氛,却是她熟悉的。
 宫闱红墙,幽冷甬道,她曾经呆了数个春秋。逃亡数年,今日终究又回到这样的地方,走向她与赵绵泽最终的归属。
 当然,那戒备森严的大内宫廷,并非她可以随意进入的。若她想偷偷去见赵绵泽一面,基本没有可能。但她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见他。
 她找到值守的禁卫军,只说了几个字。
 “我是洪阿记。逃了几年,累了。”
 长长的脚链似是很久没有接触过人的身体,链条上生了锈,拖在青石板的地上,发出“叮当哐哐”的声音。铁链很沉重,她走得有些慢,脚步却很坚毅。
 她原本可以远走他乡,带上他给的那一大笔钱,置田买宅,过上舒心日子。可于她而言,没有他的地方,是繁华安乐的家宅,还是冰冷潮湿的囚室,又有何区别?她只想与他在一起,一起成为阶下囚,来日共做断头鬼。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值不值得?
 她并没有考虑过答案,只因为他是赵绵泽。
 洪家在魏国公案之前也算高门大阀,父亲叔伯皆在朝廷为官,鲜衣怒马,春风得意。可洪阿记小时候的日子,并不那么乐观。
 她的父亲,除了妻,还有妾,除了妾,还有通房,除了通房,还有侍婢,除了侍婢,还有歌女……他强大的繁衍能够,为阿记添了许多兄弟姊妹,在那所宏伟的深宅里,每日都上演着鸡飞狗跳、争宠斗艳的戏码。她那时以为,谱天之下的男子都是如此,直到见到赵绵泽,那时他对夏问秋的专一,挑动了她心向往之的情窦。后来他迷途知返,对夏楚的一往情深,也让她坚定了那份仰慕。
 不管他需不需要她,她只想对他好。
 他胜,她便看他君临天下。他败,她便陪他浪迹天涯。他生,她便为他鞍前马后。他死,她便与他共赴黄泉。
 皇城“墨家九号”医庐里的四季,并不明显。
 外面的寒冷,似乎永远也透不入这个地方。
 夏初七穿了一身厚重繁复的大红喜袍,头上金凤珠玉串牡丹,肩上翟衣霞帔加蔽膝,端得是画中仙子,高远入尘,又如烈日娇花,艳丽夺目……可平白无故被打扮成这样,她满脑子疑问——过生辰,为什么搞成这副德性?
 一屋子都是漂亮的女人,燕声莺语,对她评头论足,可就没有人回答她这个严肃的问题。她们只道陛下有旨,娘娘过生辰要穿得隆重。
 非得隆重成这样?
 夏初七默了。
 今儿这些久不碰头的妇人都入了宫。梓月,菁华,李邈,乌仁,梅子……一个都没少,这些年的相夫教子,她们整日关在深宅,平常偶尔串门,却很难像今日这般集在一起玩笑。夏初七感慨着岁月,也就不反抗了,由着她们高兴,想怎么折腾她,就怎么折腾。
 “可你们也不能把老子打扮得像个发了情的狐狸精啊?”
 一张脸涂得白面似的,嘴巴像喝了血,她对着镜子观察半天,终于怒了,“我说各位夫人,这不是戏台上唱曲儿的脸谱么?”
 时下新娘子,脸上化妆都极为夸张。
 夏初七像见了鬼,其余人却见怪不怪。
 赵梓月更是笑不可止,“皇嫂,这多好看呢?就跟那东施效颦似的,涂得白璧无瑕,把你鼻子上那一粒小雀斑都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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