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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倾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安喜县尉

    那人脸色一变,笑容瞬间消失,口中喃喃说道:“想不到此处竟然隐藏着如此高手,于某倒要见上一面才是。”




第5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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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纳吉虽然并非是武林中人,只是带着和昌秀四处奔波,每到一地,须得“拜码头”、“烧香堂”,是以多与江湖帮派打交道,对于一些江湖规矩和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却也并不陌生。他见眼前这人气宇轩昂,绝非寻常人物,便有心结交。当下双手抱拳道:“原来是于先生。在下姓曲名纳吉,忝居和昌秀的班主。今日承蒙于先生大恩,想请于先生喝上一杯,不知道能否赏个面子”

    于先生略一思忖,点了点头,道:“曲班主既有此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曲纳吉见他答允,心下大喜,拉着他便到了场外一处洛阳水席的档口。那水席是洛阳有名的美食,此时档口四周尽是食客。只不过档口老板自打唱大戏的第一日便在这里开张,与这曲纳吉倒颇为熟悉,见他到了,急忙让小二留出一张桌子,摆上碗筷,请曲纳吉和于先生坐下,自己在一边陪笑道:“恭喜曲班主功德圆满。您这十七天海神大戏唱下来,可是轰动了洛阳城。打从有了这海神戏,能连唱十七天的,除了您的和昌秀,河南再没有第二家!”

    曲纳吉急忙摆了摆手,口中说道:“您这话可就是缪赞了。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其它班子定然不高兴,到时这些班子联起手来,咱们和昌秀哪里担当的起”

    只是他嘴上谦逊,神色却颇为得意。那老板又吹捧了曲纳吉几句,最后说道:“两位稍等片刻,饭菜一会儿就送上,小老儿先失陪了。”

    曲纳吉欠起身子笑道:“您忙您忙。”

    老板忙活着又去招呼其他食客。曲纳吉对于先生笑道:“这家档口名唤乘云馆,在洛阳城涧水西有铺子,在本地也算是名店。只不过家伙什儿不能尽数搬到这翠云峰上,有些好汤好菜这里做不了,于先生还请见谅。”

    那于先生微微一笑,道:“曲班主客气了。在这风景极佳之地,能品尝洛阳水席,那是极为风雅之事,于某已是荣幸之至,哪能有什么挑拣”

    曲纳吉道:“听口音于先生不是本地人”

    于先生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于某是京城人氏,此次倒是第一次到洛阳。自从昨日进了洛阳城,便有耳目一新之感。不愧是十三朝古都之地,风土人物,冠绝中原。”

    曲纳吉听他推崇洛阳,自然欣喜,随声附和了几句,接着说道:“从谈吐之中便可听出于先生乃是学富五车之人。何况于先生姿容雄伟,大异常人,一望而知,定然是极有来头的人物。”

    于先生听他阿谀奉承,急忙摆了摆手,道:“曲班主这话可说得过了,于某愧不敢当。”

    此时小二将饭菜送了上来。曲纳吉笑道:“于先生来自京城,这洛阳水席,只怕还没有品尝过罢”

    于先生笑道:“确是如此。只不过倒也听人说起过几次,实是令人食指大动。”

    曲纳吉道:“这水席共设二十四道菜品,包括八大冷盘、四盘大件、八盘中件、还有四盘压桌菜。冷热、荤素、甜咸、酸辣兼而有之。上菜顺序也是极为考究,先上八个冷盘作为下酒菜,每盘是荤素三拼,共有十六样变化。待客人酒过三巡之后再上热菜。这热菜先上四大件热菜,每一道热菜都附带两道中件菜肴,世人称其为‘带子上朝’。最后送上四盘压桌菜,其中有一道鸡蛋汤,又称送客汤,以示菜肴已经上满。水席之中的热菜上桌必以汤水佐味,鸡鸭鱼肉、鲜货、菌类、时蔬无不入馔。丝、片、条、块、丁,煎炒烹炸烧,变化无穷。”

    于先生见曲纳吉说得眉飞色舞,微微一笑,道:“曲班主于这美食一道,倒是颇有见识啊。”

    曲纳吉讪笑道:“咱们和昌秀在河南讨生活,洛阳是常来常往之地,于这水席,倒颇为熟悉。”他说到此处,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见一众食客正在大快朵颐,并无人留意二人,这才将脑袋伸到于先生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水席除了味道鲜美,却另有一番来历。据传大唐贞观年间,大术士袁天罡夜观天象,知道武则天将来要当皇帝。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否则要折损他三十年阳寿。袁天罡不忍生灵涂炭,苦思之下,便创出了这样一桌大宴,在洛阳几家大酒楼流传了开来。这水席的二十四道菜品,暗指武则天日后二十四年的酒肉光景。每道菜汤汤水水,即是暗指武则天水到渠成;干干稀稀,是喻指武则天在位二十四年风波不断。水席的菜序是前八品冷盘、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二十四道菜,这正应了武则天从永隆元年总揽朝政,到神龙元年病逝于洛阳上阳宫的二十四年。只不过这传说可犯了皇家忌讳,有谶语之嫌,历朝历代对此极为忌惮。是以这传说只能私下说说,若是被官府听了去,不免惹上大麻烦。”

    于先生一怔,道:“难道官府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管”

    曲纳吉苦笑道:“于先生有所不知,大明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就屡兴文字狱,弄得人心惶惶。河南距离京城不过八百里,快马一日一夜便可赶到。朝廷有个风吹草动,河南首当其冲,是以这百余年来,各地督抚之中,属咱们这河南的父母官最能折腾……”

    此时小二已端着盘子送上酒菜,曲纳吉便即住口不说,只是指着那盘子对于先生说道:“这水席倒还有两层意思。一是全部热菜皆伴有汤,也就是汤汤水水。二是热菜吃完一道,撤后再上一道,像流水一般不断更新。只是今日咱们在这翠云峰上,这二十四道菜品无法全部品尝。只有二品冷盘,一道镇桌菜,两道扫尾菜,共五道菜品,于先生可不要见笑。”

    于先生连连摆手说道:“曲班主说得过了,在这天下闻名的上清宫前,能品尝这些美食,已算幸运之事。”

    待小二将酒菜上齐之后,两人推杯换盏,吃喝得好不尽兴。酒酣耳热之际,曲纳吉道:“今日与先生虽是初识,却甚是投缘。还未请教先生大名,可否不吝赐告”

    于先生略一沉吟,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道:“我姓于名帆,字顺水。”

    曲纳吉道:“不知于先生此次到洛阳,是寻亲访友,还是经营买卖在下对这洛阳城倒还算得上熟悉,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于先生尽管说便是。”

    于帆道:“实不相瞒,我虽然是京城人士,只不过宦海沉浮,一直在江苏各处辗转为官……”

    他话音未落,曲纳吉已是神色大变,右手端着的一杯酒本已送到唇边,此时右手一抖,酒杯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曲纳吉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颤声说道:“原来、原来您是一位官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方才是小人灌了几杯猫尿,不知好歹,说的尽是醉话,您、你全当小人是在放屁……”

    于帆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曲纳吉按坐在凳子上,口中说道:“曲班主不必惊慌,我虽然身在官场,只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而已,与这洛阳府差着十万八千里。你我缘分难得,在此共饮一杯酒,其它事情不必担忧。”

    曲纳吉这才稍稍放心,拿捏着坐在凳子上,却只坐了半个屁股,身子兀自有些颤抖。于帆劝解了几句,见他仍然唯唯诺诺,心下倒有些好笑,便转了话头,对曲纳吉道:“我这次接到吏部的公文,从江苏平调到河南怀庆府修武县做县丞。前日到开封巡抚衙门换了公文,本来打算前往修武县。途经洛阳,想着这里是十三朝古都,风物与他处不同,便想在此处逗留几日。想不到初到上清宫,便与曲班主相识,却也是缘分。”

    曲纳吉连连点头,口中说道:“小民不敢,小民不敢。”

    于帆道:“我初到洛阳,途中听人说起上清宫有**事,便过来看看热闹。只是不知道这洛阳除了上清宫之外,还有哪处古迹最为有名”

    曲纳吉原本心中畏惧,只是听说于帆不过是一个过路官,而且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心下倒松了一口气。他带着戏班四处奔波,对官府衙门自然颇为熟悉。知道县丞虽然也是朝廷命官,秩正八品,以职权而论,在知县衙门中的地位一般仅次于县令。不过正因为如此,县令便对县丞多有提防。那是因为县令要获取好处,要么避开县丞的耳目,要么分给县丞一份。这两件事都是县令最不愿意之事。是以县令到职之后,往往架空县丞。县丞原本主管全县的文书档案、仓库、粮马、征税等事务,只是除了文书档案之外,仓库、粮马、征税等肥缺往往尽数被县令交由其心腹主管,县丞地位便极为尴尬,以权力而论,尚不如主簿这等事务官吏。唐朝的韩愈曾写过一篇《蓝田县丞厅壁记》,讲述唐朝县丞一职,有职无权,形同虚设,还要受到吏胥的欺凌,只能低首下气,使有才能、有抱负的能员居此职也无所作为。从唐朝至明朝虽过了千年,县丞的处境却压根没有什么改观。

    曲纳吉惧意稍减,又听于帆问起洛阳名胜,正搔到他的痒处,登时坐直了身子,对于帆说道:“大人,这事儿您可算是问对人啦!”



第5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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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帆见曲纳吉总算不再畏畏缩缩,于是笑道:“那就有劳曲班主不吝赐教了。”

    曲纳吉拍着胸脯说道:“若论起洛阳的名胜,自然要以关帝圣君庙为首。天下关帝庙成千上万,只有咱们洛阳这座关帝圣君庙,才能称得上是宇内第一神庙。至于山西解州和湖北当阳的关帝庙,与咱们洛阳的关帝圣君庙相比,还是要逊色几分。”

    于帆点头道:“确是如此。我在京城之时,便听说过洛阳关帝圣君庙香火旺盛,极是灵验。今日既然到了洛阳,一定要去拜祭关帝,也不枉到过此处。”

    曲纳吉道:“大人有此心意,关帝圣君定会保佑大人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于帆笑道:“那就借曲班主的吉言了。来,我敬曲班主一杯!”

    两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曲纳吉此时终于放下心来,擦了擦嘴,正要向于帆讲述关帝圣君庙的好处,却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衣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愕然住口,却见那青衣人到了于帆身边,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于帆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你没有看错”

    青衣人双手垂在身侧,恭恭敬敬地说道:“启禀大人,小人一直跟着他进了北城,眼看着他进了客栈。只是此人武功极高,小人不敢跟得太近,没有看清他身上是否带有兵刃……”

    曲纳吉见那青衣人神态恭谨,知道他有事与于帆交谈,早就借口要方便一下,远远走开。是以于帆和那青衣人说话之时,便无丝毫顾忌。于帆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那人没有发现你罢”

    青衣人道:“方才那人在戏台下出手,救了这戏子一命,我便紧盯住了他。待大人吩咐之后,我便远远地跟着他。这戏台下的百姓足有两三千人,散场之时我混杂在人群之中,想来他不会留意。不过我瞧他的模样,并非是针对大人而来。否则他也不会散场之后便即扬长而去。”

    于帆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咱们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才回到河南,万万不可再横生枝节。”说到此处,他见曲纳吉正一摇三晃地自远处走了回来,便对那青衣人说道:“方才我借着与这戏子说话的工夫,仔细观察了四周的情形,确实无人窥伺在旁。看样子我的修为还不到家,方才暴露了行迹,险些坏了大事。”

    那青衣人摇了摇头,道:“大人宅心仁厚,救下了两个孩童,做下了天大的好事。上天垂怜,定可保佑咱们此行一切顺利。”

    于帆见曲纳吉距离两人不过十余步,当下低声说道:“你去将饭钱结了,咱们这就回城。”

    那青衣人答应一身,转身去找老板结账。曲纳吉恰好此时走回到桌边,拿捏着坐下,对于帆说道:“今日已有些晚了,大人若是要去关帝圣君庙,只能明日再去。关帝圣君庙在洛阳城南十五里处,南临龙门,东靠伊水,大人若是嫌舟车劳顿,不妨雇上一乘小轿,一路之上倒也颇为惬意。”

    于帆笑道:“多谢曲班主。今日一会,实是难忘。只是我还有要事,就此与曲班主告辞。他日曲班主若是到修武办事,咱们有缘再聚。”

    曲纳吉大喜,他常年在河南各地唱戏,屡受衙门中的差役盘剥。于帆虽然只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县丞,不过终究也是一个官儿。自己若是带着和昌秀戏班到了修武,有于帆在衙门中照应,自然极是方便。当即满面堆欢,口中说道:“那就谢过于大人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于帆便要告辞。曲纳吉急忙从怀中掏出散碎银子结账,那老板却笑嘻嘻地告诉他账已结过了。曲纳吉这才知道于帆已让那青衣人结过了账,急忙要将银子递给于帆。两人推让了一番,最后曲纳吉讪讪地将银子握在手中,除了道谢之外,便是连称自己该死,怠慢了贵客。于帆哈哈一笑,对着曲纳吉拱了拱手,便即带着青衣人缓步下山去了。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路之上人影稀少,只听得四周树枝枯草在寒风中发出瑟瑟之声。于帆双手负在背后,远远看着薄暮中的洛阳城,口中说道:“今日来看戏的百姓之中,江湖人物着实不少。可是那两个顽童遇险之时,却无一人出手相救。像洛阳史家刀的史老英雄、陈家堡的陈氏兄弟、雷拳门掌门人杨子乔等人,无一不是武林正道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是这些人只是作壁上观,竟然无一人出手相救。正道人士尚且如此,那些邪魔外道更加不要想了。”

    青衣人走在他身侧,沉声说道:“天下人本来就是趋利避害之辈。越是自诩仁义之人,背后往往却尽做些邪恶之事。昔年若不是那人素有侠名,夫人也不会中了诡计……”

    他说到这里,于帆脸色一沉,脚步略停了停。只是片刻之后,他又迈步向山下走去。青衣人立时察觉,便即住口不说。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沿着一条石级大路,一直走到山下。待踏上前往洛阳北城的大道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于帆沉声说道:“那主仆二人,你处置得如何”

    青衣人嘿嘿一笑,道:“大人尽可以放心便是。”

    于帆叹了一口气,道:“以暴易暴,原非好事。咱们前前后后已杀了二十七人,实非本意……”

    青衣人见于帆面露不忍之色,口中说道:“大人,这二十七人都是些奸诈之徒,死不足惜。就说这主仆二人,在京城之中便作恶多端,草菅人命,外放之后,又收敛钱财,贪赃枉法。咱们将他们除掉,是为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大人不必自责。”

    于帆喟然长叹,道:“只是这些人家中也有老小妻儿……”

    他说到此处,便即住口不说。青衣人嘴唇张了张,想要说话,最后还是咬紧了牙关,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待两人到了洛阳城北门之时,天色已然全黑,城楼上点起了灯笼火把。城门口站着十余名军卒,正自盘查进出城门的百姓。只不过这些军卒尽是些老弱残兵,看上去个个疲惫不堪,只是虚张声势,很快便将众人放进城去。

    于帆带着青衣人走进城后,这才低声对他说道:“从巡抚衙门发回来的公文来看,咱们来得早了五六日。若是此时去了修武县,不免惹人生疑,以为咱们急着赶到修武县,只是想要得到什么好处。倒不如在洛阳城多停留几日,虽说是走马观花,却也能看看这城池昔日的模样。”

    他说到此处,回头看了看洛阳北城的箭楼,这才接着说道:“当年离开洛阳城,我还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今日归来,却已过了三十一年。唉,弹指一挥间,已将垂垂老矣。”

    青衣人却并不在意,道:“这洛阳城我倒是来过几次,也没什么好瞧的。不明白大唐盛世,为何会选了这里来做陪都。”

    于帆道:“洛阳为四战之地,古来便是战场。这城楼烧了建、建了烧,不知道重复了多少个来回。便是咱们脚下,一层一层的堆叠了不下十个朝代的殿宇楼阁。可是大唐之时,这洛阳可是繁华之都,是以武则天才会将洛阳称为神都,乐得在此处逍遥自在。待到了玄宗盛世,这洛阳更是花团锦簇,繁荣到了极点。只是乐极生悲、物极必反,待到了渔阳鼙鼓动地来之时,洛阳落入叛军之手,便是它衰败的开始。自安史之乱开始,洛阳屡遭兵火,再也无复往日风光。一家、一村、一镇、一县、一府、一国,一旦失了人心民气,要想复原,那可是难上加难。”

    他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可以今日洛阳之衰败,鄙视它旧日之风光。”

    青衣人嘿嘿一笑,道:“大人说的是,我记下便是。”

    于帆见他笑嘻嘻的模样,分明没有将自已的话记在心中,只得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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