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呃,说是灵气变动导致的异相,你根本不记得?”孟戚小心翼翼地出主意。
 他看着墨鲤忽喜忽怒,纠结恼怒的神情,竟有些不舍得挪开视线。
 墨鲤很少露出这样明显的变化,看君子失态,是多有趣的事啊!
 然而再踟蹰也要回家,等一步步走回药铺,才知道秦逯连夜进山找他们了。
 “找,找我们?”墨鲤震惊。
 “是啊,这地晃个不停,秦老先生怕你们出事,可不得进山……”
 葛大娘话还没说完,墨鲤已经冲出了门,内心交织着愧疚,他还在担心没法见老师拖时间,老师却以为他出事在山里找他们,这都第三天了!墨鲤怎么可能不急!
 孟戚没拉住,没劝住,只能跟上去。
 然后——
 岐懋山,山神庙。
 火炉煮着茶,门被猛地推开,差点把火吹灭。
 发现老师好端端地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墨鲤:“……”
 好像又误会了什么。
 ***
 墨鲤垂着头,坐在秦逯面前。
 气氛特别尴尬,尤其在山神庙的野猫踩过屋檐,又被积雪滑了一下,引起头顶的瓦片轻响之后。
 看着这对师徒谁都不说话的样子,孟戚只能硬着头皮打破僵局。
 “……后日可能会继续落雪,山里太冷了,我跟阿鲤去找些木柴来。”
 由于秦逯这一年都住在竹山县,没有继续在山里隐居,此刻庙里的柴火跟米粮都不够。
 雪跟寒风从更北的边境过来,就算笼罩在岐懋山上方的乌云被地脉灵气冲散,只要灵气没有持续发挥作用,晴好的天气仅能维持一日,很快竹山县又会被凛冽寒风跟飞雪包围。
 这里面的关窍,墨鲤孟戚心知肚明,可是——
 不能解释。
 一解释就会更尴尬,只能假装两条龙脉在一起就实力大增忽然能预知风雪天气。
 秦逯:“……”
 徒弟一副“不要问”的表情,他还能怎么办?
 要不谈今年冬天的雪,要不装傻。
 罢了,不聋不痴,不做家翁。
 可别人家最多就是小两口拌嘴闹到岳家,或者把鸡毛蒜皮的琐事折腾得连街坊邻居都知道,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惊动全城百姓、连知县都可能要来打探情况最终他只能躲进山里。
 这也太难了。
 “不用,今天我们就下山吧,回去对薛令君说,山里没什么异样,不晓得是什么缘故。”秦逯艰难地说。
 
鱼不服 355|————番外5
 飞鹤山龙脉不喜欢冬天。
 天寒地冻, 山里忽然变得冷清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只适合睡觉,如果出门晃悠, 简直险象环生——像它这么胖的鸟,平日里还不显, 反正这里吃好喝好日子滋润, 可一到了食物短缺的时节, 胖就成了优秀的标志。
 叽叽喳喳围上来的其他山雀,有的想打探哪里有吃的,有的想跟着它混日子, 有的想开春之后跟它抱窝生蛋……
 打住, 它是龙脉, 不生蛋的!
 压根生不了!
 别看它还挺喜欢待在山雀堆里飞来飞去, 那是飞鹤山各种鸟雀多,混在里面才不起眼, 更能避免被鹰隼叼去。
 ……呼!
 说着说着, 耳边就风声大起,吹乱了它头顶漂亮整齐宛如锅盖的黑毛。
 飞鹤山龙脉淡定地抖了抖牙签细腿,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 以及背后那强而有力的爪子,叹口气表示:就是这样,冬天的鹰隼类不会放过太胖的雀鸟。
 鸟胖于群,鹰必捕之。
 胖有错吗?明明是灵气足的缘故。
 感叹完了,飞鹤山龙脉开始挣扎。
 鹰隼原本抓住了一顿美味的午餐正在高兴,可是上爪就发现很难拿捏, 锋锐的爪子没有穿透血肉,倒像是陷进了一团棉花,鹰隼努力扇动翅膀,想要把这个棘手的东西带回窝里,再慢慢用喙解决。
 早有准备,用灵气裹住全身的山雀:“……”
 这点预防措施,加上蓬松的羽毛,只能初步抵御利爪尖喙,可架不住持久战。
 龙脉化形的躯体,也是血肉之躯,一样会受伤的。
 前阵子被那个阿颜普卡打伤了翅膀,养了好久。
 ——滚圆的躯体骤然化作一道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鹰隼爪中一空,迷茫地在空中盘旋了三圈,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的肥美午餐会消失了。
 没有徘徊多久,鹰隼瞄见了一个新猎物,身体比脑子快地扑了下去。
 飞鹤山龙脉悄无声息地在一根枝条上现形,它小心地挪挪步伐,抬头看着那只鹰隼重新飞走的身影,瓜子嘴吧唧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梳起了翎羽。
 变成人有什么好的,离家出门有什么好的,只要在飞鹤山地脉之上,它就立于不败之地。
 “山之王”孤独地站了一会枝头,沮丧地垂下头。
 它意外得来的那个崽崽呢!当年被它灌输灵气活下来的崽呢?
 为什么它养好伤,去芦苇荡找刀客的时候,发现宿笠又不见了?
 肯定是那两条龙脉把宿笠拐出去了!
 山雀丧气地蹲在枝头,艰难地算了算,今天应该是崽消失的第三个月。
 望啊望,望来了秋叶凋零,望来了北风落雪,快要变成望崽雀了。
 为了打探消息,飞鹤山龙脉每天都去山脚几个村落逛一逛。
 鸡毛蒜皮的事儿一大堆,就是没有宿笠的消息。
 ——有个叫天授王的造.反了,杀了好多百姓?
 难怪这山里忽然来了好些流民,山雀非但没有揪心,反而得意地想,宿笠早晚会明白,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飞鹤山这样的深山密林,外面有什么好的,危险又麻烦。
 ——荆王死了,荆州全面沦陷,宁王也死了,继位的小郡王运气不错,有了一位得力的将军?
 山雀晃晃脑袋,这个王那个王的,它一个都没记住。
 主要是人类寿命太短,明明上次还在说陈朝,眨眼就变成楚朝,现在连楚朝都没了,那些个皇帝藩王谁能分得清啊!
 山雀越听,越是忧心忡忡。
 外面这样乱,它的崽还好吗?
 冬去春来,山染青翠。
 山雀已经不再四处打探了,窝在山涧灵脉上,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的山林,连眼皮都懒得动弹一下。管他外面是哪朝哪代,谁家势力又作乱了,崽……呸,崽什么崽,龙脉没有崽!
 “前辈!”
 山涧上方的陡崖那边有动静。
 飞鹤山龙脉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甚至没有完整地化出山雀的形态,而是以一团虚浮的云雾徘徊在溪流附近,如果居高临下又有一双能穿透茂密藤蔓的眼睛,就可以看出青龙那修长优美的身姿。
 但,神龙见首不见尾。
 江湖高手的眼睛也没有穿树破障的能力,瞧不出藏在山涧里的龙。
 宿笠只感到走到这处,山风跟气流都变得不寻常了,沉沉地压在心头,他心中一凛,果然孟戚跟墨大夫说的是真的,这座山里真的有位实力高绝的老前辈隐居。
 孟戚不肯跟他说太多,墨大夫好像想解释的,被孟戚一把拽了回去。
 那是他们三人在荆州分别的时候,宿笠不小心听了壁角,尴尬到无以复加,偏偏那两人仿若无事。
 即使从宿笠的表情里面看出了什么,还是一副坦荡得不行的样子,孟戚就算了,连墨大夫都是“君子无事不可言”,这让刀客有些牙痒痒,腹诽他们迟早翻船,最好闹个大的,没脸见人的那种!
 其实刀客也想不出让孟戚墨鲤没脸见人的场面,甚至掰不出这里面的逻辑,毕竟孟国师桀骜到目中无人,墨大夫想法离奇老是喜欢追着人治病,两个都不是正常人,武功加起来又天下无敌,谁也不怕。
 但谁管呢,不高兴骂几句就痛快了,又没指望咒骂的事成真。
 难不成还要定个计划去实行吗?怎么实行?宿笠自问没有这个脑子,就算有……为啥要拿来做这种事?
 养伤的日子是难熬的。
 好在天授王已死,圣莲坛也成了乌合之众,荆州的形势一日好过一日,宿笠就在风行阁的照料下养着伤。熬到春回大地,他这伤筋动骨的病号终于能重新握上刀柄了,在此之前,风行阁遵医嘱压根不放人。
 没有自保能力,还想回家?
 这可不是在城里,过一条街,穿几条巷子那么简单。
 荆州被逆军这么一折腾,匪盗横行,民不聊生,总得慢慢恢复。
 刀客这么个蒙头遮脸的形象,又不愿意将自己行刺天授王的事宣扬到江湖上(宿笠:没有成功,杀手的面子都没了),别说遇到邪魔外道,万一跟正道宗派闹个什么误会,脾气死倔的宿笠可扛不住。
 墨鲤将人交给他们,风行阁打了包票的,可不能出事。
 于是这么前后一拖,愣是等到了春暖花开,宿笠才回到了飞鹤山。
 忽然想到孟戚提过的老前辈,刀客试探着来转悠一圈,但不敢贸然深入,听到山谷里毫无动静,就知趣地离开了。
 半睡半醒的青龙:“……”
 等等,方才好像是崽的声音?
 一声长吟,引动灵气变化,乌云密布,大雨随之而落。
 宿笠看了看天,决定找个山洞避雨。
 原本作为江湖人完全不在乎淋雨刮风,只是墨大夫说过要参悟武道还得有个好身体,而他这么多年过的日子都不安生,身体底子太差。于是宿笠完全错过了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一条青龙在暴雨中腾空而出的惊世景象。
 宿笠抱着手臂在山洞里等雨停。
 青龙在云间游曳,俯视脚下。
 ——奇怪,怎么找不着?
 青龙急了,虚无的身形瞬间溃散,迅速变为山雀,拍着翅膀狼狈在雨中寻找。
 宿笠擦拭着刀锋,山中的雨通常半个时辰就会停歇,云流动的速度极快,他也不急。
 随着乌云逐渐消失,外面的天空变得明亮,宿笠抖抖衣袍就要出去,这时稀薄的雨幕里忽地冲进来一个圆球,跌跌撞撞落在地面上。
 浑身湿透,脑袋上的黑毛被吹得乱七八糟,愣是出现了一个不羁的发型。
 翅膀一拍,水珠直飞,差点甩到宿笠脸上。
 圆啾歪着脑袋,愣愣地看着宿笠。
 龙脉认人都不在行,山雀已经忘记宿笠的模样,可是崽的气息它是不会认错的,就仿佛自己地盘上的一部分,多年前为救垂死妇人送去的灵气,正在宿笠体内存在着。
 “唧噫唧。”
 山雀兴奋了,拼命的原地蹦跶。
 宿笠这次回到芦苇荡,没见到从前墨鲤说过“跟他有缘”的山雀,他也不奇怪,毕竟不是家养的。
 那只瞧起来确实很机灵很不一样的雀鸟,总喜欢绕着自己转悠。可是并非跟自己形影不离,每天都神出鬼没的,鸟要觅食要求偶要抱窝,他离开这么多天,都过了一整个秋天跟冬天,山雀不再来“拜访”自己也不奇怪。
 虽然有点遗憾,但是……雀鸟罢了,连人都不能相依为命活到最后,何必强求山禽?
 此时一只狼狈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山雀出现在面前,那不怕人的姿态,那婉转悠长的叫声,甚至拍动翅膀原地蹦跶的姿势,让刀客猛地屏住了呼吸。
 “是……你吗?”
 宿笠试探着伸出手,山雀熟练地往他掌下一钻,顺带拿袖口当毛巾蹭了水。
 “唧唧!”山雀愤怒地控诉着,它知道宿笠压根就没认出自己。
 刀客很无辜,这种雀鸟遍山都是,芦苇荡附近尤其多,都是瓜子嘴锅盖头两根牙签腿支起滚圆的身体啊!
 哦不,这只比较特殊,是最肥的。
 就算成了落汤鸟,羽毛湿透了,身形瘪了一圈,却仍旧是个明显的圆球。
 山雀继续控诉崽的忘恩负义,一去不回。
 宿笠有听没有懂,小心翼翼地给山雀擦了毛,看着外面雨停了,就把圆啾往肩膀上一搁。
 山中无人,他用不着戴斗笠,遍布疤痕的脸庞上,泛起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好了,我们回家?”
 “唧噫!”
 飞鹤山龙脉不满地一拍翅膀。
 傻崽,这座山都是你的家。
 
鱼不服 356|————番外6
 孟戚慢慢发现, 平州的竹山县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不是指百姓喜欢去庙里跟神佛磕叨家常,而是这里的穷困, 维持在一个极为均衡的点上。
 穷是真穷,家家户户都没有多少余财, 穿不起太好的衣裳, 需要终日劳作为生计忙碌。
 但没有多少人真的饿到面黄肌瘦, 宛如皮包骨头,甚至边远一点的村落里还有不少老人活着。
 ——乍看很平常,却能说明好几件事。
 首先, 这里没有盘剥佃户欺压百姓的豪强, 其次, 这里没人经常饿肚子。
 前面那一条还好说, 毕竟是靠近边疆的闭塞小城,不受州府辖制, 又有极能干的县令, 想必是能够解决的。
 后面那一条就真的引人深思了,这里可不是江南,气候苦寒, 上好的良种在这里活不下去,也不能一年种两季,大概除了薯类,其他亩产量都够呛。
 诚然,这是灵气富裕之地,因龙脉盘踞, 草木繁盛,山中飞禽走兽众多。
 猎户得以捕兽为生,卖到村中城里,其余人等隔三差五也能捞些肉,吃点油水,看着像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饿不死,日子过得还不错。
 可是灵气能带来益处,也会带来不利的一面,看飞鹤山就知道了。
 飞鹤山的那些个渔村,依靠溪流湖泊度日,却实在穷困得不行,想多吃几口粮食也是没有的,只能捕鱼。
 因为山地开荒不易,而耕作又极难收获,作物可以汲取灵气,可是它们生长的势头又哪里及得上野草,更别提爱吃谷粒的山中鸟雀,机敏聪慧,前脚看着人播种,后脚就能刨坑把粮种啄了。秧苗冒出一点绿芽,还要遭逢虫害,待灌浆打苞的时候,野兽又来祸害糟蹋,这般下来,种一亩田付出力气,能熬干一户人的心血,就算日夜守着田,到头来也收不到多少粮食。
 虽然岐懋山的灵气不及飞鹤山,地处北疆虫害也少了些,但这些问题同样存在。
 竹山县是受龙脉灵气影响最深的地方,翻看地方志,便知道这里自古穷困,山中异闻盛行,野兽凶悍,进山有种种忌讳,免得一命呜呼。飞鹤山人人都能捕鱼,可岐懋山显然不能人人做猎户,要是落到豺狼虎豹口中,反倒白白赔了命。
 因此这里一直是十里八乡最偏僻穷困的所在,隔壁麻县的情况就好多了。
 “……日子变得好了,是最近二十来年的事。”
 孟戚自言自语,他觉得有意思极了。
 孟戚是个天生闲不住的人,他不爱盘根究底,可谁让事情撞到他眼前来,引起了他的兴趣呢?
 “你小心引起薛令君的怀疑。”墨鲤半真半假地怒道。
 城里来个生人,还一味儿探听旧事,问问粮价,再问问每年收成多少,简直像是州府不死心派来收税的人,又像边关附近倒卖粮食的奸商。
 长得好看可以糊人,让大伙儿不知不觉间就把话说出去了,事后一回想,感觉到不对,还不赶紧跑去告诉秦捕快李师爷?
 城虽小,人的警惕心高着呢,还不是平州换了几任府尹,都想把麻县竹山县这几个游离在外的地方攥回手心。
 每一年象征性给州府的那点钱粮,还是往年旧例,要按朝廷定下田税徭役,这些年增加的丁口都没算在内,显然是一块没啃完的肥肉,不盯着就怪了。
 “可能是薛令君,压着不给州府钱粮的缘故,大家有了喘息之机……”
 墨鲤说到一半,也停顿了。
 早年他不觉得奇怪,是因为他生在岐懋山,长在竹山县,没见过外面的情形,看了书上说的盛世承平繁华,也不觉得这里的百姓日子过得多好,充其量是没有饿死的人。县衙那边有许多活要干,乞丐都被拉去充数了,能干活就会管吃管住,至于死了父母亲人的孤儿就如唐小糖,一家给一口饭吃,勉强也能养活。
 结果出去一趟,回来不止见家里哪都好,就连一些原本没有发现的问题,也渐渐浮上心头。
 孟戚说得对,在灵气的影响下,这里耕种没有那么容易。
 然而事实就是,自打薛令君来了,竹山县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再也没有听说过有人饿死。
 就算薛庭在教化百姓、治地管事上很有一套,可是不涨田税徭役又什么用,前提是竹山县有多余的钱粮啊!这旧例的钱粮也是当时的田税,说明楚朝那时竹山县就这么点产出,如今丁口比以前还多,日子比从前要好过,这粮产必然是增加了的。
 “可是,这二十余年,县里却没有新开多少荒田。”
 孟戚饶有兴趣的说,墨鲤忍不住望向他,连这个都知道,趁夜潜入县衙翻典薄账册了?
 薛令君对下宽裕,管起事来却很严厉,李师爷这个管钱粮的更是事无巨细统统登记在册的性子,确实到县衙找到藏起来的账册一翻就能知道,除非那是一本假账册。
 “薛令君很是看重农事,或许是革新了农具水车,亩产或有增加。”
 墨鲤说这话自己都不信,楚朝是干了实事的,哪怕像平州竹山县这么偏僻的地方,耕种农具也不会落后太多。出门游历一趟,飞鹤山的景象墨鲤亲眼所见,在灵气影响下实在不是能种田的地方。
 孟戚也不驳他,沉吟道:“阿鲤说得也有可能,薛令君才华不在做官,不在江湖,或在农事之上呢?”
 墨鲤瞪他,半晌才问:“这事你问了多少人?”
 “没多少。”孟戚莞尔,他怎么可能真的像查案一样到处找人打听,招眼不说,还惹麻烦。
 见墨鲤不信,孟戚凑过去低声道:“都是我在暗处听来的,你们这里的人吧,忒有意思了,求神拜佛的时候喜欢磕叨一堆有的没的,老的能从陈朝的光景说起,年轻的把邻里八卦都说得干干净净,躺在房梁上过个三日工夫,什么不知道?”
 墨鲤:“……”
 你是变成沙鼠去庙里晒太阳吧!
 这城里最结实、最高、最向阳通风的房子,除了县衙就是城隍庙。
 也是冬日大家闲得慌,平常哪有这么多香火?
 “所以你是从乡亲百姓那些磕叨里琢磨出不对的?”墨鲤惊问。
 孟戚神情尴尬,都怪脑子太灵光,明明只想躺着晒太阳吹风,话飘到耳朵里面脑子愣是给掰扯出了不寻常的地方,继而引出兴趣,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索性跑到县衙偷看户籍账薄,看完偷偷摸摸回来找墨鲤分享新发现。
 “阿鲤且想想,这里的农事可有不寻常的地方?”
 见孟戚格外看重这事,墨鲤认真想了想,随即颓然。
 原以为读过万卷书,武功臻入化境,能治百病,天下尽可去得。
 没料外面都转悠一圈了,家里的事还看不明白,世上可学的事真是太多了,不拘于。怎么孟戚能发现的,他就没有察觉呢?
 “不如我们等开春耕种,或许就可以见到真相?阿鲤是身在此山,不见真容……才忽略了这事。”孟戚赶紧劝说。
 什么身在此山中,身就是山,看不到正常。
 接了这份暗示的墨鲤哭笑不得,转念一想,索性去找秦老先生。
 “我去问老师。”
 等什么开春,要是春天没看出来岂不是还要蹲在田里等出苗、等灌浆、等秋天收割?
 半夜不睡,蹲田里像话吗?沙鼠这么胖溜到田里,不被人打就怪了!
 且说秦逯过了几天安稳日子,雪停后,给城里患风湿病的老人开了药方,又给唐小糖看了牙,发现有牙根冒出来了,高兴地一挥手让糖伢子出去玩,趁着天晴多跑跑。
 结果前脚小徒弟刚放风,后脚大徒弟就带着孟戚来了,看神情就是有事。
 秦逯:“……”
 忽然头痛。
 慢条斯理烹茶,秦老先生听完来意,表情微变,似在深思。
 墨鲤也不打搅,过了好一会,直到水沸了,秦逯才抬眼问:“尔等的意思是……在龙脉盘踞的地方,草木野兽得益为患,耕种不易?竹山县却似没有受到这样的困扰,其中的缘故,你们想要知道?”
 “正是如此。”
 墨鲤眼睛一亮,看秦老先生的神情,明显是从前没想过,刚刚才悟通。
 “这缘故,确实在薛令君身上。”秦逯想着也觉得有趣,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自己聪明的徒弟,跟更精明的孟国师,竟然都被这件事难住了,还神神秘秘跑来问他。
 “所以薛令君当真是农学大家?”墨鲤这么走过来,也想明白孟戚为什么这般重视了。
 百姓若能以一家之力,种出供养十家人嚼用的粮食,那另外九家人就不必被困在土地上,他们能去经商能学手艺能去铺子里做工,用赚来的钱买粮。
 往深了说,田地一旦没有那么值钱,粮食的获利变少,世族豪强的盘剥跟吞并土地的势头都会逐缓,当然还会有别的问题衍生,百姓的疾苦不会轻易解决,可是这基本的事情能出现变动,已经是极大的希望。
 平州地处北疆,各种不宜耕种的条件都占了,假如这里种出的粮食正好能养活全县百姓,放到江南会有多少亩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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