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克里斯韦伯
“他让我参一股?”胡宗宪闻言一愣,他家虽然是锦衣卫世家,但故乡却是在徽州,商业气氛极为浓厚的地方,胡宗宪自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商业方面的门道,他当然知道项高说的不假,修码头坐着收钱不必说了,后面的榨油、制酱、腌鱼腌肉听起来虽然不起眼,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是谁也要用的,这种民生的买卖才是真正赚大钱的。如果自己现在参一股进去,胡家十几代人的财路就定下来了。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与兰芳社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恐怕再也分不开了。
“大人,您莫非还有什么顾虑?”项高见胡宗宪许久没有答复,低声问道。
“顾虑倒是说不上,只是胡某身居嫌疑之地,若是与那徐文长走的太近,只怕将来督老爷弹劾起来,便说不清楚了!”
“大人多虑了!”项高笑道:“若是按您的说法,满朝文武除了海大人,还有谁说得清楚呢?”
胡宗宪听到这里,不由得暗自点头,既然谁都说不清楚,那也就没人敢逼他说清楚了?就算御史拿这个由头来弹劾他,至多也就是免官回家休息几年而已,凭自己的一身本事,早晚还是有复起的机会。想到这里,项高已经下了决心。
“若是入股,要多少银子?”
“文长说了,若是大人要入股,便从下个月的关税里面扣便是,三期工程、榨油作坊、酱油作坊和腌肉作坊都是按照二十一份股,员工吃红一股,其余二十股是股东的,您有一份!”
“嗯,想不到那徐文长才学好,做生意也有些本事!”胡宗宪听说从下一期关税里面扣,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笑道:“项公,想必你也入了股吧?”
“嗯!”项高笑道:“不但老朽入了股,连唐兄也入了股,只是不及大人您这么多!”
“啊,连荆川先生也入了股?”胡宗宪吓了一跳。
“是呀!”项高叹了口气:“一开始文长和他说的时候,他还有些犹豫,我和他说了一句话,他才决定入股的!”
“项公你说了什么?”
“当今时势,若是无钱便百事不成。不但做坏事要银子,做好事更要银子。我等士大夫若是崖岸自高,把商贾之事看的鄙贱,不识兵谷,只读诗书,早晚要吃大亏!”
胡宗宪听了项高这番话,只觉得说出了自己平时想说却又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大合自己的脾胃,先前对他的鄙夷也去了不少,顿时觉得顺眼起来。
“项公所言甚是,我辈士大夫之所以在周可成面前便缚手缚脚,说到底还不就是不明商贾之事?”胡宗宪叹了口气:“你替我恢复文长,便说这件事情便劳烦他了,胡某记得他这份情谊!”
将项高送出门,胡宗宪长吁了一口气,回到书桌旁,拿起一份文书,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方才项高说的那些话就好像一群蚱蜢,在心里不住的跳来跳去。原先他是个功名心极重的人,此番出京来东南督领各军剿倭,为了就是积累功绩,回京做兵部尚书,然后入阁。可在南方这几年来经历的诸般事情让他越发对自己的道路产生了怀疑。以当今天子的脾气,若想入阁拜相最要紧的不是事功,而是青词写得好,阿谀媚上, 自己入阁的最大凭借其实不是自己的功绩,而是恩师的支持。但问题是恩师今年已经79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恩师这把年纪又能在朝中支撑几年呢?一旦恩师遭遇不测,他的儿子严世蕃、老友欧阳必进等人还能够继续得到天子的信任,执掌朝政吗?若是不能,那易位之后自己能够不遭牵连独善其身吗?想到这里,胡宗宪不禁摇了摇头。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另外再找一座大山,一旦严师不测,能够继续庇护自己,也愿意继续庇护自己。朝中有这样的人吗?胡宗宪想到这里,轻拍了一下大腿:“对了,我为何没有早点想到!”
北京,裕王府
“高大人,您来了!”王府管事殷勤的挑起门帘:“快进来暖和暖和,外面风大,殿下还要过儿才来!”
高拱向管事点了点头,快步走进屋内,厚重的门帘将寒冷的空气挡在了屋外。他走到火盆旁,用力搓手,任凭舒适的热气灼烤自己的双手和脸颊,过了一会才缓过气来。
丝路大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暗示
“高先生!”屏风后面传出裕王熟悉的声音。高拱赶忙从火盆上收回双手,躬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高先生免礼!”裕王熟络的摆了摆手,示意高拱坐下,兴致勃勃的问道:“外边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京城里还是老样子!”高拱的目光扫过裕王身后的小太监,话语便停住了。裕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做了个让旁人退下的手势,小太监赶忙迈着碎步倒趋出门外,屋内只剩下裕王和高拱两人。
“宫里有传闻!”高拱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麦公公最近得了风寒,已经卧床不起两三天了!”
“啊?”裕王目光微动:“这消息确定吗?”
“应该是真的!”高拱低声道:“前天麦详麦大人亲自去了白云观,做了一场祈福法式!”
“嗯!”裕王点了点头,高拱口中的那位麦详乃是后军都督府的武官,却是麦福的胞弟,他前往白云观做祈福法式,正好印证了兄长的病症。
“那后继的人选有确定吗?”
“还没有,眼下好几个人选!”高拱压低了声音:“不过照在下所见,殿下您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静观其变?”裕王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也难怪他如此,麦福身兼提督两厂与司礼监掌印太监二职,为人厚重忠直,将宫内弄得可谓是水泄不通,无论谁都插不进手。而眼下他重病不起,自然无法继续承担那等重任,若是能够在继任者的任命插上一手,无疑对于未来的继位之事上就抢先了一大步。
“殿下,麦公公那个位置盯着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圣上还没表态,谁出头谁就死!”高拱低声道。
“嗯!先生说的是!”裕王叹了口气:“确实父皇在这件事情上不会容忍别人插手。”
“再说了,麦公公深得圣上信重,所以才能同时提督两厂和执掌司礼监,他若是不行了,圣上肯定会将这两个差使重新分开的!”
“高先生所言甚是!”裕王点了点头,正如高拱所说的,依照大明的惯例,掌管两厂的太监被称为厂公或者督主,通常是由司礼监中的排名第二或者第三的秉笔太监担任,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并非一人。麦福能够身兼两职是因为嘉靖对他的信重,如果麦福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续任职,那重新由两人分任才是常理,毕竟在天子身边已经没有能让嘉靖如此信任的宦官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插手其中就没有那么必要了。
“除了麦公公之外,属下还接到一封南方的来信!”
“南方的来信?”裕王打了个机灵:“是那边的?”
“不是!”高拱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裕王所指的“那边”是谁,毕竟能够每个月那一万两银子还是雷打不动的送到,这在君臣之前却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听了高拱的回答,明显能够看出裕王松了口气,他笑道:“那是何人?”
“胡汝贞!”
“他?”裕王一愣,旋即问道:“他疯了吗?信里都写了什么?”
高拱倒是能够理解裕王的诧异,身为外臣,尤其是像胡宗宪那样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交结藩王{太子},这可是最招天子忌讳的。若是有一点泄露出去的,免官回乡是最好的下场了。胡宗宪这么做莫不是严嵩的死间?可怎么看胡宗宪也不是那种牺牲自己,成全别rén dà业的人呀?
“没有写什么,只是描述了一番他家乡的风光秀美,又感叹了几句隐居林泉的乐趣,最后又说自己在东南这几年来御倭劳苦,身形疲倦,有悠游林泉之志!无封侯拜相之心了!”
“信上就写了这些?没有别的了?”裕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这些!我怕泄露出去,惹来麻烦,看完了就将信烧了!”高拱沉声答道。
“烧得好!”裕王点了点头:“若是泄露出去,只怕你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不过你觉得胡汝贞他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明明他在东南御倭有功,北方还有俺答汗作乱,他回来后肯定另有任用的嘛!他难道真的想归隐?”
“归隐我觉得就是个托辞!”高拱沉声道:“关键不在这句话上!”
“那关键在哪里?”裕王不解的问道。
“关键在那些他想说而又没有说出口的话上!”高拱笑了笑:“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的!”
“还请高先生提点!”裕王笑道。
“殿下,胡汝贞是谁的人?”高拱问道。
“当然是严嵩的人!”裕王笑道:“这两人的关系天下皆知,还能是谁的人?”
“没错,满朝上下都知道胡宗宪是严嵩的人,不但你知道,我知道,文武大臣知道,圣上也知道。所以在朱纨与张经连续被论罪后,敢来接任的只有他胡汝贞,为啥?因为若是别人,恐怕就得不到严嵩的全力支持,坐那个位置只怕会坏事!而他胡汝贞现在功成名就了,却和殿下说他想归隐,您说为何?”
“向我示好?”裕王疑惑的答道:“可他不是严嵩护着吗?”
“殿下,严嵩今年已经七十九了!”高拱叹了口气:“您明白了吧?胡汝贞他这是为自己寻后路呢!”
“后路?他真的想归隐?”裕王不解的问道。
“想也不想!”高拱笑道:“想,那是因为他怕入京后被严嵩一党牵连;不想,他内心深处是不想归隐的!所以他写信给我,也殿下先结下一番善缘!”
“原来如此!”裕王笑了起来:“那胡汝贞还真是心生七窍,那你打算如何回答?”
“在下打算回信说绩溪林泉幽美,确是神仙所在。但胡兄之大才,却是朝廷须臾也离不得的!待到创下不世大功,再归隐不迟!”
丝路大亨 第一百九十五章 腌鱼
“妙!”裕王眼前一亮,击掌笑道:“这信回的可谓是滴水不漏,便是落到那厂卫手中,也没有凭据!”说到这里,裕王突然叹了口气:“高先生,麦公公这会若是去了,那严首辅也时日不长了,你觉得朝中的继任者会是何人?”
“殿下!”高拱立刻就听出了的裕王心中的焦虑:“您要明白,只要圣上还在一日,无论是何人,这些都与您无关!这些事情都是臣下该关心的,您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我懂了!”裕王投向高拱的目光露出了感激之色,他点了点头:“高先生,你保重身体!”
“微臣明白!”高拱点了点头,便起身告辞。他出了裕王府,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顺着街道向西而行,仿佛是在闲逛一般。约莫走了半里多路,便进了临街的一家卖旧书的店铺,随意翻看起来。半响后高拱挑了两本旧书,让随身仆人付了钱,便带着书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高拱进了书房,带上房门,便取出一本旧书,从封面的夹层中抽出一张无字白麻纸来,含了一口茶水,喷在纸上,片刻之后那白麻纸上现出数行字来。高拱将数行字记下,便将白麻纸丢入火盆中。看着在火盆中逐渐扭曲,变黄,最后化为灰烬的纸,高拱喃喃自语道:“收下一个李芳的亲随小太监入府?周可成这厮莫不是有鬼神之力?要不然他怎么知道麦福病危,这李芳有望入京,提前布下这一子呢?”
杭州,总督行辕。
“老爷!京师的来信到了!”
“嗯,就放在这里吧!”胡宗宪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意的点了点书案的右角,家仆放下书信,无声的退了出去。胡宗宪又翻看了两页,方才放下手中的那本《琉球志略》,拿起那叠书信一一翻看起来,突然,他咦了一声:“这么快就有回信了?”便激动地将信拆开,细看起来,待到看完之后胡宗宪站起身来,在屋内疾趋了六七个来回,心情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都是些谈山谈水的话,不过两边身份尴尬,又是初次去信,能有这样的答复已经是很了不得了!”胡宗宪心中暗想:“若是换了我,最多也就能做到这一步了!不过只要两边有了默契,很多事情接下来就方便的多了!”正当他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外间突然传来仆人的声音:“大人,项老爷和唐老爷求见!”
胡宗宪赶忙将高拱的来信塞入袖中,大声道:“请,快请!”
“老朽拜见制台大人!”项高唐顺之一粗一细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向胡宗宪行礼,胡宗宪赶忙起身还礼,笑道:“二位今个儿怎么有空来学生这里,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项高与唐顺之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还是项高开口道:“其实也就是上次的事情,惹了些麻烦!”
胡宗宪皱了皱眉头,他想了想若说上次的事情不就是酱、腌鱼腌肉的事情,这又能有什么麻烦的?难道是徐渭那边出尔反尔了?不过从过往的经验看,对方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呀?
“上次的事情?项公莫不是说的是那些豆酱、腌肉的事情吗?”
“正是!”项高点了点头:“不过文长将这些都合在了一起,搞了个大作坊,起了个名字叫做味友坊!”
“味友坊?这名字起得不错嘛!”胡宗宪笑道:“这又能出什么麻烦?难道东西吃死人了?”
“那怎么会!”项高笑道:“工坊才刚刚开工,第一批原料也才刚刚进仓库,都还没卖出去怎么会吃死人?”
“都没开始卖呀!”胡宗宪笑了起来:“左右不过是些酱菜肉食,又不是铳炮铁器,又能有什么麻烦?”
“盐!”唐顺之终于开口了:“这可是个dà má烦!”
“盐?”胡宗宪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二位也未免想的太多了吧?酱菜腌肉确实要用盐,不过又能用多少,朝廷的盐道御史若是连这个都管,恐怕忙都要忙死了!”
唐顺之的神色却严肃的很:“胡大人,老夫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看到第一条运来的腌鱼船,才知道实在是小看了那兰芳社!”说到这里,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来,拆开放在桌上,却是一块淡黄色的固体,散发出一股海腥味。
“这便是运来的腌鱼?”胡宗宪好奇的拿起那块,掂量了一下,约莫有半斤重,又敲了两下,坚硬的很。
“不错,是腌鲑鱼干!”唐顺之点了点头:“每块大概一斤重,我拿来的是半块,兰芳社在金山卫售卖的价格是一块十二个铜板!”
“十二个铜板?”胡宗宪一愣:“这价钱倒是不贵!”
“何止不贵,是非常便宜了!”唐顺之苦笑道:“胡大人,街头的芝麻烧饼都要两文钱一个,这一斤鲑鱼干也就是六个烧饼。便是中等人家买一块回去,切成薄块稍微煎煎,然后煮饭的时候一起蒸蒸,再有个青菜便够一家人吃一两天了!”
“这么说来兰芳社岂不是做了亏本买卖?”胡宗宪笑道:“这样的生意又怎么能做的长久?”
“亏本买卖?”唐顺之叹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还好心的去劝说那徐文长,结果人家说这已经是翻倍的赚了,这鲑鱼每年秋天都会洄游到河口,逆流而上,只要在河口撒网,要多少就有多少,和泥土一般。最多也就花个盐钱和腌制的功夫!他们兰芳社在虾夷地的仓库里堆积如山!”
丝路大亨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讲武堂
“就算这腌鲑鱼在那虾夷地便宜,运到金山卫来也贵了呀?”胡宗宪反问道。
“那徐文长说以前大明除了白银之外,只要铜、香料等少数几种珍货,而大明出口的商品却品类繁多,所以来大明的船多半都是空着来的,反正来大明货物的运费都便宜的很,几乎是白送,都是指着回程赚钱的。”
听到这里,胡宗宪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忙问道:“那他们运了多少腌鱼来?”
“到我离开金山卫的时候,已经有六条装着腌鱼的船到了,光是这腌鲑鱼就有快两千石,据说后面还有好几条船上也装的也是这些!”唐顺之苦笑道:“听徐文长说,倭国那边早就苦于和我们大明做生意只有买,少有卖,金银大量外流了,现在发现这个销售还不错,赶忙把历年的存货都运过来了,只想少流出点金银来!”
“两千石?”胡宗宪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么多?”
“大人,听起来很多,可周可成的海船你是见过的,又大又高,一条就可以装两千石了,听起来多,实际上也就是一两条海船的量了!”
“要是这样的话,就有些麻烦了!”胡宗宪叹了口气:“如果只是在金山卫里卖,谁也管不到他,只当是没看见就是了。可价钱这么便宜,量又这么大,恐怕很快就会有人贩运到其他地方贩卖,那盐道的人就算是想装作看不见也不成了!”
“大人说的是!”项高叹道:“据老夫所知,现在太湖沿岸、杭州都已经有这种鱼干、肉干售卖,等到味友坊真的开了张,各项都做起来,只怕会闹得整个江南都风生水起了,毕竟江南一带依靠酱料、腌菜、腌肉过活的店铺也有不少,他们肯定是做不过兰芳社的,但生业所寄,又是让不得的,肯定有人会去盐道衙门那边去举报,挟私报复的!”
在场的三人都在这味友坊里有股份,自然本能的把屁股放在了兰芳社一边。胡宗宪想了想:“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要破费些钱财!”
“怎么说?”项高问道。
“既然这腌鱼腌肉肯定是要用盐的,不如干脆先主动到盐道衙门,每年交上一笔银子,只当是买了盐引,盐道那边拿了银子,味友坊那边有了盐引,也堵了旁人的嘴巴,岂不是一举三得?”
“这倒是个办法!”项高点了点头:“我回去和文长商量商量,这种事情还是主动些好,若是闹大了再来周旋就要麻烦的多了!”
既然了解了麻烦,书房内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起来。胡宗宪吩咐家仆送上茶点,三人闲聊起来。三人心中虽然原先有些芥蒂,但眼下味友坊与三人都有关系,反而在心中多了一层默契,很多事情反倒心照不宣起来。
“唐公!”胡宗宪喝了一口茶,笑道:“自从上次杭州一别,已经有一年多了吧?家中可还安好?”
“有劳制台大人询问,都还好!”唐顺之笑道:“不过我这一年多来不在常州家中,在金山卫!”
“金山卫?”
“没错!”唐顺之笑道:“周可成在金山卫设立了一个讲武堂,让我在里面当大祭酒!”
“讲武堂?”胡宗宪好奇的问道:“顾名思义,那里面莫不是讲习武艺的,都有些什么?”
“里面传授的甚多,有枪术,弓术、双手刀剑、刀盾短标、骑术、骑射、鸟铳都有!而且里面的师范也是哪里的都有:有朝鲜人、倭人、女真人、西南蛮夷、山东长竿、南洋人、弗朗基人、只要是确有一技之长的,周可成都以重金聘请,在讲武堂中讲授!”
“那里面传授的是真本事还是江湖上的把戏?”
“确实是军中厮杀的真本事!”唐顺之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那些师范不少都是在兰芳社军中打过仗的,最少的手上也有十多条人命,传授的也是阵上白刃相见的真本事!而且那讲武堂中还有传授什伍之法!”
“什伍之法?这又是何法?”
“兰芳社军中编制,十人一什,五人一伍。什伍之法指的便是五十人以下的小队的调度指挥之法。讲武堂中若是武艺娴熟,性格坚毅聪颖之人,便会传授此法!”
“唐公!周可成搞这个讲武堂明明是居心叵测,你为何要为他效力?”胡宗宪声色俱厉的问道。
“胡大人莫急,我在讲武堂授艺自然有我的道理!”唐顺之却是神色如常。
“你有什么道理?”
“几年前一股倭寇上岸后,横行数百里,杀到留都城下,连太祖皇帝的孝陵都受到惊扰,杀伤官军百姓数千人,而那股倭寇才不过数十人。这是为何?还不是江南太平日久,百姓缙绅不识干戈。倭寇一到,就只能束手待毙?若是士大夫缙绅读书之余兼习武事,农闲时于乡里子弟传授弓矢枪矛之学,若有盗贼至,便可持干戈以卫社稷,区区几个倭寇又怎么会弄到今日这般田地?周可成搞这个讲武堂居心何在我是不知道,但讲武堂里学艺的十个倒有八九个是我江南的良家子,他们在这里学会了,回乡便能护卫乡里,若是四方有事,亦可投军卫国。也不至于要弄一旦出事,就要弄一群狼兵、夷丁来勤王!”
丝路大亨 第一百九十七章 潜移默化
听了唐顺之这番话,胡宗宪被驳斥的哑口无言。明代,尤其是明代中后期士大夫最流行的就是谈论兵事——原因很简单,依照大明的制度,丘八们负责厮杀和战术,而督领各军是勋贵的事,但到了明朝中叶,勋贵们已经烂的上不了台面了,督领各军,运筹帷幄便是文官的差使了,胡宗宪、张经都是其中的翘楚。而文官讨论军事中最流行的观点就是“寓兵于民”、“兵民和一”、“春夏耕作,秋冬讲武”,原因很简单:省钱、后遗症小。募兵不但花费巨大,对地方破坏很大,而且打完了仗的怎么将其遣散也是个麻烦事,这些吃惯了行伍饭的丘八们已经不习惯回去种地,又有武力和组织,一个搞不好就会引发兵变,后患无穷。毕竟大明不像兰芳社,既有足够的贵金属货币发饷,又有打不完的仗无需考虑遣散问题。而搞民兵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平时不用花钱养,打仗临时征集,都是保卫自家乡里,战斗意志和纪律都比较有保证,打完了仗各自回家,也不会有那么多后遗症。
但不管民兵制被士大夫们怎么吹得天花乱坠,但像胡宗宪这样老于兵事的文官在关键时候不敢指望他们——因为在大多数时候民兵都是战五渣。究其原因很简单,大明已经太平日子过太久了,九边和西南地区也还罢了,在内地,尤其是江南地区民间乡绅们早就没有组织训练民兵的能力了,抓抓小毛贼还好,遇上有丰富军事经验的倭寇那就是送菜。在御倭战斗中经常出现数百人一拥而上,被倭寇引到狭窄地带伏击,然后惊惶失措自相践踏被杀的一塌糊涂的战例。因此唐顺之明明知道周可成搞讲武堂是居心叵测,还是欣然受邀前往——不管如何培养出来的军事人才多半是江南人,这样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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